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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琪带着宫女端点心来,瞧见儿子跪着接过父亲的长剑,玄烨那句“大清的将军”叫她有一瞬的在意,但很快就过去,只管上来给儿子整一整衣襟道:“你接皇阿玛的赏赐,衣襟还是歪的,你啊,几时才能长大?”
胤禵却骄傲地说:“我可早就长大了,皇祖母讲回头就给我和十三哥选福晋。”一面绕过母亲跨步在父亲跟前道,“阿玛您也跟额娘说说,额娘总把儿臣当小孩子,儿臣的衣襟进门前可是扶整齐的,额娘就是不放心,看什么都不顺眼。”
玄烨笑骂:“身在福中不知福,没有你额娘替你操心,你还不晓得在哪里。”
胤禵憨笑道:“可儿臣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能总婆婆妈妈。外头人都说儿子和十三哥不孝顺,离了永和宫就不常回来看看,我们是想,将来有一番作为后,额娘瞧见我们也欢喜,现在若还时常跑回来窝在娘亲怀里,那我们还搬去阿哥所做什么呢,阿玛,您可要体谅我们的。”
兄弟姐妹里,除了几位公主在皇帝面前能嬉笑撒娇,皇子们见了父亲大多是毕恭毕敬,只有十四向来直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玄烨宠着他从未红过脸,越发助长了这股脾气。现在倒是懂事了收敛些,可说高兴说激动了,还是会不管不顾,岚琪总免不了责备他:“你还有弟弟们呢,小心他们也学得你这样没规矩。”
可是下一回父子俩还是会这样,岚琪说得再多也没用,但玄烨私下对她说:“他也就在你我面前放肆些,兄弟们都在时好着呢,咱们的儿子个个聪明,你是该少操心了。”
那日十四阿哥得了皇帝钦赐佩剑的事,很快就传出去。宫里宫外都知道,十四阿哥是当年永和宫失去了六阿哥后,帝妃二人苦心盼来的幺儿,六阿哥名讳胤祚,国祚之重压在那孩子身上,虽然孩子未能长成,可压在他身上的期盼,指不定就自然地传给了十四阿哥。
那时候孝懿皇后还在,谁也没想到病怏怏的人,真的会英年早逝,彼时的永和宫和如今不一样,有些人都觉得,也许那个时候,至少德妃所生的两个儿子,皇帝更看重的是永和宫里的小儿子。
但如今,越来越多的阿哥进入朝堂,皇帝反而不如从前那样偏重哪一个,一定要算出挑的,大阿哥功勋不少,那是年纪赋予他的先天优势,年轻的里头,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几位,也渐渐显露出独当一面的架势。却在这个时候,皇帝钦赐佩剑给还未更事的十四阿哥,一句要他做未来大清的将军,也随着这事儿不胫而走。
做将军就意味着得兵权,放眼如今诸位皇子中,虽然跟过出征的不少,但除了大阿哥外,连太子都没有兵权。
兵权左右着一个国家的命脉,这也是大阿哥至今自命不凡的原因之一,虽然不能像裕亲王、恭亲王那样带过声势滔天的大军,可比几位兄弟,实在绰绰有余。那日这件事传出去后,隔天八阿哥就收到大阿哥的口信,说十四阿哥与他亲密,要他把十四弟看紧了,现在还是桀骜不驯的小野马,将来兴许就是声威震天的猛兽。
到十四阿哥随八阿哥去出发去古北口那日,因德妃娘娘不放心,胤禛和胤祥一道相送到城门口。即将分别时,九阿哥十阿哥匆匆而来,他们身后跟着一匹无人骑坐的高头白马,马背上安了精致的马鞍,九阿哥翻身下来,亲自把白马牵过来要给胤禵,笑道:“九哥送你的,去见驻军将士,你那匹马也太小气了,这匹马你光看这身量,上驷院也不见得有几匹。”
八阿哥默默在一旁看着,自从那次老九老十和十三阿哥打架后,十四对他们一直不理不睬的,他们也硬气不愿低头,可八阿哥不能由着他们不和睦,几番劝说后找了这个机会,胤禵喜欢高头大马,让他们送他最喜欢的东西,做哥哥的低头了,十四应该能顺着台阶下。
可胤禵座下的马,是四哥从前给他的,这孩子虽然看着九阿哥手里那匹俊伟不凡的大白马两眼放光,可一见四哥和十三哥在边上,便定下心说:“要走很远的路,我怕这匹马不服,九哥的心意弟弟受领了,等我和八哥回来,就到您府上去驯这匹马,没驯过的马,不敢上远路。”
八阿哥朝九阿哥使了个眼色,胤禟虽稍稍有些尴尬,还是哈哈一笑说好,之后不能耽误时辰,皇子一行便浩浩荡荡出发。
几位阿哥风波各自回城,胤禛和胤祥还要进宫向额娘复命,见九阿哥十阿哥策马而去,那匹大白马跟在后头,扬尘带风英姿飒爽,的确是花了一番心思的,胤禛便与十三弟道:“不管胤禵收不收这匹马,四哥回头也给你找一匹好马,随驾也好出巡也好,的确要体面些。”
十三阿哥却笑:“额娘前日才说要给我银子,让外头的奴才置办一匹好马,额娘和四哥都太在乎我,十四的确是跟八哥好才得了这个机会,可我若想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是我真不想去凑那个热闹,我只愿跟着四哥走南闯北。”
胤禛拍拍他的肩膀笑:“将来四哥去哪儿,一定带着你。”
之后兄弟俩匆匆赶回紫禁城,到永和宫向母亲报平安,胤祥因知四哥有话私下与额娘说,先走了一步。
胤禛虽然已经从毓溪口中晓得那件事母亲已经办妥了,但此刻提起来,仍旧有些支支吾吾,岚琪笑悠悠对他说:“你皇阿玛说了,有一就有二,既然你收了,他们往后还会给你,面子上的大道理是不得不讲的,可这种事历朝历代屡禁不止,皇阿玛心中也有数。往后只要你不收了钱做违背良心祸害朝廷的事,那些银子你自己看着办,想留着就留着,不想留下的,就悄悄自己送去给皇上。你自己要明白,收了钱若做坏事,这就是完全两码事,出了什么差错,额娘也没脸面在皇上面前保你。”
胤禛听得连连点头,半晌问:“那儿臣要不要再向皇阿玛请罪?”
岚琪道:“说不说都一样,反正你们也不会常常单独在一起,将来有机会单独说话,你再提起来吧。”
说话的功夫,启祥宫来人禀告,说僖嫔娘娘不大好,岚琪长长一叹,一面怜悯僖嫔被病体折磨,一面又不愿她拖不过年关,不然她虽没了,宫里照旧要置办过节,恐怕身后事会有所怠慢,僖嫔再不济,也替皇帝抚养几个皇子这么多年,不愿她身后事太凄凉。
胤禛伺候额娘一道出门,岚琪要坐轿子,眼瞧着太监们压轿,她突然问儿子:“太子哪里皇长孙的事,你可再去道过慰问?”
“这几日没再提起来。”
“你们啊……”岚琪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才问,“家里可好,如今李氏宋格格她们,和毓溪处得如何?”
胤禛道:“一向挺好得,家里都亏了有毓溪。”
岚琪望着儿子,稍稍皱眉头,似是母子连心,胤禛忍不住问:“额娘可是想说什么?”
她定下心说:“额娘说的话你一定不爱听,那会儿额娘不着急也不催你们,哪怕外头人说三道四我也不在乎,毕竟那时候你们才十几岁,总觉得还有大把的光阴。可是儿子啊,岁月匆匆,今时不同往日,你应该明白子嗣对你们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事。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额娘一面为你的子嗣操心,一面又心疼毓溪,罢了,我言尽于此,你们自己随缘吧。”
母亲坐了轿子往启祥宫去,天上忽然飘起了雪花,永和宫的奴才追出来给四贝勒打伞,他自己拿过来便往外头走。
额娘的话他明白,自己若有那个心愿,就不能不事事周全,江山是要代代传承的,子嗣才是传承的保障。他失去过夭折的孩子,而太子的大阿哥好好养到十岁了,说没就没了。加上亲眼看到六弟被毒死在眼前,将来还会发生什么谁也猜不到,额娘的担忧不是没道理,可他也在乎对毓溪的情意,难道抱负和情意,注定不能两全?
走着走着,遇见前头一行人停在路边,此刻雪花已是扯棉絮一般纷纷扬扬,那几个妇孺却没有撑伞,等四阿哥走过去,更是在雪地里就屈膝行礼,那贵妇人伏地道:“妾身是湖广总督年遐龄之妻,奉旨入宫向惠妃娘娘请安。”
胤禛想了想,笑道:“是啊,年大人今年升了湖广总督,这是入京述职来了?”
年夫人忙道:“大人述职之外,皇上给犬子羹尧赐了婚事,将明珠大人的孙女指婚给了犬子,惠妃娘娘赏下厚礼,妾身进宫来谢恩。”
“夫人赶紧起来,雪地里沾湿了衣裳。”胤禛客气,回身让后头的太监把他们的伞给年夫人,才看到年夫人身边领了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张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胤禛看,突然伸手指着他,灿烂的笑容花儿一般,脆生生说,“我记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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