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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你猜我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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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上,朱高燨朱瞻基例行去乾清宫请安。朱瞻基向朱高燨问了好,看看他身后地跟着阿绣,不见阿狸。朱高燨道:“你酒可醒了吧?”

    朱瞻基笑道:“昨晚有着些酒劲倒睡得好些,睡了一觉自然就好了。只是小王叔却瞧着略有憔悴,想是为我父王之事没有睡好吧。”朱高燨却不答话。

    二人来到乾清宫,内侍马云笑道:“今天两位殿下倒来得早些。皇上刚刚陛下传了金忠大人过来。”

    二人闻言便犹豫要不要进去,只听得里面朱棣道:“太子怎地就病了呢?南京来的人你可仔细问过了?”听得金忠道:“来人已细细问过了,说是太子神情恍惚,脸色发青,忧郁成疾,实在是病得不轻。”

    朱瞻基听到此处,心中大痛,不顾马云的拦阻,就直接闯进殿去,噗通一声跪下来,朝上叩头道:“皇爷爷,我母妃亦有信与我,说我父王忧思过度,已然卧床不起。皇爷爷,我愧为人子,却不能替父王排忧解愁,只请皇爷爷恩准我回南京去,在父王床前侍候汤药,且尽人子一点孝心。”说着竟放声大哭。

    朱高燨也跟着进殿来,见朱瞻基大哭,他亦跪下道:“父皇,太子兄长一直以来勤勤恳恳,理家治国,自我小时起,就见他凡事亲力亲为,凡父皇交待的事,无不尽心尽意,不管朝堂内外,他都倾心皆力,对父皇更是惟命是从,从不说一个不字。不少小人多次向父皇诬告太子失职,曾有人在向他奏事时问他:‘有人进谗言陷害于你,殿下知道吗?’太子兄长却对他们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尽一个儿子的职责。’父皇可想,太子兄长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对父皇不敬呢?”他顿了下,又道:“父皇,你可还记得解缙曾在《虎彪图》上图的诗吗?”

    当年朱棣在选立太子的时候很是为难,到底立长子还是次子他一直犹豫,在他心里,毕竟是喜欢老二朱高煦,再加上朱高煦为他的江山确实出过汗马功劳,他也答应过将来要传位于他,可是老大朱高炽,却也有许多文臣支持,而且是朱元璋当时在世时就立的燕王世子,按理他当上皇帝后就应该直接升为太子,就因为不喜欢这个儿子,一直拖着。有一天许多大臣陪着朱棣欣赏一幅画《虎彪图》,画的是一只猛虎带着几个小老虎,猛虎父子之间的亲情,含蓄地影射朱棣父子。当时解缙立成一首绝句:“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画和诗都夸朱棣既有猛虎的尊严,又有父子的亲情,朱棣当时大受感动,就当场决定立长子朱高炽为太子。

    此时朱高燨提起这幅画和这首诗,倒使他想起了长子朱高炽的好处来。朱棣今日一早得到消息太子病重,忙招了金忠来细问,他心里不喜欢这个儿子,觉得这个孩子长相一般,处事懦弱,一点也不像他一样雷厉风行,但毕竟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听说他有病,也是担心。如今再听到爱孙朱瞻基在殿下大哭,爱子朱高燨又切切恳求,不禁潸然泪下,道:“痴儿啊,何竟如此。”忙对内侍马云道:“传太医袁忠彻即刻出发,途中不许停歇,日夜赶往南京,为太子医病。”

    马云忙答应了下去传旨,金忠叩头道:“陛下,张贴于午门的告示,尽是废除太子日前所处理的政务,太子也是因为那些担惊受怕才病倒的,如果陛下能收回来,再晓谕太子,太子心情大悦,病情定会好转。”

    朱棣想了想,道:“好,你去把张榜撕下吧,再派人告诉太子知道,让他安心养病。”金忠忙不迭答应退下。

    朱高燨朱瞻基忙往上叩谢,朱棣命人把他二人搀扶起来,叹道:“你二人也何需如此。太子是朕长子,朕岂有不疼之理。他这一病,朕倒是心里不安,总不能让朕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说着心中恻然,这时马云传旨回来,他道:“你再传旨下去,三日后启程回南京。”

    阿狸起得晚了,知道朱高燨跟阿绣去了乾清宫,心下更是偷懒,随便梳下头,用帕子系了,出得房门,看着那几树梅花,似乎开得更艳了,她随手摘了一小朵,插于发间。

    正在这时,却见胡善祥带着几个侍女慢慢进了来,远远地看见红梅,也笑了起来,娇笑道:“这里倒有这么美丽的梅花。”

    阿狸走上前去,施礼道:“胡姑娘好。殿下去乾清宫了,还没回来。”胡善祥微笑道:“哦,倒是不巧了呢。”她又看向那些梅花,道:“这儿的花鲜艳的很。”阿狸笑道:“姑娘暂且赏着,我去倒茶来。”

    阿狸在房中端着茶水出来,看胡善祥立于红梅旁边,越发显得人比花娇,偏她又穿了一件猩猩红的斗篷。阿狸把茶盘奉上,道:“天气冷了些,姑娘喝口热茶暖和暖和。”胡善祥含笑接过,低头喝了一口,转身递与身边的小侍女。阿狸拿着茶盘欲退下去时,看到垂柳在一边,心下计较,便走向她道:“垂柳妹妹好啊。”

    垂柳以为经过上次那么一闹,阿狸以后见了她定会躲得远远的,不曾想她还敢这么大喇喇地冲自己说话,一时愕然,强笑道:“阿狸姐姐好。”两人错身之时,阿狸一只脚狠狠地踩到垂柳的脚上,垂柳这次是真的痛了,大叫一声,阿狸忙扶住她道:“垂柳妹妹,真个是对不住了,这没看到你的脚,踩到你了,对不住啊对不住。”转身对着胡善祥一脸不好意思地表情,“胡姑娘,你看我笨手笨脚的,怎地就踩了垂柳妹妹呢?呀,四殿下回来又要生气了,我真个是笨死了。”

    胡善祥被她们弄得一时无语,这时正好朱高燨带着阿绣扶风回来,阿狸眼见朱高燨脸上不善,便心中发虚,怕被他再说教,忙不迭地拿着茶盘回到房间里。

    朱高燨来到胡善祥身边,点头微微一笑,然后又看了看垂柳,垂柳正委屈地抚着脚背。他淡淡地对胡善祥道:“你的侍女怎么老是磕着碰着的,伺候我们倒没什么,你是一个姑娘家,她这般手脚不稳当如何使得?你用得可顺手么?不如让姑姑再挑几个伶俐的换了来。”

    阿狸在房间里听得眉开眼笑。

    垂柳吓了一跳,忙站直了身子,道:“四殿下,不是的,我……”朱高燨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她吓得不敢再说话。胡善祥忙道:“这些子小事,四殿下还是不要理的好。你方才去给皇上请安了吗?”

    朱高燨点点头,道:“方才父皇说这几日就回南京去,你空时也要着人收拾一下。”胡善祥喜道:“决定要回了吗?早上我还愁着在北京如何过年,这下好了,要回南京去,孙家妹妹来信说很是想念我们呢。”

    阿狸听到要回南京,高兴地偷偷溜出房间,来到阿绣扶风身边,悄笑道:“是要回南方吗?”阿绣点点头,道:“这几日就要出发,估计年前正好回到南京。”阿狸道:“太好了,可以见到阿锦了。”阿绣笑道:“你想她?真真可笑了。想让她收拾你啊。”阿狸笑道:“离她时间长了,倒是挺想她的,就是被她罚几下也没什么。”

    扶风却看着阿狸意味深长地笑笑。阿狸见他笑得古怪,便靠近他身边,轻声道:“你偷偷笑什么?老实说来。”扶风便道:“你故意踩垂柳的吧?”阿狸哪肯承认,道:“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到的?过来让我把你眼皮掰开了,你再看看。”扶风道:“不止我看到了,殿下也看到了,你也掰他眼皮去?”

    阿狸小声嘀咕道:“我要是敢碰他一下,你还不把我飞到房顶上去?”扶风笑道:“我昨日还正想着你吃了亏怎么肯一声不吭呢,原来还是要报仇的。”阿狸笑道:“我这个人嘛,没啥优点,就是千万不要得罪了我,我睚眦必报的。所以啊,”她斜睨了下扶风,哼道:“万一我被关了起来,你还要不要给我送饭?”

    扶风苦笑一下,道:“也没见过这么想被关起来的人,口口声声地总是提。”

    阿狸闻言怔了下,方才醒悟过来,道:“是哦,我又没被关,怎么老是想着进去呢?啊呸,童言无忌。”想想自己却也不是儿童了。

    忽见朱瞻基抱着几枝梅花进了宫门,后面跟着海涛,肩上却扛着几枝红白颜色的大枝梅花。朱瞻基进来就喊道:“阿狸,看这几枝梅,是绿色的梅花,花园的梅林里也只有一两株这样的梅树,我摘了几枝来,你插在瓶里玩赏吧。”

    阿狸见大庭广众之下,他丝毫不避讳,便不知所措起来。

    朱瞻基这时才看到胡善祥与朱高燨立在那些红梅花旁边,他笑嘻嘻地道:“原来胡姐姐在这里呢,花可好看?”胡善祥笑道:“好看得紧。”

    朱瞻基笑笑,在人群里找到阿狸道:“你杵在那里作什么,过来把花插了去啊。”

    阿狸只得上前接了那些绿梅,阿绣笑道:“我去给你找大点的瓶子。”三人来到大殿之中,早有一个小宫女拿了瓶子过来,阿狸阿绣拿着剪刀修剪那些枝叶,朱瞻基在一边喜滋滋地看着二人忙碌,又道:“海涛,把那些梅花也拿了进来。”阿狸看去,却是些白色、粉色、淡黄色的花朵,她道:“你折这些来作什么?它们好好的长在树上被你糟蹋了。”

    朱瞻基道:“你闲了帮我作几个花篮,挂在我房间里,我晚上闻着睡得香甜呢。”阿绣咂咂舌,道:“长孙殿下倒喜欢这香,能睡得沉,我被她的香气弄得倒是睡不安稳呢。”朱瞻基笑道:“是吗?我喜欢闻那些花香。”阿绣笑道:“那还不如让阿狸给你弄些花瓣作枕头呢,我们在南京时,四殿下房中的枕头里就是阿狸塞满了晒干的花瓣。”

    朱瞻基忙道:“有这个装满花瓣的枕头?我也要一个。”阿狸笑道:“你听她说呢,那是夏天时就晒干作成的,现在怎么去收集那许多花瓣,而且天气寒冷,也不好晒干呢。”

    朱瞻基耍赖道:“那我不管,你只照着小王叔的给我也作一个来。要什么花只管让海涛花房取了来。晒不干,你就用火烤了干。”阿狸见他无理取闹,只得随口答应:“好,好。”一面把那些绿梅花插了起来,只见白色的水晶花瓶,配得上被修剪得精致的绿梅,显得晶莹剔透,别样动人。朱瞻基喝道:“真漂亮!”

    外面的胡善祥看着三个人在大厅内说说笑笑,气氛甚是融洽,倒笑道:“看来长孙殿下喜欢阿狸姑娘,这下孙家妹妹要哭了呢。”朱高燨扫了他们一眼,却不说话。

    一时胡善祥告辞,朱高燨左右无事,便送她回去。回来经过御花园时,远远瞧见朱瞻基与阿狸阿绣在雪里堆着雪人,御花园里的雪比别处白些,阿狸甚是爱玩,没想到阿绣也是如此,以前跟在阿锦身边时也还拘谨,现在这样子,生生被阿狸带着解放了天性。阿狸与朱瞻基脸上均是神采飞扬,朱高燨又想起昨晚朱瞻基的醉语,心中不禁隐隐一阵刺痛。

    三人一起嬉戏打闹,朱瞻基忽然把一团雪塞到了阿狸的脖子里,阿狸吃冷,急忙往外抖雪,一眼看到朱瞻基得意的大笑,气不过,随手把阿绣刚刚安上的雪人脑袋举了起来,冲着朱瞻基身上掷了过去,顿时那个脑袋碎了一地,阿绣见状气极,叫道:“死阿狸,我刚把眼睛安好了,你赔我个头!”阿狸忙笑道:“这就赔来这就赔来!”撅起屁股来轱辘了一个雪球,搬了过来,放在阿绣的雪人身子上,道:“赔你了。”不妨朱瞻基又在不远处举起一团捏得瓷实的雪球,瞄准那个刚安上的雪人脑袋,掷了过来,他的力道也大,又把那个脑袋给砸掉了碎落一地,阿绣又是一声惊呼,阿狸忙举起双手道:“这回可不是我!你的头我已赔了!是他,这次你要找他算账!”指了指朱瞻基。

    朱瞻基蓦地瞧见朱高燨负手而立,遥遥望着他们,便冲他喊道:“小王叔,过来玩玩。”

    朱高燨微笑了下,脚步却是无论如何也挪动不得。

    忽听到远远一人喝道:“好热闹!”

    众人看去,却是朱高炽、朱高燧并张辅踏雪而来。阿狸一见朱高煦与张辅就笑了,道:“咦,竟然又是你们这对夫妻,你们倒真是形影不离的。不过,我的妻呢?”四下看去,却没有看到苏樱。

    张辅斥道:“小妮子再胡说我把你扔到雪地上去。”忙向朱瞻基作揖。

    朱高煦却哈哈大笑,朱高燧不明所以,道:“这里面有什么典故?”朱高煦道:“这典故可不能告诉你。”

    转眼看到朱瞻基,笑道:“好侄儿,你父王的病情应该要痊愈了吧?写信替我问候他,就说我和你三叔很是惦记他呢。”

    朱高煦已经知道皇上派太医去南京给太子治病,心中失望之极,脸上却是依然带笑。

    朱瞻基闻言笑道:“那是自然,我一定会告诉父王两位叔叔的关心。不过呢,侄儿只盼,两位叔叔的关心还是少些为好,我父王少了你们的关心会过得更好一些呢。”

    阿狸左看右瞧,知道他们嘴上笑呵呵的你言我语,实则话中有话,针锋相对。朱瞻基经过一次北征,成长许多,现在言语犀利,对两位叔叔敢于迎面出击了。

    朱高煦也是怔了下,这个大侄子说话绵里藏针,倒不能小瞧了,再说下去撕破脸怕不好看,就打了个哈哈,对朱高燧道:“三弟,咱们这个大侄子现在伶牙俐齿,好像比以前能说会道了呢。”冲着阿狸道:“听说哑巴跟着你也会说话,长孙殿下现下这般口齿伶俐,是不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时间久了的缘故?”

    阿狸也打了个哈哈,道:“汉王殿下惯会取笑人。你倒说说,我这样子却又是跟着谁的缘故呢?”

    朱高煦却不答言,冲着远处的朱高燨挥了下手,顾自带着朱高燧张辅离去了。阿狸见他行得匆忙,心中奇怪,便道:“他们这般着急作什么呢?”

    朱瞻基道:“昨日来报,安南那里又有动乱。皇上已有再次出兵安南之意。他们这个时候过来,想必是想请求带兵出征。”

    阿狸点头道:“张大哥曾经征讨过安南,皇上或许会派他前去,不过看汉王赵王他们的架势,也想去出去征战么?”

    朱瞻基微微一笑,道:“他们便是想去,皇上也不会答应。”阿狸不解道:“却是为何?”心中却想着姚广孝的话,难道皇上不想朱高煦张辅二人传出什么谣言?这两个却也是黏糊的很,如影随形一般,怪不得让人产生怀疑。她不禁嗤地一笑。

    朱瞻基见她笑得古怪,却也想到她心中想些什么,便笑道:“你是笑他二人在坊间的传闻么?”

    阿狸忙摇头道:“怎么会?我倒不知二人有什么传闻。你且说来听听。”

    朱瞻基嘿嘿笑道:“你想听我却不能说,不过我知道你必然听到一些传闻。”却又正色道:“你所想的不过是其一,其实皇上不让亲王领兵出征,却有他自己的道理。”朱棣不想让亲王手中握有兵权,如果汉王带兵出征,则手中便有指挥几十万大军的权力,若他稍微动了一丝心思,那么便会生出意料不到的后果。这些道理朱瞻基不想给阿狸说得明白。

    阿狸见他少有的正经,便不追问,呵呵一笑了之。

    果然不出朱瞻基所料,次日朱棣便令张辅带着二十万大军南下,出兵安南。朱高煦却又被他留在身边,无奈之下只得与张辅分手。接着朱棣御驾启程,往南京而去。朱高煦等照常跟着圣驾,赵王朱高燧的封地就地北京,想要送皇上回南京,朱棣却不允,命他就在北京驻守。他带着文武大臣及皇子皇孙上路,因为惦记太子的病,路上没有耽搁什么,数日后就到了南京。此时太子身体已经大为好转,率领南京的官员,早早在离城数十里之外等候。见到朱棣御辇,都匍匐在地,行叩拜大礼。一时百官见礼完毕,太子上前见驾,朱棣见他身体已无大碍,倒也十分高兴,父子兄弟见面自是一番寒暄,一时接驾回到南京皇宫。慕容百里与阿青自回到青荷别苑里不提。

    永华殿内,阿狸见到了阿锦,高兴地抱住了她,阿锦一边推她,一边说:“怎么这半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个样子,一点长进也没有。”阿绣笑道:“离了你,她还不造反了啊。”阿狸道:“锦姐姐,你说吧,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喜欢你管着,离了你啊又想念的紧,这叫不叫作犯贱呢?”阿锦瞪了她一眼,道:“你怕我罚你,先来说些好话给我听。”眼中却有过几分笑意,分开这些日子,还真是想念这个鬼丫头,缺了她,这永华殿好像少了许多生气,以前没她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呢?

    连着几日皇宫里都是迎来接往的,繁文缛节甚多,数日后方才消停下来。

    这日午后,慕容秋风和百里飞雪来到了朱高燨的面前,朱高燨看了他们一眼,道:“什么事?”

    百里飞雪道:“杨士奇大人被放了出来。”朱高燨点点头。百里飞雪又道:“耿通被杀了。”朱高燨一凛,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蓦地听到还是感到震惊,他道:“以什么名义被杀?”百里飞雪道:“有人告发耿通故意减轻罪责释放犯人,陛下令在午门审讯,说耿通给人减个罪放出去不过是小事,为太子之事胡乱说话,破坏祖宗之法,离间皇上父子之情,理当杀无赦,最后大臣给耿通定了个奸党罪,处以寸磔之刑。”

    朱高燨面露不忍多色。寸磔就是把人砍成许多块,相当残酷。原来当日朱棣怀疑太子有篡权之心,便对太子大加指责,朝内许多大臣却替太子求情,尤其文官,坚决站在太子朱高炽这边,朱棣盛怒之下,几次想大开杀戒,后来闻得太子病重,朱瞻基朱高燨苦哀求,令他心肠忽然逆转,又想到长子的好处来,是以匆匆回南京,父子相见后自然感情又增进些,逐步打对太子篡权的疑虑,便为在北京时对太子的指责过于苛责而感后悔,心里想找个台阶来给自己下,他放出关押的杨士奇,却着纪纲找出耿通的错处,依法严判,又说耿通挑驳皇上与皇太子之间的关系,为以儆效尤,便给耿通处以了极刑。

    想想父皇的残暴,朱高燨难以言表,只好长叹了一口气,道:“耿通冤枉,作了许多人的垫背。”

    慕容秋风与百里飞雪走后,朱高燨去慈庆宫太子处问安。朱高炽一见他就笑道:“四弟快快过来坐下。”

    他腿脚不便,朱高燨笑着走过去,四下望望,道:“大嫂怎地不见?”太子道:“她好像带着宛儿在后堂作些什么,方才还念叨你呢。”

    他又看了看朱高燨,眼中满是感激之情,道:“四弟,我心里很是感念你,你替大哥没少费心费力。”朱高燨却正色道:“小弟实在没作什么,大哥要感谢的是那些为大哥说话的文官。你无端被疑,朝中大臣纷纷上书求情,更是累及多位大臣入狱,可他们依然直言上谏,不改初衷。这些人,大哥却是要记在心里的。”

    朱高炽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最可惜是耿通枉死了,令我心有痛惜。此时此刻,我唯有派人照管好他的家人,却也不能再为他做些什么了。”

    朱高燨道:“大哥既然有这份心,就等着来日方长吧。

    这番你受到许多折磨,幸而意志坚定捱了过去。经历这些,相信大哥更能堪得破许多。”

    太子朱高炽点点头,微笑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在父皇面前,我只管尽孝心,别的一切啊,我能不管就不管了。”

    朱高燨笑道:“话虽如此,但凡事有个度,不可太过,也不可不作,只是事情都看得淡些,身体一定要养好的。”太子笑道:“是啊,我这次卧床月余,把你大嫂急坏了,亏得她殷勤照拂,父皇也派了太医来,才慢慢治愈了。”

    朱高燨笑了笑,道:“杨士奇那里,大哥你看怎么办?”

    朱高炽道:“一直以来,我摸不透他到底是属于哪一边,可是这次我被皇上责备,他却不顾牢狱之灾对我力保,我心里十分感激,总要找个机会去看望一下。这个人,在父皇面前,关键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朱高燨道:“也不急在这个时候。他是个谨慎的人,这个时候大哥还是略忍些不要去理会于他,他已然作出了选择,下来怎么作他自然晓得。如果与他走得太近,怕父皇警觉,反而适得其反了。”

    朱高炽笑道:“可不是这话么?我本来还想刚给他一所宅子,这样说来,还是缓缓吧,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报答于他。只叫阿基闲暇见到的时候先替我谢他。”忽然想起了一事,道:“对了四弟,你可还记得汉王府的那个纪善周岐凤吗?”

    朱高燨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他原是在国子监,是父皇命他进到汉王府里作了个纪善,听说倒是很有才干。”

    朱高炽点头道:“不错,就是他。昨天汉王府的人把他捆了来,说是在府中犯了些小事,对上不敬什么的,让我给他关进监狱里去。”因为太子监国,小事情一般都由太子处理,王府里的人有个过错,也就交到太子宫,让太子处罚。

    朱高燨知道这个道理,笑道:“听说这个周岐凤为人颇为正直,只是行动迂腐地很,天天子曰子曰地不离口,必是二哥的某些行事他看不惯,就时常劝诫二哥也是有的。他却不知,二哥哪里吃得消他在耳边叨唠。”

    朱高炽笑道:“我着人打听了,确实是这个道理,二弟被他念得烦了,为着是父皇派的人,不便直接处理,就寻了个理由把他打发在我这里,想借我之手把他关到狱中以图自己耳根清静。”

    朱高燨道:“那么大哥打算如何处理?”朱高炽笑道:“周岐凤虽然行事方式有些啰嗦,但为人还是不差的。这样的人关了去却也冤枉。我将他贬到长洲县去作一名教谕,他教学生应该还算是有用武之地。”

    朱高燨笑了:“大哥仁厚,倒是救了他一命。只望他日后能感念你今日救命之恩。”

    正说之间却听有人笑道:“四弟来了。”却见太子妃带着孙宛儿走了进来,见他笑道:“还是四弟想着我,比不得那个没良心的阿基,回来几日了,每日不知忙着些什么,打个照面便没了踪影,就没有好好坐下来聊聊的。我倒罢了,只是他许久没有与宛儿一处好好说过话了,怎么着也要过来一起吃顿饭才是。”

    孙宛儿羞得微微低下了头,冲着朱高燨行了礼,朱高燨点头笑笑:“孙姑娘好。”

    太子妃闻言取笑道:“小时候你还宛儿长宛儿短的叫,长大了倒生分了,这姑娘姑娘地叫着,象是才认识似的。”

    太子道:“再怎么亲厚也要注意礼仪,就如四弟与阿基一般年纪却差着辈份,礼节还是要遵守。”

    几人说着坐了下来,太子妃又道:“阿基又去哪里了,怎么没同你一起过来?”

    朱高燨道:“他说要去拜望夏原吉大人。”

    太子妃点点头,道:“这倒是正事,从南京回来,是要探望下夏尚书。”又仔细瞧瞧朱高燨道:“这些日子你身体可好,可有再犯心悸之症?看你这个面色倒比以前好得多了。”朱高燨笑道:“正是呢,这几个月身体好的很,连个咳嗽也很少有,旧疾也一直没有发作。”

    太子妃道:“这下倒让人放心了,胡濙大人的药一直还在吃吗?”朱高燨道:“自打去年从杭州回来,就吃得甚少,想是身子好了,不吃也罢。”太子妃道:“他的药素常备着些还是要的,回头着人再去向他讨些来。”

    孙宛儿四下里张望了下,忽道:“胡家姐姐去哪里了,我一早就没看到她?”

    朱高燨还未答话,就听到外面朱瞻基的声音道:“你胡家姐姐来了。”

    只见朱瞻基与胡善祥进了大殿,二人给太子夫妇行了礼,孙宛儿忙过来给他见礼,朱瞻基笑着让她起身,道:“前几日没来得及说呢,宛儿妹妹如今越发标致了。”

    胡善祥微微笑了笑,看着孙宛儿眨了眨眼睛。孙宛儿脸上微红,到了她跟前,道:“姐姐,方才不见你,你去哪里了。”胡善祥笑道:“刚回来,便去各宫里走动一下,见见宫里的娘娘们。回来时正好碰见长孙殿下,便把他给你带过来了。”孙宛儿脸更红了,嗔道:“姐姐出去一回,学会打趣人了。”

    太子妃张氏看着眼前的四人,满心欢欣,这四个都是她一手养大的,眼见着以前稚嫩的小孩子现在都长成大人,且个个光彩照人,俊秀明艳,她心中满是喜悦,对太子道:“人说光阴似箭,真个不错,转眼间他们都长这么大了,又出挑得甚好,我看着心里很是不舍,恨不得他们天天在我眼前。”

    朱高炽笑道:“你在他们身上了操了许多心,自然挂念得很。只是说到这里,也该给父皇提提他们的事情了。”

    太子朱高炽与太子妃私处里也商量过,胡善祥与孙宛儿品行相貌,出类拔萃,属于顶尖的人选,配与朱高燨朱瞻基,也是相当,且自幼长于宫中,朱棣对二人有所了解。太子夫妇试探过朱棣的意思,言谈中朱棣似乎更喜欢胡善祥些,有意将她许给朱高燨。太子妃心中也中意胡善祥,觉得她较孙宛儿更加沉稳,但察觉朱棣意图,便也默许了此事,好在孙宛儿亦不逊色,相貌尤在胡善祥之上,心中便将孙宛儿当作未来儿媳来养。这两对年轻人之事虽并未正式公开,但亦是宫中人人尽知的事情,现下四人已逐渐长大,她心里便想着由朱棣开口将此事正式定了下来。

    朱高燨与朱瞻基此时此刻听到太子夫妻的话,两人均是一怔。朱瞻基忙摇手笑道:“父王,你还是先给小王叔提去,我还早着呢。”

    太子妃笑道:“自然是先操持完你小王叔的大事,才能办你的,这个规矩是越不过去的。”

    朱瞻基连连点头,朱高燨忙道:“我还不急,大哥大嫂倒急了。”朱高炽道:“是要提出来了,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娶妻生子了。”

    朱高燨便不说话了,心中却生出些烦燥来。

    那边孙宛儿冲着胡善祥眨眨眼睛,胡善祥玉面含羞,低下头去,又偷眼看了下朱高燨,虽依旧神情淡然,眉宇间却隐有不耐之色。她不禁略感诧异,心头那团疑惑慢慢地蔓延开来。此次与朱高燨随驾北征,吃了不少苦头,但她都咬牙挺了过来,为的就是想与他厮守一起。但是一路过来,朱高燨总是不冷不热,对她虽温文有礼,照顾有加,然极尽礼数,恪守本分,并没显出特别之意。胡善祥与朱高燨也是自小相伴,知他性情淡然,初时并不在意,可是有次无意中看到朱高燨与阿狸有说有笑,开怀大笑的场面令她吃惊不小,方知原来朱高燨竟也会说笑打趣,并非石木之人。她心中起疑,留心观察,却又见朱瞻基缠着阿狸,两人亦是不避嫌疑,相处更为默契,方疑虑稍逝,只道阿狸乖巧伶俐,颇讨皇子皇孙欢心也是有的。今日听得太子与太子妃将两人之事已然挑得很明白了,但朱高燨的反应还是不冷不热,且微有不悦之色,她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了。不明白朱高燨为何这般反应,难道是为了那个阿狸么?她思及至此,倒是无措了。

    转眼便到年下,阿狸对这个在明朝的第一个新年很是好奇。从腊月初宫里就开始忙碌,旧时儿歌里唱的“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蒸馒头。”这一项项的都让她亲眼目睹。尤其是蒸馒头,宫里每个妃嫔都蒸十几笼,看得阿狸目瞪口呆,怀疑如何才能吃得完,阿绣告诉她,这些馒头多数赏给臣子下人。还有就是放鞭炮,现代的杭州,为保护环境禁放烟花,可是在明朝的南京皇宫里,从腊月开始一直放到正月十七,白天鞭炮噼里啪啦,晚上烟火五彩缤纷,热闹之极。

    不过大年初一却把阿狸累得够呛。宫中朝贺,君臣大朝会,奏乐行礼,宴请藩邦使节,皇帝、太子、亲王、皇子公主、大臣按品级肃列,设仪仗,备太常雅乐,王公大臣向皇帝贺岁,诸国使臣献礼朝贺,接下来赐宴,歌舞表演等等,所有人都疲惫不堪。闹得晚上才作罢,各人回宫不提。

    接下来的日子便轻松些,各宫之间走动拜年,大家多游戏玩耍,看戏、打牌、吃酒、赌博。阿狸觉得这些日子宫里方才有些凡人间的生活味道。这时候她想起姚广孝来,便找个机会去寺庙找他,却是扑了个空,原来姚广孝年前去了北京,一年半载的回不来。阿狸心中埋怨他走之前也不来见她一面,没奈何只得回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