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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梦幻的你我
执行“官家公务”的队伍颇长、声势浩大,慢悠悠得走着,看上去毫不急切。
“呼~”拉着巨石木车,被套着的马累得个个鼻孔大开、深呼深息,蹄子缓抬缓前、艰难行进,身形消瘦得不能。而每辆车后推车的十余个人则更是可怜,蓬头垢面、衣服破烂、面黄肌瘦自不必说,最主要从他们的眼里,项天择看不到半分希冀,唯见一片空洞。
机械般得推,机械般得走,他们虽活着,也仅仅还活着,却怕早成了行尸走肉。
而比之那人那马,执铁钺的数十个兵丁则分为神气,一边腾腾走着,一边环顾左右,那趾高气扬的模样任谁看都生气。
“都给劳资离远点,劳资执行官家公务,若有丝毫冲撞,小心尔等小命不保~!”
走在最前的一人穿戴与其他人稍有不同,其他人只用个红巾将发包起,那人却是木冠束发;其他人执铁钺,那人却是腰间配铁刀,品级似略高,因而也格外耀武扬威。身向后仰、步子跨大,一双眼胡乱瞟,面相猥琐又下流,何曾可见半分军人风骨?
项天择见着都恨不能将那些人痛打一顿,这些围观百姓就更不必说。
只观他们神色,大都麻木不仁,极少现出怜悯和同情,想来是这样的事已见得多。
项天择心里,便忽生出“可悲”来,同样是人,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现在是转生为皇,万万人之上,若转生为那些推车人一员,该如何?会是更难走的一条路吧。
不由为自己庆幸。
只想那什么“官家公务”——怕是原主下的什么令吧。他虽什么也不知,可如今既是他在这位,那他就是皇!
受百姓供养,也该为他们主张基本的公平!断没有视若不见之理!
想及此,项天择心中已有了计较。然贸然出去喝令他们停止不是有效方案——他连基本情况都不了解,而那些人也未必会信他是皇。
于是,项天择便问道身旁一着麻衣草鞋、头发胡子都白了一片的老者:“老人家,晚辈还是初来京城,官府这是做什么?晚辈好奇,老人家知道吗?”举止亲和有礼、和善有度。
这样个文质彬彬的后生叫那老者欣赏,听他是问官府之事,那老者不知想到什么,悠悠长叹口气,才徐徐道:
“唉~,还不是那花岩吗~。公子你初来,想来不知,这样的景象我等可是隔三差五就看到一遭。
新皇偏爱那石头,要在宫中做什么假山花园,蜀中那大老远都命人运过来,真是~,不知累死了多少人啊~,唉~。”
老者说着摇了摇头,无奈叹惋,忽而又开口道,“新皇是丁点不体谅我们这些百姓啊~。唉,怀念先皇在的时候啊~。”
这话锋一转,赤裸裸得批责,尽管他不是原主,尽管这些事也都不是他干的,可占了人的身份地位,项天择也还是老脸一红、浑有些不是滋味。
他身旁小德子将那老者的话听了个全,见那花白胡子老头竟敢诋毁他敬仰的圣上~,当即吹鼻子瞪眼,撸起袖子就要上!却被项天择冷冷一扫视歇了火气,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TMD,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给劳资快点、快点!干好这趟,劳资TM还得去干下一趟!通通都给我快点、使力!”
这厢还在想着该怎么对付这些兵丁,那厢其中一个兵丁竟取下了别在腰间的长鞭,吵嚷叫嚣着一鞭子刷了过去。
“啪~”鞭子在空中舞动,找着目标——是一个孱弱的老者,又脆又响,叫两街百姓反应不急、“耳目一新”。
“太过分了~!太可恶了~!”
“这些狗官,真TM可气!”
“混蛋,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那鞭子一下,立时讨论声便起,众人瞧那老者被打的一下跪倒在地,又很快爬起来继续推车,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便红了眼、紧了拳,想要冲上去,却被身旁人死死按住。
“干嘛,干嘛!”那打鞭的兵丁见两边动静略大,心里不禁着了慌——不过看这大白天,谅这些刁民也不敢做什么~!
遂又当空舞了几鞭,啪啪作响,人群顿时安静。
“劳资告诉你们,”那兵丁对这样的状况显然十分满意,拿着鞭指了指左右,面上张扬、放纵——“有本事你弄死我啊~!”他神色间传达出这样的信息,得瑟叫人恼,偏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这些人都是家里犯了事的,降级为奴!不再是你们这些普通百姓!留着条命就是皇上对他们的仁慈!”
那兵丁得意洋洋,朗朗道。
眯起眼瞥看众人——鸦雀无声,才复看他们围在中间的装载花岩的木车,见其中有辆有人体力不继、动作慢了些,不由心一恼、鞭一松、神情一凶,当即要抽出去。
项天择焉能让他如此?之前抽那老者,他没反应到也就算了,如今竟又想抽这个瘦弱的小兄弟~!
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便立即冲上前去,好在距离不远,他到的正是时候,伸手便抓住了挥舞的长鞭。
……
霎那沉寂,死一般得静,项天择抓着那鞭的身影,仿佛成了永恒。
突如其来之事,最是叫人措手不及——两街百姓傻了,竟有人敢直对官差?!那些兵丁也傻了,这样的事,他们还是头一遭遇见。
“呔,你小子是谁,想干嘛!造反吗?!阻碍朝廷要务,这个罪名,你可担待得起!”
为首兵丁开口骂责,逢着事,二流子神色稍收,面色不善,依旧张狂放荡,眸间一冷,手暗暗按上了腰间挂着的长刀的刀鞘。
“我不是谁,一过路人罢了。”项天择冷笑,负手而立,“只看不惯你们行事这般霸道,出手襄助而已。”
“大胆!”话刚完,被拿住鞭子的那兵丁一声怒吼,“刚才说什么,你没听见吗?这些人不是罪人就是罪人之后,你帮他们,你也就是罪人!”
一边吼一边暗暗抽鞭,却不知怎的,想是项天择手劲较大,那鞭就是抽不出。
领头兵丁见此,更不动声色握紧了刀把,面上一青,显得很是阴狠,但张扬神色不减。他见项天择锦衣华服,样貌气质俱是不差,又敢出手管官家的是,想来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来寻个刺激乐子——这样的人给个坡也就行了,不宜得罪。
于是领头的警道:“这是官家公务,我等也是奉命办事。只想你年少轻狂、一时莽撞,你走吧,刚才的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
“大哥~!”一听这么简单就要放人走,被抓鞭子的那兵丁哪能依,心里一急,脸红脖子粗,立即就要阻止。
不想那领头的手一横,头微向后扭,眼中透着寒意和警告,那还待申辩的兵丁立即就偃旗息鼓、“奄奄一息”。
“便是官家公务,尔等也不该如此激烈行事!”项天择并不关注这些仗势欺人的兵丁内部如何,他看不过去、当众责难,“又何以以人力为运!生生将人当做畜牲!”
“就是、就是。”
“说得好!”
…旁的人纷纷附和。高举拳头、扬长双手。
领头兵丁见形势这般,面一沉,素来横惯了的他再也不想忍耐,“铖”拔刀出鞘,双腿弯屈:
“这是朝廷的事,我等何以干涉。劝你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等无情!”
“哈~”旁的兵丁见头亮出白刃,立时纷纷横起铁钺,左右向外,警戒众人,犹以项天择为最。
“呵~,”见这样,也没得再说,项天择又气又怒又觉可笑,“尔等既入伍,不保家为国,竟将兵器对着自己人!对着我大齐的子民!”
“呸!再不走,我等就出手了!”
一时间,情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大胆,你们可知你们面前的是谁!是当今圣上!”正双方谁也不语、僵持不下之际,突小德子上到前来,尖细呐呼,“尔等是想诛九族吗,竟敢对圣上出手!还不快跪拜!”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众人没想到眼前一袭素袍的年轻人会是即位不久的新皇,对突然冒出的小德子的话将信将疑,彼此面面相觑。
那些兵丁亦是闻得一愣,须臾后,忽一人面微朝天、发狂大笑起来:
“皇上?哈~,皇上不在宫里享福,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他要是皇上,劳资就是太上皇!”
“哈哈哈哈~”其他的兵丁亦很快哄堂大笑。
只那为首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刀一横,装得正气凛然,义正辞严道:
“竟敢假扮皇上!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兄弟们,让我们拿下这两人,为国除奸!”
“大胆!尔等看这是什么!”
小德子见那些人不信,一急之下将宫牌拿了出来——是块巴掌大的镶金玉牌,一面刻九爪金龙,一面刻着“齐”字。
做工材料都极上乘,非一般人可得。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这是大内腰牌!见此腰牌,如见皇上亲临,如今皇上就在尔等眼前,尔等竟敢如此放肆!”
小德子高伸那牌,怒吼那些仗着人势的兵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