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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孙策托孤(下)
陆逊在暗自瞥了一眼孙权之后,闭口不语。
心中细细思索了一番之后,这才对着孙权缓缓的开口言道:“此事既无阻挡的可能,那仲谋你便直接带着孙夫人以及其子孙绍一同前往夏口就行了!”
“只是在见到孙伯符的时候,你可如此对其言语一番,言自己原本就想带着孙夫人以及其子孙绍一同前来,但深怕不许,幸得所来书信之上,特意注明了要自己前来之时,务必要携带着孙夫人以及其子孙绍!”
“若是可以的话,仲谋你还可以带着大吴夫人一同前去!”
孙权在听闻了陆逊的话语之后,不由的惊呼一声:“我母亲?”
陆逊点了点头,对着孙权解释了一番:“孙伯符也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你和周公瑾之间暗地里所下的黑手,带着大吴夫人便是为了安上一层保险,好让孙伯符的心中更多的忌惮与周公瑾!”
“若是你为孙伯符,在下令只召一个人前来的时候,身边关系最为要好的兄弟却是瞒着你,又召了两人前来,其中一个还是身为正统继承人的嫡子,你又会怎么想!”
“然而,毕竟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太亲密了,保不准会在最后一刻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在孙伯符知晓了周公瑾欺瞒的行为后,却是发现,都已经召集自己的妻儿前来,为了避嫌,又为何不召集自己的母亲一同前来呢?”
“孙伯符的心里又该如何看待自己的兄弟呢?”
“更何况,身为一个母亲,难道不应该去见一下自己的儿子最后一面吗?”
听闻了陆逊的话语,孙权沉默了一会,随后便是站起了身子,向着屋外走去。
在经过陆逊身边的时候,孙权瞥了其一眼,带着一丝郑重的语气,开口言道:“也好,我这便依你所言,前去找我母亲,劝她一同前去!”
陆逊在听闻了孙权的话语之后,心知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也该告退了。
对着孙权拱手行礼,陆逊的口中淡淡的出言说道:“即是如此,那我也不打扰仲谋了,就先行告退了!”
孙权点了点,对着陆逊随意的摆了摆手:“伯言此行也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过几日,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还要你陪着我一同前去夏口呢!”
陆逊应诺了一声,随后便是退出了书房,向着大门所在的位置走去。
孙权退出了书房,望着陆逊大步离去的身影,紧皱着自己的眉头,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片刻之后,孙权终于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身向着陆逊所相反的方向走去。
现在,他距离那个位置已经极为接近了,谁都不能跟他抢夺那个位置。
孙绍不行,那周瑜更是不行!
……
此时的大吴夫人正在自己的房中对着自己所供奉仙神暗自祈祷,自从几日以前,自己一直所用的茶碗无故碎裂之后,她的心中便是隐隐的觉着不安。
屋外传来了急速而走的步伐,“哒哒哒”的踏步之声传入了大吴夫人的耳中,吵得其心烦意乱。
正欲出言呵斥的时候,祭台上所供奉的仙神之像却是轰然到了下来。
大吴夫人望着眼前这一幕,一脸的诧异之色,心中的不安更甚。
颤抖着双手,大吴夫人拿起了仙神之像,试图准备将其重新摆放起来。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屋子的大门却是突然打开,孙权的身影径直冲入了房中,跪拜在了大吴夫人的面前,其面容恸切。
“母亲,周郎传信而来,言大兄在征讨黄祖之时,遭了冷箭,受了重伤,怕是要撑不住了!”
听闻了孙权的话语,大吴夫人心中猛然一惊,手中握着的仙神之像突然脱手,摔落在了地上,成了一地的泥塑碎片。
她始终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消息,一脸惊疑的神情,呆呆的望着跪拜在自己身前的孙权:“仲谋,你刚才说……说你大兄伯符……怎么了?”
“母亲,大兄他……怕是要不行了!”
孙权一脸悲怆的神情,脸上还带着一丝泪水,对着大吴夫人哭嚎道。
得到了孙权的回答之后,大吴夫人身子不由的踉跄了一下,退后了几步,其身子靠在了桌案之上,撞翻了摆放在上面用来供奉仙神的供品,惊呼了一句:“伯符,我的儿啊!”
“母亲,你没事吧!”
见到大吴夫人失神的样子,孙权立刻便是跑了上去,扶住大吴夫人的身体。
听闻了孙权在耳边的呼唤,大吴夫人回过了神来,视线紧紧的盯着孙权:“说,周公瑾传来的信上是如何说的!我儿伯符到底是怎么受的伤,竟是有了性命之危!”
孙权眼见着自己的母亲开口询问,立刻便是将周瑜所传书信上所写的情况添油加醋的对着大吴夫人述说了一番。
听了孙权所言之后,大吴夫人立刻便是气愤不已。
她气周瑜,她恨黄祖。
气周瑜是因为周瑜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恨黄祖则是因为在继自己的丈夫死于黄祖的冷箭之下后,自己的儿子竟也是如同她的丈夫一般,遭了黄祖的冷箭。
难不成自己的儿子也要和她的丈夫一样死在黄祖的冷箭之下吗?
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上天要这么对她!
很显然,陆逊在西陵城内射出的冷箭就这样被大吴夫人安在了黄祖身上。
反正箭是从城内射出来的,若说不是黄祖所放的冷箭,天下之人谁又会相信呢。
悲剧的黄祖就这样为陆逊背上了黑锅,不过对于黄祖来说,背就背吧,反正自己又不是没有放过冷箭。
要知道,就连黄祖他自己当时都认为这射向孙策的冷箭乃是自己手下之人所放的。
瞥了一眼身旁的孙权,大吴夫人冷冷的开口言道:“仲谋,你赶快去准备一下,明日带着你大嫂和你侄子一起前去江夏!”
“我倒要去问问看,他周公瑾自诩智谋无双,又如何会让我儿遭此一劫!”
听闻了大吴夫人的话语之后,孙权偷偷的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应诺了一声,随后便是在大吴夫人的示意下,退出了屋子,下去命人安排前去夏口之事。
待得孙权退下之后,大吴夫人这才卸下了自己伪装的坚强,趴在了桌案之上,大声的哭嚎了起来。
“我的儿,我可怜的儿啊!”
……
夏口驻地之中,在经过了多日的探查打探之后,终于是将华佗找了过来。
当周瑜见到华佗的时候,立刻便是对其郑重无比的行了一礼:“一切就拜托华先生了!”
华佗眼见着周瑜对着自己行礼,心中大惊,连忙回礼。
他虽是出身士子,但在官场之上终究没能有所作为,只能以医术行走天下。
虽有神医之名,但也不过是医匠所为,上不得台面。
在人前,自然也就是矮了一等。
“将军放下,老朽自当尽力!”
听闻了华佗所言,周瑜点了点头,随后便是领着华佗走进了营帐之中。
华佗望着昏睡之中的孙策,眉头微微的一皱。
在他眼中看来,此时的孙策已是死气缠身,已是药石无医。
然,他终究是名医者,在没有仔细的查看过后,他也不敢轻易的下结论。
放下了身上背着的药箱,拿出了脉枕,将其放在了孙策的手腕之下,自己的双手轻轻地搭在了孙策的手腕之上。
紧闭着双眼,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脉搏之声,华佗的眉头不禁紧皱了起来。
过了片刻之后,华佗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身子微微的凑近孙策,其右手撑开了孙策紧闭的双眼,观察了一番。
当一切做完之后,华佗收起了脉枕,将其放回了药箱之中,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周瑜眼见着华佗摇头,心中立刻便是起了一丝不好的念头:“华先生,伯符他……”
华佗盖好了药箱,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的开口说道:“若是在三天之前,老朽还有办法可保孙将军一命,然而此时的孙将军已是风邪入体,病入膏肓,已是药石无医!”
“老朽虽被号称神医,但也救不了必死之人!”
听闻了华佗言语,周瑜只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
瞥了一眼失神的周瑜,华佗不禁摇了摇头:“老朽开副方子给将军,可稍稍缓解孙将军此时所受的痛苦!”
“有劳……华先生了!”
周瑜微微的对着华佗拱了拱手,视线却是呆呆的望着卧榻之上躺着的孙权,久久不能言语。
见到此景,华佗叹息了一声,随后便是走出了营帐,准备为其抓药煮上一壶药汤。
当孙策喝下了华佗所开的药汤之后,终于是醒过了过来。
望着眼前满是疲惫的周瑜,孙策轻声的对其感叹了一句:“这几日,倒是辛苦公瑾了!”
“伯符……”
未等周瑜的话语说完,营帐之中便是有士卒回报,言孙权等人已到。
孙策听闻了士卒的回报,轻声的呢喃了一句:“终于来了吗?”
一旁的周瑜在听闻了回报之后,却是微微的皱起了自己的眉头,他心中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当孙权一行人在士卒带领下走入营帐的时候,周瑜这才发现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他竟然是忘了给大吴夫人传信。
而孙策在见到自己的母亲、妻子以及儿子一同随着孙权进入营帐的时候,心里也是懵逼了。
他好像没有召集这么多人来吧。
孙策不由的瞥了一旁的周瑜,眉头微皱,毕竟这事他是交代周瑜去办的。
孙权跪在了孙策的卧榻前面,其身后跟着的孙夫人以及孙绍也是一同跪了下去。
望着卧榻之上孙策那张惨白的脸庞,孙权哭诉道:“大兄,弟依照书信所言,带着兄嫂以及侄儿孙绍一同前来了!”
听闻了孙权的话语,孙策不由的轻叹了一声。
听其所言,自己的妻子以及儿子来此看来的确是周瑜所为,然而这一次,孙策的心中觉得周瑜想的太过简单了。
若是可以的话,他又如何不会传位于自己的儿子呢?
可如今,孙绍年幼,如何服众。
一旦上位,怕是就要祸起萧墙之内了!
一旁的站立着的大吴夫人瞥了一眼周瑜,冷哼了一声:“周公瑾,为何我儿重伤,你却连老身都不告诉,若非仲谋报于老身知晓,老身岂不是毫不知情!”
“更何况,你周公瑾自诩智谋过人,为何还让我儿遭了冷箭?”
听闻了大吴夫人的冷哼,孙策这才知道,周瑜在传信孙权以及自己妻儿的时候,偏偏却是遗忘了自己的母亲,难怪自己的母亲神色不悦。
虽然周瑜所为有些不妥,但终究是自己的结义兄弟,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便是叹息了一声:“我怕是不能复生矣!”
大吴夫人听闻了孙策的叹息之语,也是顾不上周瑜,立刻来到了孙策的身前,一脸悲怆的望着孙策:“我儿切不可说此丧气之话!”
“母亲,儿自知自己的身体!”
大吴夫人听闻了孙策的话语之后,双手轻抚过孙策的面容,沉默不语。
对着大吴夫人露出了一抹笑容之后,孙策便是召集了张昭等人,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等到众人来至卧榻之前,孙策环视了一圈众人,对其嘱付道:“天下方乱,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大可有为,尔等幸善相吾弟!”
随后孙策便是取出印绶交与孙权,对其言道:“若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使各尽力以保江东,我不如卿!卿宜念父兄创业之艰难,善自图之!”
孙权听闻了孙策的话语之后,不由的对其痛哭流涕,从其手中接过了印绶。
谁都没有发现,在接过印绶的时候,孙权的嘴角却是有一抹笑意一闪而过。
而一旁的周瑜在听闻了孙策的话语之后,几次想要开口,却均是被其眼神瞪回。
无奈之下,周瑜也只能是暗自叹息了一声。
眼见着周瑜没有出言反对,孙策便又是对着大吴夫人开口说道:“儿天年已尽,不能奉慈母,今将印绶付弟,望母朝夕训之,父兄旧人,慎勿轻怠!”
“恐汝弟年幼,不能任大事,当复如何?”大吴夫人听闻了孙策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语,悲从心来,不由的哭诉道。
孙策摇了摇头:“弟才胜儿十倍,足当大任。倘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
“至于我儿,尚且年幼无知,不可担此大任!”
随后孙策又是唤来族中诸弟,对其警告了一番:“吾死之后,汝等一并辅佐仲谋!宗族中敢有生异心者,众共诛之,骨肉为逆,不得入祖坟安葬!”
听闻了孙策的警告,诸弟皆是泣而受命。
将目光瞥向了一旁的孙夫人,孙策的眼中不由的浮现出一抹柔情,对其叹息了一声,开口言道:“我与你不幸中途相分,你定要好好替我赡养母亲,休负我平日相知之雅!”
话语说完,孙策便是再也没了气息,瞑目而逝,年止二十六岁。
后世之人有诗赞曰:“独战东南地,人称小霸王。运筹如虎踞,决策似鹰扬。威镇三江靖,名闻四海香。临终遗大事,专意属周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