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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鲤坐在堂屋中的火炕之上,守着自己面前的香炉怔怔出神,跪坐在其对面的妻子偶尔拨动一下火炉里的劣质沉香,看着沉默的顾鲤并不敢多言。
南疆不是什么宜人胜地,就拿最基本的天气来说,南疆北部的三郡冬季漫长严寒,夏季炎热干燥,春秋季短促而变化剧烈,一冷一热的反差折磨得南疆原居民痛不欲生。
南疆南部两郡虽说没有北部三郡那样冬凉夏暖,但是这一年四季的潮气却让人深恶痛绝,哪怕是炎炎夏日,人坐在屋子里也能感受到从地表扑面而来的那股子潮气,若是在这二郡居住时间久了的,十个有九个关节有毛病,以至于现在南疆的孩童竟然认为人老了得风寒病才是正常,竟把腿脚利索之人视为非人,这既是一种悲哀,也从侧面反映出南疆南部二郡天气潮湿的厉害。
若是在南疆土生土长的原居民来说,潮气熬熬也是能过去的,毕竟大家都是在潮气中呱呱坠地,旁人能忍受的了自己也能忍受,但是那些外来客对南疆的潮气就没有那么大的耐受力了。
顾鲤就是这些外来客的其中之一。
第一次来到南疆之时,他便因为气候异常加水土不服病倒了,这一病病到他真的连胆汁也吐了出来,静养了十多日之后,顾鲤才适应了南疆的气候,但是从那以后,顾鲤却再也离不开香炉了,哪怕是最劣质的沉香,驱除寒气也是一绝,所以顾鲤把自己每月的俸禄一半都用来购买沉香了。
搁在以往,顾鲤若是如此浪费俸禄,那坐在对面的发妻肯定要喋喋不休的数落好几天,但是先在她却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再也不敢如此对待自己的相公。
顾鲤发妻姓刘,名三女,与顾鲤本姓相同,只不过这个秘密在南疆除了顾鲤不可能有人知道罢了,刘三女今年十九岁,在南疆也算是大姑娘了,一般的南疆姑娘十七岁便已经嫁做人妻了,像刘三女这样在家留到十九岁的极为罕见。
当然,刘三女在家待到十九岁,并非是因为这女子不讨喜,相反刘三女长相不仅不令人厌恶,甚至可以说是能算得上清秀可人,身材婀娜有前有后,虽说脾气暴躁了些,但这在南疆并非什么大问题,来刘家提亲的媒人不说踏破了门槛,每个月是至少有那么七八个的。
刘三女一直没有嫁出去,有一小部分是她自己的原因,更大一部分是她的父亲刘老爷子,刘老爷子在南疆清水县能排上名号,八十多岁依旧身体硬朗,家里有着三百多亩良田,每年光靠着收租子就能让一大家子人吃喝不愁,更何况刘老爷子的大儿子还在做着倒卖南疆药材的声音,刘家每年获利可不是个小数目。刘老爷子对刘三女这个小女儿极为疼爱,对于来提亲的人家,不是挑三拣四就是含糊其辞,生怕自己女儿嫁过去受了半点委屈。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刘三女眼光才比同龄姑娘高了那么一丢丢,她认为自己要么要嫁状元要么嫁侠客,哪会想到自己嫁给如此木讷且没有丝毫出彩之处的一个外乡人?
两个多月以前,顾鲤孤身一人来到清水县,刚一来到清水县便病倒不起,最后硬撑着登上了刘老爷子的门,把自己怀里踹得最严实的一封密信交到了门房手里,门房收下顾鲤三两银子的好处以后,硬着头皮把这封信交到了老爷子手里,老爷子接到这封信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读完信之后便让下人把顾鲤接了进来,对外人只说顾鲤之父是他刘老爷子年轻时交的一个朋友,现在家门有难顾鲤便来南疆避难,但是那门房却注意到,老爷子把那封密信郑重地压到了抽屉最底层。
顾鲤在刘家客房一趟便趟了十多日,刘老爷子只是在顾鲤刚到之时独自一人去嘘寒问暖了半个时辰,之后也没再关心过这个友人之子,刘三女只是听说了有这么一个外乡人居住在自己家里,虽说沉默寡言了一些,但是为数不多的话语却都能说到点子上,再加上其身上那股子雍容气度让刘三女看得还挺舒服,所以刘三女偶尔在家里碰到顾鲤之时也会笑着打招呼,但是万万没想到,父亲会直接把自己指婚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乡人。
当日刘三女收到父亲指婚消息之时,只感觉天旋地转,但是看看高高在上一脸严肃的父亲,再看沉默不语却老神在在的顾鲤,刘三女知道这二人已经达成了共识,她想尽了所有办法抗争哭闹,甚至还发动她的母亲一起劝说父亲,但是很遗憾地是,真实生活并非是她闺房里的话本或者勾栏里的戏文,她的所有抗争都被老谋深算的父亲一一化解,而她的母亲也终究只是父亲的一房小妾,被父亲一巴掌打在地上以后反过来劝说刘三女遵从父命。
当时刘三女个觉得自己很绝望,但是绝望过后还是选择了遵从父命,她就这样如同大多数的南疆姑娘一样嫁给了自己并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一个陌生人,甚至她的出嫁太过草率还不如一旁的普通姑娘出嫁喜庆。这一切都让刘三女打心底里厌恶这个叫做“顾鱼”的外乡人,她把自己所有不幸的来源都归咎于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
成亲以后,“顾鱼”还是借助在自己家,这就让刘三女有了充分颐指气使的理由和靠山,就连同刘三女的母亲,顾鲤名义上的岳母照样每日对顾鲤冷嘲热讽,时间一久,刘家的下人都有些看不起这个便宜姑爷了。
在顾鲤与刘三女成亲以后,刘老爷子就顶上了一包重重的银子,托人在县府衙门帮顾鲤谋到一个捕快的差事,顾鲤有了事情做,也不用整天留在家里碍着刘三女与其母亲的法眼,虽说每月到手的俸银还是少得可怜甚至都不够刘家人一日开支用度,但是收到第一份俸禄的时候,顾鲤还是第一次开怀大笑,然后把那三钱银子庄重的收到了自己荷包里。
这让在一旁等着自家相公主动“交公”的刘三女狠狠剜了个白眼,一边在心里暗骂这个外乡人不懂规矩一边气哼哼地翻着白眼走开了。
顾鲤神色怡然自若,丝毫不为刘三女白眼所动。
其实自从成亲以后,刘三女对顾鲤看法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许多,或许是她真正看到了自家相公一些隐藏起来的长处,或许是顾鲤身上就是有着可以悄无声息影响身边的人的特质,可是不管怎么说,刘三女觉得顾鲤这个男人并非自己一开始想的那样不堪大用,有时吃完晚饭之时他心情好的时候会给自己将一些长安大宅子里的趣事,偶尔夹杂着一些做人处事的道理,尽管刘三女觉得他讲的长安的梧桐树与听雪楼很有意思,那些做人处事的道理也不是如父亲那般枯燥的说教,但是或许是习惯了对顾鲤的颐指气使和冷嘲热讽,每次顾鲤讲这些他从话本上看来的事情的时候,刘三女总是在不住地拆台,顾鲤也不恼怒,自顾自地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便吹灯上床睡觉。
但是这一切的情况,都在七八日前得到了颠覆性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