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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南飞,金风送爽。道路两旁,苍松古柏。时值深秋,尘土之间夹杂些许霜露,透着丝丝凉意。封丘故土,方圆百里。土地肥美,盛产茶叶。此时此刻,已经聚集了不少兵车甲士。
当楚君颢慢慢下得马车的时候,早已有蜀王笑着上前相迎:“才刚就说着皇帝陛下怎么不来?可巧就来了!请——”他亲自指引在前,楚君颢也便跟着蜀王前往会盟土台前。
高高垒起的封丘土台,上面插着三面旗子。一面是陈国的蓝色凤鸟旗,一面是蜀国的水红玄鸟旗,另一面便是东麓的明黄色龙旗了。东麓国承天景命,故而很早就称帝了。
除却蜀国自称为王之外,下剩的几个国家,自然就以“国君”称之。这“王”与“帝”别看意思一样,其实相差甚远。东麓不仅可以年年享受各国的供奉,还有权主持他国的内政。
这蜀国的蜀王可就没有这个权利了,他只能够对其他小国打压罢了。此番蜀王前来参加会盟,就是为了签约停战协议的。自然还有称帝的打算,这才想着对东麓动手,然后借“太子回国”的名义,对东麓插手内政事务。
可惜这个小算盘,还是被楚君颢所识破。看到楚君颢平安到达封丘,蜀王便知道楚君颢的实力不容小觑。这才笑脸相迎,然后亲自指引在前。秋风吹过,拂动着蜀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此时会盟处人虽然多,却是鸦雀不闻。但见蜀王冲着陈国国君微微点头,陈国国君方才站在土台前,对着下面的大臣甲士拱手道:“此番特意感激诸位,参加此次会盟,会盟意在缔结我陈,蜀同东麓的友谊……”
这个陈国国君的客套话说了一堆,站在下面的纤云都有些不耐烦了。她不觉左右张望了一番,却不经意间,看到了附近土丘处有一队士兵。她唬了一跳,忙轻轻碰了碰王连瑛的胳膊。
两个人看得清楚,那队士兵可不就是桑中突袭他们的蜀国士兵么。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素来会盟有规定。不允许各国诸侯带兵前往的,否则就是视为破坏会盟间的友好和平。
当初前往封丘的时候,婉凝就曾告知纤云和王连瑛。要他们小心谨慎,随机应变。而今看来蜀国对他们有所盘算,桑中失败了。难道要在封丘动手不成,纤云此时有些害怕。
“还是姑娘说得对,”纤云悄声自语,“好在萧守卫在近旁埋伏,不然咱们可就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了……”纤云的一番话,王连瑛听在耳里,更是暗暗佩服婉凝的这份能力。
正当纤云还要说下去的时候,却听得导引官道:“大典开始!请东麓国皇帝走台阶的左边,是为主客。蜀王和陈君走右边,是为贵客——”此时喜乐声起,众人的目光纷纷注视在了土丘之上。
但见楚君颢和蜀王、陈君共同走上会盟土台,然后站在一边,听导引官继续慢悠悠的声调:“请陈君执牛耳,交割封丘——”只见陈君手拿牛耳,跪在地上,双手奉上封丘的地图。
“交割完成!”随着导引官的一声令下,陈君便退在一边。这时导引官吩咐随从,拿出一只盆子来,对着蜀王和楚君颢说道,“两位君主,歃血为盟之后,方可签署停战协议。”
天边一抹阴云,很快便聚拢天边。方才的凉风,也挟裹着路旁的黄叶瑟瑟作响。所谓歃血为盟,就是用公牛的血,见证两国的和平友谊。蜀王拿出一把剑来,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将血滴在这只碗中。
接下来,便是楚君颢了。只是楚君颢拿了拿随从手中的剑,并未如此做,转而笑着道:“朕有一事不明,还请蜀王请教——”他说着,便拍了拍手,王连瑛将一块儿绢帕递了上去。
雪白的绢帕中,包裹着一只带血的箭头。蜀王一看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这支箭头是他们蜀国特有的铁石箭。难不成楚君颢是要向自己问罪?那岂不是毁了自己的声誉,将来若要称帝也会遭世人唾骂的。
“朕的车马,在桑中突遇袭击,这支箭头是在他们身上发现的,”楚君颢凑近了蜀王的身边,低声道,“朕已经将宏儿送去做人质,丹阳城也交由你们蜀国,不过是签署停战协议,你还要怎样?赶尽杀绝么?”
楚君颢低沉的声音像是一块儿石头,压在蜀王的头顶。他们蜀国做事,一向是阴险狡诈,深藏不漏的。只是这次蜀王想要称帝的野心太过强烈,或者说他把一切事情想的太过简单而已。
在蜀王看来,截杀楚君颢。东麓势必会大乱,他手中的东麓太子,就会成为一枚很好的棋子。谁知竟是被楚君颢识破,还要拿到会盟之上说事儿。好在,他也在外丘部署了兵力。
“蜀王送给朕的礼物,朕很是喜欢,”楚君颢一面大声说笑,一面使劲儿拍了怕蜀王的肩膀,对陈国国君道,“听闻他们蜀国的铁石箭,坚韧无比呢……”他把每一个字,都说的格外沉重。
这边的蜀王听到楚君颢如此说,心里早已做好成算。而且会盟之上人多眼杂,趁乱杀了楚楚君颢,没有人会知道的。他暗藏在袖口中的匕首,此时已经被他悄悄的握在了手中。
九州烟土,天下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蜀王决定要做一次赌注,他早就摸透了东麓的兵力。接连攻打陈、宋两国,今冬怕是很难再恢复元气。倒不如趁此机会,一举将东麓灭掉。
什么道义,什么声誉,此刻蜀王也顾不得许多了。他趁着楚君颢拍他肩膀的时候,反手死死抓住了楚君颢的手臂。然后高高举起匕首,恶狠狠道:“我蜀国早就该称南面帝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眼看着匕首狠狠扎在了楚君颢的手臂处,他只觉着浑身一阵酸疼。拼尽全身力气,将蜀王踢倒在地。蜀王却是趁势,揪住了楚君颢的衣襟,对着楚君颢的心口又是一刀下去,鲜血淋漓。
“皇上,皇上!护驾,萧将军,护驾——”王连瑛此时高声叫喊,但见那边早已冲来两队士兵。带兵的正是萧易寒,他听从婉凝的安排,早早在恒河设下埋伏,并且将蜀国的军队,全部歼灭。
方才纤云和王连瑛所看到的那些士兵,也被萧易寒全杀了。现场一片混乱,纷纷开始向周边逃去。“都别动!围住他们!”萧易寒下令,蜀王行刺楚君颢的消息,不可以就这么传出去,否则会引起天下大乱。
此时萧易寒扶起受伤的楚君颢,一柄利剑架在了蜀王的脖子处。唬的蜀王瘫软在地上,再也嚣张不得。却不料又被楚君颢拦下:“留他一条命,让他走!”
此时蜀王以为,自己会被楚君颢所杀。谁料到楚君颢会放他离开,他跪在地上感激的不停磕头。这时楚君颢忍着伤痛,抓着蜀王的手道:“今日我放你,按照协议约定,开春再战——”
细雨绵绵,很快洇湿了封丘这块儿土地。鲜血混合着恒河水,缓缓流向西边。萧易寒将楚君颢带回马车,然后按照陈国国君的指印,先行到营帐中疗伤。一时之间,秋雨越发寒凉。
秋雨薄雾如烟,簌簌黄叶杳然。风雨潇潇,绿浪滔滔。天边翻滚着一袭乌云,笼罩在封丘这快土地上。深秋的黎明,却是宛如黑夜般。此时各个营帐内都点了灯烛,天地万物仿佛进入了万籁俱寂的深夜。
此时楚君颢正躺在软榻上微闭着眼睛,一旁的郎中正在为楚君颢疗伤。幸而伤口并不深,只是心口那一刀,却是触动了筋骨。药酒擦伤口的时候,楚君颢疼的浑身乱颤,额角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儿。
“让开!”听闻楚君颢受伤的消息后,江苓嫣早就坐不住了。直到楚君颢被送回疗伤的时候,江苓嫣才推开守卫的士兵,冲到楚君颢面前。但见楚君颢面色煞白,手臂上和胸口一片血迹,让人惊心。
尽管江苓嫣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她也没有想到。楚君颢会伤的这么严重,她不觉慢慢坐在旁边。伸出手来,轻轻触抚着楚君颢的脸颊。泪眼涟涟道:“皇上你醒醒,你醒醒,我是苓儿呀……”
从她被楚君颢软禁在长春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预料到了什么。只是她没有想到,楚君颢会把她押送到封丘,任由陈国处罚自己。那个时候的江苓嫣,对楚君颢甚是发恨。
只是听闻楚君颢被刺之后,心里陡然一惊。上次梁玉珍行刺楚君颢的时候,伤口都未愈合,此番又添新痛,江苓嫣才刚对楚君颢的那些恨意全部烟消云散。她拿过郎中手中的药酒,亲自为楚君颢上药。
“你来了?”在楚君颢的意识里,还隐约残留着自己此番前来封丘的目的。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看到了江苓嫣哭泣的模样。遂轻轻推开她的手,望向陈君道:“她是江苓嫣,谋害陈国公主的元凶——”
有那么一瞬,江苓嫣的心儿在滴血。她心心念念楚君颢的伤势和安危,不料到头来,楚君颢却还是对她这般冷漠。她顺势跪在地上,眼神有些呆滞的问道:“我这般对待皇上,难道皇上,就不肯原谅我么?”
那个时候的江苓嫣乞求原谅,虽然想到过,因为那七药香的缘故。带来而今的这场战争,才会让楚君颢受此罪责。她只是想着,自己是楚君颢的妻,会得到谅解的。但是她忘了,她已被楚君颢贬为庶人。
此时一对甲士冲进来,准备拘捕江苓嫣。熟料她却缓缓起身,看了看楚君颢置之不理的神色,便望向陈君道:“公主没有死,她还活着。”她轻轻说这些话的时候,却让榻上的楚君颢一惊。
当初东麓为梁玉珍大办丧事,还有王启波亲自护送棺椁,同陈国使者一起送往陈国的。难道是,那一切都是骗人的?是了,陈国向东麓发战,不就是因为没有见到棺椁么?
那个时候都说梁玉珍失踪,带来的消息是萧易寒暗中跟着的。莫非是萧易寒连同江苓嫣一起,救走了梁玉珍?可是原因是什么?而今看来,他们的目的,无非是为了今朝,替江苓嫣摆脱罪责。
此时在场的陈国国君,也是大惊失色。本来打算着利用这个由头,可以牵制住东麓。哪里会想到,江苓嫣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的这番话,可是要有证据的。”陈国国君正色道。
“你出来吧!”但见江苓嫣拍了拍手,便见门帘子响动。一袭青衣粗布的梁玉珍,面色淡然的走了出来。梁玉珍还活着,而今就在这里站着。一时之间,不仅连陈君讶然,连楚君颢也感到疑惑不解。
薄雾愁云,细雨几层。栏杆外,几只乌鸦来回盘旋。枝头的树叶也被吹得哗啦哗啦作响,烛火随风摇晃。映照出江苓嫣颇为得意的脸庞,此时在场的人都陷入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忽然,桌案上的一卷纸页被吹落在地。江苓嫣弯腰,捡起那些纸笺之后。转而自语道:“听闻陈国公主颇通文墨,不如今日让我等见识一番,可好?”于是她将那些信笺,递到梁玉珍的手中。
这梁玉珍可倒是慌了,她虽然跟在公主身边,学过读书写字。可那都是随手涂鸦罢了,哪里摆的上台面?若说是让她踢毽子倒还好,让她去写什么字,真是让她犯了难。
可是她身为陈国派来的“细作”,又不好就这么被揭发。只好硬着头皮,坐在桌案旁,拿起毛笔的时候,手儿都在颤抖。就当她要落笔的时候,却忽然被江苓嫣抓住了手腕儿:“你根本就不是公主!”
“你冤枉我!”梁玉珍见陈君在此,遂大了胆子指着江苓嫣道,“你在宫里要谋害我,还将这份罪责,推到皇后娘娘身上,你就是幕后主谋,天下只有你才有七药香——”
“来人,将这个逆贼拿下!”陈君看到梁玉珍如此说,便要立刻下令捉拿,以免夜长梦多。可是陈君着实小看了江苓嫣,他并不知道江苓嫣一向善于言辞,事情陷入了僵局。
至于江苓嫣的理由,却是十分的振振有词:“七药香不足为证据,当初还在公主被害之地,发现了一枚金子,上面写着‘兵部府库’——堂兄,我说的不错吧?”
这时随着一阵冷风袭来,萧易寒慢慢走进营帐。他拿出那锭金子来,然后对在场诸人道:“说来惭愧,这幕后黑手实是我兵部尚书王启波。这就是证据,你们都冤枉了嫣儿……”
陈君急忙把金子拿在手上,递到楚君颢眼前,让他仔细辨认。“兵部府库”四个小字,的确是兵部的金子。怎么当初看府库册子的时候,没有发现呢。如果真是王启波所为,那么这件事儿就很容易了。
到时候找个时机,正好将王启波的势力打压下去。这倒是一个不错理由,可是现在不行。如果承认是王启波所为,一则会助长了萧易寒的势力,二则会让远在蜀国的王启波,可能会对楚云宏下手。
或者说那时的蜀王,也会趁此机会讨伐东麓了。再有,楚君颢想着不如带回江苓嫣,细细查问。或许可能从江苓嫣的口中,得到有关王启波罪证的消息。如此一来,还是暂时押回江苓嫣才可。
楚君颢手里紧紧捏着这锭金子,一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知陈君是否应允,朕把她拘押到东麓,再行查清真相?”“可是我女儿在你东麓受罪,我不可能不管的。”陈君此番,只为一次了解。
正当楚君颢想着如何回答他的时候,却看到梁玉珍随手抽下发鬓间的金钗。冲着江苓嫣的心口处狠狠刺了下去:“我要为我自己,为皇后,也为了燕姐姐向你讨命!”
窗外雷声隆隆,噼里啪啦的响起闪电来。江苓嫣未曾料到,梁玉珍会要杀自己。她精心谋划,准备趁这次机会搬倒王启波,然后连带出婉凝。谁知会遭梁玉珍毒手,她江苓嫣就要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