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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峰之巅。
在山风吹荡中,萧器转头目露不耐地看向了一直盘腿在那青石地中心的黄蒲团上闭目打坐的钟老头。
在他身后,一张由云雾组成的丑陋巨脸仍然咧着嘴无声无息地笑着,周身吞吐着一丝一缕的黑气,浮沉在翻腾涌动的墨黑云层之中,似乎在默默地注视着坐在山崖边的那道瘦弱身影。
“你这小混蛋除了成天惦记这阴山雉之外,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忙?”
冰冷的苍老面容依然显得有些妖异阴森,钟老头在闭目打坐的同时,稍稍动了动一根瘦长的手指。
顿时,那只暂时被萧器遗留在原地的大公鸡就凭空飞到了他的跟前。
原本恢复木讷的脸上变得很难看,萧器捏了捏拳头,神情挣扎了一阵,方才放弃似的,幽幽叹道:“你好歹给我留半只吧?那是我给婆婆留的……”
“我留下你这个小混蛋,是因为你是我青埂峰现在唯一的弟子。但那个女人,我不杀她,已经是给你很大的面子了。”
钟老头沙哑的声音随着这山顶的风缓缓传到了萧器的耳中,带着一股子不容分说的淡淡威严。
话说着,钟老头就对着那只悬在自己面前的大公鸡抬起了自己干瘦如骨的手掌。
“咯咯咯——咯——咯、咯!!”
不知是感觉到了什么,那只之前还动弹不得的大公鸡突然就在空中挣扎了起来,不断扑腾自己的翅膀,斑斓的羽毛簌簌落下。
“魂去来兮,生死轮回,莫过如是……去罢。”
毫无动容地低哑着声音,嘴中喃喃低语了一句,旋即钟老头抬起的手掌就看似轻描淡写地徐徐握了起来。
蓬!!
霎时,空中悄无声息地爆起了一大团浓郁的血雾,看得坐在后面崖边的萧器不禁眯了眯眼睛……
瘦长的五指轻轻轮动,那团弥漫在空中凝而不散的血雾就犹如自己有了灵智一般,向左右两边,分别凝聚成了一滴艳红刺目的鲜血,和一枚丹丸一样的肉色丸子。
“规矩我就不再重复了,要是让我发现你把这丸骨肉精华给那女人服下,连同那条愚忠的老狗一起,没准在尸鬼海里泡泡,就如你所愿,那女人苏醒过来了呢?”
挥袖一招,将那滴赤红的鲜血收入袖中,钟老头把那枚肉色的丸子远远地抛向了坐在崖边的萧器。
在这番过程中,他闭阖着的双目依然未曾睁开分毫。
臭着一张脸,很是轻车熟路地把那枚丸子收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麻布包里,随即萧器就拍拍手,撑着左腿站起身来,冲钟老头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问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不说我可就下山了啊!”
话说完,他也不管钟老头的反应,径直就自己一瘸一拐地朝下山的方向走去,而在草丛中,一双趴在地上的贼兮兮的眼睛见他走过自己的身边,就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直到萧器都快重新走回树林里的时候,他身后才悠悠传来了一道沙哑的苍老声音。
“我青埂一脉,弟子入道的第十三年,命中该有一劫,算算时候,就是这几日了,你自去准备吧。”
萧器回头看向了钟老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呆板,但眼神中明显充满了质疑,“入道?劫难?别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冒出来个劫给我,我什么入过道啊?别跟我说当年我被你忽悠着当了这什么青埂峰的大弟子就算是入道了!”
话音落下,瘸腿的黑衣少年就一撇嘴,貌似很是不屑的样子,转身就没入了那茂密的山林之中,在他屁股后面,一只贼眉鼠眼的怪鸟也连忙扑腾着跟了进去。
见此。
在他们身后,青石地的中心,盘腿打坐的老道人嘴角忽然僵硬地往上微微勾了勾,脸上居然若有若无地露出了一抹神秘而瘆人的笑容。
“是时候了啊……”
他缓缓抬起头,闭着双眼,似乎在遥遥望着那远在苍穹之外的某端。
至于在那无边滚动的黑云中,似鬼似魔的巨脸嘴角好像咧得更开了……
重重的山林中,一路走来,四面都是参天的大树,枝叶葱茏。
虫鸣鸟叫此起彼伏,若再仔细听去,甚至偶有潺潺的水流声传来,让人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怡然之感。
只是这份宁静,却被一阵尖锐吵嚷的叫声给破坏了不少。
“呱呱!萧器!萧器!”
“闭嘴,这鸡没你份。”
“呱呱!!”
手里神奇地又提着一只个头不小的鸡,萧器偏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在自己身边飞上飞下的棺材,一脸无动于衷地继续朝林中走去,“说了没你份。要不是我事先就藏好了一只,指不定两只鸡都让钟老头给端了呢。”
“呱呱!”
“鸡是你放出来的又怎么样?你别忘了,以前事发的时候,你把我卖了多少回了?”
“呱呱!”
“这缠丝草是我自己冒着风险去钟老头屋里偷的,鸡也是我抓的,我凭什么分你一半?”
“呱呱!”
“别说一只腿,半只都没有。”
“呱呱!”
……
伴随着这一人一鸟之间怪异的交谈声,前方的景象逐渐开阔起来,不多时,在一阵湍急的瀑布声中,一大片晃眼的光亮就映入了眼帘。
眯起眼来凝神一看,这才让人发觉,不知不觉中,萧器和棺材竟是来到了一处风光明媚的小山谷里面。
对面陡峭的山壁之上,满眼苍翠,放眼望去,入目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在山谷正中还有一条雪白匹练般的瀑布飞流而下,形成了一处小湖,水汽升腾之余,隐约间可见一抹绚烂的彩虹。
而就在那小湖的湖边,坐落着几间不大的木屋,以木栅栏隔绝,藤蔓丝萝缠绕其上,看起来搭建得都有些年月了。
“三望!三望!”
推开栅栏门,萧器朝一间木屋喊了几声。
片刻之后,毫无动静,他也不奇怪,只是自顾自地拎着鸡坐到了院子里的一个木墩上,抄起旁边的一把菜刀,熟练地抹脖、放血、拔毛。
等到萧器烧起火,将清洗干净的鸡放进瓦罐之后,他就头也不回地又大声叫了一句:“三望,看着鸡,婆婆的!”
“呱呱!”
“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待着,那只鸡你敢动一下,拼着被钟老头追杀几天,我也要把你给炖了!”
手中拎了一罐刚刚放净的鸡血,萧器瞪了一眼自己头顶上那一路聒噪不休的黑影,接着就好像十分放心地再次推开栅栏门,沿着一条小径往山下走去。
而就在萧器走后不久,原本盘旋在院落上空的棺材就扑腾着翅膀,降落了下来,爪子似乎就要朝那架在柴火上的瓦罐探去。
结果就在这时——
“嗥——!!”
原本那间毫无动静的木屋中突然传出了一声不似寻常的低咆。
下一瞬,一只瘦骨嶙峋的老狗裹挟着一股诡异的气势,从屋子中一步一步地缓缓踏了出来。
混浊无光的一双瞳眸看也不看自己头顶上那只一见到它就如临大敌般迅速升高数丈、嘴中惊叫不断的怪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院落正中的那间木屋。
随后,这只老狗就耷拉下眼皮,守护似的趴在了瓦罐旁边,只留下一道黑影气急地在天上到处乱飞……
“喀喇……”
破旧的靴子踩在了地面上那厚厚的灰烬上,寸寸开裂。
放眼望去,大地之上,空中依然在漫天飞扬着星星点点的白点,如同雪花,却又透出了一股别样的凄凉与苍白,落到了地上,仿佛是给这片大地铺上了一层满目苍凉的银装。
萧器站在山脚凝望着这方仿佛在猛然间就变得苍白空旷下来的天地,木讷瘦弱的一张脸上,那双黑眸中似乎在闪烁着晦暗的光芒。
片刻之后,他就忽地一扬手,将自己拎着的那罐鸡血往空中一抛,“阿丑,老地方。”
半空中,倏地凭空汇聚出了一团淡薄的黑雾,它灵动地攫住了那罐晃晃悠悠的鸡血,似是一张扭曲的脸庞,对萧器无声地咧嘴一笑。
下一刻,一道黑风就平地而起,带走了萧器的身影。
等到再出现时,萧器已经踏在了一处光秃秃的小山坡上,四周也有许多怪石嶙峋的凸起。
那满天的苍白灰烬,在这里,好像少了不少。
毫不客气地找了块较为平坦的地方,扶着自己的左腿仰面躺了下来,萧器的脸上露出了点难得的放松之色。
这是他几年前找到的一处难得的干净地。
许是这附近原先没有什么森林树木,故而在这里,总算不用老是看到那烦人而单一的景象了。
萧器用双臂做枕头,仰躺在这山丘上,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天空中那浓郁得好似从未散开的重重黑云,随即就莫名扬了扬嘴角。
“青埂弟子?十三岁劫?”
嘴里咕哝着,萧器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声音中充满了不屑,“哼,老头子你唬谁呢?我去……”
“本座……不甘心啊!!!!”
蓦然间!
一道凄凉无比且巨如洪钟一般的悲吼声贯入了耳中。
紧跟着,伴随着一道响彻天地的轰鸣声,一柄浑身缠绕紫色光华的巨大古剑就从萧器前方的漆黑天幕横空冲了进来,带来了一阵阵席卷天地的浩瀚气浪!
然后,它就以一种无法形容的速度,直直地,斜插到了萧器所在的那处小山丘之前!
没错,就这么直接降临到了萧器的面前……
在一大片翻腾起来的沙土尘埃中,萧器僵着一张脸,缓缓支起了身来,目光幽幽地望向了就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那柄巍峨的巨剑。
“师、师叔……”
“师叔!救救我!”
“啊啊啊!师叔!”
……
周围满是在痛苦低呼的同伴,在滚滚的土灰尘埃中,一个灰头土脸的俊逸少年手里拿着一柄银光流转的长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在他身旁,一个浑身是血的小胖子一边咳着血,一边拉着身边的一名少女也颤抖地站了起来。
“……师叔!您没事吧?”
“咳咳!”
在简单的一番目光探寻之下,三个少男少女就一脸惊喜地跑到了一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身旁。
抬起手无力地摆了摆,中年男人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之前的那副仪度,他的目光,穿过披散在额前的乱发,遥遥地,落在了前方不远处那个小山丘上。
而三名虚弱不堪的少男少女,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那个光秃秃的小山丘。
当看到那道坐在山丘上正木着张脸与自己等人遥遥对视的瘦弱身影时,他们满是血污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愕异常的神情。
嘴角再次止不住地抽动了两下,萧器看着在那古剑之上朝自己投来的几道意味莫名的目光,长长地深吸一口气。
“……你地藏老王爷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