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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绿水,淡抹微云。
郁郁苍苍的森林深处,坐落着一座颇为奇特的山峰。
此峰占地不广,居于这广阔森林中的偏僻一角,其上亦如寻常山峦一样满山苍翠。
可偏偏,这山峰的峰顶生得极高,使其就像是一根凭空拔地而起的通天石笋一样,直直地探入了那茫茫的云霄之中。
只是让人疑惑的是,这山峰虽像擎天之柱似的显眼异常,但在这山峰底下,无论是飞禽还是走兽,均如同看不见、触不着这山峰一般,只是绕道而行,不曾上山,亦不曾驻足片刻,仿若未觉。
而此时,正在这奇高的山峰之上——
大片的日光洒落下来,穿过树林间繁茂的枝干与树叶,在满地的枯败落叶上映出了一片耀眼的光斑。
“咯、咯……”
茂密的灌木丛间,一只毛羽鲜艳的大公鸡正昂首挺胸地走着,一步一顿,四处啄啄看看。
“咯!”
突然,空中莫名飘来了一股淡淡的黑气。
这只大公鸡的脑袋刚刚动了两下,正抬起的一只爪子就一顿,接着如同喝醉了一样,整个身体摇摇晃晃了起来。
“呱——”
眼看着那只大公鸡就要僵倒在地上了,天空中,一道不知已经盘旋了多久的黑影就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唳啸,如离弦之箭般急速俯冲了下来!
“你敢动那鸡一爪子试试看,我就把你那几根毛全给拔了!”
就在这时,丛林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道没好气的声音,一个黑衣少年一瘸一拐地从一棵大树后面走了出来。
猛地,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具有威胁性的话,那道本来迅疾异常想要冲下来的黑影生生止在了半空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衣少年将那只已经彻底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大公鸡用草绳绑起来,漆黑弯曲的双喙顿时一张一合,居然发出了一阵尖锐刺耳的人声!
“萧器!小气!你小子!真小气!”
“萧器!小气!你小子……”
一颗石子飞快从下方打了过来,空中的那道黑影灵活地一闪,直接让开,然后牠就更加得意了起来:“萧器!小气!你……”
“你再嚷嚷试试,信不信我连你那些杂毛都不放过?”
还是相似的威胁,可黑影一下子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一样,挥动了两下翅膀,才发出一声不甘的啼叫,缓缓降落在了黑衣少年的身边。
这是一只类似于乌鸦的飞禽,浑身毛羽活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在一片杂乱焦黑的羽毛间偶尔还会生出一根绯红绮丽的长羽,看上去很是不伦不类。
十足的一只怪鸟。
至于在这只怪鸟旁边,那个名为萧器的黑衣少年,他的模样,看起来也挺奇怪的。
满头黑发用草绳束于脑后,相貌瘦弱普通,神态呆板异常,腰间挂着一个麻布包,一身破旧的黑袍穿在他的身上好像将他干瘦的身形衬托得更加明显了。
而让人感到惊异的地方是,在少年额发微掩的眉心处,有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红斑,不圆不方,仿佛是被谁一指头随意地点上去一样。
“这次钟老头倒是靠谱不少啊,这缠丝草确实是比那些陷阱好用多了,就是时间短了点,只能迷晕差不多半炷香的工夫,嗯……”
手里捏着一根笔直且土黄如香的枯草看了看,上面奇怪地有些被燃烧过的焦黑痕迹,萧器脸上没有异样,只是将这枯草好好地藏进了自己随身的麻布包里,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木讷模样。
只不过,就在他方才低语呢喃的时候,眉宇间却是隐约流露出了一抹狡黠与沉思之色,似乎在证明着这少年实际上的心思恐怕并不像他表面上显露出来的那样呆木。
“好了,走吧,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中元祖节,难免钟老头会下来找我,咱们早点回去,省得被他发现了。”
对那只怪鸟挥手招呼了一声,旋即萧器就站起身来,准备拎着那只还僵直不动的大公鸡转身离开,可就在这时,忽然自他脑后没由来地吹来了一阵寒风。
“哼……”
一声冷哼幽幽传来,让萧器的动作倏地僵住。
下一刻,一只干枯如同骨爪的手掌就凭空出现,按在了他的肩上。
然后,一道沙哑如铁石磨砺的苍老声音不出意外地带着一股子瘆人的寒意,从身后传了过来。
“小混蛋……这是你第几次被我逮到正行了?”
“呱——!”
旁边那只怪鸟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拼命扑腾翅膀就准备飞上天去。
结果又是一道重重的冷哼传来。
“行了,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也一起来吧!”
一道黑风平地卷起,不带起一片落叶,却将把想要逃走的怪鸟瞬间吸卷了进来,而就在其“呱呱”乱叫之际,萧器的眼前景象也是一花,感觉肩膀上的那只手十分有力地将自己整个人往上一提。
片刻之后,眼前恢复清明,一幕让凡人难以置信的情况发生了。
仅仅是一息的工夫,萧器他们眼前的视野就变得一片开阔,从树林之中,来到了一处宽广的青草地上。
这里就是这奇峰的山顶,从萧器他们所在的位置往前走出几百步乃至上千步,就是山风凛冽的山崖,往下望,白云重重,雾气渺渺,恍如仙境,望不见凡间。
而就在这山顶的一处,还被清理出了一片三丈见方的青石地。
铺在地上的斑驳砖石一块块都似是经历了无数岁月的风吹雨打一样,坑坑洼洼地长满了青苔,只有中心的地方留有一块老旧的黄蒲团,好像常年有人盘坐,显得干净一些。
“我坦白,这事情是棺材那死鸟先提议的,不然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你藏起来的鸡圈。”
感受到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掌已经离开了之后,貌似早就习惯了一样,萧器很光棍地交代了一切,然后就提拎着手里的那只鸡,一瘸一拐地自顾自走到青石地的一角,扶着完好的左腿坐了下来。
“呱!呱!不讲义气!呱!萧器!萧——”
一听到萧器这么快就把自己卖了,那只叫作棺材的怪鸟立马就跳脚一样怪叫了起来,但还没等牠嚷嚷几句,一块石子就以一种远胜之前萧器的速度飞了过来,将牠从空中打落了下来。
“好了!再敢聒噪,贫道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那道苍老声音满怀森然之意地传了过来,直接就让棺材刚刚张开的黑喙紧紧闭了起来,同样黑漆漆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抹灵动的忌惮,不再出声,只是老老实实地窝在地上。
“要我帮忙吗?”
浑不在意苍老声音中毫不掩饰的煞气,脸上原先呆木的表情就像是一块面具被打碎了一样,渐渐变得灵动了起来。
萧器抬头看向青石地的中心,咧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眯眯地说道:“这些年杀了那么多只鸡,那只死鸟我早就想宰了牠了。”
在青石地中央的黄蒲团上,此时已经盘腿端坐着一道昂藏的身影。
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材高大雄伟,头上用一根铁簪别了一个有些歪斜的道髻,双目闭阖,一身浆洗得泛白的道袍虽比萧器身上的黑袍更显陈旧了不少,却也整洁了许多。
只是从老人脸上紧锁的粗重寿眉中,却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仙风道骨,一道道深刻的皱纹反倒是将他本就干瘦苍老的面容衬托出了一丝狰狞之色,隐隐约约之间,泛着一股妖异的气息。
“你小子别仗着我不想杀你就成天给我胡闹,等下再收拾你。生魂快不够了,一月之后的飨魂礼不能这么办,也是时候让那只天鬼醒来了。”
老人不客气的言语并没有让萧器脸上的笑容有任何变化,只是莫名摇了摇头,嘴中小声咕哝一句:“真造孽……”
随即,他就拍拍手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穿过青石地,走到了那凛风吹拂的山崖前,长吸一口气,运足气力地冲眼前那一片片白茫茫的云层大喊了一声:
“阿丑,开饭了!”
顿时。
宛如一滴乌沉的墨水在雪白的画纸上徐徐洇开了一样,一丝一缕的白色云气在空中飘荡的同时,陡然化作了漆黑。
那一丝丝的黑气向四周蔓延开来,使得重重的云雾涌动了起来,渐渐化成了一团团的墨云,一张由云雾组成的丑陋巨脸从乌黑的云层中升了起来。
它表情呆滞地睁大着那双黑洞洞的双眼,望着正站在山崖边上的萧器,然后……缓缓张开了一张无底大口,无声无息地咧嘴一笑。
霎时间!
天地仿佛为之一静。
下一瞬,萧器若有所感地低头望去,目光似乎穿过了漆黑的云层,看到了云天之下,一幕让人心神震撼的壮阔景象……
滚滚无边的黑雾以萧器他们所在的这座山峰为中心,如云海般浩浩荡荡地从四面八方的苍茫大地上蜂拥而起,将方圆百里的这片地域全都围了起来,隔绝一切外界的窥视,形成了四面遮天蔽日的天幕,就像是四道在天地之间矗立的漆黑巨墙!
而这些,只是第一息的变化。
在第二息的时候,那片被黑雾天幕围起来的地域,除萧器他们所在的山峰之外,所有的植被、生灵,全都在一瞬间被吸干了生气一样,生机散绝。
第三息。
大地之上,枯死的万物寸寸碎裂,被风一吹,化作了满天的飞灰……
……
“真造孽啊……”
伸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掌,抓住了从下方飘上来的一点灰烬,萧器扭头看了看四方遥遥天际边,那一面面都突破到云层上来、仿佛与这黑云融为一体的黑雾天幕,再次似是无奈地摇头呢喃了一句。
仅仅三息之间!
天地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一幕雄奇巨变!
而在这百里地域之外的地方,怕是任谁也不会想到。
在那四面漆黑如墨的通天雾障之中,漫天飞扬的灰烬里,屹立着一座奇高的山峰。
山峰之上,瘸腿的黑衣少年正摇头轻叹。
在他身前,一张似鬼似魔的丑陋巨脸在滚滚的黑云中,目光不曾偏移地冲他咧嘴憨笑着。
在他身后,山风拂过青草地,摇曳的花草中,一只名叫棺材的焦毛怪鸟趴在地上,贼兮兮地瞅着那个闭目打坐的冷面老道。
这一切,
在这一刻仿佛化为一幅波澜壮阔的玄异画卷,象征着某个崭新的开始……
……
而与此同时,就在数里之外的一座山洞中,一名身着紫袍的老者霍然睁开双眼,目光似是穿透了山壁,望见了那四面矗立在天与地之间的漆黑天幕。
苍老的脸上立即露出了激动与畏惧之色,从打坐中站起身来,一挥衣袖,一枚玉符从他的袍袖中飞出,化为长虹破空而去,将一道神念传遍了这方疆域。
“桑河上谕,此日,黄泉遗藏……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