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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晚宴,本是宁寿宫中宗亲贵戚小聚,皇帝因知太后赏宴,特奉来席面酒桌和乐班供太后宴请宾客,倒是正经热闹了一番。
待宴席过半,天色已暗,有太监前来禀告,说满月当空,请太后和诸位娘娘、福晋到庭院中赏月,岚琪与荣妃簇拥太后出门来,庭院里熄灭了泰半灯笼火炬,黑洞洞的,更显得满月皎洁。
中秋时分,夜色微凉,太后站不得许久,早早便退回殿内去,里头再升舞乐,园子里灯火复燃,一时月色便淡了。岚琪稍停几步,本想多看几眼月色,如此光景,也失了兴致。将回身时,听得宜妃的声音在说:“瞧着满月,想想自己冷清,这满月倒成了笑话,我都不记得上一回和万岁爷一道赏月,是几时的事了。”
那里的人簇拥着宜妃,与德妃娘娘打个照面,果然宜妃憋了一天,还是如荣妃所料憋不住,竟是当着岚琪的面就说:“只怪我命不好,若是也生得包衣奴才命或是汉人家姑娘,大概不至于如此。”
岚琪心中不悦,可反过来想,宜妃能当面说这种话,好过太多背后捅刀子的,虽然宜妃背后也没少算计人,这两年总还算消停。她只当没听见,要往门内走,却又听得背后宜妃酸话阵阵,但这次没冲着自己来,而是王常在、袁答应和其他人一样候着几位娘娘先行,这会儿还在人后等着,难免就落到宜妃眼睛里。
她正说着:“江南都是才子佳人,你们不是看见花花草草都能吟诗作对吗,今日太后赏宴,这样美的月色,你们难道不该吟诗一首为太后助兴?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缩在后头,难不成你们在皇上面前,也是这模样?”
王氏、袁氏都不敢顶嘴,躬身垂首站在阶下,宜妃居高临下,越见她们楚楚动人的姿色上做出柔弱可怜的模样,就越是心生厌恶,一时恨道:“那你们就在这儿继续站着赏月,想出诗句来了,再进来吟给太后娘娘听,太后娘娘若欢喜,本宫有赏。”说着又起了心思,冷笑道,“可别拿古人的诗句来唬人,咱们这儿有读书的人,德妃娘娘肚子里就有的是墨水儿,这些年看得书,赶得上文华殿大学士们了。”
环春跟在岚琪身旁,扶着主子的胳膊稍稍捏了一下,岚琪看她一眼,定下心来,依旧当做没听见,径直回到席面上,待宜妃进来时,一副小人得志的快意,叫她很是看不下去。但环春很快就去禀告宁寿宫里掌事的嬷嬷,嬷嬷便请王常在和袁答应先各自回去,不必再到席面上,至于宜妃那儿,她们禀告一声,仗着是太后的意思,宜妃也不敢怎么样。
这边王常在和袁答应退出宁寿宫,太监宫女都没来得及准备灯火,她们在冗长黑暗的宫道上等了会儿,夜风一阵阵拂面,便听袁答应责备身旁的宫女:“为什么不带着风衣出来,我若是吹风染了病,你们怎么跟皇上交代?”
王常在鄙夷地看着她,冷声问:“今晚这遭遇,你回头可会对皇上说?”
袁答应如今越发不愿对她示弱,见王常在这副态度,口中亦是冷笑:“姐姐何必问我,您怎么想我自然就怎么想,何况这有什么可说的,宜妃娘娘会欺负人,还不是因为我们得宠?既然是得宠的,就不必在乎这些嘴脸了,难道姐姐在乎?”
王常在心中恼火,袁答应如何她不敢乱猜,可说不定和自己没两样,她不过是表面看起来风光,皇帝对她的确不坏,可也不见得真好,瞧着热闹三天两头在乾清宫待着,可皇帝好久没碰过她的身子了。
两人谁也没互相说这些事,哪怕自欺欺人,哪怕彼此心里都明白,也要维护那一份体面,更何况这体面是皇帝赏的,她们若不识相,恐怕将来连面子上一点风光也要没有了。
太监宫女很快就准备好了灯火,她们都在西六宫住着,原是同道,可偏要分开走,而王常在也有忍不住的时候,撂下话说:“你傻不傻,哪怕在原先地方住着,也好过长春宫,你是真不知道惠妃娘娘什么光景?”
袁答应再傻,宫里呆久了也该懂这里头的门道,可没跟着长春宫时,她一无所有,不管怎样现在还能时常见到皇帝,所以对她来说惠妃怎么样不要紧,要紧的是自己能不能得宠,同样从江南被带回来,凭什么她就要不如人,此刻听王常在这样说,反不屑地冷笑:“姐姐是嫉妒我得宠吧?”
她们俩这些话,宁寿宫门前的宫女太监并未听得真切,可两人水火不容的架势,光眼睛瞧就能看明白,荣妃听吉芯禀告这些事,果真见两位江南美人不在了,心中苦笑,与岚琪道:“宜妃也太不识趣,她就不怕皇上恼她。”
岚琪满不在乎:“恐怕在她看来,能让皇上恼,也好过不被惦记。”
这日宴席散得早,皇帝因事一直未露面,这会儿功夫才打发梁公公来问太后安好,便有人问梁公公皇上今晚翻了哪一位的牌子,梁公公避不开,反正早晚都会叫人知道的事,只能回禀各位说:“万岁爷今晚摆驾永和宫。”
彼时岚琪和荣妃刚安顿了太后,被打发早些回去不要她们伺候,她毫不知情地出门来,瞧见十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那边宜妃几乎咒怨着扬长而去,再见端嫔朝自己使眼色,她就明白什么事,顾不得众人侧目,赶紧回永和宫去准备接驾。
玄烨昨夜宿在这里,今天又腻歪着来,岚琪知道他多少有几分贪欢,可他们都已过而立之年,春光虽好,也要珍惜,今晚怎么也不会让玄烨碰她,大男人虽馋,床笫间却有几分孩子气,岚琪真咬定了不让碰,他也不敢乱说乱动,仿佛怕岚琪生气。
自然,窝在一起亲亲热热少不得,拥着岚琪香软的身子玄烨也能满足,两人各自说着白天的经历,提到董鄂氏家的女孩儿有倾国倾城的姿色,玄烨笑道:“朕知道荣妃的心性,别人想要的她也想要,可是她懂得克制知道分寸,便是为了这些,朕也不能辜负她,不能给的也罢了,这些好事,总该多为她着想。朕一早知道董鄂氏家的女儿好,不过是借胤禔的口罢了,让荣妃嫁女娶媳都风风光光,她才能觉得安慰。”
岚琪感慨:“都是皇上的情意。”但提起儿媳妇们,不禁担心,“毓溪幼年时粉雕玉琢白胖可爱,如今却三天两头病,臣妾很不安心。”
玄烨问:“怕她不能为咱们生孙儿?”
岚琪摇头道:“是怕他们情意深,却不能长相厮守,没有健朗的身子骨,哪儿来的一辈子。”说着将还企图毛手毛脚的玄烨推了一把,嗔怪道,“皇上要悠着点,别处臣妾也管不着了,臣妾这里可不成。”
玄烨委屈地说:“朕可好一阵子没有了,一直克制着。”
岚琪娇然笑:“那要不皇上明儿还来?”
“说好了?”
“您来了再说……”
满月之夜,永和宫内却无春光,直把皇帝委屈坏了,翌日晨起也是闷闷的,岚琪背过人在他脸上啄了好几口,才哄得人高兴些,临走时想起正经事说:“今日会下旨,拟下三阿哥四阿哥婚礼初定的日子,婚礼一道办,初定就不必了,让他们分开下定,那班大臣宗亲还能多喝一杯喜酒。”
岚琪欣然,更加有要娶儿媳妇的兴奋,欢喜地说:“臣妾等皇上的旨意,荣姐姐和臣妾都预备好了,内务府也预备好了。”
如此,是日早朝后圣旨下,钦天监选取吉日,四阿哥初定的日子在九月十五,皇帝会在当天赏赐阿哥福晋府上彩礼,并于福晋府中举行定婚宴。
皇帝所赏分为两种,赐予福晋本人的称为仪币,婚礼奉迎时将随嫁妆一道抬回阿哥府邸。另赐予福晋父母家人的,称为赐币,是正式的彩礼。仪币有首饰、衣料、日用器皿,如金项圈、金簪、金耳坠、金镯、金银纽扣等,并各式袄褂、貂皮、獭皮,另有膳房茶房所用银盘银碗银壶银碟等等,皆囊括其中。赐币则多为黄金白银,以及赐予福晋母亲的首饰衣料。
到九月十五日,内务府将奉旨备酒宴五十桌到福晋家设宴庆祝,所有不当值的公侯世爵、内大臣、侍卫和二品以上官员及命妇,届时都会齐集在福晋家中出席宴会。朝廷会派专人引礼,钦天监派报吉时,福晋父亲率有顶戴的男眷宴于外堂,福晋母亲与命妇们宴于内堂,宴会结束后,所有人都要在阶下遥望紫禁城叩拜行礼,方算礼成。
给儿媳妇的仪币赏赐,岚琪早早就预备下,更有太皇太后身前交付给自己的首饰匣子,她的儿女们各有一份,每个人都是均等的,那日翻出来用金纸包裹,预备之后一道送去乌拉那拉府上,岚琪亲自写下礼单时,想起昔日太皇太后对她的种种,不禁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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