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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孙辈就出孝了,除了上官婉儿留在岛上主事,郑氏也跟着张昌宗小两口回长安,她老人家舍不得宝宁,想多教导宝宁几年。老人家的心思很明白,她是郑氏女,宝宁有她教养,且不提对宝宁个人素质的提高,将来,对宝宁的名声这些是有好处的。
时下就是这个世情,不管男女,若是有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于幼年时对他们教养,将来在婚配市场上是极为占优的情况。对此,张昌宗有些沧桑,他女儿还是枚萝莉就要考虑这么长远的事情了,这坑爹的古代啊!
但是,他又不能说我闺女不学了,我闺女不要那么早嫁人等等的话,那不用别人,只家里的这群女性长辈,包括孩子娘就能把他拍死,这绝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应该说的话和做的事,他疼爱女儿,可以宠着些,给她最好的教育和丰沛的爱,但绝不是把女儿养成草包,自幼就给她灌输反社会潮流这种观念是不行的,是绝不能做的。
从古到今,反社会、反历史潮流的,都已经被拍死在沙滩上。这个世间,真正活得如鱼得水的人,首先要做的是适应规则,而不是反对规则,就算你要反对,也要积攒够修改规则的实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空谈是无法成事的,不管是大事小事,实干方才有一切,空谈什么都没有。
回到长安,宝宁就出孝了,薛崇秀是个细致的人,也有毅力,给闺女的衣裳依旧往素净上打扮,总不能家里还担着守孝的名义,闺女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招摇过市,那不像样儿。
对怎么养一个女儿,张昌宗其实不太有概念,不过,看郑太太和薛崇秀也不是没有成算的人,他便撩开手,并不是对女儿不闻不问,只是以两人的做法为主,他跟着配合。但是,对于郑太太提议的,让出孝的宝宁做代表,去给外祖母请安,顺便送礼的提议,张昌宗其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太太,宝宁才六岁,现在就一个人出门,会不会……”
张昌宗很是疑虑,薛崇秀反而不怎么担心,太平公主是她的母亲,公主府是她的娘家,即便宝宁有什么不妥的,太平公主只会帮着教导,并不会苛责。
郑氏把小两口的心思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正因为宝宁还小,所以,长公主府才需要她去,若是别的地方,便是你们放心,我也是不放心的。教孩子只靠说是不成的,还需去做,让孩子自己做,她做一遍比你说十遍都管用,不放开手,孩子如何成长?”
薛崇秀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太太说的是,六郎,欲知世事,必得增广见闻。”
张昌宗被两人说的,举手投降:“行吧,行吧,既然你们俩儿都这么说,那就去吧,多派人跟着。”
“放心,那是我娘家,不妨事的。”
家里三个大人这么说定,事儿便成了,大家一起决定,先给公主府去封信,等对方回信后,就让过完年将将六岁的张宝宁小朋友去拜访外祖家。
“说来,宝宁该有个大名了吧?”
郑氏突然提议:“本该三岁开蒙就取大名的,我原等着你们做父母的取,只是看你们一直不提,这眼看着就六岁了,可不能再拖了。”
“……”
薛崇秀僵硬,张昌宗嘿嘿傻笑,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名字嘛早就想取了,只是,两口子都是取名苦手,一直拿不定主意取什么,拖着拖着就这么拖下来了,真是对不起闺女。赶紧补救一下:“家里宝宁这一辈都是文字辈,跟着取就好了,我们一直拿不定主意,不如太太帮着取一个?”
“对,请太太赐名。”
薛崇秀觉得这主意不错,也跟着开口。说来,张氏东府真是两个极端,他们家这一支多子缺闺女,二叔家却是多女缺儿子,刚好反着来。
张昌宗家兄弟五个,女儿却只有两个,二哥家的文彩和他的宝宁,其余全是小子,前些年聚在一起守孝的时候,闹腾得张昌宗怀疑人生,孙辈儿一出孝就毫不犹豫的把人赶到一旁,才求得几分清静。
郑氏略作沉吟,提笔写了个澜,取名苦手父母默默念了两遍,很有默契的齐齐点赞,这名字挺大气的,大名就是要大气些,也没什么古怪的谐音,然后,小名宝宁,大名张文澜的小朋友就代表全家去长安拜访外祖母了,除了她自己的两个小侍女,薛崇秀特意把身边的徵音派过去随行,张昌宗那里则派了文英护送女儿过去。
文英、文贞这次都跟着他回京了,文英走的是武官的路子,在张昌宗起复前,让他护送堂妹过去,让太平公主见见,帮他活动一下,弄个官儿做做。大小伙子虽然已经成亲,但这些年都跟着他六叔在外面,还没个孩子,他娘的意思,这几年先不派出去,现在京里不拘高低弄个官儿当当,先生个儿子再说。
提前投了帖子,又是代表父母来拜访,宝宁到的这一日,公主府中门大开,小舅薛崇简站在门口把她迎进门,看她人矮腿短,还想抱起来走,不想被宝宁严词拒绝:“二舅舅,不宝宁是大孩子了,代表着父母亲长来的,怎能让二舅舅抱进去呢?不成体统!”
小脸儿一派肃然,逗得薛崇简一阵好笑,还有什么可说的,自然是答应:“行,行,我们宝宁是大孩子了,那就自己走,若是走不动了,记得开口。”
“喏,多谢二舅舅。”
薛崇简疼爱的摸摸宝宁的头,宝宁立即抗议:“二舅舅,不能乱摸,头发都乱了,待会儿见了外祖母,蓬头乱发的太过失礼。”
薛崇简失笑,却还坏心的故意伸手去揉外甥女的脑袋,看得一旁的文英直抽眼角,这是当着他的面欺负他妹妹啊,这就是镇国长公主府的二公子,完全没有他六婶的风范,这种死不正经的样子,反而像他六叔,不对,六叔比他英明神武多了,这薛二郎感觉是个纨绔。
薛崇简还不知道表明恭谨有礼的张文英正在心里吐槽他的不靠谱,笑嘻嘻地与文英见礼:“这就是张家的哪位郎君?”
文英连忙上前做自我介绍,给薛崇简见礼,对于薛崇简比他年纪还小的问题,张英文已经见怪不怪,淡定自如了。
太平公主收到帖子,早早等在家中,一身新衣的坐在罗汉榻上,等着好久不见的外孙女上门,及见宝宁小小一个身姿娴雅又板正的走进来,行礼问安一丝不错,小小年纪已然有几分大家风范,心里夸了一句郑氏会教孩子,面上笑吟吟地让人把宝宁拉起来,一把抱怀里:“我的小心肝啊,你耶娘也是狠心,竟舍得这么久不让你来外祖家,等下次见了他们,定是要骂一骂的。”
宝宁立即道:“回外祖母,非是父母不来拜见,实是家中守孝,依礼居丧,不好上门叨扰,然父母心中是挂记外祖母的,您看,宝宁刚出孝,耶娘便派宝宁来给外祖母尽孝了。”
太平公主见她说话口齿清晰,条理分明,一丝不错,心里连连点头,面上的笑容也不禁慈蔼了几分,笑着摸摸她被扎成两团小包包的头发,感触着掌心的细软,笑问:“你祖祖好吗?父母好吗?”
宝宁答道:“多谢外祖母问候,祖祖一切都好,能吃能睡,每天都要听宝宁读书,天气晴好的时候,还能教宝宁下棋、抚琴呢。”
那看来郑氏还耳聪目明,并未被上官婉儿的去世打垮,还保持着精气神,不然,是教不了孩子抚琴的。这老太太也是坚韧,太平公主点点头,又问:“宝宁开始学抚琴了?你母亲不曾教你吗?”
“阿娘还未出孝,不方便教宝宁,抚琴是祖祖教的,阿娘只教宝宁写字读书。”
宝宁答得很清楚,太平公主心中一动,状似无意的问:“你耶耶呢?若说读书习字,还是你耶耶的学问更好,还有字,他的字写得也好。”
张昌宗自幼长于宫廷,有幸受过则天皇帝教导,则天皇帝好书法,收藏有许多名家法帖,宠爱张昌宗,见他习字,曾给他赐了不少,张昌宗的字可谓是承自名家,只是鲜少有作品流出,于士林中名声不大,但亲近的人都知道他的字写得好。
宝宁答道:“阿耶教的,只是没有阿娘教的多,阿娘说阿耶正忙,他要写许多文章,让宝宁不要打扰阿耶,不过,阿耶每日都会抽空与宝宁一起写字,宝宁习字的字帖都是阿耶亲自写的。”
太平公主点点头,又问:“这么久了你耶娘才让你来见我,早些时候做什么去了?”
不能让你外祖母知道我们出去玩了,不然,外祖母不得去,知晓了会难过的,我们等她空闲了,下次再约上她一起去。
父母和祖祖是这么交代,宝宁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于是神色也没什么异常,依旧笑得又甜又可爱:“就是平常做的事,没有什么不同。”
对,平常也会出去玩耍,所以,宝宁不算说谎,宝宁还是好宝宝!
小姑娘笑得甜甜地。太平公主打量她两眼,见问不出什么,觉得可能自己多心了,小两口这一年真的只是闷在家里,并非是人不在。
哄着外孙女玩了一阵,太平公主还见了文英一面,待张文英也算亲切,并不如外间传闻的那等威严深重、不近人情。
太平公主也知道张昌宗派侄子过来见她的用意,结合往日张文英的战绩,又看他一派英姿飒爽的样子,心头一动,抬抬手把他安排到南衙禁军去了。
及至三月的时候,季刊上一连刊登了张昌宗署名的七篇杂文,轰动士林,惹起极大的讨论之声,各种信件乃至文稿雪片一样飞向季刊编辑部。
这七篇杂文一出,张昌宗经史上的学问水平,一目了然,长安人民乃至天下民众才想起张昌宗早些年也是有才子名声的,他可不是只会领兵打仗的大老粗。这些年,他的才名都让身上的军功赫赫给掩盖了,倒叫人忘了人也是从小就有名声的才子,一时间,不止士林民间,便是朝上,对张昌宗的这七篇杂文,也是议论纷纷,张昌宗一时风头无两。
至此,太平公主才算放下怀疑,敢情这一年多都闭门读书做学问去了,难怪来信寥寥。看着他这些年忙着领兵打仗,似乎忙得读书的空闲都没有了,想不到上官一逝,倒让他起了做学问的心思,这七篇杂文一出来,张昌宗就算不著书立传,也有一代名家之相了,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成为一代大家,上官的才名,倒让他的弟子给坐实了,毕竟,张昌宗可是师承自上官啊。以六郎的品行,以及他对上官的敬重,会这么做也不奇怪。
而这七篇杂文,崇胤也说了,文采斐然,自成一家,见解精辟,发人深省,假以时日,自成一派也不是不可能。加之张昌宗为母亲、为师父接连守这么多年孝,读书人的节操、礼法遵守的极好,士人重礼法,张昌在外间风评是上佳,士林中对他这七篇杂文,讨论很多,除了少数人,大多持有正面看法。
太平公主满意了,当下便暗示手下的门客、士子们加入讨论,多多夸赞张昌宗,务必要把他名士的名声给坐实。
然而,张昌宗的学问不止如此,在发表了七篇杂文后,在后续的季刊中,又陆陆续续发表了六篇杂文,
一年时间内,在四期季刊上,张昌宗一共发表了十三篇杂文,后世人称张氏十三篇,从基础的“仁义礼智信”这等做人道理到为国为民的施政思想,系统、深刻的阐述明白他的学术思想和观念,张昌宗以将近而立的年纪,成为天下有名的饱学之士,名动四方,第一次以文名凌驾诗才之上,真正在士林中站稳了脚跟,才子名士之名才算名符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