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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雨露,滋润着花林芳径。许多花瓣,纷纷扬扬的随着风雨,席卷入泥土之中。晨起的花露,还夹杂着幽幽的暗香。阁楼中,江苓嫣正在拿着一只小水壶,给花架上的花儿浇水。
夏季盛开的石榴花,鸡冠花,在她的照料下开的格外绚烂。不过江苓嫣还是最喜欢石榴花,一片火红的色彩。远远望去,像是燃烧着的火焰。花盆中,宫苑下,石榴花开的热闹非凡。
尽管只是在盛夏开放一季,却足以盖过所有花儿的风头。荷花太过清幽,鸡冠花太过浓烈,蔷薇花太过摇曳。唯有眼前的石榴花,好像是天空中的红宝石,星星点点,却又活泼热闹。
有的时候,江苓嫣就在想着,自己就是一株鲜艳的石榴花。花期虽短,却依然活得自在潇洒。她用清水,细细的清洗着花叶上的每一粒灰尘。昨夜风雨来袭,石榴花依然花开如故。
阁楼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是蝶儿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看到江苓嫣正在浇花儿,却又不忍心打扰。焦急的不时张望,许是江苓嫣意识到了什么,遂慢慢的放下小水壶,头也不抬的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听到江苓嫣的问话,蝶儿方才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贵妃娘娘去了钟粹宫,奴婢看着出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几个御医呢……”梁玉珍,钟粹宫,御医,这个三个词语让江苓嫣想到了什么。
上次选秀女的时候是在三月底,而今已经是六月初了。三个月的时间,如果钟粹宫那里有喜的话,应该也是时候了。何况钟粹宫素来与婉凝、梁玉珍关系最近,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不过有一点江苓嫣是放心的,至少婉凝不日将要离宫。宫里的几个人,不是她的对手罢了。她要蝶儿递过来一把剪刀,然后若无其事的修剪花枝。似乎,蝶儿所说的话,对她没有什么影响。
倒是一旁的蝶儿有些不解,她平素跟在江苓嫣身边。最是了解她的脾性,倘或江苓嫣果然被斗下去的话,蝶儿那里其实是可以向钟粹宫讨好的。上次是她告诉何玉改名的,这次她在思量,要不要帮助江苓嫣。
其实蝶儿的所作所为,在后来才慢慢的凸现出来。她所做的,不过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作为一个侍女,帮助谁都无所谓。只要与自己有好处就好,蝶儿的思想,是从何静哪里学来的。
如今看来,江苓嫣倒是分外轻松。似乎有了自己的主意,蝶儿也不好细问,只是疑虑:“娘娘怎么,不要去钟粹宫看看么?”蝶儿认为,这个时候应该去钟粹宫,至少看看情形再说。
“待本宫修剪完这盆石榴花,就给皇后送过去吧,”江苓嫣一面忙着,一面说道,“石榴花本是药材,对皇后的身子也是有好处的。”送石榴花?这一点蝶儿还真没有明白过来。
停了会子,江苓嫣方才放下小剪刀。再次用清水,为石榴花冲洗干净。要蝶儿准备了一只托盘,将石榴花放在上面。她回内室换了一身榴红大氅,与这盆石榴花颇为相称。
小小的石径旁,是零落了的花瓣。还有一些花瓣,都散落在了水池子里。随着荷叶下的涟漪一起摇摆,特别好看。江苓嫣看了一会儿落花,才要离开石拱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梁玉珍。
上次便是梁玉珍揭发了自己的心思,让江苓嫣的心里很是不舒坦。这次与梁玉珍迎面而见,不得不说上几句客套话。只是她的笑脸相迎,让梁玉珍冷言相待,江苓嫣甚是恼火。
“梁姐姐的这把扇子还真是漂亮,”江苓嫣一面看着一面赞赏,“咱们皇后娘娘最是喜欢双面绣,昨儿个还托了人,向本宫讨要。本宫那里会有这种扇子?姐姐不如给了我,让我借花献佛,送给皇后如何?”
听着江苓嫣说了一大堆的话,梁玉珍并不理会。而是要绕过去,却被江苓嫣拦了下来:“本宫要去钟粹宫,不如姐姐就给了我。这样也好,算是姐姐对皇后的赔罪之礼……”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梁玉珍不得不住了脚步。想着江苓嫣说的话,也的确如此。自己才刚刚入宫,为了报仇就行刺君王。若不是皇后求情,自己早就没了性命。
如今看来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单纯的梁玉珍将扇子给了江苓嫣。江苓嫣这才笑靥如花,拿着扇子笑逐颜开的走了。一路上,蝶儿不理解江苓嫣的用意。只是看到了江苓嫣的笑,心里就宽慰了不少。
平常在宫里,江苓嫣若是要栽赃陷害一个宫妃。绝对不会露出半点儿破绽,怎么如今又是送石榴花,又是要扇子的。而且这种双面绣的扇子,陈国的手艺绝对是天下无双。
那时天下都倾心双面绣,尤其是商家。他们低价在陈国买出,然后在其他各地高价卖出。可以收获利润十倍之多,江苓嫣却是要送给皇后。表面上看,顺了两个人的心:梁玉珍和皇后陈雪樱。
只是看问题永远不要看表面,其实江苓嫣还另有打算的。来到钟粹宫的时候,陈雪樱正在吃药。宫女何静,静静的守在一边。回想着蝶儿所说的“几个御医”,江苓嫣便知有了什么消息。
“恭喜恭喜!”江苓嫣一叠声的喊着,“恭喜皇后娘娘喜得皇子!不知皇后是否对皇上说了?也让皇上高兴高兴!”“快别乱喊,”陈雪樱微微一笑,面儿上一抹愁云,“御医说,这一胎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难怪,难怪进来的时候,看着气氛不对。还有方才梁玉珍的神色,也有些难看。江苓嫣顿时变了语调,有些自责到:“是臣妾饶了娘娘休息,合该打嘴!石榴花儿是安胎的药材,臣妾特意送了来。”
安胎的药材?石榴花儿?蝶儿还是第一次听说,大约也是江苓嫣为了宽慰陈雪樱吧。不过很快,蝶儿便明白了江苓嫣的用意。时值六月,天气炎热。江苓嫣不觉一面摇着扇子,一面褪去了榴红大氅。
本来炎热的屋子里,顿时奇香四溢。鼻子灵敏的蝶儿,立刻嗅出了其中的味道。这不就是七药香么,石榴花儿融合扇子上的檀香,演变成了七药香。七药香中有麝香,对胎儿很是不好。
“昭仪娘娘,可是带了七药香?”何静第一个皱起了眉头,她知道江苓嫣从未安过什么好心。可是谁都会知道,石榴花并无毒性。而且,宫里早就禁了七药香,问题在那把双面绣扇子上!
月影重重,烛火昏昏。窗外没有一丝儿风,唯有枝头的蝉儿不耐烦的叫嚷。即便是偶尔吹来一阵风,也只是在树梢头略微停留片刻。钟粹宫里,是陈雪樱孤独寂寞的心。
这几天她没有去往正阳殿,因为她的蛊毒频频发作。即便是想着去看看君颢,却也只好忍着内心的相思之苦。加上她又怀有身孕,身子愈发的虚弱无力。白日间江苓嫣说的话,尚在耳畔回响。
其实关于双面绣的扇子,夹杂着石榴花的清香,演变成七药香这件事情。很明显,是江苓嫣在暗做手脚。只是想要众人怀疑的目光,聚集在梁玉珍身上罢了。可是陈雪樱这里,敢说出真相么。
而且江苓嫣那里拿着解药,如果陈雪樱这会子揭穿了。以后还怎么拿解药?内心纠结的她,连晚膳也吃不下。她忽然想到了婉凝,或许婉凝有法子的。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几乎忘记了,婉凝已经接了圣旨。过不了几天,就会离开皇宫的。假如这个时候将婉凝拉进去,岂不是连累了婉凝。陈雪樱拼命晃了晃脑袋,却仍然觉着头脑有些发昏。
“何静,给本宫传御医!”陈雪樱只想着,尽早结束这件事儿,至少暂且保住性命,等到孩子出生才好。既然双面绣是梁玉珍的,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她准备连夜,“审办”梁玉珍。
一则准备把这件事儿闹大,让江苓嫣知道自己的心思。二则也算是,替君颢被行刺一事“报仇”吧。这个理由,相信君颢不会拒绝。果然,何静传唤梁玉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
本来要宵禁的后宫,此时灯火通明。许多的宫女太监,还有一众御医,纷纷赶往钟粹宫。当梁玉珍赶到的时候,御医正在给陈雪樱把脉。看样子眉头紧皱,似乎欲言又止。
桌案上的三足小鼎,飘散着淡淡的百合香。但见陈雪樱面色苍白,歪在榻上微闭双眼。直到何静悄声通报,陈雪樱方才淡然道:“让她进来吧……”那个时候的陈雪樱,一直都在安慰着自己。
她甚至于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此时软弱的陈雪樱,方才明白。想要在宫里占有一席之地,必须要先下手为强。她暗暗答应自己,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梁玉珍才要睡下的时候,听闻侍女说皇后病重的消息。立刻披了衣衫,来到钟粹宫。看着陈雪樱病恹恹的样子,梁玉珍的心里很是难过。她走过去,想要扶起陈雪樱的时候,却被陈雪樱拒绝了。
当时梁玉珍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当是陈雪樱心里不好受。谁知陈雪樱指了指其中一个御医,说出的话让梁玉珍心头一震:“皇后娘娘吸入了过量的七药香,贵妃娘娘还是走得远一些才好……”
七药香?就是谋害公主失声的七药香?曾经听婉凝说起过,宫里唯有长春宫的江苓嫣那里,才会有七药香的。怎么,莫非陈雪樱让自己前来,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个?或者是,让自己帮她?
不过很快,梁玉珍便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她分明听到何静如此说:“檀香若是掺杂石榴花香,会演变成七药香的。”后宫上下,唯有她梁玉珍一人,熏染的香料才是檀香,她一时怔在哪里。
夜至亥时,云层依稀可辨星辰的曼妙。月儿挂在枝头,明晃晃的仿佛是一面玉镜。从窗子里透过的月光,泼洒在梁玉珍身上。此时所有的目光,纷纷投射在了她的身上,仿佛她就是凶手。
理由很是充分的,因为梁玉珍非陈国公主。她为了替公主报仇,起初行刺君颢不成,此夜又行刺皇后娘娘。她的罪恶之心,怕是人尽皆知了吧。那一刻,梁玉珍顿觉冤枉、委屈和无助。
明明不是她下的毒手,她记得很清楚。白日间在石拱桥上见到了江苓嫣,说什么要双面绣的扇子,送给陈雪樱的。很明显,这一切都是江苓嫣策划好了,然后栽赃在自己身上。
“皇后娘娘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随便下定论?”梁玉珍终是喊出了自己的心声,她可不同于陈雪樱的软弱无能。她在后宫里,尚未找到法子对付江苓嫣,她不可以就这么倒下去的。
只是不论梁玉珍如何说,但只见陈雪樱轻轻的挥了挥手,转而翻身躺在了榻上。一旁的侍女何静,为陈雪樱盖好褥子。方才回过头来,用凌厉的眼神看向梁玉珍:“贵妃娘娘,请吧——”
何静说的最后两个字,故意加重了语气。这一个“请”字,其实是要把梁玉珍送到司刑房的。历来后宫妃嫔宫女,犯了错都要去往那里的。别说是贵妃,就是皇后也不可以的。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宫女上前,准备抓住梁玉珍的手臂。却被梁玉珍一把推开,指着何静狠狠道:“你这是献媚邀宠!何静,早晚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我们陈国,定会踏平你们京都!”
她的声音很大,回荡在长廊上。惊醒了熟睡的鸟儿,它们纷纷扑楞着翅膀来回纷飞。几只乌鸦叫嚣着盘旋,像是要发生不好的事情。何静早就看透了梁玉珍的脾性,不觉揪着她衣领,低声道:“你若还想活着,就给我老实一点!当初若不是你,奴婢怎会改了名字?哼!”
看着眼前这个凶狠的侍女,梁玉珍顿觉脊梁骨发冷。以前在陈国的时候,她为了照顾公主,说话办事干脆利落。从不顾及其他,而今见了何静,梁玉珍才知道原来侍女的气焰,也可如此嚣张。
不过,梁玉珍到底是见过一些市面的,她避开何静的目光。不屑一顾道:“谁都知道,如今皇后娘娘被收了凤印,无法掌管后宫之事。你又如何,在这里惩罚与本宫?你简直是放肆!”
这倒是了,当初陈雪樱被诬陷“谋害”公主的凶手,就是因为江苓嫣偷偷放了七药香。直至后来被收走了凤印,一直在江苓嫣手里拿着。所以陈雪樱不可能,对梁玉珍审问的。
看着梁玉珍得意的模样,何静顿时没有了主意。恰在此时,远处传来长长的声音:“苓昭仪驾到——”紧接着,便是江苓嫣一袭榴红大氅。她来的正是时候,让梁玉珍不得不怀疑,又是江苓嫣的计谋。
果然,江苓嫣一面款步走来,一面笑着对梁玉珍道:“本宫执掌凤印,可有资格审问与你?”她的笑颜中,蕴含着几多让人摸不透的心思。她立刻变了脸色,“来人,将谋害皇后的梁贵妃,押入司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