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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鸳鸯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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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阿狸方到了别苑内,就看到一个青衫少女立在那里,对着她嘿嘿发笑。她吃了一惊,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青衫少女却是阿青。

    阿青只笑不语,此时慕容秋风百里飞雪走出来,看看二人,道:“真是臭味相同!一个走了,另一个巴巴地又撵了来。倒是这千百里路,是怎么过来的呢?”

    却原来自阿狸走后,阿青只是想念于她,在流萤山庄百般不适,天天念叨要找阿狸,慕容秋雨实在不胜其扰,便给她些盘缠,让她到南京去找阿狸,又因书信中知道慕容百里暂时居于青荷别苑,便嘱咐她皇宫是进不去的,只到城郊青荷别苑找到慕容百里二人,便可以见到阿狸。又再三嘱咐她路上小心,到了便寄书信过来。阿青也在江湖上流浪多年,竟然一路无恙地来到了南京,当她出现在慕容百里面前时,把二人吓了一跳,仔细询问才知道端详。

    此时阿狸阿青二人相见,喜不自禁。慕容秋风便道:“阿青,阿狸你也见到了,下来你要怎么打算?你不能随着她进入皇宫,只能在这里才能见到她。”

    阿青拉着阿狸道:“好姐姐,我是不离开你的,你走哪里就带着我吧。不要把我一个人再丢下了。”

    阿狸问清了来龙去脉,皱眉道:“我不是要丢下你,实在是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呢?那皇宫我还不想待呢,只想找机会离开,怎么好再把你送进去?”

    阿青道:“那我就在这别苑里待着,能时时地见到你,我便心满意足。”

    百里飞雪笑道:“刚听到消息说陛下即将亲自带兵北征,慕容与我决意前往随军,你待在四殿下的别苑里,没一个认识的人,怎么让人放心?”

    阿狸闻得去蒙古,喜道:“你们要去大漠?带上我啊。”阿青见状也道:“姐姐去,我也要去!”

    慕容百里两人相互对望,百里飞雪苦笑道:“阿狸,我们是去打仗,不是去闲逛,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罢。再说四殿下不去,你怎么可以去呢?”

    阿狸道:“他不去难道我就不能去了么?你们带上我不就行了?我女扮男装混得过去,当年在海上跟着爹爹我都扮了好几年呢。”

    慕容百里只是摇头,慕容秋风道:“这个我们可作不了主。你现在是四殿下的人,去不去由他说了算。”阿狸再三相求不许,便怒道:“你们说的啊,那我就蛊惑他也去北漠。”

    慕容秋风吓了一跳,他知道她的本事,忙道:“姑奶奶啊,你千万不要惹事,四殿下的身子哪里经得起大漠风沙?有什么闪失我们全都受牵连。你省点事吧。”

    阿狸想想道:“你们老说他身子虚弱,可我看他挺好的嘛,在杭州的几个月,也没见他有什么大的毛病,至于咳嗽发烧,都是些小毛病,任谁都会得的,怎么你们就怕得要命呢?”

    百里飞雪只得道:“四殿下得的是心悸之症,平时亦没什么,一旦发作起来就很是可怕。这几年虽说他身子好些,没怎么发作,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阿狸微带恼意,又对二人无可奈何,心下思量只得另想其他法子。转身她又去找铁胜,阿青喜滋滋地跟在后面。

    见她离开,慕容百里方舒了口气,百里飞雪笑道:“阿狸好像比小时候机灵多了。只是好多技艺竟然丢失,记得她小时候有练过些日子武功,现在看竟全部忘记了。”

    慕容秋风哼道:“何止武功,连骑马也忘得干干净净了。我分明记得她小时候会骑,这次回来竟然不会了。如果不是姑父亲自送她回来,我还真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阿狸。”

    百里飞雪道:“她离开流萤山庄之际还小,想来有些东西忘记也是可能。”

    慕容秋风道:“阿狸曾道姑丈不喜她习武,是以将小时候所练尽已忘记,可是奇怪的是姑父却又将她扮作男儿带着两下西洋,姑丈的行径却也古怪了些。”

    百里飞雪忽然笑道:“想想也有可能。丁家姑父行事总是有些出人意料,余婆婆就不太喜欢他。”

    慕容秋风笑道:“哪里是不太喜欢,竟是很不喜欢,余婆婆提起姑丈来就摇头,私下经常埋怨爷爷将姑姑嫁与他。”

    两人闲聊间,远远地看着阿狸阿青跟在铁胜后面,铁胜估计是作了什么阿狸又不满意,阿狸在那里叙叙叨叨,铁胜一副无可奈何之情。

    慕容秋风无意间看到阿青,身态轻盈,跟在阿狸后面一步一趋颇为灵活,倏地心中一动,几乎是同时,百里飞雪也看出些端倪,两人对视一下,慕容秋风道:“这个阿青身上似有些功夫。”百里飞雪点点头。

    慕容秋风大步走了过来,道:“阿狸,你又在烦铁大哥了?”铁胜看见他,忙笑道:“慕容公子,是我作的火铳阿狸姑娘不满意,让我再作小一些,在教我呢。”慕容秋风道:“她教你?!就她那般只会说,哪里会作呢?又说不清楚。你只把她的话放在一边,不用理她。”

    铁胜呵呵笑着不敢言语,阿狸怒目而视,道:“莫来烦我!”慕容秋风笑道:“便是烦你又怎样?”

    说话之间,他从阿青身边走边,却忽然以手按向阿青的头顶,阿青啊呀一声,侧转头来,避开他的手,叫道:“慕容公子为何打我啊?”

    慕容秋风喝道:“小丫头躲得倒快!”右手挥出,阿青此次却也避不过去,被他打到肩头,身子倒退几步,坐在地上。阿狸忙上前扶起她,冲慕容秋风道:“你发什么疯?干嘛打她?”

    慕容秋风随即收手,笑道:“阿青,你在哪里学的三角猫的功夫?”阿青揉揉肩膀,叫苦道:“我哪里会什么功夫?不过长年乞讨,经常挨打,时间久了便熟悉些拳脚之术,怎么能谈上功夫?只略懂些,为的也是防止被恶犬扑咬罢了。”

    慕容秋风微微冷笑道:“小丫头拳脚功夫不好,骂人却是不差!”说着利索地转身走开,背后立时飞来阿狸的串串怒语。

    等到了百里飞雪身边,百里飞雪同情地道:“真是难为你了,下次再走得快些。”

    慕容秋风嘿嘿一笑,道:“阿青反应却不是习武之人,想来她久在江湖飘荡,见识多了会一些架式也是有的。她年纪尚小,根基甚浅,倒也弄不出多大的风浪来。”

    百里飞雪亦点头道:“她在流萤山庄待过些日子,如果有异秋雨总会辩得一二,然秋雨书信中却未提及,想来她真的如她所说是个孤儿。”

    慕容秋风点头道:“话是如此,不过还是稍加小心为好。那个阿狸,平时精灵古怪,有时候却也犯迷糊。”

    于此同时,在御花园内,朱棣带着朱高燨朱瞻基坐在凉亭之下,喝茶说话。长年征战厮杀,朱棣有时也甚是向往天伦之乐,如今爱子爱孙相伴,自是心情喜悦,言语间不时轻声笑语,气氛融洽。

    朱高爔多数时间是倾听,却不多言,今日亦是如此。他听父皇朱棣与朱瞻基说着什么,眼光却被窗下一盆盛开的铃兰花吸引,这花就像一串盛开的花环,他不禁想起那个头戴花环的女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铃兰花,好似也束过她的头发。

    朱棣注意到他嘴角微扬,道:“燨儿,你笑什么?”

    朱高爔怔了下,道:“我在笑阿基长大了,看他与父皇侃侃而谈,颇能为父皇解忧。父皇得了个好孙儿。”朱棣哈哈大笑,“阿基年幼尚小,却甚有见解。朕确实欣慰。”

    朱瞻基笑道:“谢皇爷爷夸奖。小王叔也过誉了。”

    朱棣道:“今日朝堂之上,朕已力排众议,决定御驾亲朕,令各部速速准备,几日后出发。此次瞻基要跟着去见识一番,历练一下。”

    朱瞻基大喜道:“孙儿正有此意,能跟着皇爷爷上沙场,心里高兴的很。”

    朱棣笑了,道:“你那两个叔叔,在你这般年纪,早已跟朕征战多年了,也就燨儿和你,两人没有历经过战争,是朕唯一憾事。”他看向朱高爔,眼中诸多惋惜,夹杂不甘之意,这个幼子他几次想带上战场,苦于身体孱弱,终无法成行,在他心里,他朱棣的儿孙,个个应该能在沙场驰骋,号令天下,这在朱高燨身上,他一直引为憾事。想到此处,不禁轻轻吁了口气,却也不忍心伤害幼子,便道:“玉郞,你的身子过于弱了些,待再将养些时日,朕便带你去巡视北漠风沙,你也陪伴父皇在马上奔腾一下。”

    朱高爔心念转运,却道:“父皇,儿臣身子比前几年已好转许多,如蒙父皇不弃,此次儿臣心里也想跟着父皇到北边看看,历练谈不上,见识些大漠风光也是心之向往。”

    朱棣心中大喜道:“如此最好!”却又担心道:“只怕北方寒冷你随受不住。”朱高爔笑道:“胡大人配得药一直随身带着,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照方服用即可,况且这许久来我的病也没有犯过,想来我长大成人,身体亦好转来。”

    朱棣思想带兵出入大漠之地,条件虽艰苦,亦有人跟随前后侍候,随军伴驾宫人也有一些,她们能耐得住严寒酷暑,朱高燨一个青年体质总不会比女子差,总是多带着随行太医即可,胡濙回京述职,便让他一路随行。如此想着,便道:“如此甚好,你二人都随朕去吧。阿煦跟朕征战多年,这次还是一起去,我们父子一起出征。”想想又道:“慕容秋风和百里飞雪二人,令他们随身跟着你们,这样朕也放心些。”

    不错眼间看到朱高燨腰里的玉箫,不禁想起了权妃。以往北巡征战之时,权妃总跟着一路伴驾,解了他不少途中苦闷。今日再次北征,却是伊人不再,如果想着不觉黯然神伤。朱高燨见他目之所及,便知根由。却也不好开口相劝,一时与朱瞻基面面相觑。

    朱棣转头对内侍马云道:“传旨给宫人崔氏,令她随行伴驾吧。”

    朱高燨知道这个崔美人现在甚得父皇宠爱,想是思及权妃,便决定带着她伴驾。他看看朱瞻基,两人相视一下站起身。朱高燨道:“父皇想必劳累了,儿臣先行告退。”

    朱棣点点头,待二人要转身之际,忽道:“告诉太子,令胡氏与孙氏两个姑娘一起随军北征。”

    朱高燨与朱瞻基愕然相望。朱瞻基忙道:“皇爷爷,我们大军是北征,带着她们怕有不便。”朱棣笑道:“路途遥远,有她二人相伴,可解你们途中烦闷。”

    朱瞻基微微一笑,道:“怕是皇爷爷要失望了,孙氏宛儿近日染病在床,一时半会是好不了。”

    朱棣略有失望,便道:“既如此就令胡氏前去吧。”

    朱瞻基大声道:“遵旨!”他看着朱高燨微微一笑。朱高燨却是神色淡然,装作没有看到。

    二人离开乾清宫,在回永华殿的路上,朱瞻基忽道:“慕容百里一起跟着去,小王叔,我想把阿狸也带上,她说了好几次想去大漠,这次正好也让她一圆心愿。”

    朱高爔淡淡道:“那就带上吧。”

    二人回到永华殿,朱高燨略休息了下,便到书房坐下,方拿起书来,听得外面声响,甚是嘈杂,心想多半是阿狸回来,果然就听到阿狸的声音。又细听去,却又有慕容百里在说话,接着就听得门外阿绣道:“四殿下,慕容公子百里公子来了。”

    外面阿绣打起了帘子,慕容百里及阿狸进来,三人向朱高燨见礼,朱高燨令其坐下,慕容秋风开口便道:“四殿下,你还是把阿狸的腰牌收了吧,她这样天天跑到青荷别苑去折腾,我与飞雪委实吃不消,你不是让阿锦教导她么?我看她一点长进也没有。”

    阿狸那边也怒不可遏,道:“你没来由打阿青,我还没说你,你倒恶人先告状了。”

    慕容秋风道:“我哪里是打她,只是试下她会不会功夫而已,就值得你追着我又喊又打?还用铁大哥火里烧红的烙铁打我,亏我躲得多,不然衣服要被你烧着了呢。”

    这边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寸步不让,那里百里飞雪把阿青的事情简单叙述下,朱高燨明白原由,却也不理会两人,一任两人慢慢地停了下来,都看着他等待他来主持公道。朱高燨摇摇头,微笑道:“佛说: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回眸,方能换今生一次擦肩。你们兄妹两个,也不知是修了多少世,才换到今世见面就吵个不停的缘分。”

    慕容秋风一愣,哼道:“我和她有缘?见鬼!”

    阿狸却笑道:“知道我们为何有缘么?其实早在一千年前我们就认识,那是个秋天,你随我在风里跑,在我身上留下了牙印,这事成了千古佳话。”

    慕容秋风知道她胡乱编派总没好话,便不想她再说下去,打断她道:“留下牙印,我咬你了不成?”

    阿狸悠然一笑道:“那个时候,我的名字叫作吕洞宾!”

    那三人均是微微一愣,朱高燨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百里飞雪笑得嘴巴已合不拢,慕容秋风瞪大眼睛,抬手来就是一巴掌,阿狸早已躲在朱高燨的后面。慕容秋风道:“四殿下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纵容她,叫我赏她两巴掌再说!”又要抡起胳膊来。

    百里飞雪急忙拉住他,笑道:“你知道跟阿狸斗嘴多半会吃亏,还要去惹她作甚?消停些罢,万一她又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言语来,你岂不是自讨无趣?”

    那里阿狸也忙求饶道:“是啊,好哥哥,饶了我吧,看在殿下的份上。以后阿狸再不敢了。”

    朱高燨笑道:“你现在知道阿锦为何经常头痛了吧?”

    慕容秋风无奈,只得恨恨道:“我改日一定去给月老上几柱高香,保佑明儿能得个厉害的表妹夫,一天把她吊起来打三次,看她还敢这般嘴叼?”

    几个人略安静了下,朱高燨便道:“今日父皇召见我与长孙殿下,欲带我二人随驾去北征,并交待你们也一起随行。”

    慕容秋风百里飞雪大喜过望,本来今天过来就是要跟朱高燨说这个事情,谁知竟还未开口,此事已然成行。那边阿狸也欢呼道:“殿下也要去?太好了,这样我也可以去了!”

    慕容秋风却是一愣,忙道:“四殿下,你,你也去吗?”

    朱高燨点点头,慕容秋风疑惑地看看百里飞雪,又看向阿狸,阿狸忙举起双手,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我跟你们一起回宫的,哪里有时间去蛊惑他?”

    朱高燨笑道:“是我自己提出随军,父皇亦正有此意,便一说即可了。”阿狸忙道:“看吧,说了不关我的事。”

    慕容秋风道:“你今日没蛊惑也不能说你以前没有鼓惑过?说不定你以前就怂恿过殿下,所以殿下才向皇上凑请同去。”

    阿狸摇摇头,对百里飞雪道:“看吧看吧,我不杀伯仁,他也非说伯仁因我而死,真真让我说什么好呢?”说着起身来,掀帘子欲走,却又回头对慕容秋风道:“如果没有花朵,春天将会寂寞,如果没有我,你将会失去一个关心你的人,如果没有你,小兔子会问:‘我该和谁去赛跑呢?’”

    看着慕容秋风困惑不解,阿狸嘿嘿一笑,转身就走,嘴里又哼着她的摇滚:“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我有这千山和万水,我要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

    慕容秋风和百里飞雪相互看看,不明所以,不知道阿狸说的是什么意思。朱高燨却因为阿狸与他讲过龟兔赛跑的故事,听到阿狸又在变相骂慕容秋风,不禁哑然失笑,抬头见慕容百里二人都疑惑地望着自己,忙收起笑容,端正下身子。

    慕容秋风见状知道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利自己的典故,朱高燨也不会告诉自己什么,他也不要去问——明知是不好听的话何必去找难受。听得外面阿狸唱的小曲,他忍不住道:“早晚把你的双腿打断了,让你有千山万水去!”

    百里飞雪却笑道:“阿狸唱的什么小曲,倒也新颖,词写得更是奇特。”蓦地碰到慕容秋风凶狠的目光,也不敢再往下说去。

    自从决定随驾北征,永华殿上下便开始忙碌,阿锦打理着宫里上下自是走不开身,只得让阿绣阿狸随从朱高燨前去,阿锦自打服侍朱高燨开始就没有离开过他,这次骤然不在他身边,很是不放心,再三叮咛阿绣阿狸不可淘气,在殿下身上多照看些。阿绣阿狸被说得耳朵几乎出茧子了,却也不敢反驳,只得回回应承下来。青荷别苑那里,无论怎么说阿青一定要随着前去,慕容百里说得急了,阿青便道如果不带她,她自己就偷偷随着大军前去。一时慕容百里没有法子,与阿狸商量,又征得朱高燨同意,便把她也带到身边,只叫她不可随意靠近皇上皇子旁边。阿青见有转机,忙不迭得答应了。

    这日阿狸随朱高燨前去请安,朱棣却令纪纲准备车马,带着朱高燨朱瞻基出宫门。阿狸跟随朱高燨朱瞻基坐于一辆车中,见二人正经危坐,她也不敢造次,亦不说话,只是偶尔从车窗看去,慕容百里及扶风流苏随在他们车子四周,再外面左右都是些侍卫,看不出要去什么地方,只觉已然出了城门,往山上而去。

    待马车停稳,阿狸先出了车子,扶朱高燨朱瞻基下来。阿狸方四下看去,却在一所寺庙外面,山门上有三个大字“鸡鸣寺”,原来他们来到了鸡龙山东麓,这是座古刹,建于西晋时代。阿狸猜测朱棣为何到此,却无从得知。转眼看到寺门口一群僧人乌泱泱地跪在当地,迎接圣驾。

    朱高燨与朱瞻基随着朱棣来到众僧人前面,扶起当中一位须发皆白的和尚起身来,阿狸一看,却不是姚广孝么?这个老和尚,前不久还在杭州,怎么也跟着来到南京了?也不使人告诉她一声。这家伙是朱棣绝对心腹,却不知朱棣今日亲自驾临寺内,又为着何事。

    那姚广孝与众人寒暄之时,眼光划过阿狸,冲着她使了个眼色,阿狸也冲他一笑算作打招呼。

    一时阿狸随着众人进入庙内,为着跟着皇上,沿途殿宇阿狸不敢细瞧。一群人来到了大殿,朱棣带着儿孙与姚广孝进入殿中,余者都在一旁侍立,不一时有小和尚端了茶水送进去,旋即复又出来。众人侍候在殿外,却是个个敛息静气,神色肃然。阿狸心中感慨果然是跟着皇上出来不一样,这可能与朱棣性情残暴不无关系。她自然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亦步亦趋,不肯流露出往日嬉戏之态。

    大约一个时辰后,听得殿内声响,朱棣先行走出来,姚广孝随后,朱高燨朱瞻再其次而出。众人往山门而去,朱棣欲上辇之时,姚广孝双手合什道:“愿陛下此去旗开得胜,早日凯旋。老纳在佛前自会多多诵经念佛,替陛下祈福。”

    朱棣转身上了御辇,道:“少师留守京师,多多辅助太子。”

    姚广孝忙答应。这边朱高燨朱瞻基也与他话别,姚广孝亦送二人上了车子。看着大阵人马离去,方才回去。

    在回程之中,朱瞻基神色明显轻松些,看着阿狸不声响,便道:“你怎么不说话?”阿狸笑道:“你们不说话,我怎敢说话?”看二人自出大殿后神情就大有好转,想来在殿中谈话甚是愉快。又想到朱棣最后交待姚广孝的话,多多辅助太子,焉知不是监督太子监国么?看朱瞻基并不紧张,这个姚广孝应该对他父王没有太多威胁,也可以说他就是太子一党也有可能。心中思想,不日就要北征,明日找个机会出来见一见姚广孝才好。

    朱高爔淡淡地笑笑,朱瞻基道:“不日后我们就要出发,你现在马儿也骑的不错,可要与我一起骑马行走?”

    阿狸道:“当然,骑马才有乐趣。汉王殿下送的小红马,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骑呢,这会子去大漠可有得一试。”

    次日一早阿狸便出了宫门,到青荷别苑也没有通知慕容百里,自己偷偷地牵了小红马出来,翻身上马,一跟找着来到鸡龙山。刚到鸡鸣寺门前,便见一个小和尚立在门口,看见她便道:“女施主可姓丁?”

    阿狸点点头,那小和尚便道:“我师父已在等着你。请随我来。”阿狸心知必是姚广孝猜出自己会来找他,便让人等候在此。小和尚带着她却没有进入寺内,只向着旁边林中行走,穿过树林,看到面前一座亭子。小和尚便道:“女施主请过去,我师父就在亭中。”接过小红马儿远远地找些青草地让马儿吃草歇息。

    阿狸便向亭中走去,果然看到姚广孝正坐于亭中喝茶。见到阿狸便笑道:“知道你的急性子,以为你昨晚会来找我,怎么现在才来?”

    阿狸坐下来,道:“我倒想过,只是天黑怕迷了路,只好今日一早过来。”接过姚广孝递过来的茶水,喝了几口,四下望去,这亭子地势颇高,正好可以俯视山下景色,只见远方山川绿色一片,甚是怡人,便赞道:“还是这里风景好,那皇宫里面,除了御花园和那个绻烟阁,竟是个豪华监狱似的,哪有这儿看着心情舒畅?”

    姚广孝一愣,道:“绻烟阁?你去过那里?”

    阿狸见他神色怪异,心中一动,道:“看来你必是去过那里。你告诉我,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是宫中禁地?”

    姚广孝迟疑一下,道:“告诉你也无妨,那绻烟阁,当日是四皇子生母住的地方。”

    阿狸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个皇上朱棣只传四皇子去那里。”她看着姚广孝,奇怪道:“朱棣既然对这个地方看得甚重,想来是对四皇子生母有着特殊感情,可是为什么却要隐瞒他生母的信息呢?这个妃子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么?”

    姚广孝悠悠道:“隐瞒自然有隐瞒的理由,你还是少打听这些事情的好。”阿狸斜着眼来看他好几眼,忽道:“你见过皇上这个妃子吧?是不是绝代佳人?”

    姚广孝却不回答,阿狸哼道:“你跟着朱棣几十年了,可别告诉我你没见过她?趁早老实地告诉我,省得我好奇心起来,真就要害死猫了。”

    姚广孝无奈地笑笑,道:“我倒是见过几面,不过她平素以白纱遮面,几乎无人看到过她的脸。我也只有次无意中看到过一面,就是你说的,真真的人间绝色,是用语言无法描述出来的那种美,你站在她身边,几乎不敢呼吸。她的美简直能摄人魂魄。”

    阿狸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初初见朱高燨时候的情况,他只浅浅一笑,便觉万物失色,想来就是那种情景。她叹道:“有其母必有其子,只看那四皇子的姿容便知他母亲不是寻常的女人。”

    姚广孝笑道:“你知道南北朝时期那个美男子韩子高么?”阿狸噗嗤一笑,道:“这个还真听说过。网络上有许多议论古代美男子的文章,我们女生经常在一起议论,你说的韩子高,据说是历史上第一个男皇后。”

    姚广孝笑道:“韩子高,容貌艳丽,纤妍洁白,如美妇人。螓首膏发,自然娥眉,见者靡不啧啧。即乱卒挥白刃,纵挥间,噤不忍下,更引而出之数矣。”

    阿狸白眼一翻,道:“说人话!”

    姚广孝取笑道:“你的文言文水平还不是一般的差!”便解释道:“这是说韩子高形体俊美,并且异常英武,令人一见便痴迷不能自拔。即使处于乱军之中,敌人挥舞长枪白刃砍杀,可是一旦遇到韩子高,就会抛下手中的兵刃,没人舍得伤害他一根毛发。”

    阿狸不信,道:“哪里有你说得这么玄乎?”

    姚广孝急忙辩解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史记上记载的。”阿狸不屑道:“你知道我历史不通,便扯出司马光来瞎说。”姚广孝白她一眼道:“史记是司马迁写的,不关司马光的事。你上学学的历史都还给老师了。”

    阿狸一时红了脸,道:“我的历史是体育老师教的。就算是史记上记载的,又怎么了,你不就是说朱高燨生得跟韩子高一样美嘛。”

    姚广孝笑道:“我的意思是说,等上战场的时候,你就躲在四皇子身边,别人不舍得杀他,自然也会放你一条生路。”阿狸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那可说不定,不舍得杀他,万一拿我作了替死鬼就惨了。”

    姚广孝从旁边拿出一个油纸包来,打开取出两个黑乎乎的东西,倒有些象手雷。阿狸奇道:“这是什么东西?手榴弹?手雷?”姚广孝笑道:“随你怎么叫吧,它们的功能就跟手雷手榴弹一样的,不过威力可没有手雷手榴弹厉害,吓唬一下人倒很管用的。”递与阿狸。

    阿狸接过来,笑道:“是你自己捉摸着制造的?啧啧,你可真能干,我现在就后悔上学时候没有好好学习物理化学。”她想起让铁胜制造的火铳,怕被姚广孝讥笑,便忍下不提。

    姚广孝道:“明朝火器已经很先进了,当日我跟着参加靖难之时,军中已广泛使用火药兵器。我也闲来无事,自己动手作了几个这种手雷,用以防身,只剩下这两个了,我又不上战场,你带着去,说不定能用得上。”教了一下阿狸的用法。

    阿狸心中欢喜,忙用油纸包裹了收起来。又道:“昨日那皇帝来这里找你作什么?”姚广孝道:“也没什么,只不过北征之前再来嘱咐一下国事。”阿狸撇撇嘴,道:“谁知道你们又在背后算计着什么?难道他又想换太子了?”

    姚广孝嘿嘿一笑,道:“他一直有这个想法。不过历史更改不了的,任他心里再想,将来还是太子作皇帝。他顶多再折腾一次,太子再受一次罪,就此定局了。”阿狸道:“这次他什么时候折腾呢?”姚广孝道:“等你们回师的时候就知道了。”

    两人又聊了一些琐事,阿狸道:“这次出征瓦剌,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

    姚广孝精神一振,道:“这次北征,可是永乐大帝征战生涯中最精彩的一次,将发生一场记载史册的战争,你可要好好的经历一下,记在心上。”阿狸呆了下,道:“真的这么精彩,跟大片一样?”

    姚广孝道:“那瓦剌部落,虽然是答里巴为大汗,可这个大汗却是太师马哈木拥立,是以瓦剌大权实在马哈木手里,马哈木这些年来带着瓦剌势头大增,大有称霸草原的趋势。那永乐皇帝只想蒙古三部互相牵制,当然不会看着马哈木一枝独大,这次过去便要狠狠地收拾他一下。”

    阿狸便道:“这个皇帝好像很喜欢打仗。”姚广孝笑道:“不是好像,是特别喜欢。他的一生可以说就是生活在战火之中。生于战火,死于战火。注定一生不平凡。这个永乐大帝,更有汉武大帝的雄心大志,一直是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驱逐北元,亲征蒙古,远征安南,战争充满他的一生,却也打出了永乐盛世的局面,这个大明朝,就是在永乐这一时候威震天下,四海臣服。”

    阿狸听他说起朱棣来很是兴奋,便道:”知道你的永乐大帝厉害好吧,这次也能把马哈木打得一败涂地,永远不能翻身。”姚广孝却微微怔了下,又笑道:“马哈木这一辈是翻不了身,不过他的孙子也先,却在几十年后替他翻了身,打得明朝大败,又生擒了明朝的皇帝。想想这可能就是俗话说的风水轮流转吧。这次永乐皇帝大败马哈木,却想不到几十年后,他的子孙也会败在马哈木的子孙手里。”

    阿狸忙问道:“这又是什么,你讲来我听听。”姚广孝却不愿多说,只拿简单的言语来支吾过去。

    阿狸也没想得那么长远,便也不理会,道:“战争需要金钱来支持,他这样喜欢打仗,国库可不就让他打空了?便是永乐盛经济再繁荣,也经不起他连年战争。”

    姚广孝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连年战争,国库已无力支撑。现在的国家,急需安定下来,发展经济,这便是为什么朝中诸臣支持太子的原因。太子主张以仁治国,将来必定会大力发展农耕,这是朝野上下都希望的,所以太子便很是得人心,在朝中声望日益加重。”

    阿狸道:“那就怪不得汉王做不了皇帝了,大势所趋,民心所向。只能怪他生不逢时,这个时代不是战争的年代。”说到朱高煦,阿狸又想到张辅,便道:“那个英国公张辅,你之前说他是朝中武将之首,害得我一直以为是个粗人,谁知道见了才知道他居然是一名美男子。真是奇了怪了,这人生得俊美还罢了,居然还能文能武带兵打仗,还打的是大胜仗!”她连连啧啧。

    姚广孝忽然笑了一下,却甚是古怪。阿狸警觉道:“你这笑却不怎么光明磊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姚广孝道:“既然见不得人,怎么还能拿出来说?”阿狸道:“快说,这张辅有什么古怪?”姚广孝摇头不语,阿狸再三逼迫,姚广孝只得道:“你见了他几次?”阿狸挠头道:“两三次吧。”姚广孝道:“他每次都和谁在一起?”阿狸困惑道:“跟他在一起的人可不少,汉王、汉王的那些贴身手下,叫什么王斌枚青的,我不知道你具体所指的是谁?”又见他只是笑,便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话。”

    姚广孝鄙夷道:“粗俗!”阿狸白眼道:“跟你讲文雅行不通,便也只能粗话了。”

    姚广孝便道:“你没觉得张辅每次都与汉王在一起么?”阿狸道:“废话!你说他拥护汉王作太子,二人当然经常在一起了。”姚广孝吞吞吐吐道:“你没觉得他二人形影不离,太过亲密了些?”

    阿狸听他说话含糊,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呢?他两个人是好朋友当然形影不离,难道他们还会搞什么暧昧不成?”话一出口,猛然悟道:“你、你不会是说他们两个大男人搞暧昧吧?”仔细想去,那张辅与朱高煦神色间果然有些怪怪的。

    姚广孝嘿嘿一笑,道:“这里可不兴说暧昧。他们两人虽说自小一起长大,比旁人亲近些,但是也太亲近了,加上又都生得一表人材,私下不免招人议论。皇帝最后也看不过去了,便将张辅派出去打安南,这几年两人不在一起,谣言才消停些。”

    阿狸听得有趣,道:“原来流言蜚语在古代也这么盛行啊。这两个大男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可都娶妻生子了呢。”

    姚广孝道:“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只是坊间有这个说法而已。”

    阿狸眼珠转了一阵,忽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都说女人爱说是非听八卦,你一个大老爷们的——现在又是一个老头,也这么事儿!”

    姚广孝叫道:“你还讲不讲道理?我不说你非要我说!我说了你又说我事儿!这正反的理儿都让你占去了,你就是理儿的妈!”阿狸噗嗤一笑,道:“理儿的妈太难听,我是理儿的姑奶奶!”

    眼见日已正午,阿狸便起身告辞,姚广孝让小和尚送她从小路下山。

    回到青荷别苑,没有见到慕容百里,只有阿青在那里。她将马匹交给她,又到铁胜那里,铁胜将所制的火铳交与她,她心下欢喜,急忙回宫。

    进了永华殿,便看到阿绣,阿绣见她喜笑颜开,便道:“想是有什么好事?”阿狸却不回答,只问道:“殿下呢?”阿绣取笑道:“谁家的殿下?四殿下还是长孙殿下?”阿狸在她脸上拧了一把,道:“自然是你家殿下了。”

    阿绣冲书房指点道:“在那里呆了一天了,还要你去给他解解闷才好。”忽一眼看到阿狸左手拿着个条形物件,用布包着,问道:“你拿的是什么?”

    阿狸笑道:“这个可不能告诉你。”她转身来到书房,在门棱上啄了三下,不待里面朱高燨说话,便自行走了进去。

    朱高燨听到她进来,便抬起头来。阿狸眉眼含笑,将手中的物件放在案上,道:“看,我送你的好东西!”

    朱高燨微微一笑,却不打开,道:“什么?”跟着阿狸相处久了,他自然知道阿狸素来喜爱捉弄人,这永华殿上下,除了阿锦,怕是都吃过她的捉弄。他略歪头看着眼前这个长形树干般的物体,只是打量,却不动手。

    阿狸嗤的一笑,道:“哪里就吓成这么个样子?是个宝贝呢。”打开包裹,却是一把小巧精致的火铳。朱高燨好奇地拿起来,平常的火器,朱高燨亦见过,只见这个火铳却甚是奇特,两个手掌般长短,以铁铸就,又用手工打磨,触手圆润,并不粗糙。朱高燨将手指放在扳机之上,阿狸忙道:“小心点,你一扣扳机就会发出火药来。”

    朱高燨甚为罕见,奇道:“可是奇了,一般的火铳都有火绳点燃装置,这支却没有,怎么能射出火药来呢?”阿狸笑道:“我也不懂你们说的什么火绳线,只是按着我们那里手枪的模样告诉了铁大哥,他改了多少次,找了许多精工巧匠,才打造出来。他告诉我说他将火绳改成了燧石,发射之时,扣动扳机,磨击燧石生出火来,就能发射了。我前日在别苑试了下,确实这样,可连续发射两次,再多却是不能了。”

    朱高燨大为讶异,道:“这可真是了不得的手艺,这般小巧灵活,如果在军中能配备这样的火铳,那么神机营的射杀力定能大大提高。”

    阿狸笑道:“这么个东西你就如此吃惊,如果你见到我们那里的高科技产品,还不叹为观止了?”朱高燨笑道:“自然不能与你们六百年后相比,只是现下技艺就已令人赞叹不已。”阿狸点头道:“是啊,现在是很好,你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吧?”

    朱高燨问道:“嗯,花了多少?”

    阿狸一愣,这个可没问过慕容秋风,只得道:“具体没有统计过,只是慕容说,把我的嫁妆都花完了。想想我父亲待我如珍宝一般,给的嫁妆也不会是少数,能把那个数花完,想来制作这支火铳一定费用不菲。”

    朱高燨微微一笑,道:“既然是给我的东西,当然不能让你破费,回头找扶风去要了回来,不然将来没有嫁妆,嫁到婆家可要被人看不起了。”

    阿狸大喜,跳起来道:“你给我报销吗?”马上想要不要多报些出来,赚些零花钱给阿青,那阿青独自在青荷别苑,手头有些零花自然方便些,老是找慕容秋风要,还要看他的脸色。

    朱高燨瞥她一眼,好象看穿她的心思,道:“你在你那边的家里时,是不是经常给你妈妈多报些花销出来?”

    阿狸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口吃道:“你、你有千里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