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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孤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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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平线的尽头,两个行者的身影缓缓从另一侧出现,夕阳最后的光和热将他们渲染得有些模糊不清,大片的金红覆盖着这片天空的堆积云。嘶吼的西风卷起大量沙尘抛向半空,许久之后力竭而纷纷扬扬地洒下,成片击打在四周那些寸草不生的峭壁上,带下几颗松动的落石。

    领头的行者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很坚实,灰色长衣的下沿在风中轻轻翻滚,时不时触碰到那个巨大的行囊。兜帽将大半个脸庞遮掩,裸露在的嘴唇偏薄,略微有些泛白。跟在他身后的行者有些娇小,身体有些蜷缩,紧紧抓住前者的衣袍。

    领头人的嘴角轻轻有些上扬,高大的身材尽可能舒展开,为身后的行者挡下大部分落沙。

    “好痛。”

    稚嫩的呼喊声响起,一团落沙躲过领头行者的遮挡,正中其身后的少年。

    “疼吗?”

    有些浑厚的嗓音响起,领头人转身,看着不断揉着脸庞的同伴,嘴角的笑意更浓。宽大的衣袍轻轻拂起,时不时出现的落沙碎石在靠近领头人身后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消融。

    “你说呢!走不了了。”

    少年没好气地说道,遮挡风沙的兜帽被他一把拉下,精干的短发在夕阳下散发着些许金红,根根细碎而笔直。算不上俊俏的脸庞偏向一边,有些赌气地不愿注视面前这位领头人,清亮的眸子中闪烁着些许狡黠。

    领头人缓缓地从衣袍中伸出颇为修长的手掌,掌纹以及伤痕混杂在一起,诉说着往日的惨烈。虎口处的老茧几乎化为了角质,只是这样一只几乎是苍老的手却做出了极为灵巧的动作,两根手指上下触碰,轻轻在少年的额头弹了一下,同时将其脸庞上的沙尘弹去,一颗不留。

    “想偷懒就说,十二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领头人揉了揉少年的脑袋,隐藏在兜帽之下的目光中尽是爱怜。

    “十二岁怎么了,还小呢。”

    少年有些不满地嘟囔道。

    “再说真的很痛好不好。”

    “好吧。”

    领头人轻叹了一口气,围绕两人的无形力量渐渐扩大,在一个半径三米圆罩内,变得风平浪静。

    “明天我们再走。”

    领头人席地而坐,从衣袍中取出一个黄铜水壶,递给了少年。

    “好诶!”

    少年欢呼雀跃,拧开水壶,倒头灌下,还不明显的青涩喉结上下摆动上着。

    “我说阿尽啊。”

    领头人看着着面前的少年,修长的手指在沙地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少年停下手中的动作,腮帮还是鼓鼓的,最后一口水还没有咽下。

    “你先咽下去,十二岁的人了,还这么毛躁。”

    领头人的语气有些上火。

    少年白了领头人一眼,慢慢地将水咽下。

    “这样行了吧。”

    少年做了一个鬼脸。

    “干什么事都不要急知不知道。”

    领头人训诫道。

    “知道啦!我十二岁的人了,得冷静,得成熟。”

    少年拖着语调,摇头晃脑。

    “有多远走多远。”

    领头人扬了扬手,笑骂道,一团细沙被少年灵巧地躲开,撞击在圆罩上,瞬间消失不见。

    风沙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势,天空中开始变得灰蒙蒙的一片,像是一张纸被撒上了无数细小的铅笔屑。夕阳渐渐被吞没,退缩在地平线之下。

    领头人看了看有些糟糕的天色,将身上的行囊放下,取出一些干柴,浇上火油,有些昏黄的火焰将衣袍映得彤亮。少年乖巧地将一口铁锅架在火焰之上,若干干货被倒入其中。两人生火做饭,配合得十分默契。

    “期待么?”

    领头人看着专心致志调理晚餐的少年轻轻问道。

    “期待啊。”

    少年笑了,将手中的锅盖轻轻合上。

    “希望那里也有让我打发时间的好地方。”

    少年扬了扬眉毛。

    “就知道玩。臭小子讨打么!”

    领头人挥了挥手掌。

    “我们到了那里就一切都好了”

    领头人的语气突然温和了很多。

    “再搬家就是王八蛋。”

    少年扬了扬小指,示意拉钩。

    “我你还信不过么?!”

    领头人拍了一下少年的脑袋。

    “再打就长不高了,你真想让你儿子变矮子啊!”

    少年不满地嚷道,一下子跑开了

    “喂喂喂,锅要炸了。”

    “臭小子就这一口锅,炸了就等喝西北风了!”

    “那你还不快过来!”

    老人倚靠在那张陪伴了他多年的藤椅上,右手的烟管喷吐出几率转瞬即逝的烟雾,拂过身后的树林,远方的荒原。藏青色的袍子懒慵地缩成一团,搭在藤椅上。清晨的阳光极为温和,将老人花白的头发渲染出一层层淡淡的金色。

    “老爷子您早啊!”

    有些粗犷的声音响起。

    “早!”

    老人微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后,又缓缓闭上。

    “别挡着我晒太阳。”

    来者高达两米,穿着一条牛皮背心,裸露在外的肌肉如同花岗岩一般坚实,每一块都像是千锤百炼的钢铁,有着刚刚淬火时那样有着内敛的爆炸力。

    “哈哈哈,那是自然。”

    大汉憨笑道,迅速从老人面前闪开。

    “今天又是鬼狼围攻的日子?”

    老人轻轻敲击着藤椅的扶手。

    “对啊。”

    大汉点了点头

    “现在时候差不多了。”

    大汉看了看天色,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准备!”

    吼声宛若平地惊雷。

    上百道身影狠狠地撕开空气,从树林中窜出,惊起无数枝叶,却在一瞬间被极速的气流绞杀成粉末。

    半空的阳光被无数衣衫遮蔽,空旷的荒原上出现若干转瞬即逝的斑驳。

    “老规矩,生死各有天命。”

    大汉挺拔的身姿如同一杆硬抢,棱角分明的脸庞之上杀意纵横。

    无数少男少女在大汉面前骤然停住自己的身形,溅起一片尘土,衣衫轻轻飞扬。

    “猎杀的数值可以换取你们这个这个月的物资配额,如果不想饿死就拼尽你们的全力。”

    大汉扬了扬铁坨般的拳头。

    “当然,不择手段是铁律。”

    大汉狰狞的笑了,金属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芒。

    少年们很安静,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是将手中的武器抓得更紧了一些,并且与周围的那些所谓的同伴悄悄地拉开了距离。

    “那么。。。。。。”

    大汉扭动了一下脖子,发出清脆的骨节爆裂之声。

    “迎接吧!”

    大汉猛地转身,公牛般的瞳孔中闪过几缕血色,柳钉的皮靴在地面上踏出无数细小的裂痕。

    在那荒原的尽头,无数黑色的残影高高跃起,划过那轮金红的朝阳。凄厉的咆哮撕扯开这温和的清晨,所过之处飞舞出漫天的沙尘,遮天蔽日。

    那是上百只体长过两米的生物,浓密的黑色毛发清一色地向后扩散,奔跑形成的疾风无法将它们吹起。高耸的脊背上钻出几根狰狞的棘刺,一层细腻的肉膜将棘刺连接在一起,如同风中的一张帆。类似于狼首的头颅奋力嘶吼,黑色的利齿间飘散着腥臭的唾液。

    “杀!”

    锋刃在阳光下的反光极为冰冷,在少年们极速地冲刺下划出一道耀眼的长痕,衣衫震荡,猎猎作响。

    两股浪潮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冲刺在最前方的少年将手中的长刀狠狠地刺入鬼狼的血盆大口中,顺着口裂斩入鬼狼的脸颊,带出一股黑色的血液,还未发育成熟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肌肉紧紧夹住那只刺入身体的利爪,衣衫上泛起丝丝嫣红。

    双方不死不休!

    贯穿于两个种族的近千年年的仇恨,加上少年们强烈的求生欲望,在这小小的荒原,骤然爆发!

    刀光剑影间,血肉横飞,少年们被这股黑色的浪潮吞没,这是十倍于自身的敌方力量,却无人畏惧。每个人的眼里都燃烧着火焰,即使有些不幸的少年被瞬间撕成碎片,被鬼狼啃食。但这些身边的悲剧都动摇不了他们,每个人都是冷若冰霜。荒凉的大地上已是血流成河,少年拖着被咬断的手臂继续向前,刀剑的尖端滴下不知名的血液。鬼狼群仰天怒吼,拼尽全身力气也想咬下一块血肉来。

    “都给老娘滚!”

    人群与狼群血战的浪潮中,少年们的咆哮声无数,混杂着自己或是对方的鲜血,只是这些充满血性的咆哮却抵不过这一声。

    在那血战的中心,看不清容颜的少女浑身浴血,一刀齐的蘑菇头在风中舞起,阳光将每一缕都染成着淡淡的棕黄色,随着身体的剧烈摆动,划过,回旋间,滴滴鲜血挥洒。两柄黑色的圆锤如同一股旋风,掀起哀嚎的浪潮,每一锤都几乎正中鬼狼的脑袋,千钧之力卷起鬼狼的脑浆与血液。纯白的衣衫上鲜血斑斓,不是人类的红,这都是鬼狼的血!

    过于凶猛的她受到了鬼狼的围攻,近十匹暴怒的怪物同时向她扑跃而去。

    少女的怒吼宛若魔音,竟让这些凶物猛的一震,血红色的双眸有些涣散,气势为之一减。

    连绵的锤影狠狠地砸向鬼狼群,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近十具尸体如同破麻袋一般被狠狠地轰到了一边。

    少女大笑一声,双锤飞舞,一人冲杀到了浪潮边缘,所过之处,尽殆!

    宛若杀神!

    阿尽吐了,脸色变得惨白无比。

    他和领头人在半个小时前抵达,一直安静地站在树林边,有领头人在,避开这些鬼狼的感知不是一件难事。这并非是阿尽头一回见到鬼狼,在这个世界中,即使三岁小孩也能轻易地认出这类生物。因为那场宏大的战争!

    人类与恶魔相战了几千年,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什么时候会到尽头,两个种族在漫长的厮杀中从太古走到今天,多年的战火导致生灵涂炭,先天条件远远逊色于恶魔的人类败多胜少,只能以游击战的形式穿梭于山野湖泽之间,人口一度降到不足现在的五分之一,那是人类最黑暗的年代,鲜血浸透了这段历史。直到人类在猎魔历1763年11月攻占天穹之山,在“光辉之翼”魏青羽的带领下重创恶魔主力,这位人类史上最具有传奇色彩的英雄独战“猩红深渊”,迫使恶魔退军千里,传说,那一天,光辉刺破了那至深的黑暗。

    人类获得了修生养息的机会,在天穹之山下建立圣羽之墙,挡住了那滚滚的黑暗与罪恶,史称“破晓之日”!

    直到今日。

    如今在圣羽之墙外战争依然惨烈,剑与火飘荡四方。

    而在圣羽之墙内在新一代执政官的铁腕手段下却是欣欣向荣,即使依然有残存在圣羽之墙内的部分恶魔和和被其污染例如鬼狼这样的准恶魔生物威胁,却也不足为惧。

    “怕么?”

    领头人深邃的目光看向在他身后的少年。

    “有点。”

    阿尽的声音有些颤抖,右手紧紧抓住了领头人的衣袍。

    领头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俯下身,抱住了阿尽。挡住了少年视野中的那些飞溅的鲜血和脑浆

    “不怕,有我呢。”

    声音不好听,却让阿尽心暖。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这里可应该是新家的地方。我想回家了。”

    “听话,我们不住这里。”

    领头人揉了揉阿尽的脑袋。

    “嗯。”

    阿尽乖巧地应道,心中的恐惧平复了几分。

    他只是突然响起了那个又浴血的少女,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一种隐隐的亢奋,一种仿佛隐藏在骨髓深处的热血突然绽放。

    什么时候我也可以这样?!

    孤身纵横在群敌之间,无所畏惧!

    “出来吧,你看了很久了。”

    领头人突然放开了阿尽,看向一边的草丛。

    清凉的香风拂过。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确认你们不是这里的人,我想借一下绷带。”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阿尽猛地回头,那个杀神般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少年身边。

    短发拂过阳光,淡淡的阴影投在少女白皙的略大的脸庞上,些许汗水流淌,开始发育的胸脯微微起伏。宛若潭水般宁静的眼睛中倒映着少年几乎呆住的表情。丝毫不秀丽,但却和谐得极好。

    “你有绷带么?!”

    少女的眉角闪过一丝羞恼。

    阿尽茫然地摇了摇头,宛若呆瓜。

    少女愣了愣,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

    领头人敲了少年的脑袋一下,兜帽下的脸庞上浮现一抹笑意,将一卷绷带递给了少女。

    在她的右臂处,有着几道不算深的伤口。

    少女将绷带一点一点地缠上伤痕,嘴角微微泛起些许痛苦。

    那是阿尽第一回见到旷旷,很多年后,阿尽说,那天他遇见了他十二年以来最恐怖的女孩子。

    而我们的当事人却说,她那天遇见了一个熊一样呆的少年。

    然后恐怖的女孩子和这头呆熊成为了彼此的依靠。

    无关于爱情,只是有你在,这个世界会温暖很多。

    如同冬日大雪,有你这盏火炉相伴。

    “要不是这小丫头来到你身边,我还真发现不了你。”

    幽幽的声音从林外响起,老人踏阳光而来,青衣飘散。

    “果然老了啊”

    “您可不老。”

    领头人笑了笑,转身看向老人。

    “铁龙!”

    目光迅速被老人身后的高大身影吸引。

    “你这混蛋还没死呢!”

    “妈的老子身板耐抗着呢!”

    大汉没好气地从老人身后钻出,树林对他来说有些狭小,仅仅几步便撞断了无数枝条。

    “教官。”

    少女轻轻低下了头,右手握拳撞击胸口。

    “是你啊。”

    大汉微微一愣,青石般的大手摸了摸寸草不生的脑袋。

    “学员1245,任务达标。”

    少女站得笔直,阳光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

    “走吧走吧。”

    大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哎哎哎你的绷带!”

    阿尽见少女转身离去,赶紧说道。

    老人与大汉来时,少女的伤口刚刚包扎了一半,鲜血还在流出。

    少女笑了笑,将少年手中的绷带接过。

    “你的娃?”

    大汉扬了扬眉毛。

    领头人没有回复他,只是俯下身,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对着少女说

    “带他到处转转好么?”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好”。

    少女看了看那张被兜帽覆盖大半的脸庞,应了一句。

    “听话,马上好。”

    领头人兜帽下的目光无比的温和。

    “那你要快点噢。”

    阿尽点了点头,懵懵懂懂。

    树林外的血战仍在继续,少年们的怒吼震彻云霄。

    树林里很安静,仿若隔世。

    阿尽跟在少女的身后,不时地回头,阳光将领头人的身影照耀得模糊不清。

    “从哪里来?”

    “东南,兴盛。”

    “就是那个传说遍地黄金,安定繁荣的地方?”

    “哪有这么夸张,只是商业发达了一些而已。”

    阿尽和少女躺在一个小草坡上,望着那阳光普照但仍显灰白的天空。

    “噢。”

    少女应了一声,在草坡上打了一个滚,在众多植物间抓出一把紫红的根茎。

    “请你吃。”

    “谢谢”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少女叼着根茎,双手枕头。

    “搬家啊,爸爸带我来的。”

    阿尽恼了挠头。

    “那就祝你好运了。”

    少女的语气突然冰冷了很多。

    “谢谢。”

    阿尽纯真地笑了笑。

    “对所有祝福自己的人都要说谢谢。这是妈妈教我的。”

    少女正要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

    “好吧败给你了。”

    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少女的睫毛眨动着,潭水般的眼睛泛起丝丝涟漪。

    阿尽茫然地摇了摇头。

    “好吧,像你这样单纯幼稚的小孩子在这里会死得很快的。”

    少女幽幽地说道。

    “你也是小孩子啊!你就不幼稚啊!”

    阿尽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下子暴躁了起来。

    “他也老说我幼稚,我一十二岁的小孩容易么?!”

    少女缓缓抬头,看了少年一眼。

    “你现在就很幼稚。”

    少女的一句话便让少年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炼狱!一个压榨你全部潜能,教你活下去的地方,没有道德,没有约束,只能逼着自己用尽力气活下去的地方。”

    少女抬起了头,说得有些风轻云淡。

    “在这里,实力才是王道。每个人都在和自己斗,和一起在炼狱中磨砺的人斗,只是为了活下去,死亡在这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少女突然笑了,略显惨然。

    “可能明天你就看不见我了。”

    “怎么可能?!”

    阿尽再次窜了起来。

    “你这么厉害,谁打得过你?”

    少年有些慌了。

    少女微微笑了笑。

    “先不说我。你的父亲为什么要把你送到这里?”

    少女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醒了阿尽。

    “送死么?”

    阳光下,少女的眉角有些刺骨。

    “你确定么?”

    铁龙瞪大了眼睛。

    “确定。”

    领头人斩钉截铁。

    “炼狱之中,生死各按天命,我保不了他。”

    老人沉默了许久,苍老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领头人兜帽下的阴影。

    迎接他的是更坚决的目光。

    “很多年前我发誓要给他们一个幸福安定的生活,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从未逼过他,哪怕他手无缚鸡之力。”

    领头人的声音有些低沉。

    “可是不行啊,在这世道前,我无能无力啊!无论怎样退避,这该死的宿命还是会找上我.”

    领头人紧紧地握拳,泛白的骨节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所以拜托了!”

    领头人跪下了!

    铁龙一下子怒了。

    “你这是干什么,别给老子来这套!”

    两米多高的汉子神情激动,几乎挥起了拳头。

    “铁龙,老爷子”

    领头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是个父亲,这么多年都是在宠他,我下不了狠手。”

    领头人狠狠地砸向地面,巨大的力道直接在地面上轰出一个坑洞,溅起的尘土划过老人紧皱的眉间。

    “所以只能让你们来,,起码让他有了自保之力。”

    领头人兜帽下尽是恳求。

    他四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恳求。

    “若是死呢?”

    老人闭上了眼睛。

    风从远方吹来,吹下几片枯萎的枝叶。

    “那我就认命了,断了这份牵挂也罢。”

    沉默了许久,领头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兜帽下的阴影中混糊不清。

    “老爷子,收了吧。”

    铁龙有些不忍。

    老人不语。

    缓缓转身,衣衫飘荡。

    有些枯瘦的手掌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

    老人微微摆了摆手。

    铁龙几乎是在瞬间转首看向跪在那里的男人。

    “快起来,老爷子同意了。”

    领头人的嘴角微微动了动,缓缓起身,老人最后的一缕衣角抹过他的虹膜。

    “妈的。”

    铁龙挥起拳头狠狠在领头人胸口砸了一拳。

    领头人的身体急退了几步,皮靴在沙土上剧烈摩擦,掀起淡淡的尘雾。

    “没退步啊。”

    领头人轻轻咳嗽了几声,兜帽在强烈的冲击下褪下神秘的色彩。

    那是一张看了一眼便再也难以忘怀的脸庞,阳光下,面部的线条如同是石匠在花岗岩上用刀刻出一般的坚硬,一双略有些狭长的眸子算不上炯炯有神,眼窝深陷,却有着刺骨的冰霜。与阿尽几乎相同的碎发有些凌乱,看上去已是长时间不去打理。些许狰狞的疤痕从额头向下穿过太阳穴绕过耳朵一直蔓延脖颈,每一道都在诉说着那时的惨烈与悲痛。

    “怎么回事?”

    铁龙一脸震惊,一抹疯狂的血红涌上眼眸,仿佛火焰在燃烧。

    领头人笑了笑。

    “这些伤痕阿尽他都不知道,也不要告诉他,要是可以,我宁愿他是个傻子。”

    领头人眼眸中的冰霜有些融化。

    “帮我好好照顾他。”

    领头人拍了拍铁龙的肩膀,血红色的火焰为之一颤,缓缓熄灭。

    “那你呢?!”

    铁龙在一瞬间有些落寞。

    “我是个父亲。”

    领头人将兜帽重新戴上。

    “但我更是个男人!所以,我要去做一些几乎男人该做的事。”

    兜帽下,几乎可以冻结一切的目光一闪而过。

    “你放屁!”

    难得的凶狠在少年的脸上爆发。

    少女的脸色依然冰冷,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阿尽慢慢地退后,脸色逐渐苍白了起来。

    每一步都宛若踩在薄冰上,毫无支撑感可言。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把我扔在这种地方?!

    我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活下去,为什么?!

    少年心中的野兽在凄厉地咆哮。

    他猛地奔跑了起来,周围景物几乎是一闪而过。

    “你去哪里?那里还有鬼狼啊!”

    少女的呼喊无法停住少年的脚步。

    都是在骗我么?

    少年的眼睛中涌出晶莹的泪水,顺着脸庞缓缓流入脖颈。

    泪眼模糊间,思绪飞逝。

    阿尽出生在圣羽之墙内的兴盛之城,这座坐拥墙内域第一港口的城市配得上兴盛之名,略带腥咸的海风会从从那停满船只的港口吹来,拂过那整齐大理石铺成的街道和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吹起大大小小的商铺外的华美彩旗。金楠木的马车从街道的尽头缓缓驶来,身着熔火之心出品的重铠的骑士紧握手中的金边的缰绳,控制着身下的龙马,重铠表面上奇特的火焰纹路在阳光下微微颤动,人群被分出一条整齐的通道,马车的窗帘会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只或是白嫩或是苍老的手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礼官在车前高喊着这是谁家的座驾。

    那是墙内域东南部的中心城市,东南贵族的集中地。

    阿尽的家在那座城市的东部,是一座不算太大的庭院,推开阁楼的窗户就可以看到那片蔚蓝的海洋。那是阿尽最喜欢待的地方,洋洋洒洒的阳光会照进阁楼的每一个角落,将那些有些蒙尘的家具渲染得金黄。稍稍探出脑袋还可以看见那几片纯白的孤帆,在波涛中斩出一条前进的道路,运气好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尖尾雨燕在天空中划过的长痕,老一辈人说,那是幸福的痕迹,看见了就可以幸福一生。

    男人则喜欢在庭院中架起二郎腿,整个人融进阳光中,在藤椅上打盹,手中则会拿着女人给他泡的茶,白雾会顺着茶嘴向天空飘散,却总也飘不到阿尽的阁楼前。偶尔男人会消失一段时间,女人便不再泡茶,晚上会让阿尽和她一起睡,问起男人去向,那个女人,也就是阿尽的母亲的眸子中便会燃起光。她说他是猎魔人,是保障我们安定生活的支柱。

    但也因为如此,阿尽没有什么朋友,猎魔人这个词对于普通人来说充满了光辉,同时也是一层隔膜,邻里间渐渐传开的流言让阿尽越来越喜欢他的阁楼。

    每次男人回来阿尽都会感觉到母亲的快乐,甚至自己也是,在昏黄的烛光下,铁锅中翻滚着当天阿尽与母亲一起去海边船家买来的新鲜海货,配着鲜蔬,汤汁浓郁,火烛的微黄泛在其中,蔓延到三人的脸庞之上。男人回来的那天会喝酒,那种最普通的烧刀子,却会被男人喝出仙酿的感觉,当然,仅此一瓶,多了母亲会翻脸。

    天气好的时候男人会带阿尽出海,普通的小木船,没有阿尽喜欢的白帆,波浪缓缓地将船只左右摇晃着,如同儿时的摇篮,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阿尽会躺在船底,双手做枕,等着尖尾雨燕的痕迹。男人一直是懒洋洋的,偶尔瞄一眼船尾的钓竿,大部分时候饵料都会不翼而飞。

    这种宛若微火慢炖的日子直到阿尽十二岁零三个月的那天,也就是八个月前。

    醒来的阿尽看见男人一脸疲倦地坐在床边,烧刀子的空壳扔在旁边。屋外很静,是阴天。

    似乎一觉起来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阿尽,我们去西北好不好。”

    “为什么要去西北呢?我们现在这里不是很好么?”

    “因为我有很要紧的事啊,所以我们得搬家。”

    “那妈妈呢?!”

    “妈妈她也有事,得先和我们分开。”

    “那哪里好玩么?”

    “当然。”

    “好诶!”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幼稚么?!

    所以你说的一切我都信。

    少年想起了少女那冷冷的脸庞,以及那双总是喜欢揉自己脑袋的大手。

    视野的尽头是那片树林,阿尽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奔跑。

    可在仅仅几秒后,他的脚步便变得僵硬了起来。

    只有真正独自面对时,才知道恶魔的恐怖。

    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腰部已经被划出了一个巨大的伤痕,黑色的血液缓缓地流出,恶魔自身强大的身体机能在急速运转止血,哪怕它只是准恶魔。猩红的眼眸中燃烧着仇恨与愤怒的火焰,隐隐间倒映出阿尽微微颤抖的身影。锋利的前爪掀起一阵阵尘土,在地面上留下些许伤痕。原本已萎缩的棘背再一次屹立而起,薄薄的几乎被斩成两段。

    “滚啊!“

    阿尽鼓起全身力气,从一旁捡起一根弯曲的树枝,紧紧握住,这是现在他唯一可以获得安全感的东西。

    鬼狼弓起身体,低沉的咆哮在利齿间响起,死死地盯着阿尽不放开。

    一人一狼在荒原上对峙,谁也不敢松懈。风从远方吹来,将几片枯叶飘散在了两者之间。

    已被逼出一身冷汗的阿尽条突然怒吼一声

    “杀!”同时响起的是一声凄厉的咆哮,仅在几个呼吸之间,那张满是钢钉般尖牙的血盆大口带着一股腥臭的劲风狠狠地袭来。

    阿尽冲刺的步伐突然停住了,他没了力气。这些在那个男人手中撑不过一招的生物竟是如此可怕。

    真是可笑。

    自己还想杀掉类生物,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少年黯然地闪过这些念头。

    “你想死么?!”

    呼啸的劲风狠狠撞击在阿尽耳畔,带起一声凄厉的哀嚎。纯白的衣衫在阳光下有些耀眼,衬托起少女飞舞的的短发。

    “要是想死就称早走,这里不收冒失的软蛋。”

    少女的声音如同寒冰。

    “我不是软蛋!”

    阿尽再一次地咆哮,被过度惊吓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庞之上再度涌起一股疯狂的潮红,奋力冲向他与男人离别的地方。

    小树林里很安静,阳光很好,投下一片细碎的斑驳,但却是空无一人。

    阿尽觉得脚底很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半跪在了遍布落叶的林中空地之上。

    “只有软蛋才会想去大声质问那些带给他麻烦的人,而强者不会。”

    少女俯下身,带着鲜血的双锤缓缓消失不见。

    “什么软蛋,什么强者,我都不想当,我只是想回家!”

    阿尽的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之上。

    “不哭,我们都是一样的。”

    少女莲藕一般的手臂探出,轻轻抱住了阿尽,将他的满是泪痕的脸庞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我也是这样被抛下的,所有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我们很像。所以我第一次见你就明白你的父亲在骗你,所以我想帮你挺过难关,我很恨他们,但我也好想他们。”

    少女轻喃道。

    “我叫许旷旷,以后我罩你。”

    阿尽趴在少女的肩膀上,哭得像孩子。

    当然,他还是个孩子。

    “刚才你就不急?”

    铁龙突然问道。

    “既然说了要拜托你们,那我就不会插手了。”

    领头人摇了摇头。

    “我刚才可看见某人的脚都开始向前迈了。”

    铁龙戏谑地看了领头人一眼。

    “你这家伙。”

    领头人笑骂道。

    “有那个小丫头陪他我更放心了。”

    领头人看向那个抱着自己儿子的少女。

    “你确定么?”

    铁龙皱了皱眉

    “刚刚她可是一直跟在阿尽身后,故意等鬼狼快要咬上阿尽的时候再出手的。这里是炼狱,我怕她到时候利用你儿子。”

    铁龙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不不不,她是在引导阿尽。”

    领头人整了整衣衫。

    “这孩子还没长大,脑子一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这种生死之间的威胁却恰恰是个很好的教训,给他上一课也好。”

    领头人轻轻一笑。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在相儿媳妇的感觉,我可是先说好,炼狱出来的女孩子可没有这么简单。”

    铁龙瞥了领头人一眼,有些鄙视的味道。

    “俩孩子都没想什么,你这脑子。”

    领头人的兜帽下闪过几分无奈。

    “我可没你们想的这么多。”

    铁龙轻哼了一声。

    “哎轻,不和你这大老粗说了,走了。”

    领头人伸了一个懒腰。

    “可别死啊。”

    铁龙低下头,轻喃道。

    “你这乌鸦嘴别乱说,老子的命大着呢。”

    领头人恶狠狠地说道。

    “那最好。”

    铁龙扔给领头人一个黄铜酒壶。

    “回来喝。”

    领头人转身,迎着炽热的阳光走向树林外围,他离阿尽仅有不到二十米,层层的树枝将他们隔开。他没有回头,漆黑的长衣如同羽翼,展开冰冷的痕迹。铁龙眯起双眼,将重新扔回他手中的酒壶打开,仰起头,明显的喉结上下摆动。

    “一路走好。”

    铁龙举起了酒壶,轻轻摇晃,里面还有液体的撞击声,酒壶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待君归期,饮今日离别之酒。

    “我说,你可是真会哭。”

    少女翻了翻白眼。

    “要你管啊。”

    少年抽泣着。

    “当年我可就没哭。”

    许旷旷皱了皱灵巧的鼻子。

    “你厉害,我怂蛋。”

    阿尽将还在涌出的眼泪擦干。

    “那么怂蛋,你准备好了没有,炼狱一般的生活。”

    许旷旷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冰冷。

    “没有。”

    阿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好吧。”

    少女有些头疼。

    “简单的说我们这里是一个训练营,只是方法很过激。”

    许旷旷撇了撇嘴,浮现出一丝说不出的厌恶。

    “训练营?”

    阿尽挠了挠头。

    “对,在炼狱,外面世界的货币只是废物,这里流通的是数值。”

    许旷旷从怀中取出一个大概巴掌大的玉牌,做工很粗糙,像是在一块玉石原料上随意切下的。

    “这是你在炼狱最重要的东西,它会忠实地记录下你在炼狱完成任务所获得的数值,你有了数值便可以到总教官那里兑换你需要的东西,食物,武器,甚至是觉醒仪式。”

    许旷旷用力一握,数值牌流转出奇特的光晕,三千五百二十三的文字一闪而过。

    “这是我获得的数值,每个人在获得数值的同时也要有保护它的实力,如果有人打败或者杀死我,那么这三千的数值将会全部归那个人所有。”

    许旷旷冷冷地说。

    “杀死?!”

    阿尽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惊恐。

    “不至于吧,没有数值也不会怎么样吧。大家和和气气地不可以么?”

    阿尽有些强颜欢笑。

    “如果你不想饿死并且不在每十天一次的清扫鬼狼的任务中赤手空拳地上去的话,那就随意。”

    许旷旷看了阿尽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阿尽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脖子。突然

    他可不想死,一想到以后每十天就要面对那几乎令他魂飞魄散的鬼狼阿尽就有点犯怂。不知不觉地他就想那个男人了,要是那个男人在,什么鬼狼什么恶魔他都能一只手解决吧,而不需要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去对付那些恐怖的生物吧,想想自己对上鬼狼的样子,阿尽就觉得在开玩笑。

    阿尽突然被一种莫名的压抑缠绕心头,从胸膛蔓延到灵魂,自己好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在海中飘着,还被人恶毒地抽走了一直趴着的树枝,一瞬间什么依附都没有了,只能让海水进入他的鼻腔,奋力挣扎想抓住些什么,却都是徒劳无功。

    这个世界好像在突然间就剩你自己了,无依无靠。

    “还有人活着没有,死光了最好,老子就能好好休息了。”

    宛若雷鸣的声音响起,直接打断了阿尽的思绪。

    层层叠叠的树林被硬生生挤出一条通道,树枝的断裂声起伏不断,挡不住来者挥舞的手臂。

    阿尽眯起双眼,阳光灿烂,他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轮廓,如同一座铁塔。

    “学员1245报道。”

    许旷旷瞬间起身立正,短发拂过她的脸颊,面部的表情几乎是一丝不苟。

    “还活着啊。”

    对方的预期似乎有些失望,往前走了几步,地面都似乎有些颤抖。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贯穿右眼的狰狞疤痕,头顶处却是寸草不生,照得阿尽想再次眯眼。些许些血红色的诡异纹路几乎覆盖了整个右脸,有些破旧的牛皮背心遮不住他那没有一丝赘肉的身材。浑身散发这一种恐怖的煞气,甚至比刚才面对鬼狼时的感觉还要不舒服。

    是刚刚的那个壮得吓人的大汉,那个男人好像叫他什么铁龙。

    “我数二十秒,二十秒内没有出现的,我就当你死了。”

    铁龙瞥了许旷旷一眼,展开嗓子吼道。

    “二十!”

    “十九!”

    “学员1034报道!”

    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满身是血的少年从与鬼狼厮杀的战场走来。

    铁龙抬起那厚实的皮靴,狠狠地踹在了那个少年的背上。

    “走快点,别他妈跟个娘们一样。”

    少年的脸色苍白了几分,但还是咬牙走到了许旷旷身边,冷冷地看了两人一眼,站直不语。

    “学员1209报道!”

    “学员1136报道!”

    陆陆续续地从战场的方向,那些还在厮杀的学员们疯狂地向铁龙这边敢来。同时还带来了一些不速之客。兵刃上仍在滴血,鬼狼没有放掉那些刚刚还在和自己血战,转眼间便提刀离去的家伙。以铁龙为中心的地带,无数凄厉的哀嚎响起,阿尽的脸色有些发白。

    “十五!”

    “学员1182报道!啊!”

    一头巨大的鬼狼从树林中扑出,直接咬断了学员1182的右腿,将其拖入树林,阴影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半空中抖下一片湿润,阿尽一抹额头,瞬间魂飞魄散。竟是血雨滂沱。

    铁龙面不改色,凭空一拳,巨大的气劲狠狠地砸入了树林之中,不理会鬼狼的哀嚎,继续报数。

    “十四!”

    “十三!”

    “喂喂喂,每次都这么紧张,还没玩够呢。”

    懒散的声音从血雨之下传入众人的耳朵,隐约间透露着一种病态的欢喜。

    “学员835,报道。”

    阿尽向那个方向看去,整洁的白袍上有着斑驳的血红,缓缓地向下流淌,似乎想把这件衣袍染红。灰色的长发从额头垂下,遮盖住大半个脸庞,裸露在外的另一半极为俊朗,却泛着丝丝惨白。唯一看得见的那只眼睛中似乎有着什么光芒在转动,让阿尽有些不敢直视。

    “835,如果你以后再在集合时杀学员,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铁龙突然停止了报数,皮靴在地面上轻轻揉出一个坑洞。

    “不是还没结束么。”

    835伸出了猩红的舌头,在泛白的嘴唇上旋转了一圈。

    “老子讨厌顶嘴。”

    几乎是在话音结束的瞬间,铁龙以闪到了835的身后,磨盘般的拳头挥起一排片骨骼的破碎声。835如同一只麻袋般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一口鲜血喷出,几乎又是一阵血雨。皮靴狠狠地踩在了他那惨白的脸庞之上,将他的头颅按进土壤之中。遮盖脸庞的长发铺了一地。

    “炼狱的原则是什么?!”

    铁龙咆哮道。

    “活下去,还。。。。有服从。”

    尘土中响起断断续续的声音。

    “那你给老子多什么嘴!”

    铁龙一把提起几乎全身瘫痪的835,扔到了队伍旁边。

    “是。。。。”

    虚弱的声音回应道。

    “浪费老子这么多时间。”

    铁龙不屑地看了835一眼。

    “别以为你在1182身上做的小动作我没看见,”

    铁龙沉声道。

    “在1182被咬断一条腿时下手,娘们。”

    铁龙吐了口痰,重重地轰击在835身上,让死狗一般的他再度一震。

    “娘的,最后三秒,三!二!一!”

    铁龙一下子暴躁了很多,吼完了最后三个数字。

    “等一下!”

    树林中窜来一道身影,脸庞上血污与焦急参杂。

    “滚!”

    铁龙转身便是咆哮,巨大的气浪掀起尘土枯树枝,狠狠地将那个迟到的少年震飞。一块破旧的玉牌却顺着反方向飞到了铁龙那巨大的手掌之中,瞬间被握紧,然后张开,拂起一阵晶莹的粉末,吹到少年那已经毫无血色可言的脸上。

    “1002,逐出!”

    铁龙面无表情,如同磐石。

    少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转身,融入那阴影之中,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潭之中,艰难无比。

    “剩下的应该都是活着的了。”

    铁龙露出了一个在阿尽看来有些恐怖的笑容。

    “835,我知道你没死!再不起来我真的让你死!”

    铁龙捏了拳头,清脆的骨节爆裂之声让倒在地上的835微微抽动了一下。

    阿尽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被眼前这个壮汉几乎打成死狗的少年,竟然还能站起来。身形有些摇摇晃晃,已是凌乱不堪的衣袍上有着触目惊心的红。辟厉啪啦的骨骼抖动之声从他那瘦削的身体中传出,苍白的脸庞上鼓起无数骨骼的痕迹将那份清秀与妖异混合的感觉完全破坏,只剩下一种让人惊惧的邪恶感。

    阿尽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却被许旷旷一把拉回,秀丽的大眼睛之中充满了警告的色彩。

    “真是舒服啊。”

    835扭动了一下脖子,骨骼的爆裂声缓缓消失,脸庞上那些狰狞的鼓起也恢复了原状。

    “给老子滚回去,不然就算你再生之骨的能力再逆天我也会把你打成死人,骨头全部拆完了,就应该再生不了吧。”

    铁龙狰狞地一笑。

    835再度抽动了一下,缓缓退入队伍之中,低头不语。

    “好了,戏看得差不多了,进入正题,今天我们炼狱来了一位新人,得好好招待他一下。”

    铁龙那雪亮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无数目光刺向阿尽的方向,戏谑,冷漠,贪婪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不由地再度想退后几步,却被一只看似柔弱却蕴含惊人力量的手紧紧推住。

    “不要怕。”

    许旷旷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阿尽的心中莫名地一震,有了无穷勇气。

    在你无助时,哪怕是最平淡的安慰已是一道让你安心的光。哪怕阿尽在今天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黑暗与残忍,哪怕他濒临崩溃。

    阿尽深呼吸吸了一口气,向前迈出了一步,他和旷旷站在人群的后方,现在面前已是一条人群散开的通道,尽头处是被他视作恶魔的铁龙。

    通道不长,阿尽走得很慢,周围的目光让他忍不住低头。

    “呵呵新人。”

    “又一个来送死的么?”

    “这个月的数值够了”

    无数的窃窃私语在阿尽耳边响彻,让他有了一种莫名的烦躁。

    阳光洒下,将两人的身形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阿尽身影比铁龙矮了大半个身位,算不上俊朗的脸庞抬起,与铁龙那铜铃般的牛眼相对。

    “阿尽是吧。”

    铁龙裂开了大嘴,阿尽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部分牙齿上的镶金牙套。

    “这是你的数值牌,编号1317。”

    铁龙从随身的口袋中取出一块不规则的玉牌,与许旷旷的完全不同,显得更加随意。

    “欢迎你来到炼狱,你会讨厌上这个地方的。”

    铁龙笑得极为夸张,脸庞之上的刀疤也随着抖动不堪。

    “已经很讨厌了。”

    阿尽的眼睛中闪过不加掩饰的厌恶,直视铁龙。

    这种完全和原来生活是两个极端的地方怎么可能会不讨厌,全是罪恶与血,都是一群看不懂的变态,死人在这里是平常事的地方怎么会让人喜欢上?!

    “哈哈哈哈,那我会让你更讨厌这个地方。”

    铁龙扭动了一下脖子,比835响亮十几倍的骨骼活动声摩擦着阿尽的耳膜。

    “这是。。。。”

    铁龙的声音响起,阿尽抬头,眼前却是一片空,呼啸的劲风从身后吹来。紧接是巨大的撞击声,阿尽只是觉得胸口一闷,仿佛有上千斤巨石砸向他的后背,连绵不断的骨骼碎裂之声从脊柱向全身蔓延。一口温热从体内深处被逼出,在地面上堆积成一个小潭,阿尽的脸庞直接砸入血潭中,从外涌入的鲜血和从体内喷出的鲜血混杂着泥土在嘴中泛起浓郁的腥味。周围的景物开始模糊了,只有丝丝血红。

    “欢迎仪式!”

    铁龙的声音冰冷无比。

    阿尽已说不出话来,恍惚间想起了那座小小的阁楼,阳光很温和,暖得让人昏昏欲睡,偶尔可以见天空中那尖尾雨燕的痕迹。

    不是说会幸福一辈子么?

    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