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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94年冬,柔然俘虏们即将被押解至姑臧。
由于柔然人在沙州造孽深重,引起河西上下一片喊打喊杀声。
甚至有人提出将郁久闾社仑传首漠北,以儆效尤。
只有少数目光深远之辈,觉得杀之不绝,建议大都护招抚柔然人。
尽管卫朔心中已有定论,然面对外界汹汹民意,他也不好‘一意孤行’。
为了统一上下思想,卫朔在都护府内召开了一次大会议,专门讨论柔然可汗命运。
在大多数人发表过自己看法后,卫朔不置可否,反而扭头看向了崔浩。
“伯渊向来见识深远,不知对此事有何看法?”
崔浩早已深知大都护心意,马上闻歌而知弦意,道:“诸位,恕浩直言,平柔然易,服柔然难哪!”
卫朔微微颔首,不愧是历史上才智高绝的白马公,既知君意,当替君言。
有时候,一些话上位者不便开口,就需要有人主动站出来。
历史上,凡能体会圣意者,甭管是忠臣还是奸佞,无不平步青云,享尽荣华富贵。
“请伯渊细言之,朔洗耳恭听。”卫朔配合道。
“主公、诸位同僚,须知柔然僻处漠北,仰仗骑兵之利,草原之阔,不服久矣。”
“今虽轻易破之,却未使其心服口服,纵然杀掉柔然可汗,也难保柔然不继续为祸。”
确实如此!卫朔暗暗点头,崔浩所言皆是心中担忧所在。杀掉一个柔然可汗,并不足以平定柔然。只要河西不统一北地、不拿下漠南草原,对漠北终究却少威慑力。
派兵直接占领更不现实,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征讨柔然吧?!
更别说,与柔然陷入纷争,还会让北魏坐收渔利,完全是损己利人之为。
崔浩见大都护眼角带笑,晓得说到了对方心坎儿上,遂精神一震,又道:“况且,柔然与拓跋魏关系复杂,双方既有血海深仇,又有很深联系。”
“若河西逼迫甚深,柔然无路可走之下,必南投北魏。”
“而柔然一旦得北魏相助,将如虎添翼,若再骚扰北疆,河西后顾之忧将终不得解。”
“与其如此,不如安抚郁久闾社仑,让其为河西所用,以借柔然之力牵制北魏。”
“柔然野性难驯,恐不易招抚,不知伯渊可有对策?”
“依在下之见,今宜效仿诸葛武侯伐南蛮,以攻心为上。”
“只要能服其心,定可令柔然奉河西为主。”
“攻心为上……嗯,知我者伯渊也!”
……
从被河西俘虏,一路走来,郁久闾社仑觉得生不如死。
此刻,大名鼎鼎的柔然可汗正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斜靠在囚车内。
他双目无神地望向天际,看着囚车外与漠北截然不同的风光,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绿洲与沙漠。
夕阳透过云层迸射出来,散发着金晃晃的亮光,给茫茫山峦增添了绚丽色彩。
然而他却无心欣赏周边风景,直到现在他还无法接受柔然失败的事实。
谁能想到,只在旦夕之间,数万柔然铁骑烟消云散。
大量部落贵族、长老、将领被俘,而他本人也由高高在上的部落之主,沦为阶下囚。
河西击破柔然大军后,将一众俘虏纷纷遣送姑臧,交由大都护处理。
记得刚被俘虏时,部分柔然人不服管教,结果吃了一顿杀威棒后,全老实下来。
后来他们被用绳索捆绑成一串,在皮鞭驱赶下,徒步前往姑臧。
途中,但凡稍稍有一丝不轨之意,负责看守的河西人将毫不犹豫地挥舞起横刀。
“可汗,可汗。”
听见有人小声叫他,郁久闾社仑扭过头,正好看见国相正徒步跟在囚车旁。
只见国相和其他俘虏一样,被捆着双手,身上衣服也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
郁久闾社仑认了半天才认出来,眼前状如乞丐者,竟是原部落中的国相大人。
“国相?”他轻声问道。
国相点点头,缓慢的挪到囚车边,满脸凄惨地问:“可汗,咱们要被押去哪儿啊?”
“不知道,本汗猜应该是姑臧。”
“那……那咱……咱们会被斩首吗?”
“不知道,一切听天由命吧。”
与国相只聊了一会儿,便被河西人强行分开。
郁久闾社仑只好又蜷缩在囚车内,任由风吹雨淋。
他还算是幸运,大部分人连囚车都没有,还被绑上双手徒步走,顶着寒风瑟瑟发抖。
俘虏们在皮鞭鞭打下,踉跄着前行。
中间有不少柔然人因为承受不住艰辛,倒下后再也没站起来。
正是靠着严苛虐待,改变柔然人心中汉人形象,头一次让他们对汉人心生恐惧。
一路上走走停停,中间不断有新俘虏加入,还有人被挑选出来带走,也不知去了何方。
直到抵达姑臧,俘虏待遇才有所改善
……
这日,牢狱内,忽然来了位盔甲鲜亮的将军,他指着郁久闾社仑道:“来人,将柔然可汗带出来。”
不多时,郁久闾社仑便被侍卫推搡着进了一间大房子,当中坐了一个年轻人。
还不等他作何反应,却听那个将军喝道:“跪下!”
闻言,郁久闾社仑面容一阵抽搐,最终还是强忍屈辱跪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卫朔暗暗点头,觉得这个柔然可汗不算废物,还算有点儿心机。
既然打算让柔然人充当河西手中的刀,头领没点本事可不行。
不过,为了控制柔然,还得先慑服眼前这个柔然可汗。
想到这儿,卫朔陡然喝道:“郁久闾社仑,尔为何犯我边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柔然地处偏寒,为求生存,不得不为之。”
“好个不得不为之!不愧是蛮夷之辈,连这等无耻之言,居然也能说的出口。”
“大都护此言偏颇,在下所言皆事实,何来无耻之谈?”
郁久闾社仑满脸不忿道:“大都护久居富饶之地,自然体会不到柔然人苦楚。”
“尔等有何苦楚?”
“大都护有所不知,柔然备受鲜卑侵凌,丢了漠南草原,无处容身,只得北上漠北。然漠北酷寒,生活艰难。”
“为求生计,不得已冒犯了大都护虎威!恳请大都护大人不记小人过。”
“如此说来,你倒也不是诚心与河西为敌?!”
“大都护英明啊,小的哪怕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您妄动干戈,实为生活所迫。”
“漠北太穷了,柔然人除了放牧外啥也不会,连盐巴都吃不起。”
看着在自己面前一味哭惨的郁久闾社仑,卫朔心中冷笑不已。
不过,他也没打算拆穿对方鬼把戏,同时河西也需要一个赦免柔然可汗的借口。
“也罢,既然你非有意侵犯河西,且又诚心诚意悔过,本都护愿再给柔然一个机会!”
郁久闾社仑闻言强忍内心狂喜,原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竟如此轻易过关。
当下他也忘了屈辱,不断向卫朔叩头表示感谢。
“谢谢大都护宽宏大量,以后我柔然将永远臣服河西,再不敢侵犯河西边境。”
“呵呵,可汗且先别忙着谢恩,本都护还有话讲。”
“大都护但讲无妨,本汗一定照办便是。”
“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好,可汗果然爽快,只要你答应本都护条件,朔立即释放你与众柔然勇士回归部落。”
“若得如此,柔然将终生不反大都护。”
如果郁久闾社仑能看透未来的话,他一定会后悔今日所言。
因为正是今日一番承诺,将柔然人永远绑在了河西战车上,成为河西终生打手,为河西一统天下付出了巨大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