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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莫大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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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深深自责内疚病了,还是不肖子孙假借她口胡言乱语气病的,总是不错的权宜之计。

    可偏偏,叫闵老太太赶在前头了。

    “生病”这种示敌以弱的手段,一旦落于人后,就不好再用了。

    若她此刻再装病,不但是毫无收效,反而会惹来看客们的一顿嘲笑。

    杨家老太太皱着眉头,气道:“她倒是会挑时候!”

    左右丫鬟婆子们都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杨家老太太在气愤闵老太太的时候,杨家其他几房,聚在一块商量对策。

    继续挨骂下去,断断是不行的,长房惹了祸、不顾名声脸面,可他们不能一块沉下水去。

    说起来,老祖宗爷夫妇过世多年,几位老太爷也先后不在了,论理,早该分家了。

    杨家一直不曾分家,说明白了,是各个舍不得上头几代积攒的荣光,一旦分出去了,那些荣耀都是长房的,他们能沾着多少?

    彼时因利不分家,今时,自然可以因利分家。

    杨家里头的这些动静,外头自是不知的,看客们做着自己手上的活计,嘴上谈论的除了家长里短,就是杨家何时出个声。

    而国子监里,博士们凑在一块,言语之中,多是“可惜”,尤其是教过王琅的,越发感慨万千。

    王琅今日是来国子监里拿月榜成绩的,于他而言,往后是无法踏足此地了,而被全城百姓指点了几日,再来面对先生同窗,似乎也没有那么舍不下脸。

    而同窗们,不管是不是平日处得好的,有人尴尬,有人不知所措,倒是没有哪个当面落井下石的。

    说穿了,倒也不是嘴上积德,而是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若在这儿冲王琅示威,传到祭酒、博士们的耳中,损的是他们自己。

    反正王琅这辈子都不能迈入官场了,何必为了一个“落魄书生”,赔上自个儿呢?

    虽无人说些不恰当的话,但也都与王琅保持了距离,并无上前搭话的。

    王琅一时也不说清自己是介意还是不介意,他只蒙头收拾了东西,往外头走。

    秋意已浓,穿堂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沿着庑廊往外,转过一道弯,王琅迎面遇上了纪致诚。

    两人都有些意外,各自顿住了脚步。

    纪致诚先回过了神,没有回避,径直走到了王琅跟前,道:“我读过你这次的策论文章,写得很出色,对我颇有启迪。”

    王琅的眸子骤然一紧。

    从前,他与纪致诚并不算熟悉,一个刻苦读书、一个虚度光阴,出身也大不同,本就不是一路人,算是“点头之交”。

    等纪致诚与徐令意订婚,王琅与他更是双方都避讳起来,免得叫一些别有用心的同窗看笑话。

    虽不曾商议约定,纪致诚的这份“避讳”,让王琅私下感叹过“此人君子”。

    可王琅不曾想到,在王家出事时,会主动与他说话的同窗是纪致诚。

    本以为,曾经交好的友人在此时给他友善笑容,已经是不易之事了,却没有料到,与他并无交情的纪致诚,会这般坦荡和直白。

    而且,纪致诚说的不是“同情”、不是“劝解”,而是认同,认同了他这么多年苦读的成果。

    这对一个读书人,是莫大的肯定了。

    王琅不禁笑了,最初绷得僵硬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你这一年间的月考文章,我都读过,进步斐然,而且你的很多想法十分有见解,我也受了不少启发。”

    纪致诚也笑了,对王琅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就像是这一番对话只是偶然遇上了说句“家常”,而非刻意。

    也正是这份随意,让王琅越发觉得纪致诚的话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见他落难了、嘴上关心几句。

    王琅看了眼他的背影,心想,纪致诚这人真的很不错,徐大姑娘嫁给他是对的。

    出了国子监,王琅一时有些无所适从,王家没有卖宅子,他有家可回,可他看不到前路。

    一顶轿子停在他跟前,侧面帘子半开,露出一张妇人脸。

    “公子,请问宁国公府往哪里走?”

    王琅回过神来,指了路。

    妇人却笑着摇了摇头,从轿子里递了一张叠起来的笺纸:“公子说得不对,是这里。”

    王琅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帘子落下,那顶轿子毫不停留地离开了,他只好打开笺纸,看着上头写的一处地址。

    许是前路茫茫,王琅迟疑了会儿,还是照着那地址寻了过去。

    小胡同七弯八绕,他最终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宅子外,伸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听风,见了王琅,他并无多少意外,侧身请人入内,道:“我们爷在等公子。”

    蒋慕渊坐在天井里,他耳力好,王琅一敲门就听见了,见了来人,他示意对方也坐下。

    王琅略有些拘束:“不知小公爷寻在下是有什么指点?”

    蒋慕渊笑道:“听说你这次的策论颇有想法,能否让我拜读?”

    王琅递了文章,心里依旧忐忑,他知道,蒋慕渊避人耳目把他请到这儿,必定不会只为了文章。

    蒋慕渊读得很仔细,他前世时也读过几篇王琅的策论,都是对方为官多年后所作,与今日的水平自是不同的,但其中一脉相承的想法,还是能看出端倪的。

    他抬起头,道:“看得出来,你向郑博士请教不少,你的文章里,有他写策论的一些影子。”

    王琅一愣。

    蒋慕渊又道:“不知你有没有读过从外乡入京的监生的文章,他们的很多看法,与像你一般在京中长大的监生就很不相同。”

    王琅认同地点了点头:“境遇不同,见解自不相同。”

    蒋慕渊把文章交还给王琅,抿了一口茶,切入了正题:“你已不能再做监生了,以后也无法科举入仕,家业捐了个七七八八,有想过以后要如何生活吗?”

    王琅垂眸,倒不是难以启齿,而是他真的没有想明白。

    蒋慕渊并没有催促他回答,只是不疾不徐,缓缓道:“一个人无法选择出身、父母,但可以选择想要走的路。

    你兴许会觉得,我这是站直了说话不腰疼,在投胎的本事上,我算是个胜利者。

    可你看,同样是皇亲国戚,我与孙恪选择的路就截然不同,这不牵扯对错,也不会影响兄弟感情,而仅仅是各人的选择。

    你有才华,年纪也轻,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这番话语气真切,王琅惊讶抬头,半晌,失笑道:“今日,真挚地想要拉在下一把的,是之前并无深交的两个人,尤其是小公爷您。”

    蒋慕渊闻言也笑了起来,略想了想,问道:“另一个,莫不是纪致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