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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山间之中被月光笼罩,山与树披着淡淡银光,万籁俱静。旁边的花草丛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一只鹿在山涧中奔跑移动,起初声音很小、不易察觉;而后这声音才渐渐大了起来,褒姒连呼吸都屏住了,静静的靠在姬宫湦的身侧,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这片空地,手撑在岩石之上,目光灼灼盯着远处。
从黑暗中忽然有一个身影略过,姬宫湦立刻搭箭拉弓,箭支射出在空中发出哨音,快速穿梭的箭矢带着一种致命的杀机朝着那个目标奔涌。姬宫湦的动作浑然之间一气呵成,褒姒还未看清,就听见了一声动物哀嚎——歇斯底里的鸣叫。
“是一只鹿,”褒姒看清了对方。
姬宫湦的眉头紧锁,目光如秃鹰俯瞰猎物那般,从身上的箭筒中又抽出了一支利箭,搭弓瞄准,射出之后想一击即中。却不成想,那只身受重伤的猎物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翻身挣扎、飞奔了起来,朝着树林的伸出跑去,跃进灌木从中,然后消失了踪影。
褒姒猛地站起身,几乎是不经过大脑的思索就企图要去追,才忽然想起什么,看着一动不动的姬宫湦问道,“大王不追吗?”
“不追,”姬宫湦说道,“既然跑了就算了,是它命不该绝。”他的声音淡淡的,转过身靠着岩石坐在了地上,伸出手去拉了拉褒姒的手,示意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秋季的山涧有些泛着凉意,露水的潮气顺着泥土向上散发,他看着她问道,“冷吗?”
褒姒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的胳膊,摇了摇头,缓缓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前几日诸侯陆续进京,太宰宫说你去狩猎了,将诸侯都一一打发了,就是来了这里?”
“嗯,不想见他们。”姬宫湦用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脑海两边的太阳穴,放下手又趴在岩石上盯着远处的动静,丛林里再次传来沙沙声,不知道是不是有新的猎物冲出来,天下说是大周,姬宫湦却不过是个仲裁,每个人趁着进岁贡的时候,总想从别国捞着一点好处回来,想方设法的参别人一本,最终要将周王放在前面,做自己得利的幌子。
“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褒姒说道。
姬宫湦转过来又坐下,“缓一缓,”他看着天轻声问道,“你恨过命运吗?”
褒姒摇了摇头,“在哪里都有自己的问题,不是改变身份、命运就能解决的。换个人,便有换个人的痛苦。”
姬宫湦转过头看着褒姒,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沉默良久才说道,“你的舞跳得很好。”
“所以才将我留在了宫里?”褒姒问道。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寡人不能忍受一个寡人不爱的女人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
“所以娶申后的时候,你也爱她?”褒姒问道。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
“后来呢?”褒姒问道。
“烦,”姬宫湦说道,“申侯太烦。”
“真的……”褒姒犹豫了再三还是问了出来,“不是因为申侯才娶的申后?”
“寡人说不是,你信吗?”姬宫湦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只怕不仅仅是她,只要是后宫中任何一个对姬宫湦稍微有些了解、又不太蠢的女人都不可能会相信的,他绝不像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暴虐、昏庸无道!
“说不上是因为爱她所以才娶的,至少不讨厌,那个时候也很喜欢,”姬宫湦轻声说道,语气中有着一种无奈,“想想帝王一生,能真心待几人,又有几人真心待过你?如此一来,当初便也觉得娶她回来,肯定能相守一生,至少也是护她一生周全。可惜……世事难料,”他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将褒姒的手放在了自己另一只手里握住,“娶秦夫人是这样,娶魏夫人也是这样,寡人若是不能坐上帝王之位,寡人和母后便只有死路一条,人在求生的时候,总是会做些超乎寻常的决定,让你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我也没有想过我有朝一日会杀人,”褒姒靠在姬宫湦的肩膀上,看着天上的星星说道,“可我不杀她就要死在她的手里,我怕死,说是不怕,可是死到临头就真的怕了。死亡带来的那种痛苦、寂寞和绝望,我不想再体会了。”
姬宫湦伸出手将褒姒揽在了怀中,“如果你有的选,当初是不是便不会进宫?”
褒姒没有说话,这个问题她也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可是一个假设的问题又何来的答案,她反问道,“选我留下来,大王又有没有后悔过?”
“有,”姬宫湦点了点头,“推你的那次是真的生气。”
“可舅舅是你的人,他弹劾我,也该是你们布好的局,”褒姒觉得有些奇怪。
“是,可是就是觉得生气,”姬宫湦点了点头,那个局是为了推赵叔带上上卿之位而不引起诸侯派的警觉,事实上这一步走的很成功,只是没有想到褒姒的事情会大而化之,没有人知道在妖妃祸国之后,还有两位后宫女人推波助澜,姬宫湦解释道,“觉得自己忽然有了软肋,所以就很生气。”他皱了皱眉头。
褒姒微微的喘了口气,“所以煽我的那次也是真的生气?”
姬宫湦侧过身抬起另一只手捧住褒姒的面颊问道,“还疼吗?”
“都那么久了。”褒姒说道。
姬宫湦在褒姒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郑夫人不能出事。”
“是你推她到风口浪尖的,就是为了让人们从妖妃的事件中转移视线,可为什么又怪到了我头上?”褒姒问道。
“有些事情在心里放了很多年,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时不时的就想起来了。”姬宫湦的解释,褒姒没能听懂,他仍旧在说,“寡人知道那天说郑伯的死也不是你的本意,只是……寡人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在气头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将这话说下去,总也组织不出来合适的句子,褒姒听见这句话,心中泛着一种被钝刀子划伤的痛感,不会出很多血但是很痛很痛,郑夫人对他来说同别的女子都不一样,他倾尽全力、哪怕是伤害身边的大多数人,他也一定要护她周全,这叫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大王不用说了,既然出来狩猎就不要再提后宫的事情、朝堂的事情了。”
“嗯。”姬宫湦看了看褒姒,点了点头。
身后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了,姬宫湦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越发觉得不太对了,他猛地站起身子趴在岩石上朝着后面看去,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从灌木丛中泛出可怖的光泽,第一声哀嚎从灌木丛中传出,狼群缓缓的走了出来。
这片山涧姬宫湦常来,可是在晚上狩猎这是头一遭。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看着身边的褒姒说道,“现在寡人可以回答你了,这山里有狼。”
褒姒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此刻是说这种话的时候,“现在怎么办?”她问道,手中沁着凉凉的汗水。
“可能得跑。”姬宫湦点了点头,转向褒姒问道,“火把呢?”
“在!”褒姒蹲下身子去寻找刚刚被熄灭的火把递给姬宫湦,姬宫湦又将火把点燃发出了橙色的耀眼光泽和暖暖的温度,狼群猛地冲出来,他将褒姒一把藏在了身后,用火把在自己的面前不停的挥舞,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这一群狼大约有六只,应该是围捕刚才那只鹿的,中途发现了新的猎物,现在十二只绿油油的目光统统盯着面前这二人,发出一声声的低吼,不知是不是要将新的伙伴召唤来,一起享用这难得的饕餮。
“要是真把寡人吃了,他们就真是赚到了!”姬宫湦说道,拿着火把不停的在狼群中闪烁,狼群龇牙咧嘴的盯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在他们眼中这就是即将进入漫漫冬日最好的粮食储备,“只怕是写寡人墓志铭的时候,得为难你舅舅了,被狼吃掉的帝王,自古以来只怕是也没有一个!”
“我来拿火把驱赶,大王搭弓射箭,要是杀了这六只狼,能斩杀狼群的帝王自古以来只怕是也没有。”褒姒说道,企图去拿姬宫湦手中的火把,整个人却被姬宫湦一拽,又回到了他的身后,“你老老实实藏好,别乱动!”
正说着话,一只狼从空中扑了过来,在周旋了一阵之后似乎觉得找到了破绽,它凌空跳跃,姬宫湦则立刻挥棒直击这只狼的头部,它呜咽了一声,倒在地上,翻了个身朝后退了两步,剩下的五只狼也迅速的朝后退了两步,警觉的盯着姬宫湦和褒姒,寻找新的进攻机会。
“拿着。”姬宫湦说道,趁着狼群后退的后档将火把递给了褒姒,然后立刻搭弓射箭,双箭齐发,直中刚才那只狼的腹部,这只狼呜咽一声彻底倒在了血泊之中。它的右侧那只狼忽然发疯了似的朝着姬宫湦扑来,他根本没有时间再准备第二次搭箭的机会,只好一把夺过褒姒手中火把朝着那只狼凶狠的砸了过去,火光熄灭,狼也横飞了出去,全身虚弱的倒在了地上。
另外四只狼立刻将进攻的姿势改成了防守,冲着姬宫湦低吼龇牙,企图将他吓退,姬宫湦挽住褒姒的裙子,说了声,“跑!”然后手上带了些力气,拉住褒姒猛地朝前奔跑,狼群则在身后撒足狂奔、穷追不舍。
褒姒身上的裙子裹得太紧,她拉了一下姬宫湦,停在原地快速的将裙子撕开、绑了起来,彻底不会再缚住双腿,再次跑起来她感觉脚下轻松了不少,速度也越发的快了,从山涧的灌木丛中穿梭,时而会被丛生的荆棘挂到,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个红色的伤口、隐隐作痛,褒姒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顾着朝前猛跑,努力让自己赶上那位健硕的大王,不成为她的累赘——一如她往日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