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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天空中,蕴含着一份悲凉。暗黄色的云朵,在空中凝固着,仿佛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没有一丝风,枝头的蝉儿不断的叫嚣。像是要将整个夏天,嘶喊的格外漫长。
很快,司刑房的火势越发大了起来,蔓延到了旁边的一处旧仓库。许多的宫女太监,纷纷取水来救火。当婉凝从御膳房出来的时候,就远远的看见了西南角,冒着浓浓的烟雾。
“姑姑,好像是司刑房那里着火了……”楚云宏指着那个地方,婉凝也顺势望过去。果然见许多的宫人,都朝着那个方向而去。婉凝正自疑惑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被一个小宫女撞了一下腰身。
若不是楚云宏及时扶住婉凝,婉凝险些摔倒在地。她抓着楚云宏的手,站好身子,方才则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司刑房怎么会着火?”“燕姑姑,太子殿下……”小宫女顿时浑身颤抖,跪在地上。
大约是因为欲言又止,小宫女仍然不肯开口说出实话。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婉凝心里着急。上前抽出发鬓间的簪子,对着小宫女的脸说道:“你若是不肯说出实情,小心你的脸跟姑姑我一样!”
婉凝的话音未落,手里的簪子就要落下。唬的小宫女一面哭着,一面扣头到:“不管奴婢的事儿,奴婢也只是,奉命传话而已……是,是,是昭仪娘娘……她要烧死梁贵妃……”
看着小宫女满面泪痕的模样,婉凝手里的簪子当啷坠落在地。原来梁玉珍被压往司刑房,就是江苓嫣的注意呀。此刻的婉凝大脑一片空白,刚要回身再问些什么话的时候,却见那个小宫女已经跑远了。
“殿下,快,快把她追回来!”婉凝抓着楚云宏的肩,焦急道,“她彼时通风报信去了,你把她抓到正阳殿!我要去救人!”话分两头,楚云宏一个箭步,便去追小宫女了。
当时的婉凝看着楚云宏远去的背影,连忙提起裙子,往司刑房的方向飞奔。此时此刻,只怕是通知萧易寒来不及了。她要尽快赶到司刑房去,无论如何,梁玉珍都不可以死的。
那个时候的婉凝,怎么会知道。因为江苓嫣的一点个人恩怨,被王启波所利用。然后酿成东麓和陈国的祸根,似乎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她的脑海里,尽是漫天烟火的样子。
自从去年宫廷政变事件过去,婉凝很是后怕。她在宫里小心翼翼,就是要做什么事情也会万分谨慎。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萧易寒,就是不愿意离开皇宫。她要陪伴楚君颢,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梁玉珍行刺一事,让婉凝更觉脊梁骨发冷。只是梁玉珍也是蒙在鼓里,又是萧易寒认得妹妹。婉凝不得不权衡利弊,救了梁玉珍或许还会得到某些好处。比如萧易寒的赞赏,比如制衡江苓嫣。
站在司刑房的门口,婉凝还是止住了脚步。在婉凝的记忆里,自己便是去过司刑房的其中之一。她记得很是清楚,当初表妹薛梓若入宫,被皇后娘娘冤屈,自己代替受刑的时候。被当时的掌事姑姑,杖刑了二十大板。
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年,可是婉凝仍然对这件事历历在目。她的背后,至今还残留着杖刑过后的痕迹。偶尔到了阴雨时节的时候,还总是隐隐作痛。不过这点小伤,总抵不过脸颊上的伤疤。
炎炎夏日,将火势渲染的似乎更加猛烈。在婉凝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去年火烧皇宫的情境。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头脑也有些发昏。怎么回事,好像失明之痛又在眼前。
针灸的苦痛,失忆的空白,让婉凝痛苦万分。眼前的大火,吞噬着每一处角落。在婉凝的记忆里,渐渐的将往年岁月连成一片。她慢慢蹲下身子,拼命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婉凝绝对不可以倒下的,她不可以倒下。楚君颢的殷殷期盼,萧易寒微微笑脸。还有小青鸾的笑涡,楚云宏的天真调皮。还有江苓嫣的口腹蜜剑……
种种人影交杂其间,让婉凝近乎慢慢清醒,她事御前侍女。现在没有离开皇宫,那么她就有权利去监管。想到这里的时候,她方才扶着墙根儿慢慢起身。目前的她的任务,是搭救梁玉珍。
不知过了多久,大火才慢慢的褪去。许多的宫人都开始着手,打扫被烧毁的物件。此时方才看到程春琳一脸可惜的走过来,不觉叹息:“才刚走了一会儿,怎么就烧成了这个样子?”
从婉凝的角度看过去,这个程春琳生着一副三角眼。说话的语气也阴阳怪调,似乎隐藏着什么似的。恰好楚云宏也回来了,他看着婉凝气喘吁吁的样子,不觉也怪巧的扶着婉凝。
但见楚云宏冲着婉凝眨眨眼睛,仿佛是在告诉她事情已经办妥。这样最好,婉凝就可以抽时间,更加仔细的问了。眼前的程春琳,目前是最直接的证人。“你就是司刑房的掌事姑姑?”婉凝看得出来,程春琳的神情甚是孤傲。
果然,程春琳见了婉凝,故意打着腔调儿:“原是正阳殿的燕姑姑!太子殿下也在?奴婢这边有礼了——”这副腔调,很是明显的带着长春宫的味道。婉凝一下子,就洞穿了许多事。
半空忽然遮下一朵乌云来,正好遮挡住了强烈的阳光。婉凝最是看不惯这样的宫人,也并不去理会:“你只告诉我,梁贵妃可是在司刑房?”如今的司刑房被烧得面目全非,并未见半个人影。
当然,婉凝最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她只是想要问问,这毕竟是司刑房的责任。而且她也猜测得不错,这个程春琳的身上,隐约有七药香的味道。如此说来,必然是长春宫的人了。
哪里知道,程春琳不但不说实话,还转移话题:“奴婢还要上报府库,折算这许多损失……至于贵妃娘娘,理应好好的在她的寝宫才对……”她这般说话的态度,让婉凝甚是恼火。
“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了?”婉凝一个巴掌甩过去,愤怒到,“你看清楚,我是御前侍女,你不过是小小的掌事姑姑,也敢这么嚣张!这一巴掌是要让你,管好自己的嘴巴!”
她的这一巴掌尚未打完,另一巴掌又甩过去,让程春琳猝不及防:“这一巴掌是让你长长记性!敢对太子殿下下无礼!”紧接着,婉凝又是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嚣张狂妄,在宫里或不长久!”
婉凝的连着三巴掌,让程春琳顿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姑姑饶命,姑姑饶命!贵妃娘娘是在里面的,只是奴婢,却是没有看到她……”婉凝甩甩袖子,离开了死刑房。天边的乌云,也渐渐散去。
下雨了,雨丝细细密密。清风悠悠吹过,缥缈的雨丝宛如珠帘。在空中轻轻摇摆,偶然从叶子上滑落的雨珠,像是穿起的珠子。继而在水池中坠落,荡漾起一层涟漪,甚是好看。
空荡荡的正阳殿,拂动着纱帐的影子来。想来是上次被梁玉珍所刺的缘故,君颢现在仍然觉着,胸口有些隐隐作痛。这些日子他一直躺在床榻上,将朝政事务,全部交给了楚云宏。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是知道每天晨昏时刻,江苓嫣都会来给他上药。听着江苓嫣为他将年轻时的故事,君颢竟是想起了婉凝。若是放在以往这种时刻,婉凝必然会寸步不离的。
还记得五年前的秋后,伊芙公主欲置自己与死地。还是婉凝挡在前面,用她自己的一双明眸,换来自己的性命。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想念婉凝。据王连瑛所说,君颢的梦里,唤着的都是婉凝的名字。
当时江苓嫣也在,竟是甩下脸来,狠狠的离开了正阳殿。这一走就是两天,再未踏足过这里。直到今天第一个月的时候,她才来过一次。看见君颢在休息,也就没有打扰,悄悄离开了。
一个月了,君颢从昏迷到修养身子,已经一个月了。他这才迷迷糊糊的意识到什么,猛然坐起身子。瞪着大眼睛看向王连瑛:“凝儿呢?是不是已经走了?”他的眼神,焦急而又无助。
本来以为醒来后,可以第一眼看到的人儿。此时却依然远远离开,婉凝大约真的走了。还是一个月前的时候,自己下了圣旨的。说什么婉凝到了出宫的年龄,可以出宫去了。
其实只有君颢自己才知道,宫里的人心险恶。他并不想婉凝再次受到伤害,所以才会等到萧易寒从陈国归来的时候,让他带着婉凝离开。而且本来,萧易寒就是婉凝的未婚夫。
如果君颢记得没有错,萧易寒等了婉凝五年。如今再次相逢,君颢怎么会看着他们再次分别。纵然他有心挽留,也唯有压抑住内心的情感。没错,他是狠,恨萧易寒当年对他的软禁。
可是对于婉凝而言,这样的好男子,绝对不可以再辜负了。君颢宁可,让婉凝说自己狠心绝情,也不会留婉凝在身边,看着她在宫里如此的痛苦。其实只要婉凝快乐,他自己一个人是可以的。
一盏暖茶,将君颢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中。他慢慢的接过茶盏,然后听着王连瑛汇报宫里的情况:“殿下还真有皇上的风范,才不过几天,就把昭仪娘娘调理得服服帖帖……”
自然,楚云宏是一个小孩子,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君颢没有动江苓嫣,只是念着以前的夫妻情分,何况复国的路途中,江苓嫣也确实帮了他不少忙。比如追讨的戎兵,都是江苓嫣派人追杀的。
他不想别人说他“不顾恩情”之类的话语。他一直想找一个机会,将江苓嫣“名正言顺”的赶出宫去。比如这次被行刺,他一连昏迷了好久。正好也让楚云宏,趁此锻炼锻炼。
“正阳阁那里,青鸾已经会下地走路了,”王连瑛笑着道,“殿下每天都会去和她玩儿,幸而有殿下在,昭仪娘娘才没有去正阳阁。”他想了想,还是说了说正阳阁的事情。
在君颢的印象里,戎兵让他流离失所。灭国后还留着一个小孩子,就寄养在宫里,的确是惹来天下非议。然而青鸾还小,君颢想着将来,或许利用青鸾来对付西戎的余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青鸾的母亲纤云,也曾服侍过婉凝。君颢不想看到婉凝伤心难过的样子,那就暂时养着吧。也许一切如婉凝所言,青鸾或许长大后,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汉家女孩子的。
夕阳西下,将几缕雨珠儿,慢慢的收在了自己的怀抱里。随着几声鸟雀的鸣叫,一片彩虹呈现在眼前。好像是巧手的织女,将锦缎织就的灿若烟霞。辉映在宫苑中,安静甜美。
推开窗子,君颢很是惦念着大殿的栀子。君颢慢慢的起身,一个人挪着步子,慢慢的走向花架那边。撩开帘子的时候,君颢分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桌案旁站着,撩拨着君颢的心弦。
他不觉稍微加快了脚步,及至来到那个人身边的时候。心里所期盼着的,不是婉凝还会是谁。他犹自不信,揉了揉眼睛,看到眼前的女子这般窈窕。杏黄色宫装,梳着低低的宫女发辫。
一双如水瞳眸,画眉远山。她弓着身子,正在收拾桌案上的折子。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动作。让君颢的心儿微微一颤:“凝儿——”单只这两个字,便已经让听着心碎。
许是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婉凝手中的一摞折子,竟是一一滑落在地。可是在做梦,还是心底的呼唤,婉凝慢慢的回转过头,眼帘内是一张憔悴的面容。幽深眸子,透露着一份期许。
“皇上来了,”婉凝嚅动着嘴唇,终是说出了这四个生硬的字,“萧郎有些事未处理,奴婢是闲着无事,就来看看……”她的话语,有些口不择言,却又想了想道,“萧郎就在外面,奴婢一会儿就走。”
看着婉凝有些慌乱的神色,还有她躲躲闪闪的目光。似乎总有一种,让人保护的欲望。只是婉凝这般坚强,却从未开口求过半句。这一次迟迟没有走,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凝儿!”君颢一把抓住婉凝的衣袖,急急地说道,“你若有难处,只管告诉朕,朕会帮你。朕只要你留在宫里,好不好,凝儿,好不好……”此刻的君颢,像是一个孩子。
大约是失去太多,不懂得珍惜。如今再次握在手心的幸福,君颢绝对不可以放手了。他紧紧地抓着婉凝的衣袖,近乎哀求:“你还想着朕,对不对?不然怎么会回来?”
面对忽然孩子般的君颢,婉凝有些不知所措,看惯了高高在上的君颢。如今这般性格转变,让婉凝分外疑惑。不过疑惑之外,婉凝还是欣慰的。至少君颢的心里,还是念着自己的。
不过已经晚了不是么,当初是谁连下两道圣旨,将自己赶出皇宫的。当初又是谁,去往长春宫时与江苓嫣高谈阔论的。还总是怀疑自己,与长春宫有所联系,有所行动。
是不是那次春耕之行,就是最后一次相处了。婉凝苦笑:“凝儿若要留在宫里,皇上可否放了萧郎?还他自由?可否替凝儿报了毁容之仇,杀了江苓嫣?可否答应凝儿,不再利用青鸾?”
面对婉凝的一连串质问,君颢的心头猛然如突突的雷跳。他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为了不让江苓嫣依仗萧易寒,贬他做了守城卫士。为了不让天下人说他“抛妻”,而对江苓嫣听之任之。
西戎的余党至今还在,倘或利用青鸾的关系。拉拢余党,对于东麓来说是长久的好事。这三件事情,是君颢构思已久的事情。他不可以改变的,就是婉凝亲口所提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映在窗子上。婉凝捡起地上的折子,重新整理好。转而对君颢道:“梁贵妃因为刺杀你,又谋害当朝皇后。被罚司刑房,偏昨儿个着了火……她非陈国公主,然陈国必然以此为借口。奴婢想着,找到当初的婚书,证明她不是公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