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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飘落,晶莹如玉。玲珑剔透,轻轻巧巧。覆盖山峦,碎石小径,粉妆玉砌。没有风的天气下,雪花安静的落着。梅林间的皑皑白雪,恰似与梅花争夺冬日的花魁。
暖阁内没有点燃炭火,屋子里异常清冷。婉凝独自一个人,坐在床榻上出神。想着君颢说过的话,心里百般心思,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忽然一阵冷风吹过,门子被推开了。
原来是纤云和莲衣一起过来,看样子是要安慰自己的吧。婉凝别过头去,并不像理会莲衣。当初说好的,要就自己出狱。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看来莲衣也不过是势利小人。
“姑娘切莫生气,今儿个莲衣就是来赔罪的!”莲衣一面说着,一面跪在地上。她早知道婉凝会迁怒于自己,遂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又怕婉凝不灵自己的情分,索性把纤云也带在身边。
果不其然,婉凝看也不看,只是冷言道:“当初我若知道,你是这样的小人,必定不会让你入宫的!”“姑娘误会了,”纤云忙着解释到,“不要过早下定论才是,姑娘何不听一听她怎么说?”
“她能有什么说的?”婉凝甩过一句话来,愤怒到,“是她说三天后救我出来的!不然如今,皇上怎么会把我赶出去?”此刻的婉凝,像是一头发怒的小豹子。
纤云一时没有了话语,只是默默地低着头站在一边。此时寒风吹来,将这间屋子浸染的更加没有温度。莲衣却是不紧不慢的说道:“七药香的毒性,三天后才可发作,皇上如今才会放了姑娘……”
什么七药香,什么毒性发作。婉凝一时听得云里雾绕,她暂时将怒火压下去,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你且说清楚!”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莲衣的其他念想。
这个莲衣本就是西戎女子,一直在公主府内服侍。后来派送到纤云身边,话语不多,却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必然是极有价值的信息。倘或没有莲衣进宫,纤云母女还不知能怎样呢。
一杯暖茶,倾诉着莲衣的一份苦心。被七药香下了毒药的人,三天后才会毒发失声。当初的陈国公主如此,而今的蝶儿也是如此。上次左相去找蝶儿,就是希望蝶儿会指认婉凝的罪责。
那个时候,纤云是不同意莲衣这么做的。可是莲衣念着婉凝的恩情,又怕蝶儿临时叛变,便提前对蝶儿下了手。到时候只要蝶儿失声,那么一切怀疑的源头,就都在家江苓嫣身上了。
“有了蝶儿这一层,姑娘自然是无罪的,”纤云也慢慢解释着,“左相说不出什么,还有梁贵妃的求情,姑娘才会安然无恙。”“而且姑娘也说,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了蝶儿!”莲衣说的没错,婉凝当初是这么说的。
听到莲衣和纤云的解释,婉凝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原来楚君颢肯放过自己,不是在乎自己,而是莲衣暗中做的一切!那一刻,她不是有多么开心,而是心中有种莫名的伤痛。
楚君颢身为东麓的皇帝,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还祈求什么天长地久的诺言,不过是面对这些证据,楚君颢无言以对罢了。他要给自己一个警醒,左相也是暂时收了手的。
小小的暖炉被重新点燃,屋子里渐渐的充斥着一份关怀的温度。尽管窗外雪花飘落,可是在婉凝看来,有这么多人照顾着她,她甚是感激。一杯茶水,就当做是对莲衣的歉意。
看着眼前的这杯茶水,莲衣有些受宠若惊:“姑娘万万不可!莲衣受之有愧呀!”“别这样说,”婉凝一时慨叹,“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不容易的。反倒是我,连累了你和纤云……”
“当初若没有姑娘的话,我们早就没了命!”莲衣跪在地上叩头,对于婉凝的这份恩情,这辈子只怕是无法偿还了。就让莲衣好好为婉凝做事,当做是最好的报答吧。
主仆三人又是互诉心事,也是在这个时候。莲衣已经彻底成为了婉凝的心腹,她的智能和才干,在日后逐渐显露出来。晚年后的婉凝对莲衣也甚是信赖,纤云更是对莲衣言听计从。
可是莲衣也是心底里明白,锋芒不可太过显露。这随后的几年中,她一直都恪守本分,从未有逾越之处。只是可惜了这一辈子,一直都是独身一人。若说她唯一的错处,便是权利欲念太重。
帮助婉凝出谋划策,在朝堂上和后宫中游走。多少次都是有惊无险,仿佛东麓天下易了主。使得后来的天下,只知有燕婉凝和杨莲衣,不知有新皇,幸而她苦心培养的青鸾,在新皇楚云宏那里求情,才会饶过她干涉朝政之罪。
“皇上固然放了我,可不代表我无罪,”婉凝细细的思量着,“江苓嫣远在陈国,怎么会害蝶儿呢?你的谋略有些破绽,皇上和左相岂会看不出来?他要我离开皇宫,其实也是在救我。”
尽管婉凝恼怒君颢的做法,可是如今坐下来细细的想了一番。君颢还是向着自己的,不然他怎么会在左相发现新的证据前,让自己赶紧离开。“皇上为什么,这么害怕左相?”婉凝甚是困扰。
“他是庆王爷的老师,”纤云慢悠悠道,“听说也曾教授过皇上一段时间,不过后来东麓沦陷,他也就告老还乡去了……”直到后来复国之后,左相才重新返回皇宫。
若只是师生的关系,那么也就只有敬重。怎么楚君颢对左相甚是信任呢,婉凝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却还是吐出这么一句话来:“除非皇上,是要借他的手除去我,也未曾可知。”
“绝对不会!”莲衣斩钉截铁道,“果真如此的话,皇上为何还要费尽心思,替姑娘洗清冤屈?程春琳不就是白死了?我和纤云的这点心思,皇上岂会看不出来其中的缘由?”
那是什么原因呢,婉凝百思不得其解。彼时火炉上的粥已然熬好,纤云端着莲子羹来,对婉凝说道:“姑娘安心住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我再让叔父去打探打探再说。”
这倒是正理,王连瑛一直跟在君颢身边的。定会有什么发现,婉凝便吩咐下去:“那就交给纤云去办,青鸾那里怎么样了?庆王爷有没有找过她?”这个问题,一定要问清楚的。
“如今梁贵妃管着,还好一些,”莲衣向婉凝保证,“姑娘放心,青鸾我会好好调教。将来好服侍太子殿下!同时又不得罪庆王爷!”“恩,”婉凝微闭着眼睛,显然是有些疲倦,“带蝶儿来,我有话要问她……”
冬风挟裹着雪花,飞舞在梅林之间。穿梭婆娑舞姿,游弋在浩渺的天地之间。安静甜美,淡然纯净。站在阁楼上,可以看得见雪花与云朵戏耍的身影,空灵欲坠。
仔细算算,这是来到东麓的第十天。梁玉珍记得很是清楚,她的小木盒子里,放着一粒栀子花的种子。这是她从陈国带来的,等到积攒下一百粒种子的时候,春天就要到了。
等到那个时候,梁玉珍再将种下掩埋土壤。然后看着它们开出一片绚烂的栀子花,再送给她的燕姐姐。她知道燕姐姐喜欢栀子花,只是正阳殿内的栀子花,太过单薄了些。
雪花慢悠悠的在空中飞舞,很快在天地之间,交织成一片透明的珠帘。梁玉珍伸出手来,看着雪花在掌心间翻飞的样子,很是喜欢。陈国地处东部沿海,很少见到下雪时的样子。
记得以前服侍公主的时候,公主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她总是喜欢跟公主一起踢毽子,打秋千什么的。然后看着公主开怀大笑,真是一种幸福的味道。而今想来,还真是宛如昨日。
“小小毽子,小小少年……”楼下传来青鸾的声音,梁玉珍循声而望。但见青鸾站在廊檐上左右脚来回交换着,一面踢毽子,口里一面说唱着歌谣。楚云昭则站在一边,高兴地拍手唱和。
看着他们欢乐的笑容,梁玉珍不觉也动起了往日的心思。她顾不得自己的贵妃身份,赶忙也下了楼去。一把抓过即将落地的毽子,提着裙子熟练地踢了起来。毽子在她的足尖来回旋转,把青鸾和楚云昭看的呆住了。
“我说——毽子毽子你别恼,清净他人你莫扰——”一旁的青鸾和楚云昭拍着手儿,欢喜的唱着歌谣。把个梁玉珍给逗得乐不可支,她看到青鸾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不觉顺势将毽子踢给了青鸾。
青鸾没有防备,眼看着毽子朝自己飞来。赶忙伸出手来重新将毽子打上空中,然后右脚反将毽子踢到了自己的眼前。此时北风吹来,毽子上的翎毛来回摇摆,慌得青鸾急忙弯腰揪住了毽子上的翎毛。
谁知这时青鸾脚下一打滑,不仅毽子飞了出去,连自己也“啪”的坐在了地上。猛然被摔一下,青鸾浑身被震得一阵麻木。她的左手因为撑着地面,也被划破了一道血口子。
“哎呦——”她疼的叫出声来,唬的梁玉珍和楚云昭赶忙过去看。只见青鸾的左手掌心处,明显的被划破了一层皮。洇出了细细的鲜血,梁玉珍一面扶起青鸾进屋,一面让唤宫人去传御医。
屋子里温暖如春,看着青鸾被包扎的手掌。楚云昭登时跪在地上,满脸的写满道歉的样子:“都怪昭儿,若不是我撺掇着鸾妹妹去踢什么键子,妹妹也不会摔伤的,怪我,都怪我!”
“王爷不必如此,可不是折煞了奴婢么?”青鸾见楚云昭道歉,心里也是过意不去,便要扶起楚云昭来,“是我贪玩儿,没注意,王爷这般责备自己,岂不是要了奴婢没有面子?”
听到青鸾的话,楚云昭一时起身。上前又是替青鸾倒茶,又是向青鸾保证什么的。反倒是乐坏了一旁的梁玉珍:“你们两个这么和睦,本宫甚是欣慰呢……”窗外雪花飞舞,窗内和睦如初。
晚间停了冬风,只是雪花如扯棉絮一般,仍旧是下个不停。宫苑里掌了灯火,烛光映照着厚厚的白雪,渲染出冬日间静谧的美。宫苑里甚是安静,唯有廊檐上,晃动着不曾熄灭的大红宫灯。
宫苑里的西南角,是梁玉珍的寝宫——钟粹宫。钟粹宫本也是东麓六宫之一,如今为了照顾梁玉珍,特意按照陈国的殿阁,重新修葺了一番。梁玉珍住在这里,反倒是平添了思乡之愁。
本来夜里睡不着觉的她,今夜更是难眠。听闻青鸾被莲衣训斥,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想起莲衣说过的话,让她心里愤愤不平。楚云昭虽然已经睡下,可是梁玉珍究竟,咽不下这口气。
“娘娘身为庆王爷的母妃,自当好好管教王爷,怎么能让王爷欺负我家青鸾?”莲衣理直气壮的说道,“如今青鸾正在学习宫廷礼仪,受了伤还怎么办?娘娘是不是应该,有一番道歉?”
素来在宫里,梁玉珍都是抓住理由的人。可是自从进了东麓的后宫,怎么她处处都受人压制?上次是因为被江苓嫣诬陷,后来又按照婉凝的意思,“炸死”出宫才得自由。
如今莲衣一个小小侍女,却又这般说话。让梁玉珍心里,顿觉压抑:“小孩子间互相打闹,常有的事儿。你又何必抓住不放?青鸾受伤,本宫心里也不好受。何况已经包扎过了,左不过明天就会好的。”
“娘娘可否知道,青鸾是谁的女儿?”莲衣慢悠悠道,“燕姑娘曾有一个侍女纤云,后来就嫁给西戎王爷,做了王妃的。青鸾就是纤云的女儿,算来也是西戎的小公主了……”
关于这一点,梁玉珍还是有些耳闻的。莲衣如今说这些,不过是要梁玉珍记住,青鸾的特殊身份罢了。青鸾的调教,也是婉凝特意嘱咐的。所以不管怎么说,青鸾都是受不得半点儿委屈的。
怎么燕婉凝要做什么,难道要夺取权利么。想着婉凝让自己抚育庆王爷,又特意调教西戎公主青鸾,而这个西戎早就灭亡的呀。婉凝好容易逃脱牢狱,莫非是提前安排好了的?
她要利用西戎做些什么,听说太子也是婉凝推举上位的。这么说来,东麓的未来似乎都在婉凝的掌控之中了。这个青鸾,似乎也是要服侍太子的。想到这里的时候,梁玉珍忽然有些害怕。
也许梁玉珍那个时候也应该明白,燕婉凝的计划了。想要长长久久的呆在宫里,陪王伴驾。首先就要洗清自己的冤屈,获得皇上的信任。宫里宫外,也要有自己的人才可。
不仅仅是待在宫里,婉凝想的是如何,将来做太子的辅助之人。这才是重点,加上青鸾的服侍。梁玉珍真不敢想象,这会是燕婉凝的目的。不然她怎会拉拢人心,冒着风险执意留在宫里。
“梁贵妃,”莲衣故意将声音拉得很长,“你可别忘了,你如今站在这里,都是燕姑娘的功劳。你若要有其他想法,第一个遭殃的,可就是你们陈国了……”她的话语意味深长。
有那么一刻,梁玉珍有些恍然大悟。说什么维护两国和平,抚育庆王爷就是报答燕婉凝的恩情之类的话。不过是依仗着这些条件,来让自己替婉凝做事。不然,陈国会从地图上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