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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不知身是客(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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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二炮紧走几步。

    上前握住李紫环的手,激动的满脸通红:“你咋来了?”

    李紫环尴尬的站在那里,望着虎书记,想抽出手,但是,虎书记握的太紧:“虎书记,你放开我的手,咱乡下不兴这一套,男女手授不亲”虎书记并没有放开,反而舔着脸望着她笑:“你是我老婆,咱嘴都亲过了,还手足不亲?”说着又用脚蹭李紫环的脚。

    李紫环用劲儿推开虎书记,抽出手来:“谁是你老婆?”

    在场的人都愣了神。

    刘翠枝先回过神来,知道虎墉斌是认错人了,就打圆场说:“紫环姐,你不要生气,虎书记是认错人了,把你当成了他的老婆,这也难怪,年轻时咱们都在一起干工作,他喜欢你,说你是一朵鲜花插到马粪上,还说找老婆就找你这样的,虎书记,你再仔细看看,这是你李姐,是马队的老婆,不是你老婆。”

    虎二炮凝神再看,确实不是自己的老婆蓝凤萍,是年轻时候的朋友李紫环,也有点尴尬的笑笑:“李姐,还是这样年轻,这样漂亮,这样风-”

    “风什么?”

    “风骚,不是,是风情,也不是,是风雅--。”

    “那还不是都一样吗?”

    刘春凤说:“虎书记,你今天把人认错,说明你心中还惦记着李紫环,你的老婆是不是和李紫环长得很像?”

    虎墉斌点点头说:“像,真的很像,不但外表像,气质也像,我怀疑她们是不是双胞胎。”

    李紫环说:“有空你把她带来给我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巧事,你说找一个像我的老婆,就真能找一个。”

    虎墉斌说:“没问题,等安顿下来,我就打信让她来,你俩真的很像,就像亲姐妹一样。”

    李紫环咬着嘴唇点点头,她听母亲说,她确实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被她的姑妈领养,在洛阳长大,洛阳解放后,跟着养父母去了台湾。

    三个女人一台戏,再加上李支书也是个爱开玩笑的人,胡二炮更是个“滑稽痞”,几个人叽叽嘎嘎的说了半天的玩笑话,惹得地里干活的人不干活了,也过来凑热闹,他讲酸故事,她唱黄段子,一个个捧着肚子笑,笑得太阳偏了西,红霞染红脸,李支书说:“好了,笑够了,乐够了,该干啥干啥去吧,春凤你们仨赶快把床铺弄好,三个女人抱着被子拿着枕头进了房间,不大一会儿就出来了,李支书和虎书记进了房子,关上了门,他们要谈正事。

    李支书把虎书记让到沙发上,从晾水壶中倒了两茶缸凉开水:“虎书记,喝点凉白开,爽口又开胃”,虎书记接过水,喝了两大口:“李区长,还是叫我小虎子吧,亲切”李支书摇摇头,“那咋行?不管咋说你也是我的上级,下级尊重上级,这样吧,我称你小虎书记吧。”

    虎书记点着头:“好,这称呼好,我还称你李区长吧。”

    李支书:“不用那么多客套,直奔主题吧。”

    小虎书记:“直奔主题,李区长,这园林化生态养殖的项目做的不错,你给介绍点经验吧,下一步就在全公社推广。”

    李支书:“这项目做的还不成熟,现在是特殊时期,一切都没有章法,全面推广恐怕不行,如果你认为行,可以小范围搞一搞。”

    小虎书记:“你给咱谈点经验吧。”

    李支书:“经验算不上,体会倒是很深,要说这项目,也是逼出来的。”

    小虎书记:“逼出来,谁敢逼你?”

    李支书:“马朝华呗,他是市长,逼咱不是正逼。”

    李支书咽口水,慢慢道来:

    马朝华说他是莫名其妙的被提拔,从副县长的位置上,直接提拔成正市长,就是把他装进风箱里,四处碰壁,两头受气,出力不讨好,弄得不好,死了都没有葬身之地,这话有点过分,但也是实际情况,凡是从那个特殊年代过来的干部,都有体会,上任伊始,百废待兴,上级对他的期望很高,群众也对他期望很高,尤其是上下寨是他的家乡,乡亲们都想从他这儿得些好处,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他毕竟是人,做不到两兼顾,顾了大局,就得牺牲局部,他不能牺牲别处,就只能牺牲自己,牺牲上下寨的利益,譬如说,十年前,他当内奸告密,让县长把上下寨粮库里的一万斤保命粮借走了,三年前,他又撺掇县长把上下寨的化肥指标给卡了,虽然说,他不是中饱私囊,他也是为国家为大局着想,但是能理解他的人会有几个,李支书,是理解他的,也帮他,但是上下寨大多数的干群都不理解他,甚至埋汰他,甚至群情激愤,要到洛阳闹事,要求上级罢他的官,“但是这些事,对上下寨来说,不算是啥大事”李支书喝口水说:“咱帮他做做工作,干群的思想也就通了,毕竟,上下寨群众还是有觉悟的,这最棘手的一件事,就是省农林学院的一百多位专家教授,要整体下放到上下寨,不但要保证这些专家教授的生活,还得为他们提供科研条件,这任务是省长交给他的。”

    胡二炮插话:“华弟不是说,他上任只做了两件事,一是让工人回厂里上班,二是让学生回学校上课,就这两件事,已经不简单了,听说中央领导都肯定洛阳的工作了。”

    李支书说:“这前两件事比起这后一件事来,不算是啥大事,工人上班,农民种地,学生上学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是人人都愿意做的事情,工人上班多挣钱,农民种地多打粮,学生上学多学知识,将来有前途,有出息,这是于人于己都有好处的事情,即使马朝华不做,也有人去做,马朝华做不好,别人也能做好,倒是这第三件事让他作难,一百多位专家教授,在我们看来是宝贝,可是在有些人眼中是累赘,学校停课了,科研所关门了,他们的工资不发了,还要扫地出门,连城里都不能呆了,要打散的安置到偏远山区,甭说搞科研了,连饭碗都没有了,人格尊严更不用说了,一个个斯文扫地,夹起尾巴做人,稍有不慎,就被人家踩住尾巴,死不成也活不好。”

    小虎书记说:“这怎能成?专家教授在部队上都是很受尊敬的,待遇也很高,怎么到了地方上,就这样难堪?”

    李支书说:“所以,如今的年轻人都想当兵,知识青年也想考军校,除了部队待遇高以外,就是有前途,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这些专家教授吧,‘整体下放到上下寨’,是省长交给马朝华的任务。”

    省长要去五七干校学习锻炼,临走时把马朝华叫去,在前两项任务的后面,又增加了一项任务,马朝华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拍着胸脯向省长保证:“一定完成任务。”他有底气,这底气就是他是上下寨人,上下寨经济条件好,养活一二百人问题不大,再就是上下寨干群对科学种田很有兴趣,也尝过科学种田带来的好处,对专家教授很尊重,还有,这里本来就有省农林研究所得科研基地,住着不少的专家教授,现在再来一些,只不过就像家中添了几口人,多准备几幅碗筷,锅里多添几飘水,多下几碗米,也不算什么,还有就是这儿有一个李支书,最爱和专家教授交朋友,这朋友越多他越高兴,现在给他送去一百多位朋友,他不得乐的心花开到脸上,马朝华去找李支书:“祥哥,给你送来一百多位朋友?你喜欢吗?”李万祥说:“朋友不在多,一个两个就行了,一百多位我照应不过来,咋回事?”马朝华说:“这运动以来,大专院校都不招生了,省农林学院的一百多位专家教授没有事情干,也不能让他们在城里吃闲饭,要下放到农村工厂,参加劳动改造思想。”李支书说:“这些我都知道,你直奔主题吧。”马朝华说:“把这些专家教授零零散散的下放到边缘山区,生活条件差,科研条件更没有,我想让他们整体下放到咱们上下寨来,我们这儿条件到底好一些,祥哥,你是最理解华弟,支持华弟工作的,你一定要帮华弟把这件事作美气。”李支书说:“按说这是好事”马朝华说:“这么说,李支书你同意了?”李支书说:“如果放到前几年,这事情我就能决定,可是现在不行,我靠边站了,没有权了,如今上下寨的掌门人是张三存和他的哥哥张银行,他的妹妹张银凤,你去找三存说说,只要三存同意接受,银行和银凤也会同意,我就更没有话说了,一定帮你把这事做光堂。”

    马朝月信心满满的去找张三存,却碰了一鼻子灰。

    这事情说来一般人会不相信,马朝华是大市长,张三存是大队主任,这级别差着一大截呢?上级给下级下派个任务,下级还能不接受?再说,张三存和马朝华也关系不错,他还指望这马市长提拔他呢?可是这是特殊时期,一切都不按章法办事,张三存不接受这些专家教授,也有他的原因,原因之一是物质层面的,这些专家教授,都是脑力劳动者,摇笔杆,耍嘴皮子是他们的强项,到了乡下,出大力流大汗,主要是体力劳动,他们就不行了,因此上,乡下人就觉得他们是在城里混不下去,到乡下来就是吃闲饭,张三存说:“我们上下寨养活的“闲人”已经不少了,如今再来一百多,差不多就是一个生产队,又不能搞生产,上下寨确实是负担不起,干部群众都有意见,这些年搞运动,群众生产的积极性不高,粮食没有增产,人口却在增长,本来这社员们碗里的饭就不多,再来这么多人给咱们争食,咱的日子还咋过。”原因之二是精神层面的,这些专家教授,大都戴着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所谓的叛徒特务也不在少数,都是受批判的对象,张三存说:“本来就有人说我们上下寨是藏污纳垢,现在又让咱招降纳叛,上下寨这面红旗还不真的变成了黑旗?。”除了这两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张三存他个人对马朝华有气,他气什么?他嫉妒马朝华“你这小子咋就运气好,咱和你一样的干工作,论能力咱不比你低,论干劲咱不比你小,凭啥你就能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凭什么你就那么的牛皮哄哄,把咱不放到眼里,咱去洛阳找你,你竟连咱的面都不见,这一次,你求到咱了,咱也得给你使个绊子,不能让你顺风顺水,春风得意。”

    张三存态度坚决:“我们上下寨养的“闲人”已经够多了,这一百多人我们不接收。”

    也是马朝华意气用事,他觉得上下寨是他的家乡,乡亲们都因为他而感到光荣,张三存是他的小兄弟,打小在一起玩耍,长大了在一起工作,三存不自信,大事小事都听华哥的,他不知道,这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他端起领导的架子,以命令口吻对张三存说:“张三存,你这村主任是咋当上的,要是没有华哥的面子,你当不上,现如今华哥求你个事情,你还端,给你说吧,这些专家教授,也不是我要安排到上下寨的,是省长的意思,你要不接受,就去找省长吧。”张三存也生气了:“马朝华你盛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了是不是?告诉你,这县官不如现管,如今的上下寨是我张三存当家,你甭拿省长来压我,省长他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本来我还想接收几个?就凭你这态度,我不接受了,一个都不接受,你能把我咋了?”马朝华气的脸矼红:“存娃子你长本事了,你连省长都不放到眼里了,是不是?我能把你咋了?我能撤你的职,罢你的官。”张三存也气的五窍生烟:“你就撤吧,这村主任算啥**官儿,出力不讨好,一天到晚,累的贼死,上面对不起领导,下面得罪群众,你还真不想干了,我撂挑子了,你另选贤能吧。”张三存打开抽屉,将公章账本摔倒马朝华的面前,骂骂咧咧的走了。

    马朝华气呼呼的回到李支书那里:

    “臭脾气,长能耐了?我还不敢扯你了?”

    你撤谁?”

    “撤张三存”

    “他干的好好的,上级领导满意,下面群众也拥护,你凭什么撤他?”

    马朝华将情况告诉了李支书,李支书声色俱厉:“马朝华,倒是你长能耐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在洛阳你是大市长,威风飒飒,可是回到上下寨,你啥都不是,要说是,也是无义子,你说说你干了多少损害上下寨利益的事情,群众都骂你什么,你知道吗?”

    马朝华说:“我咋不知道,我就是内奸、狗怂呗,可是,我不是为我自己谋私利,我是为了国家,为了大局,我这心里也不痛快,也在骂自己,别人不理解我,李大哥你该理解我吧。”

    李支书说:“我理解你,三存也理解你,你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三存在帮你善后,上下寨这面红旗不倒,就是他在拼命地抗,你不表扬他,鼓励他,提拔他,还要撤他的职,你要敢撤他的职,你就甭想再回洛阳当大官了。”

    马朝华说:“有这样可怕吗?”

    李支书说:“可怕不可怕,你出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