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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庄园,客厅的水晶灯还开着,通室明亮,那只精小的金丝雀十分躁动在笼子里狂扇翅膀,不知道是谁惊扰了它,它叫得声音很尖。
纪先生走过去拿一支小竹竿逗了逗它,它不但没有平复,反而闹得更凶,尖细的长嘴险些啄伤了纪先生手指。
我问他这是怎么了,纪先生笑着说,“畜生想要繁衍。”
“秋天繁衍吗?”
纪先生把竹竿丢到鸟笼上头吊着,他搓了搓被啄了一口的食指,“不然没有理由解释它为什么这样不安分,除非是发情。”
保姆从厨房里端出早就准备好了的醒酒汤,凡是纪先生不留在金苑看场,只要提前说过凌晨时分会赶回来,保姆一定不会休息,势必备好了热汤等纪先生回来,看他亲口喝下去,她才会上楼睡觉。
纪先生身边的人,凡是跟着他一路起来的,都很忠贞,他比霍砚尘更会笼络人心,也更会感化别人,而不是一味的用强权手段逼迫和威胁。
保姆从围裙口袋里取出一枚印章,她用手擦了擦递到纪先生面前,“先生,我在桌上捡的,您是不是有用。”
纪先生在喝汤,他看也没看,“给冯小姐。”
保姆哦了一声,把印章交给我,他说,“神不知鬼不觉还回去。”
我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虽然很顺利就拿出来,但毕竟也是虎嘴夺食,冒着风险,他用也不用,就是为了试探我,可我有愧在先,我说不了什么,我塞到自己外套口袋里,“我明晚到卡门宴上班还回去。可你以后再用,我恐怕拿不出来了。”
纪先生听到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他笑着把空碗推开,拍了拍他旁边座位,“生气了。”
我抿着嘴唇,他思考了片刻非常严肃说,“因为我以后也许会需要你做更难办到的事,我想要看看这件事你能否做到,如果做不到,之后的念头我会打消,虽然我没有合适的人选,但也不希望你去冒太大风险。”
我用力捏了捏拳头,这是纪先生第一次如此开门见山和我谈这些,他如果不讲,我几乎已经快要遗忘。
该来的早晚都会来。
到底是利用是真情,都会随着时间而浮出水面。
由不得你不信。
但我还是甘愿相信,是真情。纪先生那样高不可攀的人,没必要为了一点点利益,和我逢场作戏,我他妈又算个什么呢?榨干了我他也得不到东西。
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眼神毫不避讳的看着他,他从果盘内拿起一颗红提,一点点很仔细的把皮剥掉,他指尖夹着那颗晶莹剔透的果肉,“你有话要问我。”
我知道我不该问,他的私人生活,我虽然插了一杠,但不代表我有资格处处了解,可我忍不住,那是一种被欺骗和被抛弃的感觉,我以前受过,那滋味太难受了。
“我可以为你办事,但我想知道,你今晚和白茉莉睡了吗。”
纪先生微微一怔,他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问这样的话,他下意识看了眼何堂主,后者立刻背过身去,迎上要过来拿空碗的保姆,“我跟你去厨房弄一些水果来,给先生和冯小姐吃。”
保姆受宠若惊,“怎么好麻烦何堂主亲自动手,我去弄就行。”
何堂主往厨房方向轻轻推了保姆一下,“没事。”
保姆越过他看到我和纪先生都十分复杂的表情,才隐约明白过来,她点了点头,带着何堂主进入厨房,把门关上。
纪先生说,“这个结果对你重要吗。”
我一本正经回答他,“很重要。”
他笑着哦出来,“可我认为不重要,这没有伤害到你。”
“你怎么知道没有伤害到我?”
我脱口而出这句话,可说完后,我对上纪先生似乎并不太明白的目光,就后悔了。
原来他从不知道我爱他。
我们之间所有暧昧与现实,都像是一场脱离了爱情本身的旅行,沿途风景美不胜收,他还是清醒的,知道再美也带不走,而我却糊涂了。
他也许和很多女人做过戏,他已经不想去理会感情里的是是非非,所以他从没真正看过我,望着他的眼神有多么迷。
于是我越来越陷,他越来越浅。
他得心应手对我好,我百般依恋。
纪先生在沉默良久后,他终于开口说,“为什么会这么重要。”
我低下头,忽然觉得很好笑,他是真不明白吗,为什么这么在乎。还能因为什么这么在乎男人是否和别的女人过了夜。
他见我一直不说话,他伸手在我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好了,我今晚喝了很多酒,早些休息。”
他从沙发上起身,朝楼梯口走,我几次张嘴要喊住他,可到了舌尖的声音,又盘旋了几个圈儿,最终滚了回去。
他对我再好,哪怕赤裸相对,也始终保持心里最后一丝底线。
其实我和他何尝不一样。
我看着上楼拐入主卧的纪先生,他转身将门合住,最后一条缝隙将他的身影吞噬,也将我的心一寸寸冻寒。
我看了眼窗外高悬的月亮,合欢树光秃秃的枝桠洒下一丝银光。
口中的糖果早已融化,我想仔细品尝那甜味还在不在,最终发现竟然只有一片苦。
他今晚没有拥我入睡。
我迷迷糊糊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晚上,我醒过来时露台窗子紧闭,可天窗开着,有露水的味道涌进来,带着一丝寒意。
我爬起来身上的毛毯滑落下去,不知道是谁给我盖上的,肯定不会是纪先生,否则他一定会把我抱回房间,除非他根本不知道我睡在这里,我揉着脑袋觉得昏沉酸胀,鼻子也涩涩的,似乎是感冒了,纪先生刚从楼上下来,他额头贴了一片白色膏药一样的东西,身后跟着顾温南,他朝我微微笑了一下。
顾温南今天没有穿白大褂,他穿着咖啡色风衣,里面是一件白色毛衣,左肩背着药箱,他头发剪短了一些,显得刘海很长,略有病态般白皙的皮肤看上去温温暖暖。
纪先生走下来还在和顾温南说话,他余光不经意看到沙发上的一片狼藉,他沉默蹙了蹙眉,“你昨晚没有回房间。”
我抿着嘴唇不说话,顾温南告诉他,“我凌晨三点过来看到她躺在沙发上蜷缩着,窗子还开着,我关上后给她盖了一条毛毯,不然现在一定冻得发烧,你们是闹了别扭吗,为什么冯小姐睡在这里。”
纪先生盯着我,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久之后他才沉声说,“没有。”
纪先生走向餐厅,顾温南走过来把温度计从药箱内取出,他问我要不是要试试体温。
我对他道了谢,礼貌的拒绝他好意,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早过来,他说,“容恪喝多了酒,我来给他贴醒酒贴,他一会儿要去丽都见九叔,不然今天都起不来。”
我很惊讶怎么会这样,“但他席间没有喝太多,离席时候还好好的。”
顾温南说,“可能他之后又喝了吧,他险些酒精中毒。”
我脑子里腾地一下炸开了白雾,之后就是他和白茉莉在一起那三个小时,我瞬间想到了无数个词,酒后乱性,颠鸾倒凤…
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脑袋,顾温南怔了怔,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喝吧。喝死又不用我们披麻戴孝。”
顾温南笑了出来,“你还真敢这样说他。”
我从沙发上爬起来,把毛毯团成一个球塞进缝隙里,我穿上鞋跑二楼洗漱,等我下来时顾温南和纪先生已经用过了早餐,纪先生额头的醒酒贴摘了下去,他脸上还有一丝酒后的苍白,顾温南临走时颇有深意问我身体还好吗,是否需要再检查一下,我回答他很好,然后不着痕迹摇了摇头,他说那就好,然后推门离去。
纪先生正翻阅报纸,是今天最新的华南风云,这一版刊物后台很大,所以什么都敢写,纪先生码头暴利也曾被刊登上去,指名道姓提及了他的组织和帮会,后来纪先生这边的另外一个堂主出手搞定了这件事,不过影响也波及十分大。
我没坐下吃饭,随手拿了两块点心塞进嘴里,对他说我饱了想出去转转,纪先生把报纸合上,“如果不打算休息,跟我出去。”
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去丽都。
我想到九叔那阴森森的眼睛,心里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但我没来得及拒绝,纪先生已经把他和我的外套拿起来,他走到我面前把餐桌上一个盛满了粥的碗递给我,“喝掉。”
我别开头说没胃口,他把两件外套搭在臂弯,伸手钳住我下巴,我都没反应过来,所以忘了挣扎,他虽然力气大,但往我嘴里倒粥时却非常缓慢温柔,我没有被呛住,可也来不及细咂滋味,我喝光了那碗粥后,站在原地擦嘴,十分哀怨瞪着他,他没有理会我的目光,直接往门外走,我在背后朝他背影咒骂了一句,继而快步跟上去。
何堂主今天不在,被派去进行一笔走私货物的交易洽谈,他全权代表纪先生,今晚也要应酬,估计一整天都看不到他。开车的是一名保镖,戴着巨宽大的墨镜,整个路程中一声不吭,纪先生戴着眼罩睡觉,我无聊到趴在驾驶位的椅背听那个司机呼吸,都说练武的呼吸声都要更重更沉稳一点,他底气很足,很均匀,我拍了拍他肩膀问他习武去哪里,是少林寺吗。
他没有理我,轻打方向盘将车缓慢停靠在丽都酒店门口一块空地上,纪先生自己把车门打开,我钻出去的同时听到他说,“在峨眉山。”
我抬头看他,有些不太相信,他忍住笑说,“真的。”
我呸了一声,提着裙摆跳下车,他将车门合上,我挽着他手臂走进大门,乘坐电梯上四楼,四层全部是豪华套房,整体装修也特别乍眼,我偏头看了一眼纪先生,他目不斜视直奔九叔的房间,没有对任何一个地方表现出关注和留恋,我抖了抖自己的手,“白茉莉走了吗。”
他说,“不清楚。”
我酸酸的呦了两声,“纪先生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垂眸看我,他终于明白了,“昨晚没回房间,是因为她吗。”
我死鸭子嘴硬,“客厅凉快。”
他说,“好,今晚还这么睡。”
我停下脚步把手从他臂弯里抽出来,我刚要说话,他忽然把手指压在我的唇上,我们同一时间听到旁边一扇门里传出女人的哭声,还有类似打人的声音,一名男人大声训斥着,“敢对不起九叔!九叔给你的脸你不知道要,就他妈连命也别要了!”
我瞪大眼睛不敢喘息,纪先生默了默,他悄无声息推开那扇门,我跟在他身后,从门缝里看见不知道是蹲在地上还是跪在地上的白茉莉,她裙摆太长,完全盖住了腿,九叔坐在藤椅上,身后站着两名保镖,床上乱糟糟的满是狼藉。
我吓得立刻扯住了纪先生的衣服,我在想莫不是昨晚的事被九叔知道了,正在兴师问罪。
纪先生没有丝毫惧色,他一边走进去一边笑着说,“一大早谁惹了九叔生气,这么不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