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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忙着买房搞装修,那边王书玲突然被新东村告上法庭。直到收到法院的传票,韩红星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新东村虽已分滩到户,不过在小丫湾那儿仍有一千多亩滩地属村里所有,长年以三百元一亩的价格承包在外。去年有八百亩到期,按现有政策,必须通过竞标的方式才能再度发包。
见承包价这么低,王书玲的二哥想竞得这片地,可村里的叶书记想续包给原来的承包人许老板,正好许老板的老婆在卫生局上班,叶书记便在报名条件里定出规矩来:参与竞标的村民必须配偶方是正规单位的在编人员。
原本叶书记以为,定出这条规定,再没第二个村民符合报名条件,那块地的关联交易就可以继续做下去。王二哥一心想将这块地包到手,对照报名条件想到王书玲,便让王书玲出面与许老板竞标,最终将每亩地的承包价格由三百元抬到九百元才争到手。
王二哥竞得这块地后将它开成鱼塘,可这片滩地在海堤以外,得引入淡水才能养鱼,堤外唯一的淡水源头又在许老板的承包地里,许老板正为失了这八百亩地而嫉恨,哪肯放水过来!
能有的办法是通过海堤将淡水引到堤外,不过每次刚叫来施工队,许老板都明着举报,引来护堤员老施执法:此堤是一级海堤,从堤下打洞得经省里批许,否则是破坏水利设施,轻则违法,重则做牢,有他施护堤员在,此行为绝不能得逞!
没有淡水,让王二哥开好的鱼塘没法养鱼,一直耽搁了大半年时间,村里才肯出面协调,将淡水从许老板那边引过来。等到年底,村里来要第二年72万承包款,王二哥只肯交22万,少交的50万抵算耽误生产的损失。
这块滩地一直被叶书记用来从许老板那吃回扣,竞标不过是走过场,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王二哥来断了财路。叶书记本就恼火,见王二哥少交承包款当然不答应,立即将签订承包合同的王书玲告上法庭。
“怎不让我知道就做出签合同的事?”收到法院的传票,韩红星责怪王书玲。
“我哪知道只签个字就吃官司!”王书玲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不过替自己宽心:“我个无业游民怕哪个,就是输了官司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执行我的工资是不是办法?封你的饭店是不是办法?拍卖你家的房产是不是办法?”韩红星没好气地告知后果。
“那现在该怎么办?”王书玲听出紧张来。
“这个时候才问我该怎么办?做这种事之前你怎么不问我?”
“是二哥叫去能不去么!”王书玲满肚子委屈。
“你二哥叫去就得去?是不是他让杀人也得杀?”韩红星气恼:“凡事都自作主张!”
“我就自作主张了又咋样?”王书玲不许韩红星继续发作:“再敢教训人就翻脸!”
“才懒得教训你,等你站到被告席上,看还能跟哪个翻脸!”
“我才不去站法庭,赶紧替我想办法。”听说要当被告,王书玲慌了神。
“我才不替你想办法!”韩红星嘴上这样说,心里已想到老同学蔡毅文,他在法院工作,先向他讨教应对之策。
蔡毅文在执行局上班,他了解案由后认为败诉的可能性大,能做的是先请出律师来应诉,打得赢官司更好,赢不了等案子进入执行阶段后由他从中调解,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
如蔡法官所言,法院果然判决王书玲败诉,必须向村里补缴承包款。一纸判决让王二哥慌了神,通过韩红星请蔡法官出面调解,情愿花10万元好处费给叶书记私了。
那叶书记已经跟王二哥作下对头,哪可能在此节骨眼上收这笔钱!再说他也有法院里的关系,根本不卖蔡法官的账,拒绝接受调解,并限令王二哥按期来缴款,否则自动解除承包合同,由村里收回承包地。
怎么办?王二哥不想交这50万冤枉钱,更拿不出应对村里的办法来,只能请韩红星出主意,看如何能免受损失。
走正道能用的方法是提起上诉,不过这招只能将缴款的期限往后拖延;走旁门左道叶书记又不肯收好处,怎么办?韩红星能想到的是,村里将这块滩地承包给王二哥存有瑕疵,只有从这方面做文章。
当初王二哥想在堤下打洞通水时,总受到施护堤员的阻扰,于是想做通他工作,请他睁一眼闭一眼,让王二哥将洞打通。了解后得知施护堤员是水利局的编外工,临洋镇范围内的所有海堤都归他看护。
按政策规定,沿海堤两侧一定的范围内属于海堤防护区,不允许进行任何形式的农业生产,可施护堤员却将海堤两边的防护区当作农田,承包给他人赚钱。
就比如小丫湾这边,他将属于海堤防护区的滩地以低价包给叶书记,叶书记再以高价转包给王二哥,各赚其中的利益,时间久了施护堤员和叶书记、许老板成了利益共同体,有后两个人作梗,想花点钱使施护堤员让王二哥在堤下打洞过水根本就不可能。
对照政策可知,王二哥包来的八百亩滩地里有部分属于海堤防护区范围,并不属于村里土地,叶书记根本没权将这些地承包出去,他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为了从中渔利!既然认定他是个贪官,最好的对付方法是以毒攻毒!于是韩红星想出主意让王二哥实施:将非法发包海堤防护区获利作为叶书记的罪状,另外,从村民中收集他在其他方面存在的问题,抓他小辫让他服软。
按计划,王二哥带领一帮对叶书记不满的村民到村部要求账务公开、将享受低保的村民名单公布,等等,只几次闹腾,叶书记主动跟王二哥言和,放弃讨要那50万元承包款。一来二去,叶书记也敢跟王二哥有来去了,王二哥承包滩地的价格也降了下来。
和许多地方一样,黄海县城的民间借贷市场在一夜之间崩塌,产生的骨牌效应让一批接一批的人跑路,跑路人留下的债务没有最多,只有更多。
以前的民间借贷只在暗地里进行,国家有法律规定,借贷利率超过银行利率四倍以上不受法律保护,因此有个三分利已算高利贷。后来黄海县城里的金融投资公司像雨后春笋般充斥大街小巷,为了吸收资金,存款利率被不断抬高,然后再将吸到手的资金以更高的利率放出去赚钱,使得大家都认为高利贷是合法的,五分利、一角利的生意也有人敢做。
巨大的赚钱效应让有钱人、没钱人都想在“借”与“贷”之间大赚一把,于是,胆小的有钱人将钱以一分的利率借给自认为可靠的人;能筹到一分利的人将钱放给二分利的可靠人;二分利的人拿到大笔的资金放给三分利、五分利的人,如此将资金往高利率的地方集中。
拿一角利的都是那些看上去资产实力强,其实已资不抵债的人,他们实在没办法才拿如此高利息的贷款,债务到期后只能拆东墙补西墙,表面上让所有放债的人都赚钱,其实是将债务越聚越多,等到某一天拆不了东墙补西墙时,就只能选择跑路,导致整个债务链上的人只赚到小部分的利息却失了全部本金,上线跑了下线被下下线逼债,也只有跑,于是形成了闻所未闻、一波接一波的跑路潮。
难有涉足民间借贷的人不在这次跑路潮中蒙受损失,秦大功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放出去的债务绝大多数是其个人资产,因此不存在被下线逼债的情况,而是各处追债,尽量减少损失。
牛刚在这次风潮中损失惨重。他原本并不懂放债这一行,挣的钱都由老婆控制着存银行,前几年有银行的理财师动员买基金,尝试着买了几十万,很快就赚了双倍还多的钱,见有利可图又追买了几百万,没想到行情开始往下走,眼见账面上资产一天天缩水,最后将本金亏去大半,气得再不相信什么银行理财,将钱全部从基金上赎回来,可再存银行的那点利息已难吊胃口。
正好生意场上人都有短期急需资金的时候,“御龙化工有限公司”是县里最大民营企业,该企业的杜董事长是牛刚多年的老朋友,论资产仅那块厂房与土地少说也值五千万,论身份杜老板是黄海县优秀企业家、县人大代表,他常在银行贷款到期时向牛刚拆借资金过桥,按月息五分算,每次都按期归还,绝对守信用。
时间久了牛刚夫妇对杜董事长来借钱也放心,后来索性将手头的钱长期放给他,还断断续续从别处筹了上千万也放给他,赚取其中的利差,坐收每个月的利息。没想到这次跑路潮也跑了杜董事长,等债主们聚上门将杜董事长的债务加起来,才发现明着已欠下了一亿多!而厂房土地早押给了银行,牛刚共借了一千多万给他,根本无法追回。
有钱人损失惨重,连王书玲的母亲也损失了三万元。她上了年岁跟着小儿子在临洋镇住,手头有几万元养老钱,经不住投资公司人宣传,说他们也是经政府允许开设的金融机构,存入钱不仅随要随取,而且利息是银行的数倍。老人家经不住诱惑,将银行里到期的一笔三万元存了过去,结果一夜之间投资公司老板关门跑路。
受了损失的老百姓先堵到投资公司门口闹,后转到镇政府闹,镇政府立即让派出所派员来驱散闹事群众:开投资公司不是我临洋镇所独创,是政策所允许,将钱存入投资公司本身就是风险投资,造成损失就该由当事人承担,所以,一切后果与镇政府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