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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翻飞的雪花,在夜幕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轻盈洁白。辗转飘零,将尘世间覆盖成为一片粉妆玉砌。枝头间的梅花,在风雪中傲然挺立。隔着西窗望去,宫苑顿时成了飞花琼林的世界。
再次展开信笺上的字迹,婉凝的心头不觉一紧。原来陈国公主失踪一事,竟然是王启波所为!更为可恨的是,王启波会利用江苓嫣的七药香,挑拨陈国与东麓的关系。
复国不过短短月余,好容易安定下来的民心。此时不可以因为个人恩怨,而将家国社稷置于其中。这本是柳家与王启波的仇怨,多少年过去。王启波却仍然不能够忘记,记忆深刻。
那时的柳家为了巩固皇宫中的位置,不惜对御林军大肆杀戮。王启波的妻儿也不放过,这些年来王启波隐姓埋名。为这就是希望,可以找个机会为妻儿报仇。怎料最后,却是一场空欢喜。
本以为可以靠着复国的恩情,求得报仇的一点要求罢了。谁料朝廷竟然将柳子煜放走,美其名曰“成全美好姻缘”。可是身为兵部尚书的王启波,确实不这么认为。
既然朝廷不肯帮助自己,那么王启波只好利用职权,自己报仇了。恰逢江苓嫣让他去截杀秀女,似乎无意之间,他寻得了一个很好的利用对象。当和亲的消息传来,王启波便动了心思。
让两国发生战争,一丸小小的七药香,总归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谁会想得到,事情的源头会是一个小小的仇恨。那个时候的王启波是暗自得意的,他以为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却不料最终被婉凝所利用。
世人常说,后宫中无姐妹朋友。的确如此,只要与对方有利益,那么就要很好的利用。这一点,婉凝直到现在才参透。入宫四年有余,她才明白如何,对付陷害自己的江苓嫣。
萧易寒在信笺中说,是王启波利用了江苓嫣。很好,这个消息就让他一直错下去。婉凝正好利用七药香,让江苓嫣成为罪魁祸首。那时那刻,和亲不成,两国再战,江苓嫣再无机会反击。
后宫上下全都知道,七药香是当年柳皇后赐给江苓嫣的。自从柳皇后病逝,江苓嫣被迫离开皇宫。七药香便从此消失,哪知一年半后,会再次悄然在后宫中,流散开来。
想到这里的时候,婉凝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些年来每次看到菱花镜,她都会想起四年前的那天晌午。是江苓嫣踢翻火炉,火星飞溅到她的脸颊上,让她此后失去容颜。
如今机会来了,不如趁着七药香的事件。将江苓嫣重重打压,一则可以报仇,二则可以借着江苓嫣的力量,保住自己的御前位置。一举三得,是一个很好的计划。
于是婉凝提笔,给萧易寒写了一封回信。让萧易寒假作无事,只需到四月和亲的时候,揭穿公主被害的真相。还要怂恿陈国发兵,把事情闹大。如此东麓才会重视起来。
还要记得留下几个证人,以便对质。诸如此类种种,婉凝在信中交代的一清二楚。她用蜡油封住信封,然后绑在鸽腿上。带给远在阳城的萧易寒,希望一切可以顺利。
下午的时候,天气晴和了不少。云层后的阳光,很是羞涩的将自己的余晖,慢慢的洒向大地。宫苑的每一处角落,都覆盖着一层白雪。此时被太阳映照,宛如耀眼的河流。
早晨的时候,君颢去往奉天寺上香还未回宫。此时已经夕阳西斜,婉凝还未看到宫门大开。一时有些无聊,独自一个人坐在榻前。一黑一白的棋子,成为她自娱自乐的游戏。
“皇上还没有回来么?”是江苓嫣的声音,当她踏着步子来到正阳殿的时候。却是看到了婉凝坐在那里,对着眼前的棋盘发呆。远远望去,似乎比四年前多了一份成熟。
不知过了多久,婉凝才觉着有些累了。她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旁的肩江苓嫣。遂慢悠悠的起身行礼:“昭仪娘娘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儿?莫不是怕,饶了皇上的清净?”
看着婉凝懒散的模样,江苓嫣仿佛觉着是在做梦。以前的婉凝,看到自己都会忙不迭的行礼问安。怎么如今见了,却仿佛她自己也是主子一般。那个时候,江苓嫣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儿。
就是很多年以前,东麓的盛宗皇帝身旁,有一个特别恩宠的侍女。虽不是御前,却也依然疼爱有加。只是碍着当时皇后的面儿上,并没有封哪个侍女为妃。于是那个侍女便恃宠而骄,并不把皇后看在眼里。
如今照应在婉凝身上,似乎有些那个意思。只是听说婉凝拒绝封妃,也拒绝了萧易寒的求婚。只是安安静静的守在正阳殿,守在君颢身边,究竟是什么意思,江苓嫣也无从得知。
“本宫只是怕,扰了你的棋局呢,”江苓嫣冷笑了一声,然后坐在软榻上,看着那盘棋局,嘲讽道,“你这白子如论走到哪里,都会被黑子所包围,也就别白费心思了——”
这是弦外之音,婉凝早就听了出来。她微微一笑,然后坐了下来。将黑子放在江苓嫣手边,意思要她和自己对弈。江苓嫣轻轻将一枚黑子,放在了天元的位置上。
平素天元的位置,是位居棋盘中央。江苓嫣走这一步,似乎别有用意。不会是仅仅为了告诉婉凝,后宫中的皇后位置,只是为了江苓嫣一个人留着的。“本宫这个后位,是坐定了!”她的语气分外坚定。
婉凝手执白子的手,却是怎么也走不下去。她看着满盘的黑子,仿佛是看到了江苓嫣所布置的计划。遂略略沉思一阵,右手下左三格,很快破解了江苓嫣的天元优势。
“娘娘志在必得,定是有了什么新的进展,”婉凝轻而易举的拿下黑子,而且又一语说中了江苓嫣的意思。她的心思,似乎早已被洞穿。的确不假,从江淮赶来的秀女,只剩下了二十个。
东麓后宫选秀女,并非在全国范围内。只是从江淮两地,挑选四十名秀女进宫。这就需要地方上,严格把关了。如今婉凝和江苓嫣联手,截杀秀女。算是小有成就。
恰逢路径单县的时候,当地突发瘟疫。连着死了许多村民,也就不需要江苓嫣再想什么其他理由了。等到君颢回宫的时候,如实禀明即可。也就是说,眼下只有二十名秀女了。
“大约半个月后便可到达,”江苓嫣算了算日子,说道,“她们入宫后,可就是本宫负责了……”听江苓嫣如此说,婉凝暂且宽心。她需要询问王连瑛,看看是否如江苓嫣所言。
从腊月底,一直到正月间。都弥漫着浓浓的新年气息,空中不时绽放出美丽的烟花,穿梭在干枯的枝头间。仿佛是美丽的花儿,悄然含笑。一抹飞雪,轻轻巧巧的飘落着。
此时此刻,宫苑上下都在备着即将到来的正月十五花灯节。早在进入腊月的时候,宫女们都开始在老树虬干间,粘贴着用彩纸裁剪的花朵和叶片。现在挂起几盏灯笼,更显耀眼。
远远望去,灯笼的颜色照亮了整个夜空。正是应了那句“花市如灯昼”呀!寂静的长廊上,也挂满了大红宫灯。遥遥与宫苑的盏灯相对,仿佛是一条回忆的痕迹,蜿蜒延长。
正阳殿的偏殿内,却是站着焦急的王连瑛。此时的王连瑛,他不时探着脑袋,望向里面的动静。只是过去了一个时辰,仍然有任何反应。只是可以听得到,纤云痛苦的喊叫声。
已经是派去了第二个御医,怎么也没有效果呢。王连瑛只是默默合掌默念,祈求着上苍能够怜悯纤云,让她快些诞下孩子。左右徘徊之际,但见婉凝从里面慢慢地走了出来。
尽管夜幕深沉,灯盏昏暗,王连瑛还是看到了婉凝憔悴的颜色。他一把抓住婉凝的手臂,焦急的问道:“究竟怎样?纤云还好不好?孩子出来了么?”他的心里,此时宛如猫爪一般忧虑。
许久,才看到婉凝微微摇着头。叹气道:“御医说,都没看到胎儿的头……,还需要找一个稳婆才是……”“快去呀!”王连瑛近乎有些疯狂,纤云是他的侄女儿,他不可以看到纤云有任何危险。
只是因为纤云身为侍女,又是仇敌端木康的妻子,不可以再逾越权限了。毕竟深夜临请御医,已经有违宫规。更别提出宫找什么稳婆,若是折腾起来被江苓嫣知晓。定然又要小题大做了。
看着王连瑛焦急的神色,婉凝不觉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意思是要他放心,相信纤云总会有希望的。此时雪花飘在半空,仿佛流浪的舞者。任凭风儿吹散,离散在空中。
滴漏一点一点的碾压下去,直到碾过戌时二刻钟的时候。方才听到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这般响亮。那一瞬间,婉凝的心儿倏然放下。王连瑛也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微微笑着。
轻轻走进内寝,可以看到快要虚脱的纤云。婉凝和王连瑛上前,轻声安慰着纤云。一旁的宫女,怀里抱着哇哇乱哭的婴儿。递给王连瑛笑道道:“王公公快看,多么可爱呀……”
正月初七的夜里,康王妃纤云诞下了一个小公主。索性,索性不是男孩儿。婉凝不觉轻轻拍拍胸口,不然定会被君颢所要挟的。女孩儿好,女孩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儿。
看着襁褓里的小女婴,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可爱乖巧。粉嫩粉嫩的脸颊,像是一枝春日里的桃花。大约是她哭累了吧,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婉凝。不一会儿,竟是自己笑了起来。
端木青鸾,是端木康临走之前,给孩子取得名字。当王连瑛抱着孩子,让纤云看的时候,心里一阵幸福的感觉。不管纤云是否被利用,总归是自己的侄女儿。王连瑛的晚年,有了着落。
晌午的时候,天气略微放晴。风儿也停了下来,有几片雪花覆盖在枝头的灯笼上,仿佛是冬日里的小雪人。偏殿内,燃着旺旺的炭火。此时青鸾已经睡熟,屋子里静悄悄的。
纤云坐在一旁为青鸾缝衣服,做鞋子。她不曾想到,青鸾会来的这么快。外面雪停了,也不知道端木康此时过得怎样。门轴声动,是婉凝进来了。她看着青鸾睡着了,便招呼纤云到外间去坐。
“皇上答应了么?”纤云的心里,只是期盼着可以尽早见到端木康。昨晚她就哀求着婉凝,告诉君颢去了。看着纤云如此期待的目光,婉凝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出来。
昨天晚上值班的时候,君颢收到了来自镇远的信笺。是柳子煜送来的,他说端木康与正月初七病故。也就是说,青鸾诞下的那一刻,他的父亲就离开了她。柳子煜的笔迹,没有错的。
看着信笺里的每一个字,婉凝仿佛看到了纤云的泪水。才刚从偏殿看青鸾回来,就收到了端木康病亡的消息。是上苍的作弄,还是宿命的不公。婉凝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大约许多幸福都是如此,刚刚来临的刹那,却要看着这份幸福轰然坍塌。昨晚的婉凝,一宿都没有合眼。孤独的守着那盏烛火,望着君颢睡熟的样子出神。她也好怕,再也看不到君颢了。
就像是远在镇远的端木康,说好的十年之后,会来接纤云母女。只是这样的承诺太过遥远,纤云终究是没有等到。婉凝想了许多,她绝对不可以离开君颢,她要守着他一辈子。
此刻面对纤云的质问,婉凝的心里千转百回。终是勉强露出笑意:“皇上说你身子还正虚弱,等到开春儿就召端木康回京的。”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希望可以骗过纤云。
果然,纤云漏甜美的笑容。她轻轻握着婉凝的手,感激道:“我就知道,有姑娘出马,定然会成功的!”桌案上的小衣服,小鞋子。在婉凝看来,是一种极度的嘲讽。
明亮的烛火下,婉凝看到纤云面带笑意,继续做着那件小衣服。应该是一个母亲幸福的笑,满足的笑吧。婉凝却还在纠结着,果真到了那一天,究竟该怎么告诉纤云。
而且端木康临走之前,是去做镇远县丞的。他生前是西戎的康王爷,如今也算是改过自新了。所以君颢准备册封他一个什么爵位,好让纤云母女以后,也有一个名分。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主意被纤云断然拒绝。如果册封的话,也会引起其他藩王的反对。端木康本就是一个窃国之贼,何况纤云只要做一个县丞之妻便可,为端木康赎罪的。
听着纤云的话语,婉凝陷入了沉思之中。自从纤云跟着自己以后,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善良之心。尤其是守着女儿青鸾,更让纤云心生期盼:“我希望鸾儿,也可以为她爹,做些什么善事……”
阳光穿过云层,将累积多日的白雪融化殆尽。似乎一切,都在迎接着新生。纤云总会相信,有一天端木康回来接她和青鸾。哪怕直到后来知晓真相,她也不顾一切的去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