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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仲卿见状,惊声唤道:“小姑娘、果子吃不得!”。
这瓷娃娃般的小妮子一愣,小脸立马拉得老长,显见叫人打断“吃零嘴”是件多么不愉快的事情。不过眼瞧着二人一脸焦急地窜到面前,又不能故意视而不见,只好指了指地上昏死中的小贼,耐着性子作解道:“东西是本小姑娘捡着的,自然有处置的权力,为什么说吃不得?”
莫仲卿一呆,这话乍听起来似是蛮狠无理,可细细一想、人家小姑娘若是这般吞了果子,还当真是作不得声,只能硬着头皮朗声道:“小姑娘,包袱是身后我这位朋友的,而这小贼先前将它抢去,小姑娘见义勇为我二人拦住了他自是万分感谢,现在还请将包裹归还于我们。”
小妮子一听乐了,狭长的睫毛微微一挑,故意拉长语调,俏皮道:“哦——!这样啊,我哥哥常说长得越好看的大叔越会骗人,我看你就蛮符合。不过我也不会以貌取人,你要是能说出包袱里有什么、我就信你,当然这枚果子不算。”
莫仲卿一愣显然想不到这半大的丫头居然会喊他大叔,更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细腻谨慎。
白素衣上前一步不紧不慢道:“包袱里有经卷一卷,药方一张,朱果一枚,对了,这朱果本是用玉瓶装着的。”
小妮子满脸笑意道:“嗯,看来这叔叔没骗人,不过呢,既然两位被人夺去了包袱,而本小姑娘恰好截住了此人,按理说,你们想拿回东西就该报答才是,所以这果子清香甜人就当谢礼吧。”
这小妮子显然也并非征求同意,话未说完已再次将朱果举起了起来。
莫仲卿见着情急之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瞬间就将朱果夺在了手中,甫一站定又觉不妥,心道:“也太容易到手了些,难道这小妮子当真不会丝毫武艺?”
莫仲卿不信,而若真抢一个半大孩童的果子会发生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抬头一望果不其然,那小妮子哪里还有半分笑脸,一阵抽噎,说哭就哭道:“长得好看的果然都是坏叔叔……。”
这哭一声说一字,白素衣见着连连向莫仲卿翻着白眼、一脸暗怪,反观莫少英道了声‘我’后却是百口莫辩,谁叫他当真明抢了。
白素衣轻步上前,从半矮的屋脊上将哭闹的小妮子抱在怀中,轻声安抚道:“这坏叔叔抢了你的果子,就罚他给你做吃的可好?姐姐保证他做的东西比这果子香十倍。”
莫仲卿一阵腹诽,他当然知道白素衣是说给小妮子听的,可心里仍觉有些不适,心道这还不是为了帮她?
那小妮子闻言,倒也渐渐收住哭声,道:“真的好吃十倍?”
白素衣轻笑道:“我们这就罚他去做好不好?”
……
当三人找了间客栈,莫仲卿便额外付了些银子借用灶房,白素衣自是陪着小妮子逗她开心。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莫仲卿便从灶房中端出一盘五彩牛柳,一碗水晶虾饺,推至小妮子的面前,闷声道:“很晚了,客栈没多余的食材,就这些。”
这小妮子闻着色香味俱全的两道菜肴,双眸顿时亮如晨星,迫不及待地夹了只饺子来尝,可临到嘴边,却听莫仲卿冷不丁地道:“饺子有虾仁,汤料鲜美会冲淡牛肉爆炒的香味,亦且牛柳若是不趁出锅食用,每过半炷香,味道就会逊色一成。”
小妮子听在耳里,犹犹豫豫放下晶莹剔透的虾饺,转而开始攻坚那盘牛柳,当牛柳初入口时,一股热浪便夹杂着爆炒过的葱香,以及丝丝肉香萦绕满腔,待得贝齿情不自禁的上下一合,那股多汁鲜嫩,软口滑爽的嚼劲便让小妮子满意地闭上了双眼。
于是短短半盏茶的工夫,两盘中的菜肴已所剩无。
白素衣笑道:“怎样、姐姐没说错吧?”
小妮子回味道:“嗯!姐姐不骗人。本小姑娘也守信,这包袱还你,咱们互不相欠!”
白素衣见她如此率真,心上莫名一喜,本想多留她些时候,可望了望窗外不早的天色,叹道:“天色不早了,要不姐姐送你回家?”
小妮子闻言便从长凳上蹦跶了下来,乖巧地道:“不用啦,我家就在附近,好心姐姐,还有坏叔叔,走了哦。”
莫仲卿一听,当即话道:“可是我做给你吃的,为什么我还是坏人?”这般说完那小妮子早已跑的不知踪影。
身后白素衣望了他一眼,道:“你瞧你,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和一个孩子无端置气呢,我本想送她回去,你倒好,这一凶都将她吓跑了。算了,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莫仲卿见她说得振振有词,本想道出心中的疑虑,但突然想起二师兄曾说过“千万不要在女人生气的时候同她讲道理”。便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乖乖地闭上了嘴。
翌日,当客栈檐头白露未消时,二人便早早起床膏车秣马,收拾行囊准备上路。白素衣随手拉开马车厢门,身子却是猛然一怔,跟着悄悄拉了拉一旁的莫仲卿,示意他一同来瞧。
这莫仲卿顺势一瞥车内,本来空无一物的车厢内如今却装着一个身子蜷缩,犹如小猫入睡般的妮子,这妮子他俩当然见过,只是她不是说回家了么?
“难道这人粉雕玉琢的妮子竟然无家可归?”
二人一愣面面相觑,倒也没有立刻叫醒她。
而当一缕阳光透过门帘照在小妮子脸上时,只见她眉头一皱、睫毛轻颤,缓缓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未醒的睡眼,望着面前一脸疑惑的二人,不由立马惊喜道:“是好心姐姐和坏叔叔啊,怎么、你们是特意来找本小姑娘吃早点的?”
莫仲卿板着脸道:“不找你,只是麻烦你从车上下来,我们要用它赶路了。”
小妮子眼神一黯、嘟着小嘴无精打采地下了马车,呆呆立在一旁,一双小手像做错了事般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若是仔细瞧去,不难发现这清凉的晨间虽然谈不上严寒酷冷,但小妮子也仅穿着一身粉裳赤着双足,让人瞧着分外单薄了些,一阵晨风吹过,小小的身板更是跟着瑟瑟一抖。
白素衣眉头一皱,上前握住小妮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妮子低声嗫嚅道:“我叫叮当……”
白素衣故意板着脸道:“你昨晚不是说家在附近吗?为何又睡在我们的马车上,和姐姐说实话。”
小妮子一阵忸怩,又有些委屈地道:“对不起,叮当不是故意骗姐姐的,叮当只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个没有家的野孩子……”
这厢说完,那白素衣忽然觉着被什么刺了一下,心中莫名一痛,想起自己的身世与这小妮子是何等的相似,便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刚想将她拉住仔细追问,却见莫仲卿已沉着脸道:“叮当,小孩子是不能撒谎的,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昨日曾说你哥哥说长得好看的都是坏叔叔?既然你有哥哥一定不是孤儿!”
叮当苦着脸道:“叮当与哥哥相依为命原本很是幸福,只是前几年他突然罹患重病,大夫说是过度劳累所致,这病得慢慢补才行。可是他病了之后叮当又没钱替哥哥买药补身子,所以就拖着,直到前一年,哥哥还是离开了我。临终前,只说我还有一个姐姐在外…先前被爹娘寄送到了江陵一带,可那时哥哥还小具体记不得哪户人家……”
白素衣道:“所以他让你来投亲?”
叮当刚想点头却见莫仲卿忽然截口道:“荒谬!别的不说我只问你一句,既然长途跋涉,为什么身上衣物如此干净?”
叮当闻言身子一颤,支吾半天,最终只是咬着牙一字不提,似是有莫大的苦衷,可眼角泪花却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伸手抹了抹,只是怎么抹也抹不干净,索性任其哭花了双颊。
这般模样叫人看着见着心疼,可莫仲卿却是笑容更冷。他不知道这叮当是什么来头,但却能肯定她在撒谎,其目的大有可能是冲着素衣来的,所以不得不防,哪怕白素衣满脸嗔怪之意也绝不能心软。
白素衣见他对自己视而不见,心中不由来气,出声责道:“你做什么那么凶,叮当还是个孩子,难免有记不清,道不明的地方,有你这么吼小孩的吗?”
莫仲卿双眼一瞪,声音不禁也提高了几分,争辩:“我哪里有吼她?”
白素衣一愣,脸色迅速下沉道:“你本事倒不小,吼完叮当就开始吼我了?行啊,你多疑,我不多疑,我带她走。”
“我!”
莫仲卿此刻是有苦说不出,他从昨夜就觉得叮当的出现有些蹊跷,今日又见她出现自己的马车上,亦且言辞闪烁,前后不一,心中早已是警铃大作。
若这小丫头不能给个合理的解释是万万不能相信的,可他知道此刻白素衣听不进这些,也就索性闭口不谈,但态度却分毫不让,两人之间的气氛为之一僵,已有些互不相容的味道。
刚刚止住哭声的叮当见状却是拉了拉白素衣的衣袖,红着双眼劝道:“不要为了叮当吵架,其实坏叔叔说得不错,叮当也是坏孩子。”
莫仲卿仍是冷哼。
白素衣蹙眉道:“你真的说谎了?”
叮当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道:“没有,只是叮当从小爱干净漂亮,身上却没银子买衣裳,又不想让人知道这些是沿路偷来的…所以……叮当是不是很坏?”
莫仲卿一怔,忽然说不出话来。原来这小姑娘只是想隐瞒这些?这理由不算天衣无缝,但却也不是没有可能,那现在如何是好?素衣肯定不会再听自己的。
果不其然,只瞧白素衣望着委屈至极的叮当,好生劝道:“哪里坏了,知错能改就好。”
叮当一脸埋进白素衣怀里,又带哭腔道:“叮当是坏孩子,叮当一路走来,手里的银子到江陵前早就花光了,可是叮当好饿,若碰到好心的大伯大婶,我就能讨到一顿吃的,但是大多数都是叮当用这家传的银铃迷昏路旁的食摊主人后偷来的,叮当不仅偷吃的还偷穿的,但是叮当绝没有偷过银子,那些被迷昏的人身上的荷包是从来不拿的,所以不要抓叮当去县衙好么?”
白素衣见叮当一脸胆小地抬起头来,这神色重重唤起了自己儿时记忆,她分明记得自己便是饿昏在雪地里,若不是当初卓于晴相救怕是没有今天的她了。
念及这些忽然莫名心揪,哪里还管叮当这一番不偷银子就不算偷的说辞,道:“姐姐叫白素衣,他叫莫仲卿,要不就叮当跟我们一道走好么?”
叮当面露一阵惊喜忽而偷瞧了瞧莫仲卿后却又默然不语,白素衣哪里不知叮当的意思,双眸斜睨着莫仲卿也不说话,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莫仲卿被这双眼睛盯得有些发虚,可心下疑团不解端是不敢全信,左右一想,方才模仿着二师兄的腔调,语气和软道:“行行行,不过往后你能别叫我坏叔叔吗?其实你叫我坏哥哥也不错,是吧?”
得到莫仲卿首肯又见他如此发问,叮当当下破涕为笑,继而羞涩道:“我叮当只有一个哥哥,但是他已经死了,所以我不想其他好哥哥也落得那般光景。”
听着叮当这般软声细语的说辞,莫仲卿心下不禁莫名发软,忽又觉得自己从头到尾是不是真如素衣所说那样太过疑神疑鬼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