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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遥遥之期,今当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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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祁府,祁衡面无表情径自走到了闻道亭。沿途仆人伙计见这位少爷闷闷不乐虽感诧异,也不敢上前询问,因为这位小爷脾气古怪,对下人们虽然都很好,但总是因为一些小事破口大骂,唯一能亲近他的也就那位菩萨心肠的青瓷小姐了。可这会他们又纳闷了:“那位与少爷形影不离的小姐呢?”

    一如既往艰难地爬上了石墩子,不同于望日的随意散漫,这会他很颓废,眼神涣散无神,只是注视着那还未归于尘土的定春花瓣。

    “花啊花,你光华一瞬,是花枝负了你,还是命运负了你,来年...重复着同样的把戏。”几乎同一个音调的话语毫不吝啬地揭露了他此刻愤恨又极度无奈的心情:“昨日我还与她说这是定数,这是命,现在想来未免不是花枝没抓住你,太过无用了。”

    担忧,思念,一个两岁的孩童竟然透漏着说不尽的沧桑。

    “衡儿,你在这呢,午饭也不回来吃,让娘亲担忧!”身后传来了祁夫人温柔的声音。

    虽然是责备,但更多的是关怀。

    前世无父无母的他从来没有体验过亲情的滋味,暖了凉了只有自己知道。前世白天坐着义工,吃着免费的盒饭,晚上便回到还算是属于他的铁皮房子里,过着不足为外人道的生活。他还记得有个不怕生的小姑娘无事便缠着他,要他讲做义工所遇到的趣事。让他冰冷的灵魂感到慰藉的除了捡回来的破书,也只有这么一颗纯净透明的心。直到有一天,他连自己的生命也失去了。

    所以对于眼前给予自己生命的人,他总是温柔以待,当下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自己的情绪,回头朝母亲笑了笑:“吃过了,和···青瓷一起吃的。”

    “青丫头人呢,她不是总在你身后跟着吗,难道你惹的她生气了?她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家,你一个男儿怎···”

    “娘,不是的,她···”

    她怎么了?她还没回来?她没法跟着我了?还是她被抓走了?

    对于善良的心,祁衡总是报以心中藏得最深的亲近与温柔,君之遥虽然答应他会去救她,但他始终惶惶难安。

    再者,那个叫南雷的混账,善恶变换让祁衡觉得果然大部分人的心都是丑恶不堪的。不过事情发生了,总不能瞒着,祁衡拉着祁夫人来到了祁进练功的院子。

    祁进正练着功呢,看见自己儿子来了顿时眉开眼笑,平日里哭着求着这小祖宗练功好让祁家武学后继有人,这会见了他以来是要来跟着自己学武。

    可夫人怎么也来了,再看祁衡一脸阴沉,祁进敛了笑容,问道:“衡儿,发生何事?”

    祁衡当下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与他们说了,祁进沉思了一会,半晌才说道:“你爷爷曾与我提起过,他有一名好友,剑法天下无双,武功盖世,无人敢撄其锋,衡儿你不用太过担忧,君前辈定能把青瓷带回来的。”

    “放屁,你分明连仙的存在也不知,你怎懂得仙凡的差别,君之遥是厉害,但他能与流云宗整个仙门对抗吗?”此刻祁衡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不管眼前是为何人,火气喷薄而出。说完,冲出了院子。

    “衡儿,衡儿!哎,这孩子,夫君你千万别生气,衡儿他也只是一时情急,不然他万万不会这样对你的,他怎知道你的苦心。”

    祁进苦笑一声,世人皆知他爹祁狂武功盖世,乃世上一等一的高手,但自己的老爹从来教过自己一招一式,而他更是连祁狂十分之一的本事也没有,祁家武学虽然博大精深,但祁进卡在六重天关口已经数年,自己老爹祁狂从未练过祁家武学,也从来不告诉自己这个儿子什么原因。

    至于自己老爹为何总是行走于天下,连他这个儿子也没告诉过,甚至他今天才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仙的存在。

    更让他感到无奈的是,江湖人人觊觎他祁家的武林地位,总少不了人来祁府偷盗他家的武学宝典,毕竟高手人人想做,但有没有命做,那总是死去的人才会知道。

    事实上,祁家武籍虽多,但也算不上什么绝世秘籍,祁家的武林地位只是因为他爹祁狂而已,楞不着招惹那么多人来祁家探望吧,而祁进为了保住家族颜面,只能来一个杀一个。

    半年前,五人潜进祁府欲盗武籍,被祁进逮了个正着,遂一杀了,为的就是震慑武林,而这一幕,又偏偏让走路刚刚利索的祁衡碰见了,祁衡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晚自己亲爹眼前的狠厉,下刀的无情,以至于到现在祁衡还以为自己的爹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人前又和蔼亲善的两面三刀之人。

    “我没事,夫人你去看看衡儿吧,他心智再如何成熟,也终究是个孩子。”

    “哎,我这便去。”祁夫人望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心中甚是心疼,转身离去。

    这么久以来,祁夫人从未与祁衡说过这些不能拿上台面说的话,一是因为祁衡还小,不宜沾染江湖风波,二是她总以为孩子还小记不住事的。

    可今日,不得不说了。

    闻道亭是青瓷与衡儿待的最多的地方,衡儿心智虽然过于成熟,但始终是她儿子,祁衡心中所想她总是知道些的。

    果不其然,祁衡又坐那石墩上静静地望着正前方,祁夫人缓步走了过去,招走了丫鬟,坐在了祁衡身边。

    “衡儿,你今日实在让为娘痛心了,你爹是江湖中人,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他也是为了祁家。”祁夫人轻抚了一下祁衡的头,也望着前方说道。

    “其实我都知道,老头子为了祁家的江湖地位,那地位于他真就那么重要吗?”亭边花团锦簇,不知为何,这会他觉得有些萧瑟。

    “衡儿,还是那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祁夫人自然知道儿子所说为何,但是也只能无奈而已。

    祁衡嗤笑一声道:“三个月前,录城何家、徐家为争先天八部图,邀我祁家去主持夺天大会,最后把先天八部图判给了徐家,何家不满,连夜设伏,灭了徐家满门,为了这事,我祁家饱受诟病,这样的江湖不要也罢!”

    “衡儿···”

    “娘,我怪的是他从未想过脱离这个江湖,我怪的是他从来考虑过你们的安危。”祁衡转身望了娘亲一眼,小手紧紧握了握祁夫人,接着说道:“今日我才知道,原来闭门不出说不定也会被人灭了。等君叔叔回来,我要随他去学艺了。”

    “什么,你要离开娘亲?”祁夫人明显紧张了起来,“可是你才两岁,我怎么放心,你爹也不会同意的,学武,在家也能学,不行,我不同意。”

    祁衡跳下了石墩子,趴在了娘亲怀中,柔声道:“娘,家中武籍其实我早就翻了个遍,里面更本没有记载高深武学,至少,我没有看到爷爷的那一刀。”

    “衡儿,那你学艺为何?”

    “为护你们周全!”

    “那我去与你爹说,我们祁家从此退出江湖,再不问江湖事,你待在娘身边!”

    祁衡探出了头,对着娘亲笑了,这一刻他笑的很开心,爬了起来,走出亭子,又看了一眼“闻道亭”这三字,敛去了笑意,一下又变得深沉无比,喃喃道:“娘,人在江湖真的会身不由己啊!”

    祁衡又抬头望了望天,想起了那日父亲眼神的狠厉,这一刻他的眼神与那日父亲的眼神一模一样,慢慢地,从嘴里吐出来几个字,“但人在天地,命要由己!”

    ···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煎熬又折磨,祁衡觉得时间从来没有如此让人厌恶,更可恨的是自家老爹该天天晚上猥亵这个未成年儿童还是依然不怠。

    这一日,祁衡一脚踹开了祁进书房,破口大骂:“祁进,你个不知臊的东西,你是越来越大胆了,以前都是一个时辰,现在你怎就改成两个时辰了?老子要你加钟了?”

    祁进正喝着茶呢,一口喷了出去,老脸不禁一红,硬生生挤出了一脸笑容,嘿嘿笑道:“衡儿,你看爹爹这不为你好嘛。”

    祁衡忽然一改怒态,走到祁进面前,那老头很是顺势地让出了位置,小心地扶着祁衡坐在了上好的楠木椅上。

    祁衡在案几上缓缓扣了几下,看了老爹一眼,叹了口气问道:“老头,你为何天天晚上给我灌输内力?”不经意间瞥到了自己老爹发间不知何时已经添了几缕白丝了,祁衡破天荒的心里一暖。

    “你,你都知道了?”祁进瞪大了眼睛。

    “前些日子,我与青瓷出去打野味的时候便知道了,不然我这两岁小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道。”

    祁进闻言只是挠着头嘿嘿嘿的笑着。

    祁衡看着祁进这模样,眉头一锁,随即又舒展开来,“爹···,以后别再给我灌内力了。”

    第一次听到儿子喊他爹,饶是祁进这般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不禁眼睛一红,手指重重地扣了一下脸,哈哈道:“没事,才二十年的功力,算得了什么,全给你才好,之前你不练武爹只能这么做,现在你快要出去学艺了,多点内力少吃点苦不是,再说了功力没了就没了,再练就是了,儿子可就你一个,你走后,爹爹带着祁家上下隐退江湖去了。”

    “二···二十年!”祁衡听闻长大了嘴巴,下一秒怒气又是翻涌而上,“日你个仙人板板!”

    顿时书房上演了一场子追父的好戏,方中书卷气正浓,更浓的是父子情。

    ···

    “老爷,有一个叫君之遥的门外求见!”

    祁进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快,还愣着干什么,快请!”

    祁衡闻言直接跟下人跑去了大门迎接。

    内院到大门平时才几步路,这一会仿佛十万八千里,惹得祁衡暗骂哪个龟孙儿修的路,害小爷跑断了腿。

    来到门前,祁衡看到了君之遥,可并未见到那一袭青色长裙的青瓷,一下便做到了地上,心一下宛若跌落万丈深渊。

    “少爷,您没事吧!”仆人的声音这一刻完全被他忽略了。

    祁衡一下子爬了起来,冲君之遥吼道:“人呢!人呢!”

    君之遥何许人也,知道这小子对那丫头情上心的很,当即说道:“小子,你急什么,那丫头并无大碍,进去说罢!”

    祁衡心里的大石一下落了下来,抱着千万疑问,带着君之遥进了内院大堂。

    “君前辈驾到,有失远迎,失礼了!”祁进拱手作了个大大的揖。

    “无妨无妨,你便是祁进吧,果真气度非凡!”君之遥笑着摆了摆手。

    “还客气什么,君叔你倒是快说呀!”祁衡气急。

    “哈哈,你这娃真是性急,好好,我这便说!”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当日,南雷借一枚罕见的空间转移符掳走青瓷后,君之遥问罪流云宗,那南雷办事不利,还给宗门招了这么大个祸害回来,自然怒极,废去了南雷修为,这才平了君之遥的怒气。

    但流云宗的修仙之人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表示祁狂杀了他们内宗弟子,此事必须给个交代,人是决计不会让君之遥带走的,不过最后双方立下约定,青瓷只能由祁狂或他后人来带走,那时候再了却恩怨。

    祁衡心中万般恨意又有什么办法,人家是一个都是先人的大宗,自家只是一个武林小家,怎么比?这人又是怎么要?

    “君叔,那你知道我爷爷在哪吗?”祁衡又问。

    “我也不知,这样吧,此番你不是要跟我去修炼吗,路途我们再找你爷爷吧!”

    “好!”祁衡救人心切,想也没想,谁知道此时祁进心中有多痛,有多无奈呢。

    祁衡做的决定向来没人可以反对,祁夫人精心收拾了一番,给祁衡准备了行李,祁进与夫人想到儿子将要离开他们,心情失落异常。

    待临走,祁衡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这辈子给了自己生命的父母,心中深感愧疚与不舍。忽然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益寿丹交给了爹娘,说此丹可延寿三十年,后叮嘱自己老爹带祁家退出江湖,这才头也不回地与君之遥离去。

    祁进与夫人一直跟到城门外,祁衡那矮矮的影子此刻被拖得好长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