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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萧婷也暂时忘却了去找慕绾青,她不知道这个她现在恨之入骨女孩儿已然鼓起了爱的勇气到了自己深爱的人身边。对于萧婷来说,另一个晴天霹雳已然悄然而至。丝毫没有准备的就到来了。
瑶姨住进了医院,检查结果是尿毒症,而且医院方面说需要尽快的进行肾脏移植,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生老病死,任是神仙也终究难逃的劫数。
这个消息让叶蓝和钟易天等受了重重的打击,反而是瑶姨本身很平静的面对。人啊,都难免有一死,而对于瑶姨来说,尤其在失去了那么多的孩子之后,她更认为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早点过去也好,这样就能向自己的孩子赎罪了。
“小蓝啊,妈都这把年纪了,我不怕死。可是,你一定要记住,万一哪一天你能找到你的妹妹,一定要代我跟她说声对不起。这辈子,终究是没有机会亲自跟她说声对不起了。”瑶姨说到这里再次潸然泪下。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个她自己认为被自己的愚蠢弄丢的孩子已经成了她心底的荆棘,每天都在刺痛着她外表坚强却脆弱的内心,从来不曾停止。而这种痛,叶蓝更是如同痛在自己的身上。
“妈,别瞎说了,什么死不死的。明天我会去找肾源的,找到合适的,你就好好接受手术就行了,有什么话,等你见到她了亲自跟她说。”叶蓝紧紧握住母亲的双手,她用自己强大的内心在支撑着,她眼神透露出的坚毅,让人畏怯,也让眼前的人多了一丝希望。
曾经一个完整的家,四散飘零。死的死,下落不明的下落不明,离开的离开,如今只剩下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相守在一起。这,真的是天谴吗?叶蓝好不容易才安顿好母亲让她睡去了。
夜,还是如此漫长。
可是这肾源要找到合适的谈何容易。整个B市大大小小的医院,她都通过各种途径打听过了,可是就是没有合适的资源。正当她踌躇之际,医生的话提醒了她,病人的亲属的的肾源往往匹配性更好。是啊,她是妈妈的女儿,应该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了。但是她知道如果妈妈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不会同意的。妈妈是一个一直把“生病了就不要浪费那么钱治病”挂在嘴边的人,尤其是这么严重的病,她从来都不想拖累身边的人。叶蓝只好拜托现在停职待查的钟易天来照顾妈妈,自己去偷偷做了肾脏匹配。
其实,即使叶蓝不拜托钟易天,钟易天也是每天的往医院里跑。对于他来说,瑶姨早就成了他的家的一部分,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那部分,他甚至有点庆幸自己现在是个被停职的人。
可是,生活总是把人逼入绝境,叶蓝的肾和妈妈的肾脏不匹配。叶蓝在拿到医院的匹配结果的瞬间几乎要崩溃,这么多日子的努力寻找,难道老天爷真的要留下自己一个人吗?她哭,这么多年来无论有什么事情,她都只能一个人承受。她只能在这无人的黑夜降临时,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泣。哭泣不是弱者的象征,而是强者在反击绝境的生活前的挣扎。她在这个安静的没有人的角落里,尽情的释放着自己的脆弱,无奈,迷茫,彷徨,对于生活的不解和对于那个无助的自己的同情与可怜。她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腔,为了让因哭泣不能顺畅呼吸的自己能喘口气,为了让身体的疼痛带走一下心灵沉痛的注意力。
哭吧,尽情的哭吧,这里的天地星辰见证着无数或孤独或痛苦的人的眼泪,不安,绝望。涩涩的流到嘴里的时候,心里便释放了许多。痛哭过一场,擦干眼泪仍是一条好汉,或许是因为要必须成为一条好汉。
是啊,她还是要坚强,至少现在妈妈还在等着自己照顾。她没有资格懦弱。
钟家。
萧婷面对着父亲给自己做好的晚饭,望着旁边瑶姨空置的座位,心里五味杂陈的在翻滚。虽然她讨厌慕绾青,这些日子来也因为慕绾青连带着折磨着瑶姨,可是,现在瑶姨的病情也让她心里难受。这么多年,瑶姨都像个母亲一样弥补着自己缺失的母爱,给了自己无尽的温暖,照顾和谅解。可是想想这些日子对她的冷漠与伤害,想想现在病床上脆弱不堪的瑶姨,萧婷心里更加的酸涩。
这饭桌的两头,坐着两个相视无言的父女。当这里缺了一个瑶姨这个“外人”,这饭桌似乎成了两个人的地狱一样。只有低头的吃饭,而那吃饭,也不过是彼此都在扒拉着饭碗做着样子,像是给彼此的安慰。
“婷婷,我想跟你说个事。”钟易天这几天在脑子里想了太多次,做了无数次准备,才终于鼓起勇气像自己的女儿诉说。萧婷头都没有抬,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和钟父谈话一向的姿态,但是她还是低头“嗯”了一声。
“你也知道瑶姨的病情,我想,她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能不能让她生病的日子在这里渡过。我,我想陪着她。”钟父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敢抬头,甚至连说话的口气都比平时的正常分贝降低了一半,作为萧婷的父亲,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触碰了女儿怎样的底线。他在等着她发怒,等着她和自己大吵一场。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想试一下,他想得到女儿的允许,也想为自己和瑶姨争取一个可能。
“不行。”萧婷的坚定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毫不迟疑的回绝,如此的绝情。只是那绝情之中,夹杂着声音的颤抖。她放下饭碗转身离开,同时没有忘记提醒钟父。
“既然她生病了,就辞了她吧,反正雇主和被雇佣者之间本来就是这样。给她一笔钱,也算是我们仁至义尽了。”她不敢回头说,她害怕。她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可是她的执念,她心里还有执念。这段日子,她不是看不出爸爸对瑶姨的感情,可是她想守住自己心中的家。对于一个从来得不到父爱母爱的孩子来说,即使是守住一个家的空壳,对她来说都是最大的安慰。
萧婷的这种冷漠是在钟父的意料之内的,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抱着那么一丁点的希望呢?为什么呢?他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直到眼前浮现着瑶姨的身影,他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去争取,或许结果仍旧不尽人意,可是他曾经努力过。
萧婷听见了爸爸的叹息,听见了他关门离去的声音,她不想去想象他的遗憾和无奈,她的心甚至不够坚强到想象,而谁又能理解刚刚她的无情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呢?
萧婷慢慢的推开了父亲的房门,她已经太多年没有进入这个房间了。虽然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她还是谨慎的坐在轮椅上,滑动进了父亲的房间。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了,钟父简朴的生活作风从来都没有变过,简单干净的床铺,整洁的房间,典型的保守大学教授的风范。她似乎看见了小时候自己经常将自己画的幼稚的图画藏在爸爸的枕头下面,作为神秘的生日礼物为他庆祝生日,他总是开心的欣赏着她的大作,拥抱着她,亲吻着她,告诉她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爸爸。可是,这样的时光为什么那么久远了呢?
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摸到了爸爸的枕头下面,回顾着当年温馨的时刻,脸上竟然泛起了少有的发自内心的微笑,如同当年年少的模样。就在她要将手脱离的瞬间,突然摸到了爸爸枕头下面有个硬硬的东西。她好奇的拿出了那本笔记本。这个好奇心,让她再次受到了重创。她的爸爸,虽然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因为任性没有好好说过话的爸爸,但他的形象在自己的内心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她是别人嘴里的大学教授,是那个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甚至为了学生可以放弃无数的休息时间的人。可是眼前的笔记本,一笔笔清晰的账目,让她大跌眼镜。更让她吃惊的是,那里出现了一个她既陌生有熟悉的地方——幸福园。
项目报账,贪污?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加难以平复自己的情绪,这些都是什么?这些都是些什么?她一直尊敬的爸爸,竟然走上了这条路?
敲门声的响起,让她必须从这一切自己都还分不清是梦是实的震惊中平复过来。慌乱中她把日记本放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深呼吸几下,镇静下来,才打开了门。
就在失落的叶蓝要转身的瞬间,萧婷打开了房门。
“婷婷,对不起,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只是过来帮妈妈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哦,进来吧。”萧婷的冷漠,如果不是熟悉她的叶蓝,能让人尴尬到难以呼吸。在她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她任由叶蓝去瑶姨的房间收拾东西了。
“听说你去做肾源匹配了,结果怎样?”此刻面对相视而坐的叶蓝,萧婷也不明白为什么刚刚的自己要把她留下来,可是她还是在叶蓝收拾好东西要走的瞬间留住了她。这个时候是留住她的时候吗?她连自己的思绪都没有整理清楚,可是她好乱,好想此刻有人可以在她身边。她终于还是开口面对了自己最不想面对的问题,这个决定的瞬间,只有她自己才能让自己去打破内心的牢笼来面对。
叶蓝摇摇头,把脸深深的埋进了双手里,这本来是她最后的一线希望,可是这希望断了。她就像是看见那风筝就在眼前,可是伸手去追的时候,线却突然被树枝割断,她只能看着它越飞越远,越飞越远。最后远的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她再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那希望变成了绝望。
萧婷望着眼前拿酒买醉的叶蓝,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看见一向沉稳懂事的叶蓝这样的状态。萧婷也用力的大口大口的灌着自己,这酒不知道是为了今晚的震惊还是为了自己面对瑶姨和叶蓝隐瞒着秘密的事实。毕竟,现在她们还有一线的希望,慕绾青。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或许,对于她来说,钟启晨太重要了,重要过一切,她太害怕失去他。可是她仍然不能免于良心对于自己的谴责。
“你,不是还有个妹妹么?没有想过去找她吗?”
想?叶蓝这些年何止是想,为了能让瑶姨减少一些对自己的责备,这么多年来她所有的工作之余的时间都在找这个妹妹,可是人海茫茫,大海捞针,她去哪里找?
“我倒是想找,到哪里去找啊?”叶蓝的无助,还有那再次灌下去的苦涩的酒水,面对这一切,萧婷只能躲避。
醉吧,一醉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