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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张昌宗进去的时候,就见他的婉儿师父坐在榻上,手里捏着一颗棋子,轻轻摩挲,眼神怔怔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来坐。”
上官婉儿回神,手里的棋子扔回棋盒子里,朝张昌宗招手。张昌宗点点头,走过去在下首坐下,问道:“怎么不歇个晌儿?”
上官婉儿道:“左右现在也无事,早些睡,晚些睡也无妨,何况心中有事,更加无法安寝,你可有事?”
张昌宗立即捂脸:“坑师父把自己也坑进去了,守孝呢,自然清闲。”
上官婉儿先是一愣,旋即轻快地一笑,娇嗔了一句该,看徒弟没大没小的做鬼脸,立即毫不犹豫地捡颗棋子砸他。张昌宗什么身手,他不想被砸中的时候自然是砸不中的,看婉儿师父轻快地笑容,他也开心,兜手便把棋子收在手里,笑嘻嘻拱手:“多谢师父赏赐。”
上官婉儿白他一眼,干脆的问道:“且坐一坐,等秀儿来。”
想是要与他俩儿议事?也对,前些日子是忙着郁闷生气,这两天是忙着冷静被他用一堆资料砸晕的脑袋,现在该冷静下来了,自是要好好地问一问的,恰好他也与刘婴商量好了行动纲领,是该好好地跟婉儿师父说说这个大饼怎么做的问题。
张昌宗点点头,等着老婆过来。不过,婉儿师父不止把他叫来,还让人把薛崇秀也一块儿请来,显然,她是认同薛崇秀在其中的地位的,是把他们小两口视为一体的,完全没有仗着是他师父就理所当然的想凌驾于薛崇秀之上,婉儿师父实是很有智慧的人,也很体贴心疼他。
没一会儿,薛崇秀就来了,朝上官婉儿行了一礼,然后与张昌宗相视一笑,与他相邻而坐,一起坐到上官婉儿的下首。
上官婉儿道:“前几日,六郎对我说了你们这些年计划做的事情,不想你二人不声不响的竟做下这等基业,也罢,左右我闲着无事,替你们看看摊子也好,只是,发展一地,却不是说占据了便可以的,有地还得有人,否则,占据再多也不过是荒地,荒地不出产,于己身也是无用的,无用的地占得再多也是不成的。”
看,这就是熟手的好处,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了。土地虽然重要,但是,人也也一样重要。这些年张昌宗熟读经史,发现自古以来,其实中国历代王朝的疆域都不固定,基本上是军队推到哪里,人口跟着去到哪里,能繁衍生息下来,才能算进疆域内,若不能守土安民,则再大的土地要了也无用,人口与土地紧紧相连,息息相关。
说到人口的问题,张昌宗和薛崇秀不免都老脸一红,这俩儿都是被后世某些思想误导的,又没做过这么大的事儿,第一次,难免手生和疏忽,以为占了地方就行,这不,不止刘婴,还被上官婉儿问了,真真是十分的不好意思。
张昌宗咳嗽一声,干脆把刘婴的建言搬了出来——
刘婴的建言很务实也很简单,简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先从小的来,待积累发展够了,再谋求大的,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不要妄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也不要想着要一步登天。
上官婉儿听得频频点头,道:“这实是老成谋事之言,不意你竟能找到这样的幕僚。只是,依此法,定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做成的,想来必定旷日持久,时日一长,何以保证能让你踏实、稳步的发展?”
张昌宗答道:“这就要甫以权势了。儒孙说了,不才弟子可是有着荡平北疆这等大功的大将,若不善加利用,岂不是浪费了?左右也是我想做的事情,以权势庇护和发展。”
上官婉儿再度点头,赞道:“如此甚好。有如此良才辅佐,算你运气好。”
说着,还瞥了他一眼,张昌宗翻了个白眼,抗议:“弟子在外间名声很好的好吧?名望也是足足的好吧?”
上官婉儿轻哧一声,不搭理他。看师徒俩儿说清楚了,张昌宗安了上官婉儿的心,薛崇秀适时的插言:“说来,师父以后当如何行止,六郎你可有章程?”
总不能日日在密室里待着,无聊寂寞且不说,日日待在屋里不能出去,心情都好不起来,于健康也不利,上官婉儿可是四十出头的人了。
张昌宗皱眉点头:“想过,只是,还要看师父的意思。”
上官婉儿投过去询问的目光,示意张昌宗继续说。张昌宗道:“宫里的手尾我收拾的很干净,除非去开棺验尸,不然,我觉得只要师父不是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京城里,在外行走低调些应该无妨,毕竟,这世间脑洞大到能看穿这件事的,我觉得应该没几人。”
所以,才要给郑太太点赞,她老人家有魄力起来那真是旁人拍马也追不上,这时机选的也是妙,当然,主要还是张昌宗在宫里经营的深且也有本事的缘故,不然,郑太太再大的脑洞,再巧的心思都没用。
薛崇秀看他仍未明白,又提醒了一句:“在我们府中出入,在我们府中主事,总要有个身份,否则,终归名不正言不顺。”
张昌宗被薛崇秀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以后上官婉儿是要帮忙主事的,若没有个让人膺服的身份,确实不好调动两人的手下和资源。
上官婉儿反而道:“此事不急,不需六郎操心,母亲处已有主张,今日过来已与我说过。”
张昌宗与薛崇秀不禁一喜,若是老太太出手,自然是万事皆安的,也是,老太太能撺掇着张昌宗把人弄出来,心下想来已有全盘腹案,老太太是靠谱的人,又不缺决断。
上官婉儿看小两口一脸“太太出马,一个顶俩儿”的表情,不禁莞尔,凝视张昌宗片刻,瞥薛崇秀一眼,道:“我原还有些担心,如今见你手下有良才,心中有腹案,我便放心了,你们想托付之事,若不嫌弃我久居深宫,经验欠缺,倒可为你们搭把手。”
张昌宗和薛崇秀连忙表示,上官师父能答应理事,真是帮了大忙,只有庆幸的,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朝张昌宗道:“六郎且先退下,我有几句体己话想与秀儿说说。”
张昌宗爽快的点头答应,反正师父的疑虑已经解了,接下来只要等着解决了身份问题,他大概也能收拾好搬到庄子上去了,布置布置也就能出发了,遂痛快的出去了。
待张昌宗出去,上官婉儿望向薛崇秀,看她眉目沉静,神色平和,也不禁要赞一声太平公主会教女儿,只是,也不知她是怎么教的,竟把薛崇秀教的与她截然不同。
上官婉儿心下感叹着,心下斟酌却不影响口中说话,道:“前几日六郎扔给我许多文书,我这两日静心细看之后,不禁真真要感慨他的好运气。你们二人,说是二人一起做事,然我观之,撑起事务的竟全是你,辛苦你了。”
薛崇秀笑着摇摇头,道:“师父言重了,我以为,要做好一件事,只靠一个人是不成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方向,我擅长庶务、经济,六郎为我保驾护航,我们是相辅相成的,若无六郎支持,只靠我是不成;靠我母亲更是不能,母亲膝下又不止我一女。”
就知道薛崇秀沉静内敛的表象之下,也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上官婉儿一笑,突兀的转了话题:“说来,当日你于宫中救我于危难,我一直不曾好好谢过你,甚至也不曾向六郎说过什么,是我失礼了。”
“师父何出此言?当日我便说过的,只因为您是六郎的师父,我自该敬您,旁地自不用多说。再者……”
薛崇秀又是一笑,眼神里带着狡黠,学着张昌宗的样子,腼腆道:“好教师父您知晓,此事实际上我向六郎说过,我与六郎从不会隐瞒彼此,无论什么事,皆会互通有无。师父,六郎看着大大咧咧地,实则是个细致的人,心疼您,自不会在您面前提起。一直未曾对师父言明,若师父要责秀儿,秀儿也是认的。”
上官婉儿讶然:“你们两人倒好。”
神情间有些感慨。薛崇秀是不介意在张昌宗的师父面前秀恩爱的,笑着颔首:“师父,我与六郎是一起长大的,自是与旁人不同。”
这样子倒是跟六郎有几分像!
上官婉儿不禁莞尔,道:“若是这样,有些话我不好对六郎说,对你倒是可以明言了,毕竟,我最狼狈的模样你都见过,在你面前,怕是端不起长辈的架子了。”
薛崇秀立即正色道:“师父说的是哪里话!长辈之所以是长辈,除了辈分,乃是因为晚辈等心中的敬意,师父在我心中并无甚不妥,我依旧敬重师父的。”
上官婉儿轻轻一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人品贵重,自是可信的。有一桩事,我不好对六郎言说,只好对你说了。”
薛崇秀连忙端正神色,正色道:“师父请示下。”
上官婉儿摆摆手,道:“我此生是不会有子嗣的。”
薛崇秀一愣。
上官婉儿也不管她的想法,径直道:“我自幼长于掖庭,年幼时伤了根基,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