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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阿狸就早早地与慕容秋风百里飞雪一起来到皇宫,他们都有进宫符牌,通行无阻地来到了永庆殿。
阿狸一进去,就看到里面人来人往,个个面色肃然。阿狸心中一惊,不禁看了下慕容秋风,慕容秋风也吓了一跳,不知所措。
这时正好阿绣走了出来,看到阿狸又惊又喜,上前拉住她道:“你可来了。”阿狸忙问:“他怎么样了?”阿绣眼睛红肿道:“竟是不好了呢,昨晚深夜发起烧来,你且去看看吧。”
阿狸不待她讲完,抢着几步来到朱高燨寝室,进得门里,一眼看到朱高燨躺在床上,几日不见,竟然消瘦许多,面色绯红,似在睡着一般。阿锦及几个侍女在一边悄然侍候,一见阿狸,阿锦也是露出喜色,指指床上的朱高燨,悄声道:“殿下方才睡过去了,昨夜他几乎不曾好好睡觉,你来了正好。”
阿狸点点头,在床边俯下身子。阿锦又道:“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你在这里看着点吧。”带领几个侍女退下。
阿狸看着朱高燨,眼中泪水不觉掉了下来,她从来没有见过朱高燨虚弱到这种地步,从昨晚听说权妍儿一病呜呼,她的心就没有放下来过,在现代社会的她年轻,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到了古代,也是昨天才知道生命是那般脆弱,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说没有就没有了,她看着朱高燨的模样,不能想象如果他也走到权妍儿的地步,要怎么办呢?如此想着,更是伤心难过,禁不住呜咽起来。
昏睡中的朱高燨,听得枕边轻泣之声,恍惚之间梦到了阿狸。他努力睁开了眼睛,看到阿狸两眼红肿,满脸湿漉漉地,正低头用袖子抹泪。他心中轻叹一声,伸手去摸她的头,哑声道:“傻丫头,哭什么啊?”
阿狸闻言忙抬头,看到朱高燨满眼怜惜,心中更是伤心,抓住他的手道:“你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竟成这般模样?”朱高燨努力地冲她微微一笑,道:“老毛病没什么。你不要着急,就是怕你着急,才不想让你知道,慕容他们还是告诉你了。”
阿狸心下来气,怒道:“不告诉我?什么时候了还不告诉我?莫非要等到象小权妃那般才告诉我吗?”她刚说完就后悔,呸了一声,反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却不觉想起了权妍儿,又掉下泪来,她恶狠狠地用胳膊擦去泪珠,对朱高燨道:“你敢再瞒我试试看!我以后一步也不再离开你!你给我快点好起来!”
朱高燨见她如此模样,心里想笑,却带着连咳数声。阿狸忙给他在胸口轻抚,嘴里连声道:“怎么样怎么样?”
朱高燨喘息略平,转眼看到她身后的慕容百里,笑道:“这么凶的丫头,你们见到过么?”
慕容百里听得阿狸呵斥朱高燨,朱高燨却满面喜色,亦觉得好笑,心里却又担心朱高燨的病情,二人只是咧下嘴轻轻摇头,阿狸却扭头怒目而视,二人忙收起嘴角笑意。慕容秋风忙道:“四殿下,我与百里先去慈庆宫一趟,等下再回来。”
朱高燨轻轻嗯了下,二人躬身退下去。
一时阿锦端了药过来,阿狸接过来,慢慢地喂与朱高燨。之后朱高燨复又沉沉睡去,阿狸探试他额头,却觉触手极热。又见朱高燨睡梦里并不安稳,眉头微蹙。她不禁伸出手,在他眉间轻轻抚弄。
这一天阿狸一直待在朱高燨的床边,朱高燨情况却是并没好转,清醒时间越来越短,烫药有时是强行灌进去的。阿狸越来越害怕,至晚间见朱高燨竟有好几个时辰不见醒来,她不明所以,泪水再也没有停下过。太医来来往往,个个面色凝重,乾清宫也不时遣人来问,阿锦阿绣忙得一刻不闲,阿狸关心则乱,只是一味哭泣,却不知如何是好。慕容百里过来,她也只呆呆不理他们。再到后来,朱高燨的情况越发不好起来,气息短促,最后连水也灌不进了。太医们一时慌了手脚,拥在床前急着施救,早有人报乾清宫而去。
阿狸被阿绣拉了出来,她呆呆地跟着阿绣到了庭间,早有小侍女递过一条大手巾,阿狸却茫然不动,阿绣只好接了过来,在她脸上擦了几把,道:“你也顾惜着自己,这么狼狈模样让殿下看到了,他又要心疼。”心中却想着朱高燨不知能否醒来,也不禁落下泪来。阿狸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阿绣你告诉我,你说过他大病过几次的,有这么样的情形么?啊?是不是每次都是这个情形?你告诉我啊?”
阿绣被她抓得手疼,只得道:“是的,殿下每次都是这般,几年前那次比这次更加厉害,太子殿下最后连棺木都准备好了,四殿下却挺了过来,所以你不要着急。而且太子几日前就去江浙请胡濙大人回来,只要胡大人回来,殿下就能救得回来。”她嘴上虽如此,心里也是没底,按时间算,这两日胡濙应该就要到了,只盼四殿下能撑到胡濙到来。
阿狸心里略略放下,却又忽地想到如果真不好了,可要怎么办呢?那姚广孝曾说过他寿命短暂,难道这次就是他的劫数么?阿狸一时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方好,只是眼中泪水不断。
忽见朱瞻基走了过来,阿绣忙行礼,朱瞻基挥手让她退下,看着阿狸神情混乱,眼睛已似桃核般红肿。朱瞻基忍不住道:“你这样子也救不了他的。”
阿狸骤然见到朱瞻基,又听他这般言语,忙道:“怎么,他可是不好了?”不待他回答,掉头往殿里跑去。朱瞻基在背后长叹了口气。
一群人涌进了永华殿,只见朱棣大步走了进来,太子与太子妃紧随在后面,三人均是神色严肃。朱瞻基忙上前问安。朱棣摆手,急步奔向内殿。朱高炽夫妻看着朱瞻基摇摇头,三人亦跟着后面进了内室。
朱棣一进入室内,就觉得气氛紧张,室内所有人看到皇上来到,都忙俯身参拜。朱棣挥手,来到朱高燨的床前,眼见朱高燨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已无一丝血色,他心中一紧,道:“四殿下现下怎么样?”
一边跪着的一个太医满头是汗水,却顾不得去擦,忙道:“回陛下,四殿下脉象微弱,气息短促,情况很是不好了。”
朱棣抬脚把他踢出几步之遥,喝道:“废物!”早有人搬过椅来放在床边,朱棣坐下来,轻声唤道:“燨儿,燨儿?你且醒醒,父皇看你来了。”
阿狸一直俯在床头饮泣。朱棣进来,她并不在意,也不理会,只是盯着朱高燨。此时听得朱棣呼唤于他,在她听来就是一个老父亲在叫自己的儿子,心中更是凄惨,禁住抓住朱高燨的手,亦哽咽道:“你醒来啊,醒来看看我们。”
朱棣这才注意到床边的阿狸,又见她发丝零乱,眼目红肿,自是哭泣所致。他亦不禁心中难过,这个儿子,自生出来便让他时刻挂心,加上又生得骨胳不俗,他更是爱若性命,曾暗中让人替朱高燨算命,皆言不寿,朱棣心中更是怜惜于他。每每生病,都令他心如刀割,眼见着慢慢长大,朱棣的担心日渐增加,生恐哪一日他先自己而去,以前忙于战事,对朱高燨没有亲自照顾,今日眼见他气息奄奄,却害怕起来,眼眶不禁湿润。
他问旁边太子道:“那胡濙不是已快马加急去召唤了么?为何还没回来?”太子朱高炽忙道:“回父皇,已吩咐马不停蹄、不分昼夜的传唤,按时间算今明两天就可以回来。”
却忽见朱高燨微有动静,双目微微睁了开来,朱棣大喜,忙道:“燨儿,父皇在此。”
朱高燨听得父亲声音,举目看去可不是父皇么?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不能够动弹一丝。朱棣忙道:“孩儿莫动,省些气力。”
朱高燨轻声唤声“父皇”,便没有力气再说话。太医忙递上早熬好的药,阿狸接过来慢慢喂与他。朱高燨勉强喝下几口,便摇头示意不要。阿狸道:“你就都喝了吧,方才我都灌不进去。趁这会儿有些力气先把药喝完再说话。”朱高燨见她如此,只得就她的手将一碗药喝了下去,太医们舒了口气。朱高燨一番折腾,身上头上冒出许多汗,精神上却清醒许多。
阿狸把碗递与阿绣,含泪对着朱高燨道:“你莫要再吓我了啊。”朱高燨见她一改往日眉飞色舞的样子,变得如小女子般楚楚可怜,心生怜悯,努力伸出手来,想去抚摸她的头发。阿狸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朱高燨冲她微微一笑,虚弱地道:“想是我吓着你了,真是对不住。”却又是连咳。
阿狸忍不住哭出声来,道:“你真不要吓我,我真得害怕了啊。你要是丢下我,我怎么办?”朱高燨闻言心中大恸,两人相对无语,却是四目流泪。
朱棣见此情景,连连摇头,心下思道情深则不寿,这个儿子深情如此,唯恐算命所言非虚,他轻叹道:“痴儿痴儿,何至如此?”又看到阿狸,心下思量再三,道:“传旨,封丁氏婴宁封为楚王妃,择日成婚。”
室中众人相互对望,不知道皇帝为何这个时候下这道圣旨,却都忙纷纷向朱高燨阿狸贺喜。阿狸此时哪里管什么王不王妃不妃的,也不谢恩,也不理会众人,只管拉着朱高燨流泪。
朱高燨却转眼看到父亲的表情,心中一凛,便轻声道:“父皇。”
朱棣忙道:“孩儿,父皇在这里。”
朱高燨略喘息会,努力道:“孩儿求你一事。”朱棣忙道:“燨儿,莫急,慢慢来,父皇什么都答允于你。”
朱高燨手指阿狸,道:“如果——燨儿去了,求你、放、放……”又是一阵急咳,阿狸不明所以,拉着他的手道:“你不要说话了,且歇歇。”
朱高燨挣扎着又道:“放她回流萤山庄,让慕容家照、照顾。”说完大口喘息不止。
满屋子的人都闻听到朱高燨的话,忽地明白了为何皇上突然下方才的旨意。原来明朝自来有嫔妃殉葬之说,皇室宗亲,死时多有拿活人来陪葬,当初朱元璋、太子朱标死时宫中便有许多女子被逼迫殉葬。方才朱棣看着阿狸,心中就是在想如果朱高燨有个意外,这个女子是必须要跟着去的,是以突然下旨册封。阿锦等都心生不忍,朱瞻基也傻了眼,正想开口,早被太子妃拉住。
病中的朱高燨洞悉朱棣心思,哪里肯伤阿狸半分,便趁着此时向朱棣提了出来,如果他有不测,放阿狸回到慕容家去,以救阿狸一命。众人都知道个中原因,只有阿狸不明所以,阿狸听到朱高燨如此言语,心中又气又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你只管去吧,你去试试看!你只要前脚去,我后脚便跟了你去!”她忍不住伸手去捶朱高燨,却被他握住了手,泪水又涌了出来,哭道:“你个傻瓜,你若死了,我还能活下去么?”
朱棣听得此言,也忙道:“是啊,孩儿,阿狸对你情深如此,还是听她的好。”
朱高燨却是看着他,眼中泪水直流,已经说不出话来,只用目光哀求着他。朱棣被他看得心酸,顿足道:“罢了罢了,就依你。”转身对不远处的慕容秋风道:“慕容秋风,四殿下说得你可记下了,就照四殿下说的办。”
慕容百里亦正为朱棣的圣旨担心,听得他如此吩咐,连忙答应了。朱高燨这才安下心来,方才一阵挣扎,他内衣已然被汗水所湿,阿锦与阿绣放下帐子来,与他换上干净的内衣,阿狸也不再避讳,亦在一旁帮忙。如此下来,朱高燨更是无力,又昏睡过去。
忽外面内侍进来报:“回陛下,胡濙大人到了。”
此言一出,殿中之人无不喜出望外,朱棣马上道:“快,快让他进来!”
只见胡濙小跑着进了殿来,后面却还跟着一个青衫男子,五十岁左右模样,身材清瘦,神情傲然。那胡濙一见朱棣忙纳头叩拜:“胡濙拜见陛下。”
那青衫男子却是连看也不看朱棣一眼,大步来到朱高燨的床前,一挥衣袖将阿狸阿绣推到边上,伸手搭在朱高燨的手腕处。阿狸吃了一惊,心想这是什么人这般无礼,却听阿绣咦了声,望着青衫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蓦地听到朱棣阴沉沉地道:“太子,让闲人都退了出去。”
阿狸眼见朱棣脸上忽明忽暗,神情复杂,正不明之时被阿绣拉着出了寝殿,又见太子与太子妃带着众内侍太医都出来,站在庭院之中。阿狸心中诧异,阿绣却拉住她的手,悄声道:“殿下有救了。”
阿狸惊喜道:“怎么说?”阿绣看看四下,兴奋地小声道:“那个人我认得,就是四五年前殿下那次大病之时救了殿下的世外高人。那次殿下看着都没有指望了,是这个人来到之后不知用了什么药将殿下救转过来。今天这个时候他又来了,那么殿下定是无虞了。”
阿狸大喜道:“真的么真的么?”见阿绣肯定地点点头,她自是精神一振,却见殿门旁边立着三个黑衣男子,神色肃然,最前面的是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长者,年约有四五十岁,见他面目奇黑,阿狸多看了两眼,他便也盯着阿狸看。阿狸被他看得不舒服,忙避开眼睛,却又看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江带着几名侍卫远远地站着,距离着三个黑衣人甚远,却是低着头看也不看那三个人。阿狸心下奇怪,看着这几个黑衣人服侍并不是宫中侍卫,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那个青衫男子带来的人么?为何刘江看起来很是胆怯的样子?她碰碰阿绣的胳膊,道:“那三个穿黑色衣服的家伙是谁?”
阿绣看看三人,偷偷道:“他们是跟着屋里那位高人来的,上次也是这般立在殿外,一语不发。那个高人也很是奇怪,见了陛下理了不理的,怪就怪在陛下却也不怪罪于他。现在殿内只有陛下、胡大人与那人在那里,想来是为在殿下施救。”
正在这时,只见胡濙走了出来,满头汗水,手里拿着个药方,道:“来人,快快按此方抓药煎了送来。”
阿锦忙上前去接过,匆匆往外走。那胡濙擦了把汗,道:“谁叫阿狸?”阿狸一怔,阿绣忙推了她一把,替她答道:“她就是。”
胡濙看看她,道:“你随我来吧,四殿下一直呼唤于你。陛下令你进来侍候。”
阿狸忙跟着他进去殿内,却见朱棣沉着一张脸坐在椅上,那青衫之人坐在床头,手上拿着些银针,正在给朱高燨施针。她忙看朱高燨,却是依然昏迷着。
她顾不得他人,只俯在床前,紧张地看着朱高燨,问道:“这位高人,他可有救么?”
那青衫人斜了她一眼,道:“你就叫阿狸?”阿狸嗯了一声。青衫人转过头来不再瞧她,嘴里却道:“方才阿燨昏迷时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想来你是他惦记的人。你就在这里,与他说话。”
阿狸不解道:“说话?说什么?怎么说?他没有醒,能听到么?”她看看旁边的胡濙,胡濙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也不明白这位高人要阿狸讲些什么。
青衫人不耐烦道:“让你说你就说,话怎么这么多?他神智虽昏迷,心里却清晰,你只讲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情来,他自然明白,说不定就清醒过来了。”
阿狸不敢多问,只得对着朱高燨道:“你听到了么?这位高人让我与你讲话,我却不知道要与你说什么。”
那青衫人瞪了她一眼,阿狸忙道:“他很不高兴,方才又瞪了我一眼,可是,我要与你说什么呢?你还是快快醒来,不然我要受尽旁人的白眼了。”
那青衫人怒睁两眼,正待发火,却觉朱高燨眼皮微动,他忙道:“嗳,有反应了,你继续说下去。”却也顾不得再责怪阿狸。
阿狸心里一顿惊喜,轻轻拉起朱高燨的手来,道:“要说些什么呢?呃——我就说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情景吧。”她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漫天花雨的日子,那悠扬的箫声,还有那个李树下的青衫公子,她不觉道:“那天满园的花儿都开了,你的箫声在园子里飘着,很是动听,我忍不住寻声而去,爬到了花墙之上,一眼看到了你,当时就呆住了,我心里说世间怎么会有这般俊雅的公子呢?”
说着这里她停了下来,回想着当时的情景。那边朱棣哼了一声,道:“朕的燨儿天生俊美,世人哪个能比?”语气很是自傲。
那青衫人回头盯他一眼,冷冷道:“阿燨长得随他母亲,跟你有什么关系?!”
阿狸一愣,这青衫人怎么这般倨傲,连当今皇上也敢顶撞?!胡濙却只是低着头,一语不发,脸色却没有改变,想来他是见怪不怪了。
青衫人见她傻看着两人不说话,叱道:“怎地不说了?往下讲!”
阿狸哦了声,忙调整思绪,接着道:“我见了你,却是不认得你是谁,以为你是哪个武林世家的公子,所以对你并不拘束,与你说东道四。你话不多,只是听我说,我当时只以为你是个谦谦君子,待人定是和善不过,心里便对你生了好感,又知你身体不好,更是对你有所怜惜,感慨上天不公,既然把你生得这般模样,却又怎么不给你一个好的身体呢?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后来我才偷偷带着你出去游逛。”阿狸想起了她与朱高燨的第一次外出,慢慢道:“谁知道到了外面,你的本性竟然显露出来。”
她慢慢说着她与朱高燨在清泉茶铺的争吵,这些事情好像就是昨天才发生,一切都历历在目,她说到他的伶牙俐齿时,不觉生了气,道:“你竟然不给我付那三钱银子,将我扔下不管不顾,我才知道你也不是个君子,也不是我想象中的温文如玉。”
说到这里,朱棣突然道:“你将燨儿哄骗出去,却又说他不是君子?你这个丫头!”他脸上涌起怒火。
青衫之人却是瞪了他一眼,道:“阿燨天天被你关在那里,有什么乐趣,这丫头带他出去好得很,我喜欢!”又对阿狸道:“说下去,阿燨是跟你闹着玩的,他不会不管你的。”语气缓和不少。
阿狸此时已完全回到了当日与朱高燨初遇出游的状态,根本没有理会这两人在话语,她依然慢慢地说着两人之间的玩笑之语,时笑时怒,时嗔时喜,她言语本来利落,说得生动有趣,一时朱棣和青衫之人也听得入迷,两人时不时的插进一句,又相互争吵下,那胡濙听得有趣时,偷偷低下头来笑笑,但当抬起头来时,却是神色正经,面无表情。阿狸后来便也不理睬他们,充耳不闻,自己与朱高燨慢慢说话。
待说到她被慕容秋风惩罚软禁七天之时,她犹自愤愤,道:“你这个家伙,害我被表哥关七天,却还是瞒着我不说实话,我被你骗得好惨!”说着她在朱高燨的手背上使劲地捶打一下。
朱棣正好看到,“嗳哟”叫了一声,指着她道:“你怎么打我燨儿?是你自己太笨,怎么就猜不出他是个皇子呢?”
那青衫之人喝道:“猜不猜出又有什么关系?皇子不皇子又怎么样?”对阿狸道:“阿燨想来是喜欢上你,才对你有所隐瞒。”
阿狸撅起嘴来道:“他哪里是喜欢上我,只是喜欢看我挨罚他心里舒服而已。我想着以后就不要再见这个人了,谁知道他竟然阴魂不散,又处心积虑地哄骗我再次出庄子去。”
朱棣怒道:“燨儿怎么骗你了?你胡说八道?”
青衫之人却微微一笑,道:“你再接着说来。”他慢慢地将朱高燨头上的银针轻轻拔去,心略略放下来。
阿狸又开始说与朱高燨的第二次出行,当说到朱高燨被她所骗没奈何背负她时,朱棣又不满道:“你怎么让堂堂一个皇子来背你?”
青衫之人又冲他道:“皇子有什么了不起?就不能背人么?你当初不是也背过如烟么?”
朱棣蓦地一呆,登时沉默不语了。阿狸见青衫之人接二连三地斥责朱棣,不禁惊讶之极,忍不住伸出一个大拇指来,冲着青衫人一竖,道:“厉害!佩服!”旁边的胡濙嘴巴动了动,却又忙恢复原状。
青衫之人呵地一笑,脸上微有得色,道:“小丫头鬼着呢,胆子倒不小,怪不得阿燨着你的道。讲下去!”
阿狸又开始往下讲,又说到朱高燨反骗她时,朱棣微微哼了一声,想说什么却被青衫之人以怒目堵了回去。当阿狸说到他们进了花满楼时,朱棣忍不住了,道:“你还敢带燨儿去那个地方!”
青衫之人道:“那个地方怎么了?燨儿是个正常男子,怎么就不能去?”
朱棣道:“他是个皇子,怎么能踏入烟花之地?”
青衫之人道:“你哪条律例上写明皇子不能进入烟花之地?”朱棣强辩道:“可他身体虚弱,去那地方就是不行。”
青衫人冷笑道:“笑话,你以为去那种地方就只是寻花问柳?听词听曲儿地那个地方别提多好了。你知道什么?!”
阿狸被他们屡屡打断,心中本来很是不满,忽见朱高燨眉头微微蹙起,想来他们的争吵影响到他,一时她心中火起,便大声叫道:“你们别吵了!烦死人了!”
朱棣与青衫之人俱是一愣,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阿狸,阿狸怒道:“你们吵什么啊?都几十岁的人了,为丢丢小事来喋喋不休,你们羞不羞啊?”
朱棣脸上挂不住了,喝道:“大胆!”青衫之人却是哈哈大笑,在阿狸头上拍了下,道:“小丫头也蛮厉害么!我也佩服得很。”
这时却听得床上一声轻咳,阿狸忙看去,只见朱高燨慢慢地睁了眼睛。她不禁叫道:“原来你醒了啊。”顿时喜上眉梢。
朱棣忙也到了床边,喜道:“燨儿你醒了。”
朱高燨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夹杂一些红晕,他努力挣扎着慢慢道:“我醒了一会了,只是你们一直在吵,听不到我说话。”
朱棣忙道:“不吵不吵,朕不与他们吵了。”青衫人哼了一声,又在朱高燨手腕上号了下脉,沉吟不语。
这时阿绵端着药走了进来,胡濙忙接过来,端到床前,阿狸便慢慢地给朱高燨喂了下去,朱高燨身子太过虚弱,一碗药也只喝下一小半,倒吐出不少来,又是咳个不停。
朱棣急道:“怎么都吐出来了呢?”冲着青衫人大喝道:“张浩然,你到底行也不行?不要害了燨儿!”
那青衫人毫不客气,也大声冲他道:“行不行我说了算!你养的那群庸医呢,平日里高官厚禄,现在都干什么去了?你怎么不问他们行不行?”
朱棣怒道:“好个张浩然,这么多年了,朕看着如烟的情份对你一再忍让,你却得寸进尺,不知好歹。你以为朕怕你啊?”
那个张浩然傲然道:“怎么,你还想将我杀了么?先看看你手下有能杀得了我的人没有!”
他二人怒目相向,胡濙与阿狸不知所措。那里朱高燨只得拼尽力气喊道:“父皇!舅舅!”又是咳声不断。
阿狸一怔,舅舅?这个叫张浩然的青衫人是朱高燨的舅舅?她狐疑地看看胡濙,胡濙讪讪一笑,低下头却不说话。
朱棣与张浩然听朱高燨呼唤,忙停止争吵,纷纷看向他,张浩然却道:“阿燨,不要再说话,能喝下去药便不错了。”又向胡濙道:“那还魂草还是没有找到么?”
胡濙摇头道:“各个地方都着人去寻了,却是一无所获。”
朱棣问道:“什么还魂草?”张浩然冲他翻翻白眼。
胡濙忙道:“回陛下,四殿下的药中,有一味药叫作还魂草,前些年还能零星找到,这几年来却是四处找寻不到,是以无法配制出药丸来。本来没有这味药,殿下慢慢将养也无妨,谁知殿下此次病情来势汹汹,看来还得要找到那还魂草才行。”
朱棣道:“既那么重要,为何不早日说来,好让朕早早派人在全国去找呢?”
张浩然冷笑道:“那还魂草本来就世上罕见,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没有见到过。你以为你是皇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啊?”
朱棣怒道:“朕只不信什么草药就那么的稀有?!定是你治不好燨儿了偏拿这个草药来当借口。你不是号称没有治不好的病么?怎么,现在没有办法了?”
张浩然叫道:“你有在这里指责我的功夫,还是好好把你的皇宫治理一下吧!阿燨的病本来还好治,就是在你宫里被人下毒才变得复杂起来!我还没问你呢,你倒先来寻我的不是了!”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大惊失色,朱棣更是恼怒,道:“下毒?何人有这胆子,敢在朕的皇宫里下毒?”
张浩然冷笑道:“这就要你这个皇帝好好去查查了。阿燨小时候也只是先天体弱,只依我的诊治,慢慢调养定会痊愈,可是竟然反反复复,五年前那场那病我就起了疑心,只是抓不住什么把柄,那下毒之人甚是狡猾,只将毒药慢慢地渗进燨儿的体内,分量之轻根本无从查起。后来阿燨慢慢好起来,我也就不往那方面去猜想了。可是这一次过来,竟在阿燨体内测到些许中毒之象,虽然还很轻,但较五年前明显多了。你那些庸医当然看不出来,只一味给阿燨胡乱治疗,又加重了病情。亏得我来得早些,不然阿燨的一条命已丢在他们手上了。”
阿狸胡濙听得目瞪口呆,张浩然看看他们,又对朱棣道:“这下毒之人是谁,为什么要害阿燨,你还是快快查清了,不然的话,我这次便将阿燨带走,永远不让他回这个皇宫里来。”
朱棣气得浑身颤抖,大叫道:“刘江袁刚!”
外面侍候的锦衣卫指挥使刘江袁刚忙在殿门口大声道:“臣在!”
朱棣喝道:“你们去皇宫各处,给朕好好查找,找出那下毒之人来!”
刘江袁刚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胡濙忙过去,与他们细细地讲了下,两人马上领命,即刻前去查找。
这里阿狸也惊慌了,忙奔出去,看到庭中的慕容百里,道:“他果然是中毒了。”将情况大概说了下。
慕容百里吓了一跳,忙看向太子朱高炽。早上进宫来两人已将兰姑之事告诉了他,朱高炽当即就命人将兰姑看管起来,为着朱高燨病危,顾不到细查兰姑,此时听到确然有下毒之事,他马上对朱瞻基道:“事不宜迟,你带着慕容百里两位公子赶快将这个兰姑送去给刘江,将情况说明一下。”朱瞻基与慕容百里当即转身出了永华殿。
那阿狸复又回到殿内,见朱棣兀自生气,满脸怒色。那张浩然微微冷笑,却是不语,胡濙小心地立在一边。阿狸顾不得他们,只看看朱高燨,朱高燨此时神智清醒,微笑道:“你不要担心,我觉得好了些。”阿狸不住点头,拉着他的手只不放开。
此时已是后半夜了,今日一天整个皇宫为着朱高燨闹得人仰马翻。那太子朱高炽轻轻地走了进来,看看殿内无声无息,又看看朱高燨,便对朱棣道:“父皇,四弟现在看来稍微好了些,儿臣在此处守着便是,父皇劳累一天,先回去休息下可好?”
朱棣怒道:“朕怎么睡得着呢?你弟弟就要被人抢走了,叫朕如果去睡?”
朱高炽想来也是认得张浩然,知道他与朱棣的渊源,却不敢说些什么,只好低下头来。
那张浩然冷笑道:“姓朱的,丑话我先说在前面,阿燨这次我是要带走的。五年前你不让我带他走,他那时还小,不明白许多事,任你摆布。现在他也大了,随不随我走,让他自己来决定,你不许参合!”
朱棣也恼怒道:“笑话,朕的儿子岂能跟你走?你算什么?”张浩然大声道:“他也是张如烟的儿子,有我张家一半的血脉!你不许他跟我走,到底什么个意思?怕他抢你那个皇位么?”
阿狸大吃一惊,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胡濙神色亦是一变,太子朱高炽则慢慢退到殿外去。
朱棣却大叫道:“燨儿是朱家皇子,别说他不想当皇帝,纵然他作了皇帝,却也是我大明的天子,你以为他登基了便可以把大明国号改变么?痴心妄想!”
张浩然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你从来不让阿燨参政,可不是防止他么?你嘴上说不介意,心里却还是忌讳他身上流着张家人的血!”
朱棣怒道:“不让燨儿参与政事,却是如烟的遗言。她就是怕你再来纠缠不清,才无论如何不让燨儿从政。”
张浩然道:“现在如烟人都死了,你说这有什么些用!姓朱的,好好守着你的皇位吧,别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样稀罕那个位置!现在你便是要送与燨儿,我也不让他去坐。皇帝算什么,哪里有我们过得逍遥自在。你午夜醒来可有想过,你这个皇帝当得舒坦么?哈哈哈!”
朱棣闻言不禁变色,却是作声不得。张浩然的话直戳他心中痛处。
两人这边唇枪舌战,那里朱高燨忍不住流下泪来,拉着阿狸的手住地颤抖,阿狸心中一痛,暗想他们这般争吵必是刺痛了朱高燨的心,便回首喝道:“够了你们!再吵你们出去吵!”
朱高燨一急又是连声咳嗽,阿狸便冲张浩然怒道:“你这个人,怎么当人家阿舅?还是个大夫呢,不先来治病救人,只顾逞口舌之能又有何用?依着我,你这个阿舅还是不要也罢!”
朱棣忙道:“此言有理!此言有理!”
张浩然正欲出口反驳,那朱高燨却道:“舅舅。”两颗泪珠滑落出来,张浩然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温言对朱高燨道:“你莫担心。我与他也吵了几十年了,见面不吵几句就不舒服,你不要放在心上。”
阿狸瞪了他一眼,道:“别说这些了!你只说说,下来要怎么办?”
张浩然一愣,道:“什么怎么办?”
阿狸急了,一扬下巴,叱道:“他的病要怎么治来?我说的是外国话么?你听不明白?还是你耳朵有毛病?要不要我再大点声音?”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斥责于他,张浩然不禁怒从心起,却又见阿狸娇俏嗔责,并无一丝惧意,倒不禁佩服她的胆大。便哼了一声,道:“小丫头胆子不小。若不是看在阿燨现在病着,瞧我给你一耳光尝尝。”
那边朱棣听到阿狸斥责张浩然,哈哈大笑道:“他是燨儿的妃子,你看我给燨儿选的这个妃子可好?”
张浩然闻言大奇,上下打量着阿狸,道:“你是阿燨的老婆?真的假的?你方才说的故事,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小孩子家开玩笑呢,现在竟真地作他老婆了?那皇帝老儿也答应了?”
阿狸大怒,道:“什么故事不故事,我与他象是开玩笑的么?老婆老婆的,难听死了,我还没嫁给他呢。”
张浩然吃她怼呛,不怒反笑道:“这丫头是吃了火药了这般气大?”又向朱高燨问道:“阿燨,你真地喜欢她么?这般、这般厉害的丫头。”
朱高燨来不及阻止,他已然说出来。朱高燨没奈何地叹了口气,那边阿狸已连珠炮般冲张浩然发难道:“你这个老头,他喜不喜欢我关你什么事?我厉害不厉害又关你什么事?放着治病救人的正经事不作,却偏来打听这些八卦消息,你到底是不是大夫啊?是大夫就快快地看病,不是大夫地话就快快走人,不要在这里有的没的乱讲一气。”
张浩然一时被她说得无言以对,怒道:“我哪里是老头了?”
阿狸道:“看你跟谁比了?跟我们比你可不是老头么?我们便是初升的朝阳,你却已是夕阳红了。”她还要讲来,朱高燨拼命地拉她,她看看朱高燨,方才醒悟过来,忙收口不言语,却嘴巴一努,示意张浩然给朱高燨看病。
张浩然气得头大,再想发作,朱高燨连声叫舅舅,他只得罢了,赌气道:“你这个病,只要有还魂草来,便立刻就好了。”
阿狸问道:“那还魂草到底长什么个样子?”
张浩然不理她,阿狸白眼翻他一眼,只好看着胡濙,胡濙忙道:“下官不才,只见过画样,真正地实物却是见也没有见过,以前殿下吃的药,俱是张先生亲自配制,下官只是负责传递过来。”
阿狸道:“既然有画样便照着去寻找吧,只多多着人去这还魂草生长的地方去找找看。”
张浩然微微冷笑,阿狸怒道:“你冷笑什么?有什么主意只管说来,冷笑就能变出这草药了?”
张浩然却是语塞,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那朱棣见张浩然被阿狸呛得无言以对,心中大感宽慰,多年来受的气总算消了些,便道:“阿狸说的对,胡濙,你快快将那草药画像再多多发下去,让人去寻找来。”
胡濙忙道:“药膳局的人都有这还魂草的画样,方才微臣进来之时已吩咐了多多派出人去山里依着画样找去了。”
阿狸随口道:“胡大人,你身上可有那还魂草的画样,我看看。”
胡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阿狸接过一看,只见纸上画着一株小草,叶子细长,中间一簇红色小花,中有结出赤红色果实,绛红绚丽之极。阿狸咦了一声,道:“这个怎地看着有些眼熟?”
众人一怔,胡濙忙道:“姑娘可见过这般样子的花草?”
阿狸冲着朱高燨一扬手中的纸道:“你看,这个象不象我们当日在北漠带回来的绛珠仙草?”当日阿狸将那些所谓的勿忘我花草带回青荷别苑种植,朱高燨是知道的,偶尔还去看过。今日见图中所画,跟那株绛珠仙草一般模样,便点下头。
张浩然大喜,道:“现在这还魂草在哪里?”
阿狸道:“是不是还魂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二者极为相似。现在在青荷别苑里面。”朱棣忙道:“快让人速速取来。”
阿狸忙去到外面,对扶风道:“你现在到别苑内,找到阿青,告诉她说把我们从大漠带回来的绛珠仙草与你带回来,她便知道了。”
扶风急忙答应,迅速离去。打马出得皇宫,找到阿青,那阿青正在熟睡,闻得阿狸之命,顾不得什么,忙披衣下床来将篱笆处的那丛花草一并挖了出来,连泥带土包起交与扶风。扶风快马带着回来,交给阿绣,传入殿内给了阿狸。阿狸打开包裹,里面几株赤色果实小草,问道:“可是这个?”
那张浩然接过大喜道:“这正是九死还魂草!阿燨有救了。”
忙与胡濙过去忙活,又吩咐人去按方配药,一时煎好端了过来,与朱高燨服下,这次朱高燨倒是全部喝了下去,慢慢睡了过去,众从方才放下心来。张浩然又把那些剩下的九死还魂草拿在手中,令胡濙再去配制些丸药。
张浩然又替他把了脉,喜道:“此时脉象竟比先前好些了。让阿燨再歇息下,明日定能好转过来。”
殿内外众人都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此时朱高炽便于殿外道:“父皇,四弟暂时不妨事,父皇先去休息下,孩儿在此照应便是。”
朱棣也是上了年纪之人,前几日为小权妃之死伤心不己,这两日又被朱高燨累得心力交猝,也觉身上疲惫不堪,便点点头,道:“如此也好,朕且去歇息下,有什么事情让人火速到乾清宫禀报。”
朱棣站起来,看了看张浩然,却不说话,只是冲胡濙使了颜色,令他看好张浩然。走出殿外,看到外面跪着的几个太医,朱棣嫌弃地道:“你们几个笨蛋,小心在此候着!里面有什么需要,赶紧去办,若是误了四殿下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太医吓得浑身发抖,这个皇帝手段残忍,无人不知,他不说出来,比说出来更怕人。朱棣哼了一声,自带人而去。
太子朱高炽与太子妃深知四弟朱高燨在父皇朱棣心中的地位,自是不敢懈怠,又忌讳着张浩然,便不进去,一直守候在殿外,不时令阿绣进去探望。阿狸唯恐朱高燨有个好歹,亦是一眼不眨地盯着。朱高燨却是一直昏睡,期间略有清醒,被人灌些汤水与药,复又睡去。张浩然与胡濙两人不时进进出出,顾自忙碌,太医们在外面亦战战兢兢。待得天色将明之季,朱高燨脉息平稳了,众人方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暗暗出了口气。
朱瞻基此时走了过来,他与慕容百里一直忙于兰姑之事,伙同刘江夜审兰姑,又将平时与她有来往的人全部抓了来,仔细盘查她以前的事情,包括昔日在大权妃宫里所作所为。一时并无结果,他心中挂念永庆殿,便令他们继续,自己先行过来看视一下。他与太子夫妇简单说了下兰姑之事,忽见外面海涛探头探脑,忙走了出来。
海涛凑到跟前,悄声道:“乾清宫里出事情了,皇上陛下抓了崔美人与宫内李宦官,大发雷霆。”朱瞻基皱眉道:“可知道为何事?”海涛忽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朱瞻基瞪了他一眼,道:“有话快说!”海涛没奈何道:“陛下回宫时,正好碰到崔美人与李宦官在行、行不齿之事,他们二人早在崔美人作宫人时就是对食,后来崔氏被封美人,二人断了联系,这一年来陛下对崔氏冷落,二人却又在一起了。不想今日陛下回去晚了,正好撞到,陛下本来就对这对食之事就厌恶之极,此时更是恼怒,当即就让人把那个李宦官打死了,又把崔美人及她身边侍候之人全都捆了关起来。”
宫中宫女与宦官对食之事从汉唐以来就有,明朝初年,朱元璋对宦官与宫女之间的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并严加取缔,对娶妻成家的宦官更处以十分残酷的剥皮之刑。朱棣时期也是明令禁止,朱棣亦闻得宫中暗里多有此事,今日公然撞到,加上又为朱高燨担心,一时怒从心生,是以当庭处理了那太监,又将崔氏阖宫之人都束了起来。那海涛将事情讲与朱瞻基听了,朱瞻基也不作声,挥手让海涛退下。
他回头看了看殿里,心中亦是担心阿狸,却又不好说出来,只在心中叹息。
那阿狸一直爬在朱高燨的床边,片刻不离,慢慢地倦意袭来,依在床沿上迷迷糊糊睡去。似睡非睡间,觉得有人在自己身上披了件衣服,她以为是阿绣,也不在意。挣开眼时,却见是朱瞻基,朱瞻基见她睁开了眼,忙道:“该死,竟弄醒了你。”
阿狸见他手中所拿的却是自己的衣服,想是问阿绣要的。她又看向朱高燨,却仍睡着。她接过了衣服,低声道:“多谢。”朱瞻基见她神情颇为憔悴,便道:“小王叔暂时无妨,你且去休息下,我在这里照应。”阿狸摇摇头,道:“我没关系,倒是你去休息下吧。”朱瞻基撒谎道:“我方才打了个盹,此刻却无睡意了。”阿狸想想道:“如此我去洗把脸来。你先照应下。”朱瞻基点头,阿狸走了出去。
却见朱高燨微动,朱瞻基忙凑到跟前,道:“小王叔。”朱高燨微启双目,冲着朱瞻基点了下头,又以目找寻。朱瞻基忙道:“阿狸刚出去,洗把脸就来。”朱高燨轻轻嗯了声。朱瞻基喜道:“小王叔,你醒来就好,我们都担心着呢。”
正说着阿狸走了进来,见到朱高燨醒来欣喜万分,扑到床前道:“你醒了。”朱高燨脸露一丝笑意。阿狸又哭又笑,道:“谢天谢地谢上帝,你总算醒来。”朱高燨轻抬手,阿狸忙握住了,道:“可是想喝些汤水?”急忙跑出去唤阿绣,端进来一碗汤水来,慢慢侍候着朱高燨吃了些。那张浩然又过来诊脉,面有喜色道:“可算是好转了。”
一时永华殿人人都精神一振,太子太子妃也忙差人将消息传与乾清宫,朱棣闻言欣慰,亲自过来看视一番,方才放下心来,便去朝堂处理政务,又令太子太孙等人也一并回去,不让闲杂人等留在永华殿内。阿狸留心看那个张浩然,举止却也奇怪,他与胡淡在后面忙碌,除了她,不许任何人进殿来,太子朱高炽临走之时,吩咐阿绣等小宫女听从胡濙吩咐,来往传送东西,一时众人走了大半,阿狸也乐得不用那理那么繁文缛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