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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梅子青黄,褪尽羞涩。和煦的风儿,吹拂着枝头的寂寞盎然。一片蒙蒙春色,氤氲在淡然的色调中。破土而出的栀子,在春日阳光的召唤下,绽放最美的花瓣。
泥泞的路径,行走起来十分不便。端木蓉第一次知道,京都郊外还有这么一处地方。山林环绕,山峦连绵,山花娇艳,山湖清澈。只是黎明时分,雾气潮湿,将周遭渲染得一片模糊。
她一面欣赏着春景,一面揉着发痛的脚踝。正自发愁如何走过这条山道,却见柳子煜慢慢蹲下身子。转而说道:“我来背你。”话语虽是淡然,却在端木蓉听来,甚是感激。
伏在柳子煜的背上,双手交叉环绕在他的脖颈处。端木蓉觉着,像是只安稳的港湾。这般温暖,这般安全。当初因为那场婚礼,端木蓉根本不想回府。求了柳子煜好半天,才应允了可以跟着他。
只是端木蓉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走入一个被布好的棋局。让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父汗最后一面。总是父汗不喜欢自己,到底是抚养过自己的。她的心里,愧疚的很。
有微风吹过,拂动着端木蓉轻盈的发丝。撩拨着柳子煜的耳根,不时挑动着他的心儿。别样的景致,开始在泥土中慢慢生根发芽。端木蓉不会忘记,这个清明时节的大好春色。
道路似乎很短很短,来不及让端木蓉好好感受一下。就已经来到了写有“柳林坡”的界碑前,柳子煜轻轻放下端木蓉。而后便略带歉意道:“姑娘在这里散心,记得早点儿回去。”
什么?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散心?端木蓉不是听错了吧?她不觉又问了一遍,仍旧是相同的答案。因为柳子煜要去办事,带着端木蓉不是很方便。听这个理由,让端木蓉没来由的生气。
她瘸着一只脚,站在柳子煜跟前。满腹怨气着:“你带我来这儿,就是让我自己散心?你难道不知道,我崴了脚?还要我一个人在这里?你有没有良心?柳子煜,你脑子糊涂了吧!”
一番絮絮叨叨的抱怨和质问,还是改变不了柳子煜的初衷。他耐着性子,听完端木蓉的抱怨和怒气。然后方才慢慢开口:“是你要我带你出来的,我都已经做了,你还要我怎样?”
可是奇了,怎么听着这两句话,倒像是埋怨端木蓉的不是。不过回头想想,也的确是端木蓉这么要求的。她气呼呼的双手叉腰,高声叫嚷道:“我不管!我要你现在到我回去,立刻马上!”
还真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丫头呢,柳子煜不觉细细看了端木蓉。但见她一袭桃红色衣裙,映衬着她圆圆的小脸。像是一朵盛开的芙蓉,只是此刻皱起的眉头,却是有些几分怜爱的样子。
澄清的湖水,倒映着山峦的梗概。配合着草木花林,倒有几分山水画的意境。柳林坡的春色,素来最是美丽。只是此番柳子煜前来,另有要务在身。他要找到萧易寒,商议复国大计。
至于这里的山水,还有眼前这个蛮不讲理的端木蓉。他还真的是无暇顾及了,而且柳林坡这么大,找到萧易寒还需费些功夫。柳子煜可不想,在这里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淡淡柳色,遮掩着融融春景。春风荡漾着湖水的涟漪,一圈一圈。尚且记得草原上的春天,也是这般温暖柔和。只是不知,此时哥哥端木焜在做什么。还有林一凡,到底去了哪里。
几只喜鹊在枝头啼叫,像是在讨论这片湖光山色。端木蓉一个人坐在凉亭下,无聊的拿起地上的石头,无精打采的投向湖水中。然后,看着石头在湖水中打着旋儿,再慢慢沉下去。
大约,林一凡便是那块儿石头。在她的心湖上轻轻晃荡,撩拨着她的心弦。让她几乎不能自己,对林一凡动了情分。只是林一凡的心里,只是念着尺素。对于端木蓉的好,一点都不感激。
想到这里,端木蓉更是恼恨起来。抓起地上的一把石头,尽数投入湖心。几圈涟漪过后,仍旧是平静无痕的湖面。究竟是包容万象的湖水,对于石头的伤害,竟然能够这般大度。
端木蓉不觉叹了口气,手上的力度慢慢小了些。想着林一凡这般痴心之人,她竟是觉着有些可怜。可怜有情人不能在一起,又忽然憎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自己,或许林一凡也不会这么伤心。
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端木蓉正自胡思乱想的时候,天边一阵惊雷,唬的她吓了一跳。雷声才过,便有一阵细密的雨丝飘洒而来。果然是“清明时节雨纷纷”,一点都没有错。
春雨像是千万根绣花针,一针一线捻着湖水这块儿无暇的刺绣。左右穿梭,像是在精心绣着,这柳林坡的景色来。柳林坡,端木蓉念着这个名字。总觉着,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没错,是父汗提起过。他像是收回了端木焜在这里的兵权,让端木焜再无领兵之力。还说端木焜有造反之嫌,记得曾经,端木焜还因为这件事,生了好几天的闷气。还是尺素求了父汗,这才放了端木焜的。
这么想来,那个什么萧易寒一定在柳林坡了。她如果记得没错,父汗说过要拿萧易寒的那块儿边关兵符。一定错不了的!端木蓉猛然醒悟,方才明白过来柳子煜来的目的。
他们都是东麓的人,定然是为了什么复国的。想到这里,端木蓉便觉着要立刻回去报信儿。不然可就迟了,就在她才要站起身的时候。却是忘记了崴了的脚踝,顿时歪倒在了地上。
“都受伤了,还要去那里?”但见柳子煜一把抓住自己的胳膊,然后将自己扶着,坐在了石凳上。既然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端木蓉有些气恼,自己若是回去还真就露了马脚呢。
她冷笑一声,嘲讽着:“柳公子若不是可怜我?我端木蓉可不吃这一套!”只见柳子煜慢慢坐下,笑着说道:“穆巧巧,江城县丞的女儿。虽也同你这般任性,可到底还是明白事理的。”
忽然提起什么别的姑娘,还同她做一番比较。端木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是我,她是她,凭什么拿我和她比?再说我又不认识她!”她这般说话的语气,还真如穆巧巧一样呢。
在柳子煜的印象里,穆巧巧天真可爱,任性胡闹。总是同颜舜祁不分场合的吵吵闹闹,可毕竟通情达理,像是柳子煜的小妹妹。他这样激怒端木蓉,就是希望得知她的名姓。
“端木——你是西戎皇族?”柳子煜另换了话题,希望问出什么。不然也不会走到一半儿,忽然拐过头来。一切正如他所猜测,只是他没有明白。端木蓉此时,那颗渴望得到温暖的心。
春雨绵绵,滋润着尚在残冬的玉池。玉池这里虽说是寒冷了些,可到底有些和暖的意思。道路两旁的几株白杨,已经开始慢慢发芽。颇有些春天的味道了,给人一种愉悦的心情。
隔着一道木格窗子,可以看得到细雨编织的一道珠帘。细细密密,宛如牛毛。单手抚着窗台上的那只信鸽,婉凝在想着究竟该如何回复这封信件。毕竟君颢没有回来,她到底该怎么办。
信笺上说的很是明白:林一凡已经逃出了公主府,柳子煜也去了柳林坡。端木瑞平危在旦夕,命不久矣。其实是在问君颢,接下来的情况该要如何。婉凝想了一宿,提笔写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在她看来,毕竟玉池这里还没有任何消息。而且起初听闻在陈戈岭的王启波,说去陈国调兵马的事情,也是没有头绪。婉凝不敢擅自做主,只好等着君颢回来。阳光单薄,有些无力的样子。
望着鸽子盘旋在空中,然后飞向东边,婉凝的心儿终是落了地。她只是期望着,一切的准备都要紧密,不要被他人发现才好。正在此时,听得巧巧的声音传来,说是外面有一个人求见。
正自疑惑是谁来见自己,映入眼帘的正是昨天诬陷自己的高个子。但见他拱手向婉凝道歉,然后开门见山道:“我们弟兄几个,愿意跟随燕姑娘麾下!听凭指挥,帮助复国!”
话语坚定,掷地有声。婉凝不慌不忙的坐了下来,反问道:“听说江苓嫣自小在军营长大,很是得将领欢迎。如何背叛了她?”其实是婉凝在试探高个子,看看他究竟怎样的心思。
毕竟经过昨天那件事情以后,婉凝更是多了一层心思。她答应过君颢,要帮助他收了江苓嫣的人。所以这件事情,万万不可疏忽了事。关系到复国大计,东麓的存亡。
高个子听了婉凝的话,毫不犹豫道:“弟兄们来了玉池月余,单说每日饭食,都无法让弟兄接受。昨儿个还将咱们的行李收了,实则是斩断咱们后路——燕姑娘不知,已经逃了三个弟兄呢……”
这可倒是婉凝闻所未闻之事,她细细的琢磨着高个子的话。转而慢慢点头,笑着开口问道:“她是你的主子,你如此对待她,可是不忠。你这样的不忠之人,我燕婉凝可不敢收留呢。”
婉凝的弦外之音,其实也是在告诉高个子。这样的判将,怎会被婉凝所用。就是用了也会破坏复国大计的,所以婉凝一定要问清楚才好。是真是假,还需细细问明白。
“用人不疑,”高个子简单的四个字,立刻打消了婉凝的疑虑。她在宫里许久,还是第一次听到会有人说出这番话。不觉微微一笑,问道:“你倒还挺会说话,怎会知道投靠于我?”
高个子听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着道:“燕姑娘身为御前侍女,侍奉皇帝左右。京都谁人不知?何况燕姑娘颇有谋略,若是投了燕姑娘,就等于是投了楚公子的……”
“颇有谋略?”婉凝不觉不好意思的笑着,转而摇了摇头,“不过是时常跟着皇帝陛下,跟着学了一点罢了——你叫什么名字?”如此这么一问,高个子便明白自己成功了。
灰茫茫的天,映衬着远处枯树林遍布的山峦。有一种老旧时光的感觉,几分暮色被渲染,一曲委婉尚在往事处。没有风,也没有太阳。这样的时节,在京都早就是春色盎然了。
只是远离了中原地带,玉池这里又多了一层风沙。每年春季时分,若不是栽种了几棵树木,早就是风沙漫天了。枯藤老树,缠绕着斑驳的岁月。像是在诉说,一段凄迷的故事。
推开几许云烟,可以看得到整个玉池的全貌。巧巧站在楼上看着,楼下那些跟在江苓嫣身边的人,全都纷纷投向了婉凝。心里有丝丝不安,她好心提醒婉凝要小心一些。
婉凝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高个子阿翔上来道:“燕姑娘,马匹粮草还有水源,都准备好了。还差些什么没有?”看着他满头的大汗,看来干活蛮有劲儿的。
除去逃走的三个人,眼下只有十七个弟兄。全部都曾在边关上过战场的士兵,只不过是副将萧易寒的手下罢了。看在萧易寒的面子上,这才跟着江苓嫣来到玉池,不然谁愿意来这么荒凉的地方呢。
“我都看到了,”婉凝笑着点头,说道,“只是这次路途遥远,我才刚看着那些马匹有些不太妥当,马鞍子一定要订好的,你再去瞧瞧。”阿翔这里答应了一声,便下楼去了。
这次轮到巧巧不明白了,她不知道婉凝要阿翔准备什么马匹。究竟所为何事,而且君颢还没有回来。婉凝缓步走到屋子里,坐下来饮了口茶水,轻轻说道:“如果我猜的不差,这几天我们就要动身了。”
动身?动身去那里?巧巧一时怔在哪里,她的夫君颜舜祁还没有回来呢。看着巧巧这副样子,婉凝扑哧一笑。巧巧一拍脑门,方才立刻明白过来:“莫不是京都万事俱备,只差咱们这里了?”
事情若然如婉凝所料想的不差,她算着这几天就要走的。所以正好用了这些人,让他们去筹备马匹粮草,岂不是多了一些帮手。这正是婉凝未雨绸缪之处,不然到时候去哪里弄什么马匹。
“只是,只是他们若是诈降呢?”巧巧的担心不无道理,江苓嫣不会因为那些行李,而将这些辛苦带回来的人,全部遣散。按照婉凝的理解,必是江苓嫣利用诈降,要婉凝带着她回京都罢了。
如此一来,可以得到君颢的赞赏。赞赏江苓嫣的大度,对那些所谓“判将”宽容有之。对于江苓嫣的后位,极其有帮助的。不然这么小的事情,怎会轻易挑拨他们主仆的关系。
就算是婉凝这里有什么计划,也不会被江苓嫣所得知。毕竟婉凝也防着一手,她只是让阿翔做一些,无关于复国的活计罢了。听了婉凝的话语,巧巧不觉对婉凝更是钦佩了。
“你也去准备准备,该跟初晨道别了,”婉凝轻轻叹息一声,不觉走到窗户前面,看着苍茫的月色。想着叨扰了初晨这么些日子,还真的是愧对于她。特别是穆家的事情,婉凝自觉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