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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拉开了大幕,降落之后笼罩了东凉国京都全境。
右相府的正门早就上锁,只留着一道小侧门迟迟不曾关闭,一个老头儿迈着迟缓的步子在门口踱步,走过来又走过去,目光时不时望一眼远处,“老爷怎地还不回来?天气都这么晚了?”
一个小伙子笑着打趣:“袁老伯,依我看您就回去放心睡吧,老爷身边自有小厮贴身跟着,用不着您这么操心呐。等他回来我特意告诉您一声就是。”
被称为老伯的老汉仰头望望天空,打个哈欠,还是不愿意回去睡觉,走几步,回头问:“跟着老爷的轿夫们吩咐过吧,一定要稳着点走路,老爷年岁高了,近来身体尤其不如往时,不要颠着老爷,一把老身子骨儿,实在是经不起颠簸了呀——”
正念叨呢,小门吱呀一声,开了。
袁老伯赶紧撵过去。
果然是老爷回来了。
袁老伯顿时欢喜,马上过去搀扶,嘴里说:“老爷可算是回来了,晚饭老奴给您温着呢,这秋一天比一天凉,老爷您早晚得多加件衣裳——”
他还没絮叨完,袁凌云忽然笑了,“你呀,唠叨起来没完没了——”还没落地,袁老伯感觉自己双手一空,扶着的身子已经滑落,竟然向着地面软软倒下。
袁老伯顿时吓软了,慌忙跪倒下去,一边往起搀扶一边喊:“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惊动大家,各屋各房都赶出来看。
袁凌云坐着轿子到自家门口,迈过门槛刚刚三步就大嘴一张,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昏厥倒地。
消息传进宫中,正禧皇帝也吃了一惊,“确定是刚进家门便出的事?”
内侍点头,“他家管家刚递进话来,说老爷一进门什么话都没说就吐了一口血。这会儿还昏迷呢。”
正禧皇帝若有所思,想了想,吩咐:“快叫太医院派当值太医过去——哦不,今夜不是王太医当值,快,快去王太医家,传王太医,叫他速去右相府,不论如何都要把右相爷给朕救回来!”
内侍飞快而去,穿宫门,过天街,连夜敲响王太医的家门,一时间整个京都都被惊动了。
左相府内,尹左相也是刚刚踏进家门。屁股还没坐稳,就听到了右相国吐血的消息。
“吐血了?”尹左相吃惊,“那老东西,看着挺精神啊,一个时辰前还在皇帝面前给老夫我上演了一出清水进谏的绝戏。愣是把我苦心布好的一局棋活生生给坏了。想不到老家伙竟是强弩之末,想必是撑着一口气在那里坚持呢——”
“八十岁的人了,就算再硬朗,也是风中的枯叶了,但愿这一昏迷再也不要醒过来才好呢,我们正好乘机行事。”一个幕僚笑眯眯凑趣。
尹左相看他一眼,眼神里有了笑意,点头,“但愿如此吧,老家伙再不倒下,有他在那里撑着一日,我这心里就一天不能顺畅。”
幕僚眼神闪烁:“那,相爷布下的另一枚棋子,是不是到了该启动的时候?再这么等待下去,小人担心出了岔子。”
尹相国捻着胡须点头,“启动吧。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了。”
这一夜,感觉时间过得最慢的,是右相府的袁老伯。他守在老爷枕边一直熬到天亮,王太医连夜赶来,把脉、施针、熬汤药……一夜忙到天亮,老爷终于睁开了眼睛。
“老爷您可算是醒了,奴才们都担心坏了呢——”袁老伯说着,老泪扑簌簌直落。
袁右相睁开眼看了一会儿,看样子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又重新闭上了。
“相爷太累了,叫他好好歇歇,先不急着说话。”王太医劝阻,“为了抢救袁右相,老夫我可是一夜没睡呢。现在总算是病情稳下来了,我也得回去歇一口气了。”
袁老伯送王太医出门回家。
右相府的偏门刚刚打开,“咕咚——”一个身影一头栽了进来,吓得王太医和袁老伯同时后退,“什么人?”
一个灰衣汉子慌忙爬起来就跑,才跑两步,一个大包袱又丢在地上,他返回来匆忙抱起包袱跑,哗啦——那包袱散了,咕哩咕噜滚出好多东西来,他被那些东西跌了一跤,再爬起来,又想捡东西,又想逃跑,结果就被袁老伯一把扯住了。
“贼呀——”不知道哪儿忽然就冒出了好多人,乱嚷嚷赶来,截住了灰衣汉子。
“人赃并获,肯定是哪里来的蟊贼,还好都被抓住了!”
袁老伯爬起来看,赶来的竟然是天街上的巡查队,“为什么一大早乱跑?抓起来,都抓起来——”
灰衣汉子忽然扯开嗓子喊起来:“救命呀——袁右相的府里要杀人灭口呀——”
喊声顿时呼啦啦吸引人无数人围观。
袁老伯赶紧爬起来,“这人我们不认识呀,我们怎么杀人灭口了?”
巡查队早就抢过包袱看,包袱里是一包石头。
这石头半透明,挺沉的。
“这是什么?”袁老伯忍不住问。
“好像是……软玉——呀,这是软玉!哪里来这么多软玉?”
“软玉?”
“这就是传说中的软玉呀?”
“谁家这么富有,能藏着这一包袱的软玉?简直是富可敌国呀——”
……
袁老伯还没彻底醒悟过来咋回事,耳边乱纷纷都是惊叹和议论。
灰衣汉子爬起来求饶:“小人是清州府来的,受白峰白老将军托付,专门给袁凌云右相送东西来。可小人昨夜到达时间迟了,叫不开门,便只能在门槛上坐着等天亮开门。”
这汉子虽然说是求饶,但是声音却十分响亮,恨不能叫大家都听到。
围观的人群自然都听到了。
一时间议论声更加响亮。
有惊诧的,有感叹的,更有愤慨的。
一个廋脸汉子当场就叫了起来:“居然是给右相国送礼,这么一大包软玉,这可是上好的软玉呀——大伙儿快来看看啊,一直以清廉自居的右相国,原来也只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他其实比谁都贪,比谁都奢侈,比谁都过分——你们看看,这么多软玉,我们普通人家只要得到一块,都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想不到白峰一次就给他送来这么多,谁知道以前还送过时多少呢!”
袁老伯一听这话不对味,赶紧爬起来辩解:“不是,不是的,我们不认识这个人,我们也从来和清州府白家没什么来往——”
巡查队的几个人却没听到一样,干脆利索地逮了灰衣汉子,包起软玉,“这是大事,得回禀皇帝——”
一阵风一样裹起来走了。
人已经走远了,袁老伯还跌坐在那里,他终于完全地回过神来了,跌跌撞撞爬起来往回跑,嘴里喃喃地念叨:“坏了——坏了呀——这分明是有人精心设计好的一个计谋呀,要给我们右相府栽赃——可偏偏老爷在这个时候昏迷了呀——这下我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