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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竹马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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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收拾行装,朱高爔、朱瞻基准备回南京,慕容百里随行,秋雨留守流萤山庄,与飞雪依依惜别。那阿青,更是哭得伤心,只要跟着阿狸走,阿狸百般相哄,许诺不久就回来,阿青方才作罢。一行人马,取道苏州,往南京而去。夏元吉先一日回京师复命。朱高爔本是皇子,封为楚王,身边也如三位兄长一般有三支护卫军,约有万人之数,他此来杭州,嫌随从太多,惊扰过重,遂只挑几百人而来,到得流萤山庄,也只有十几人随身侍候,别的人都在杭州府衙待命,朱瞻基此来杭州亦是如此轻装前来,所带人数不多。两人此番回京,也是前方有人探路,安排打点,后面大队人马远远跟着,也只贴身的十余人,与朱高爔、朱瞻基紧紧相随一起。十余人或乘车,或骑马,一行来热热闹闹,往西而去。

    阿狸与阿绣一辆马车,跟着朱高爔朱瞻基的车后面,阿锦随行在两位殿下身边侍候。

    阿狸看流苏骑马奔驰,英姿飒爽,颇为羡慕,于是央求慕容秋风带她一起骑马,慕容秋风却怕摔了她,只是不肯。朱瞻基车内听到,探出头来道:“阿狸,我来教人如何?”

    阿狸忙摆手道:“罢了罢了,不敢劳殿下的大驾。”她可不想让阿锦知道了又说教于她。

    朱瞻基道:“你可别后悔,我的马术怕慕容公子也比不上。”阿狸道:“车内凉快,殿下自凉快去吧。”

    朱瞻基哈哈笑了,回身车内,对朱高爔道:“小王叔,这个丫头有趣得紧。”朱高爔淡淡一笑。

    阿狸见磨慕容秋风不果,便又央求百里飞雪,百里飞雪驾不住她再三苦求,又带着威逼利诱,就偶尔把她带到马上,教她些骑马之术,没几日,阿狸便骑得不错了,遂跟一侍卫借得一马,跟着飞雪身边,每日驰骋来去,倒也逍遥快乐。

    这日阿狸骑在马上,高兴起来,一时性起,打马快快地走到前面,慕容秋风怕有闪失,也连忙跟上。一时间就远远把队伍抛在了后面,赶上了前面的几十人侍卫。

    忽听得远处有人呼喊救命,众人忙跃马过去,见几十匹骑着马的人却在撕扯一对中年男女,那男子已然倒地,女人高声呼喊。慕容秋风急忙吆喝一声,身边侍卫见状忙上前去,那几十个人见来者都是朝廷侍卫装束,倒不敢与他们冲突,忙的呼喊一声,纷纷逃去。

    慕容秋风与阿狸来到中年男女面前,下得马来,见两人俱是百姓装扮,衣着虽然破旧,却也干净。那男子腿瘸着,拄着拐杖。此时见到慕容秋风与阿狸,忙连声道谢。

    正在此时百里飞雪纵马赶到,他不放心也跟了上来。慕容秋风把方才事情简单讲了一遍,百里飞雪转向那男子,谁知那人竟看他再三,忽道:“公子可是易水山庄的百里公子?”

    百里飞雪吃了一惊,细打量此人,道:“恕在下眼拙,阁人是——”

    那人道:“公子自是不认得我,我却识得公子。我叫铁胜,曾效力于神机营,三年前跟随御驾亲征,有幸在营中见识了百里家的各位英雄。”

    百里飞雪忙抱拳道:“原来是铁胜大哥。”

    铁胜忙还礼,道:“想当年在军营中,百里老爷子带领五位公子每每厮杀都冲在前面,一马当先,奋勇杀敌。我们神机营的弟兄提起你们来无不称赞。不想今日还能在此地见到公子,实乃铁某三生有幸。”

    百里飞雪道:“为国尽忠,实乃我大明臣子份内之事。当年皇上亲征胜利后,已搬师还朝。我父兄为防元军再犯,一直在边关巡视。小弟数月前回到南京,不知铁大哥怎么出现在这里?”

    铁胜看看自己的右腿,道:“那次战役,我不幸伤了右腿,回来后就解甲归田了。只恨我腿已残,不能再征战战场,想想都是恨事。”

    百时飞雪道:“铁大哥为国伤残,亦是英雄。只不知今日怎么遭此劫难?”

    铁胜叹了口气道:“世道艰难,我因残疾,多赖我妻子营生渡日。南京的亲戚闻得我境况窘迫,写书信让我夫妻前去身边,好有个照应。今日我夫妻走些此处,不想遇到了抢劫之徒。想这朗朗乾坤,怎么会有此等恶徒出没?”

    百里飞雪向远处看了看,道:“已有侍卫前去缉捕,会问个明白。铁大哥,我们正好前去南京,你与我们同行可好?”

    铁胜道:“怕我夫妻拖累公子了。”百里飞雪道:“铁大哥莫要客气。”

    百里飞雪令侍卫牵过匹马,给铁胜夫妻共用。嘱咐侍卫好好招待,不可怠慢,前方侍卫已抓了两个劫匪,他询问再三,方回转去给朱高爔朱瞻基禀报。

    朱高爔在车内听完后,沉默不语,朱瞻基道:“想这太平年间,从未听过有抢劫事情发生,你们抓住了那伙人吗?”

    百里飞雪道:“刚刚审问过抓住的歹徒,甚是嚣张,总不说出是什么人。不过看他们的马匹,却有汉王府的标记。”

    朱瞻基吃了一惊:“是汉王叔叔的手下吗?早听得二叔纵容护卫军侵占许多民田牧地,有时还劫掠商民财物,我父王问他时,他矢口否认,现下看来,确实有其事。太也无法无天了。”

    转眼又道:“百里,你着人去好好打探一番,把那二人严严地看管起来,想想如何从那二人口中套出些什么来才好。小心为上,不要打草惊蛇了。”

    百里飞雪答应了着人去办。朱高爔下了马车,远远看见阿狸正跟着一对中年男女说着什么,想必那二人就是铁胜夫妻。

    铁胜坐在地上休息,阿狸蹲在地上,跟他聊得起劲。阿狸对神机营颇感兴趣,从铁胜嘴里也了解到一些情况,想当初朱棣靖难作战时,遇到他生平最大的对手盛庸,朱棣一生驰骋沙场,主要使用的是骑兵,他手下的骑兵多来自蒙古,自是骁勇善战,所向无敌,可谁知道在战场上碰到了盛庸,给他几个迎头痛击,原来盛庸善用火弩及火器。朱棣的骑兵再快,也快不过那些火枪。待后来朱棣称帝后,吸取以前战争教训,在组建军队时,专门设置了一支以使用火器为主的部队,以火枪火炮为主,取名神机营。这支部队作战能力非同小可,在战场上使得蒙古骑兵死伤无数,大大伤了蒙古的锐气。

    阿狸仔细询问铁胜关于他们所用火铳的样子,铁胜见他问得详细,笑道:“姑娘是一个女子,怎么对这火铳枪械如此感兴趣?”

    阿狸道:“只是好奇这个火铳怎么样子罢了。听你所说,这火铳都过于粗重笨拙,有没有可能制作得轻便灵巧,就如手掌般大小,使用起来更为方便?”

    铁胜道:“火铳制作不易,工序繁琐复杂,姑娘所说的那般小巧的样式,怕是要找最好的师傅制作才行。”

    正说着,见朱高爔缓缓地走了过来,铁胜自不知是何人,但见他通体的气派,估计不是一般人,忙站起身来。阿狸忙道:“铁大哥,这位是皇四子殿下。”

    铁胜吃了一惊,夫妻忙跪下道:“贱民铁胜见过皇子殿下。”朱高爔道:“壮士请起。”

    铁胜哪里敢起,阿狸忙扶起了他们。铁胜道:“小民怎敢称作壮士,折煞小民了。”

    朱高爔道:“铁壮士为国效力,保得大明疆土平安,我等才可安居乐业,实当得起壮士二字。”

    铁胜夫妻心中感动,略有唏嘘。

    朱高爔道:“听说你们要去南京投亲?”铁胜忙回道:“内子有一表亲,现任兵部主事,我夫妻投奔他们而去。”朱高爔道:“兵部主事?姓甚名谁?”铁胜道:“叫作李贞,他妻子是我内子表妹。”

    朱高爔道:“兵部却有这么个主事。你们去到那里,想来李贞自会照顾好你们,免得再受流离之苦。”铁胜夫妻忙点头称是。

    朱高爔又与二人闲谈几句,便带了阿狸回去,边走边问:“你胆子不小,看见人打架不怕么?”

    阿狸笑道:“你那么多的侍卫都在旁边,我怕什么啊。只不过这青天白日的,还有强盗啊。这世道可不太平安。”

    朱高爔淡淡道:“他们自己可不觉得自己是强盗。”

    一行人快马加鞭,不几日就到了南京府,刚到城门口,就见夏元吉立在那里迎接。朱高爔与朱瞻基下车与他相见,夏元吉道:“皇帝陛下已回宫数日,两位殿下现在可以去见陛下。”

    一行人到得皇宫,阿狸等弃马坐上车,跟着朱高爔等进入宫里。明朝南京的皇宫,与北京故宫相似,但规模较小,阿狸坐着车来到乾清宫,下车来步行,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来到乾清宫,有小内侍进去禀报,不一会里面传朱高燨朱瞻基与夏元吉进去。慕容百里、阿狸与阿绣在殿外等候。

    阿狸正四下里观望时,忽见一个年老内侍走了出来,圆脸大耳,面带微笑,慕容秋风百里飞雪见到他,皆作揖道;“马公公。”那马公公回了一揖道:“两位公子,陛下宣召,请进去吧。”便有一个小内侍带着他们走入大殿。

    那马公公却对旁边的一名年纪稍长的宫女道:“皇上吩咐晚上要去绻烟阁,你快快带人去打扫一下。仔细些,不要马虎了,小心惹动圣怒。”

    那宫女连忙答应,转身带着几名小侍女出去。马公公也自回到殿内。阿狸便悄悄问阿绣道:“这人是谁?好像人人都很敬畏他似的。”阿绣轻声道:“他是陛下跟前的内侍总管马云公公,侍候皇上几十年了,自然很有脸面。”阿狸又道:“绻烟阁又是什么地方?”阿绣四下里看看,压低声音道:“那是宫中禁地,没有皇上吩咐谁也不许进。皇上不在宫中之时,那地方也上锁关门,只有皇上回来吩咐了才能把门打开。不过——”阿绣脸上浮过一抹笑意,道:“我跟着四殿下进去过两三次。”

    阿狸好笑道:“知道你家殿下甚是得宠,那地方自然对他例外了。”阿绣微有得意道:“你还别不相信,那绻烟阁进入过的人寥寥无几,就连太子妃也从来没有进去过呢。”阿狸奇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好地方呢,这么神秘。”阿绣眼睛一亮,道:“这你说对了,真个是好地方。这偌大的皇宫里面,再找不出这么雅致的地方。院子里面奇花异草,四季飘香,更奇的是有一池泉水,终年常温。尤其到了冬天,水面上便烟雾蒙蒙,那绻烟阁便如处在仙境一般。”

    阿狸听得向往,便道:“院子里就如仙境,那楼阁里面更是精致了吧?”

    阿绣却露出些许沮丧来,道:“我也只能在外面站着,房间里面却是进不去的。”

    阿狸心下好奇,这么个好地方要找机会磨磨朱高燨带她去瞧上一瞧。正在这时,听得脚步声响,朱高爔朱瞻基走了出来,却没见到百里飞雪与慕容秋风,想来那皇帝跟二人还有什么话说,阿狸心中猜测。朱高爔朱瞻基直接带了他们到了慈庆宫。

    慈庆宫是太子朱高炽的居所,朱高爔与朱瞻基也自小在这里长大,阿绣与阿锦、扶风流苏与宫内侍女宦官自是熟悉,他们先去拜见太子与太子妃,这次阿狸倒是跟着阿绣等人进入到大殿。她飞快地扫了下,一眼看到正面座位上坐着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朱高炽,她跟着众人行礼。

    朱高炽是朱棣的长子,生性儒雅,好读诗书,深受爷爷朱元璋的喜爱,并立他为燕王世子。但他的性格与父亲朱棣却是大相径庭,朱棣一生崇尚武力,觉得这个儿子过于懦弱,加上朱高炽过于肥胖,朱棣更加不喜。倒是二儿子朱高煦,与他十分相似,且靖难时跟着朱棣冲锋陷阵,好几次救父亲于危难之时,端的是文武双全,朱棣几次动了更换太子的念头,却又因各种原因,没有改立成功,却也对朱高炽仍然很不喜欢。

    朱高炽自幼性格沉稳,遇事不变,他性格温和,监国时期,主张仁政,很得朝中大臣的拥护。此次朱棣回到南京,就跟以前一样,对他监国时的政策时时指责。朱高炽自知不受父亲喜爱,却深知父亲心中所疼何人,急忙把四弟从杭州招了回来,只要朱高燨在跟前,朱棣便不会对他那么苛责。

    此时他见了朱高爔,自是高兴。他自幼腿有残疾,行动不便,道:“四弟快快坐了,这一别,竟有数月未见。听说你身子大好,我很欣慰。”

    朱高爔在一旁坐下,阿狸等退到他殿下侍立。阿狸偷偷望向殿内,见朱高炽身边坐着一位仪态端庄、锦衣绣服的女人,想必就是太子妃张氏了。姚广孝说过,这个太子妃张氏可不是一个普通人物,言语处事皆以故去徐皇后为榜样,朱棣不喜欢朱高炽,但对这个大儿媳妇则很满意。徐后故去后,宫中事务皆交与王贵妃打理,太子妃则在从旁协助,将皇宫治理的井井有条。这位张氏极具政治眼光,历经四朝皇帝,从太子妃再到皇后、太后、太皇太后,跨度之大,在历史上也是少见。阿狸此时看着她,心中不禁很是佩服,这么个厉害人物,她可千万不要招惹到她。

    正在此地,只见几个宫女簇拥着两个年约十六七模样的少女进得殿来,阿狸一见她们的面容就大吃一惊,真个的是如花似玉般的女子,且身材婀娜,气度不凡,尤其那个瓜子脸的女孩子似乎更胜出一些,美目流动,顾盼生飞。那两名少女对着太子及太子妃盈盈下拜,行过大礼,又向朱高爔朱瞻见礼,便在一旁落座。

    阿狸看看阿绣,悄声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两个绝色美人?”阿绣得意道:“我说得不假吧?”

    阿狸赞道:“果然当得起绝色!”又道:“那个瓜子脸的最美。”

    阿绣道:“那个是孙家小姐,是太子妃娘娘的母亲送进宫的,皇上也见过,夸赞生得好,让好好养育呢。”阿狸道:“另外那个就是胡家小姐了,腹有诗书气自华,想来应该是饱读诗书,气质如兰。”

    阿绣点点头道:“是的,太子妃喜欢的很,两个都当女儿般养育。”

    此时走过来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阿绣眼尖,忙道:“兰姑姑好。”阿锦阿狸也忙问好。

    那个兰姑点头笑道:“你们几个好。”又打量阿狸,道:“这位是新来的,生得好模样。”

    阿狸忙道:“姑姑好,谢姑姑夸赞。”

    兰姑对阿锦道:“你们几个别站这里了,先去永华殿吧,前几日已经着人打扫过,以前侍候的宫女也跟过去了,你带人过去归整下,稍候两位殿下去了也好歇息。”

    阿锦忙答应,带着阿绣和阿狸往外走。阿狸便问阿绣道:“这兰姑是宫里的女官吗?”

    阿绣道:“兰姑以前是故去的权妃娘娘跟前的人,很得权妃娘娘倚重,后来娘娘病逝,皇上伤心不己,常常是睹物思人,看不得以前侍候娘娘的人,就把兰姑打发到太子宫中,负责管教宫里的宫女。我们以前都是受过她教管的。”又悄悄笑道,“倒是个和霭的姑姑,对我们还算不错,不比太子妃娘娘身边的芳姑,整日板着个脸,与流苏有得一比,亏得我们离开了这里。”

    阿狸记起太子妃身后是有一个面容严肃的年长宫女,想来就是阿绣口中的芳姑,她扭头看看扶风和流苏还在那里,道:“扶风和流苏两个呢?”阿绣道:“他们自是不会离开殿下身边,我们且去。”

    阿狸想到那两个绝色美人,忍不住又悄声问道:“你说那两个美人都是养在太子宫中,是给四殿下和长孙殿下预备的?”

    阿绣笑了下,道:“这里面是有个缘故呢。起初只有孙姑娘一人在宫里,是作为长孙殿下的妃子来教养,后来胡姑娘进宫,太子妃也甚是喜爱,只是已有了孙姑娘在前,不能委屈了她,太子妃想到了四殿下,就给陛下提及。陛下看过也是大为喜欢,嘱咐太子妃好好养在宫中,待日后他们长大了,再作定论。是以这个胡姑娘虽没明说,大家却也知道将来必定是四皇子妃了。”

    却忽听前面阿锦轻叱道:“在宫中就要有宫中的规矩,这般嘀嘀咕咕的,让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阿狸马上挺直腰来,与阿绣跟了上去。三人一同出了慈庆宫,往左边走了片刻,就看到一座院落,早有宫人在门外迎接。进得门去,正中大殿,两边各有厢房。阿绣道:“阿狸你还与我住吧。”

    阿狸点头,两人在玲珑水榭之时就一处居住,倒也脾性相投。以前服侍的宫女内侍在院内等着他们,都是旧相识,阿锦阿绣与他们见过,自是一番寒暄。阿绣把他们给阿狸一一介绍,人多阿狸一时也记不住名字,只得含笑招呼。

    阿狸跟阿绣来厢房,阿绣道:“小是小了点,不过还好。”又悄悄笑道,“这下不与太子同住,我们不用立那么多规矩了。要不然,依你的淘气,我看你活不过两日,就要被姑姑们罚死。”

    阿狸笑道:“方才见过太多规矩,我还正在后悔进宫,幸好分派了这个所在给我们。不过,”她指了指门外几个宫女道,“这些人,也太多了吧,会不会抓住我的错去告诉那些管事姑姑们?”

    阿绣道:“放心,月儿、星儿这些小丫头们,很好相处。再说现在这个宫里,阿绵姐姐管事,她自然熟知你的禀性,你自己收敛一些,也没有什么事儿。”

    阿狸问道:“为什么四殿下不出宫另住呢?好像别的王爷都在宫外有王府。”

    阿绣笑道:“我说你听。一般皇子受封就要到封地居住,四殿下封地在荆州府,陛下心里却是舍不得他远离,便将他留在身边。这几年陛下经常北巡,常住北京,殿下身体又不好,经不得北方天寒地冻的,只好留在南京。四殿下在宫外也有私第别苑,偶尔去住些日子,只是太子妃娘娘不放心,说在宫外不方便照顾,故而殿下大部分时间还是居于宫内。”阿狸方才释去疑惑。

    一直到晚间,朱高爔才回到永华殿,阿锦带着侍女伺候梳洗,阿狸顾左右道:“怎么不见慕容百里呢?”

    阿锦道:“他们在殿下郊外的青荷别苑居住,宫里是不能住的。”

    阿狸想他们也不在宫里居住,心中不免烦闷,朱高爔道:“你如果想他们了,可以派人传他们进来说话。”

    阿狸正待开口,听得外面朱瞻基的声音道:“阿狸阿狸。”

    阿狸忙跑出去,只见几个小长随搬了许多各种各样的花进了来,摆满了差不多半个庭院,阿狸拍手道:“我正说诺大的院子怎么连一株草也不见呢,你可巧就送来了。”

    朱瞻基道:“宫里除了御花园,别的地方甚少种植草木。我知道你喜爱花儿,就叫花房的人挑了开得最好的送了来,你若喜欢,以后就让他们天天都送。”

    阿狸道:“不用天天送。只让他们把花草送来,我来打理就好。”

    阿狸跟星儿要了把剪刀,蹲下身来,闻闻盛开的花朵。朱瞻基凑到她跟前道:“阿狸,我跟小王叔说讨了你去,可好?”

    阿狸怔了下:“几个意思?让我作你的侍女?”

    朱瞻基忙摇头道:“不会,我让侍女伺候你。”

    阿狸白了他一眼:“那你要我作什么?”

    朱瞻基道:“作我的妃子可好?”

    阿狸怒道:“作你的小老婆啊?我才不要!”

    阿狸本不太懂古时礼仪,自然心中想什么便冲口而去,朱瞻基哑然失笑,更觉她娇俏可爱,直白有趣,笑道:“什么小老婆,多难听,就是作我的妃子啊。”

    阿狸哼了声:“别说作你的小老婆,就是作你正经的大老婆,我也不要!”

    朱瞻基咧嘴一笑,道:“为什么啊?我有哪里配不上你?你想想看,我是不是符合你潜力股的要求?”

    连这个也知道啊!阿狸上下打量着他,笑道:“家世相貌样样都好,就是啊,你比我小着一个月,我不要姐弟恋。所以你就别想了。”

    朱瞻基道:“姐弟恋是什么意思?”

    阿狸揪了片花瓣,道:“就是——女子比男子大,两个人相恋结为夫妻。”随手将花瓣放入嘴里。

    朱瞻基道:“女人比男人略大些才好,就像你跟我。而且我这样身材,看起来可比你大多了,你说你比我大一个月谁相信呢?”

    阿狸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以前不知道你竟然比我小着几日,还真被你给唬住了。要不是那日从阿绣那里知道你的年龄,我真要被你占了便宜去也还不知道呢。”

    朱瞻基气道:“跟了我,你就那么不愿意?”

    阿狸嫣然一笑,道:“错!不是不愿意,是十分不愿意!”她拨弄着一枝月季花,不防被枝上的刺扎了一下,她哎哟一声。朱瞻基忙道:“怎么样?伤着了吗?”阿狸看看只是手背上划了一道,笑道:“一道划痕罢了。”一面用剪刀将枝上的刺剪下来。

    朱瞻基啧啧道:“幸好是手,如果是划在脸上留了疤痕,将来就嫁不出去了。”阿狸嘿嘿一笑道:“谁说的?有人娶我呢。”朱瞻基笑道:“谁要娶个破了相的人?”

    阿狸笑道:“这个啊,可不能告诉你。”她想起了那夜在玲珑水榭湖中朱高爔说的话,虽然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可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朱瞻基见她嘴角带笑,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阿狸道:“是啊。”朱瞻基道:“是那个你破了相也要娶你的人?”阿狸笑道:“对啊,他不象你只看重外表,他能发现我的心灵之美,叫我如何不喜欢他呢?”

    朱瞻基盯着她的脸道:“你骗我的,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对吧?”阿狸咕咕一笑。他又跟着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小王叔?”

    阿狸眨眨眼,悄笑一声道:“你小王叔啊,就是俗话所说的什么人间尤物吧——秒杀万物、男女通吃,有哪个人不喜欢他呢?这样的人喜欢他是正常,不喜欢他倒不正常。不过呢,我这个人有个最大的长处就是颇有自知之明。太子宫中那两个绝色美人都千娇百媚地立在那儿,谁不知道是你们两个未来的王妃,有她们两个一日,谁也别痴心妄想了。所以呢,我就是喜欢也枉然。”

    朱瞻基与她相处多日,知道她惯会信口开河,便道:“那你还在小王叔这里作什么?他又不会取你作大老婆。”阿狸笑道:“我啊,现在只有跟着你小王叔。他一天没让我走,我就不会离开他。哪天他要我走了,我就只好走人了。”她起得身来,拍拍手上的尘土,回房间去洗手。

    朱瞻基看着她走开,颇觉无趣,正在这时,却看到朱高爔从书房中走过来,朱瞻基便道:“小王叔,你阿狸给我吧。”

    朱高爔看他一眼,淡淡道:“总要她心甘情愿,如果她想跟你走了,随时就可以走,如果她有一丝的不愿意,你却也不可勉强。”

    朱瞻基悻悻然道:“你说只要她自己愿意就可以走,她说只要你叫她走她就走,你们两个说的话倒登对,很是心有灵犀呢。”赌气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朱高爔怔了一下,复慢慢踱到书房。拿起一本书来,刚翻开来,阿狸端茶进来,他接过来喝了一口。阿狸见他不理自己,便道:“喂!”

    朱高爔已然习惯她的问候,不以为逆,抬头道:“怎么?”

    阿狸嘻嘻道:“我今日见了那两个绝色美人,连我都动心了。以前阿绣说起来,我还不信,原来天下真的竟有这般天仙一样的人!”心中好奇,问道:“那两个姑娘,你喜欢哪一个?孙家姑娘?胡家姑娘?”朱高爔低头翻书不语。

    阿狸顾自又道:“我觉得两个都漂亮,如果是我,两个都要了,一个也不留给长孙殿下。”朱高爔顾自看书,不理会于她。阿狸见状颇觉无趣,便道:“你怎地不理我啊?”

    朱高爔抬头道:“你是太闲了,竟开始操心这些个事。”阿狸笑道:“可不正是太闲了么,闷在这个四方天中,什么乐趣也没有,还不如跟着慕容百里他们宫外住去呢。”

    见他又不言语,阿狸便将手盖在书本上面,不让他看下去,朱高燨没奈何只得又抬起头来。阿狸追问道:“难道你有喜欢的姑娘了?是哪家千金?带我瞧瞧去,替你把把关?”朱高爔把她的手推开,合上书本。

    听得外面朱瞻基道:“小王叔,我父王来了。”

    朱高爔忙起身来到门口,只见朱瞻基扶着朱高炽进来,阿狸急忙抽身而去。

    朱高炽太过肥胖,行动必须要有人搀扶,此时只有朱瞻基跟了进来,随身的人都远远地立在宫门口。朱高爔让兄长坐在上座,自己与朱瞻基一旁坐下相陪。朱高爔道:“夜黑路暗的,大哥有什么话叫人来吩咐,何必自己亲自过来呢。”

    此时阿锦进来上茶后退了下去。朱高炽四下打量一番,道:“晚上无事,便来这里看看,你们刚刚搬进来,可有什么短缺,只管找你大嫂要去。”

    朱高燨笑道:“大嫂再细心不过了,布置得比以前住的地方还要细致。”

    朱高炽道:“长嫂如母,她理应如此,方才对得起我们的母后。”听他提及徐皇后,朱高燨心中有些伤感。

    朱高炽喝了口茶,随意道:“四弟,可还记得解缙卿家么?他昨日被父皇下至了狱中。”

    朱高爔闻言微怔,道:“他不是在广西作参议吗?怎地忽就被下到监狱之中?”

    当日朱棣登基后,在太子的人选上犹豫了许久,立朱高炽还是朱高煦他左右徘徊,举棋不定。解缙当时是翰林学士,满腹经论,正被朱棣委以重任主修《永乐大典》。他是个文人,自然站在了朱高炽一边,联合大批文官极力向朱棣上本,言及大皇子是高皇帝朱元璋在世就立的燕王世子,以大皇子仁厚为名奏请立其为太子。朱棣思考再三,才正式立朱高炽为太子。朱高炽心中知道他这个太子之位解缙功不可没,自然对解缙感激不尽。可是解缙却由此得罪了汉王朱高煦,朱高煦便与他结下了梁子。朱棣立太子后心中时常后悔,再加上解缙恃才傲物,经常对朱棣的决策提出自己的见解,朱棣便厌烦起他来,在《永乐大典》完工之时,找了个借口,把解缙贬到了偏僻的广西当参议,远远地打发出了京城。汉王朱高煦自然心中高兴,太子朱高炽也无可奈何,只好暗暗忍耐,希望来日有机会再把他调回高师。

    朱高爔知道解缙的事情,不明白怎么突然又出了这么个差子,便开口询问原由。朱高炽道:“数月前解缙来京师述报化州督响事谊,因为父皇北巡未归,他没有得见圣颜,便到我这里拜见一下,事后就回去化州了。可谁知父皇不知怎么知道了此事,回来后就大发雷霆,说解缙违反规定私自见我,派人将他抓捕入狱。”

    当时因朱棣北巡常居住北京,留太子在南京监国,可是手中大权并未全部下放给太子,规定大多事务都要送到北京,交由皇帝处理,只有些日常政务由皇太子处理后,再把处理结果送至北京,报与朱棣知晓。朱棣大权一直握于手中,没给太子过多权力,再加上朱棣实在不喜欢这个太子,对他的权力几欲架空,制定了许多限制太子的规定,其中一项就是禁止大臣私下去见太子。前些年朝中一员武将无意中私自见了太子一面,就差点被杀。今番解缙却不知为何撞到枪口之上。

    朱高燨听完后不语。

    朱瞻基道:“这事摆明了就是二叔去告的状。他在皇爷爷北巡期间,时时派人盯着父王,抓住一些小事情就向皇爷爷禀告,解缙前脚出宫,皇爷爷那里马上就知道了,也只有汉王府的手脚会这么快。”

    朱高炽忙道:“不可如此说你二叔。”

    朱高爔皱眉道:“解缙此人也太不当心,怎地忘记了不能私见太子的规定?”朱高炽道:“解卿本是一介书生,难免有些迂腐习气,他来京师述职,只因三四年未见过我,颇为想念,便进宫来拜见。也是为兄当时未考虑周全,见到他心中欢喜只顾叙旧,竟然忘记了规定,如今连累他身陷囹圄,这叫为兄如何是好?”他本对解缙怀有感激之情,突然又逢此变,倒心生戚戚,甚是不安。

    朱高爔劝道:“大哥也莫太过担心。父皇深知解缙书生性格,如果只是因为想念太子而过来拜见叙旧,还好解释,找时间跟父皇解释明白了应该无妨。现在就怕父皇会因别的事情来定罪,那倒救不得了。”

    朱瞻基忙点头道:“这也父王所担心之处。当年解缙被贬广西,表面上是被挑了个小错,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解缙上折反对皇爷爷出兵安南,皇爷爷很是不喜,便找个理由发配了他。这时候又出这档子事,只怕皇爷爷老帐新帐一起来算,那解缙就难以逃脱了。”

    朱高炽叹道:“父皇这次回来,对我处理过的政事颇有微词,凡我处理的政务报将上去,总要挑剔再三。我每日惶惶渡日。如今又连累解卿,四弟帮为兄想想,总要想个法子救他出来方好。”

    朱高爔沉吟下,道:“大哥也莫着急,现下他只是下在狱中,并没有结论。且等等看,待明白父皇的意思再作行动不迟。”

    朱高炽点点头,看看朱瞻基,又看看朱高爔,长长叹了口气,道:“父皇每每北巡,留我在此处理政务,一应事务我并不敢擅自作主,均报呈父皇知晓,可依然被父皇责备,不能让父皇满意,想是为兄能力有限,难当太子之任,为兄真是惭愧之极。”轻叹一声,语气沮丧。

    太子与汉王之争,朱高爔自然十分清楚,亦明白父皇朱棣对大哥朱高炽的不满,他这些年来如履薄冰,处处小心,过得自是不如人意,想他在外人面前不敢说些什么,只有在他们面前方才吐出几句心里言语,朱高燨心里亦是同情,却不知说些什么方好。

    朱高炽又道:“前些日刑部尚书因为贪婪,为兄训斥他一番,没想到被父皇知道了,竟写信与我,道‘朝中诸臣均为朕所任,小有过失,你不宜当面训斥’。为兄看到后,心中更是惶恐不安,想必父皇对我的作法又生气了。”

    听到此处,朱瞻基怒道:“这个刑部尚书一定是不满遭到父王训斥,便上书皇爷爷替自己开脱罪责,说不定还会夸大其词诋毁父王,令皇爷爷误会于您。此等小人,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于他。”

    朱高炽忙道:“不可乱讲。”

    此时见朱高炽难过,朱高燨便劝道:“大哥且莫灰心,父皇严于管教于你,实是希望将来你能更好的治理国家。古来成大事者,无不历经磨难,大哥明理之人,自知个中道理。”

    朱高炽点头道:“只望父皇能明折我心即可。”顿了一下,又道,“英国公张辅前些日子从安南得胜而回,你这次回来,有机会也要见上一见。”

    张辅是靖难时名将张玉的儿子,张玉在东昌之战时为救朱棣而死,朱棣对他感激不尽,将其子张辅养在膝下,与朱高煦等一同长大,那张辅不负朱棣厚望,武艺出众,能征惯战,立下许多赫赫战功,被朱棣封为英国公。三年前安南动乱,朱棣令他带兵平叛,张辅顺利征服安南,今番回朝复命。他在朝堂威望颇高,武将均以他马首是瞻。此次凯旋而归,朝中官员多有过府祝贺,太子朱高炽便欲让朱高燨带着朱瞻基也去恭贺一番。

    朱高燨听朱高炽要他拜会张辅,点头答应道:“明日我去汉王府先拜见二哥,事后便去张府。”

    朱高炽见天色已晚,遂站起身,朱瞻基忙上前扶了,送他父亲回宫。

    次日一早,朱高爔朱瞻基带人去向皇上请安,阿狸昨日没有见到朱棣,心有遗憾,总想着见见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天子。她跟着朱高爔朱瞻基来到乾清宫,进得宫内,小内侍见到朱高爔朱瞻基就道:“陛下正要宣两位殿下一齐用膳,殿下可巧就都来了。”忙打帘子请二人进去。

    阿狸随着进来,只见侍卫宫女林立,她不敢造次,跟着朱高爔朱瞻基向上叩拜,只听道一个洪亮声音道:“玉郎,阿基,过来朕身边坐下。”

    阿狸第一次听见玉郎的名字,不知是谁,却听朱高爔应声起去,朱瞻基也起身过去。阿狸跟着阿锦退立到一边,想着起玉郎二字,这想必是朱高爔的小名儿,便心中好笑,朱高爔也当得起这两个字。看着宫人鱼贯而入,送上各种菜肴。阿狸趁空偷偷往上瞧了下,只见当中一人身着黄袍,方面大耳,相貌不俗,颌下留有胡须,气度俨然,颇有君临天下的气概。这人定是那个极具传奇色彩的帝王朱棣!亲征蒙古、讨伐安南、迁都北京……他开拓了无比辽阔的大明朝,实现了万国来朝的盛况。可是在历史上,却也留下了残暴的名声,阿狸记起姚广孝说过的:方孝孺凌迟诛十族,黄子澄凌迟灭三族,齐泰凌迟灭三族……可是现在,那朱棣与儿子孙子时不时的闲谈几句,在这样一个场景里,看到的只是慈父孝子,其乐融融……忽然朱棣的目光望向了她,她吓了一跳,忙低下头。这个皇帝,眼光也是如果凌厉,好象能杀人一般。

    一时用膳完毕,朱高爔朱瞻基向朱棣告辞,慢慢退出来。刚出了宫门,远远地见到一群宫女簇拥着两个宫装装束的女子走来,待到了两人跟前,对着朱高燨微笑道:“四殿下安好。”

    朱高燨微微侧身,道:“吕婕妤、崔美人安好。”

    听阿绣说过这两个名字,阿狸知道她们就是现在很得圣宠的吕氏崔氏,细看过去两人果然粉面桃花,自带风情。吕崔二人又对朱瞻基问候,原来这二人虽然为宠妃,却是品级低下,是以对皇子皇孙必须见礼,朱高燨朱瞻基亦念及二人侍候皇上左右,便也回礼相让。吕崔二人便向乾清宫而去。

    朱高燨朱瞻基一行回到永华殿,阿绣已备下饭食,阿狸忙用了。朱瞻基被太子宫派人叫走,朱高爔便带着阿狸阿绣出宫往汉王府去,在宫门外见到了慕容秋风百里飞雪。

    阿狸一见他们就迎了上去,仿佛数年没见似的。问及他们却是住在朱高爔郊外的一处宅子,叫作青荷别苑,是早年皇帝赏给他养病之所,却甚少过去,几乎常年空着,慕容百里此来京城正好可以居住。

    朱高爔带着众人来到汉王府门前,阿狸远看,确实是座气派的王府,占地甚大,外面看气势非凡,充分说明了王府主人的显赫地位。按规定皇子受封亲王都要到封地去居住,三皇子赵高燨封地在北京,便不在南京居住,这汉王受封在青州,却一直没有去封地,只住在南京,由此便知皇上朱棣对这个儿子的宠爱。

    众人还未到门口,几个人便迎了出来,居中一人见到朱高爔就要下拜,朱高爔忙一把拦住,道:“张大哥不可,这下折煞小弟了。”

    阿狸看向此人,见他约莫三十多岁,一身月白衣衫,身材高挑,星眉朗目,皮肤白晰,长得很是俊美。阿狸心中疑惑,悄问扶风是谁,扶风道:“是英国公张辅。”

    阿狸倒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张辅必定是个五大三粗的武人,谁知竟然如此儒雅,相貌出色,一时倒有些困惑了。

    朱高爔没想到在此能遇到张辅,很有些喜出望外。张辅年纪跟朱高煦相若,自小一处长大,感情与旁人比自是亲厚,此时他出现在汉王府,倒也可以理解。二人携手走进王府,张辅也是看着他长大的,笑抚其背道:“四余载不见,四殿下竟长这般高了。在我记忆里,你还是那个弱不经风的少年。”

    却听得一人大笑道:“你想不到四弟如今出落得这般模样吧?”

    阿狸闻言望去,又是吃了一惊,眼前过来一青衫男子,五官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目光流动,气宇轩昂,赫然又是一位美男子!

    朱高爔叫声“二哥”,便要下拜,早被汉王朱高煦拉了起来。

    原来他就是朱高煦。阿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姚广孝说此人骁勇善战,朱棣能打下这个江山,这个儿子委实立了不少汗马功劳,再看他长得颇为英俊,眉宇间自有一股杀伐决断的气势,想来是长期厮杀战场之故。阿狸看着他,又想起太子朱高炽臃肿的身体,叹道怪不得朱棣想要传位于这个儿子,这个汉王自有一种英雄气概,确实非朱高炽所能相比。

    蓦地不错眼间,看到远处走来一个腰佩长剑的年轻女子,柳眉杏目,英气十足,两眉间一点胭脂痣尤为动人,她心中一动,暗道原来汉王身边也有如流苏般的女子。

    慕容百里与朱高煦行礼,朱高煦笑道:“今日慕容百里家的英雄光临汉王府,真令蓬筚生辉,实乃是朱某之幸。”转首对那个腰佩长剑、眉间有胭脂痣的女子道:“阿樱,你还不来见过你的师兄。”

    原来她叫做阿樱!阿狸心头一震。只见那女子含笑来到慕容秋风跟前,叫了声:“师哥。”屈身行礼,慕容秋风忙道:“师妹,多少年没有见面了,你可好,山庄里的人都时常惦记于你。”

    阿樱微微一笑道:“五年前一别,再也没有见过庄子里的人。听得师父在南边,不知他老人家身体怎么样。”

    慕容秋风一改平素嬉笑之态,略显有些拘谨,道:“我爹爹和各位师兄身体都好的很,书信也曾问过你,不知你近况如何。”阿樱笑道:“劳师父挂念,我还好。”

    阿狸明白了这个阿樱便是余婆婆口中提到过的阿樱,慕容秋风曾经与她相恋。此时看她神情淡然,稍觉奇怪,更不明白慕容家的子弟怎么会在汉王府。

    听得朱高煦道:“早知道四弟今日前来,应该把三弟也喊了来。”转身吩咐道,“来人,去把赵王请了来。”便有下人应声而出。

    朱高煦笑道:“三弟此次护送父皇回南京,要在这里住些时日。咱们兄弟多久没有一处吃酒了,难得今日齐全,恰好阿辅也在,还有一众英雄,我们定要来个一醉方休。”众人到了厅堂,分宾主落座,阿狸阿绣立于朱高爔身后。朱高爔道:“本该昨天就要来见二哥,谁知与父皇说话忘了时辰。只好今日才来,望哥哥宽恕则个。”

    朱高煦挥手道:“自家兄弟没那个客气。只是,”他一笑,道:“你二嫂不知你要来,早早地就去寺庙里烧香,怕是今日回不来。等明日回家来,必定要责怪于我,不早些告诉她,害她见不到你。”

    朱高燨忙道:“是小弟想得不周,二嫂那里还替我多解释些才是。”朱高煦笑道:“这个我却作不得,他日你还是亲自与她解释。”

    张辅看看朱高爔道:“四殿下的身子看来还是弱了些,怎么一直没有调理过来?”

    朱高煦道:“四弟自小这个身子骨,父皇母后操了多少心,太医也瞧了不少。只是不见好。依我说啊,还是没有上过战场的缘故,想想男子家,理应沙场多操练操练,自然能强身健体。四弟,过几日跟着哥哥们山上狩猎,不要整日待在宫中,没有病也闷出病来。”

    朱高爔闻言笑笑,转而问张辅道:“张大哥此去安南几年,闻得已平其乱,安南也对我朝称臣,归我大明版图。张大哥辛苦了。”

    张辅笑道:“这本是我辈的职责,谈什么辛苦。只是时光荏苒啊,想着几年前你还是个诸事不懂的小孩子,缠着我要听军中征战故事,今日再见你已是翩翩公子了。只是弱些,不过正如汉王所言,以后还是跟着哥哥们多加习武的好。”

    听得人声喧哗,一人道:“我来迟了。”阿狸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锦衣绣服的男子进了来。虽不如朱高煦气势迫人,却也容貌甚伟。想必就是老三赵王朱高燧。阿狸忍不住暗道这个朱棣的儿子们除了老大外,其余的三个倒个个是人中龙凤,风流倜傥,想是基因太好的缘故。

    来者正是朱高燧,与众人相互寒暄一番,而后又坐下来,众人一时吃茶闲聊起来。阿狸不错眼间却发现慕容秋风的眼光飘忽不定,跟着他的视线望去,却是目光落在阿樱身上。心中取笑慕容秋风,平素里花天酒地,桀骜不羁,看到了阿樱就判若两人了。

    想到这里,阿狸不禁嘴角上扬,转眸时正碰到朱高煦的眼光,便冲他嫣然一笑。朱高煦微怔,从未见过如此敢于直面对他巧笑的女子,他不禁哈哈一笑,众人一时不解,望向于他。他指着阿狸道:“四弟,那个女子,是不是就是你在杭州新得的丫头?倒是有趣的紧。”

    朱高爔心中一紧,回首看了下阿狸,却对朱高爔道:“这等小事二哥居然也知晓,看来小弟身边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二哥了。”

    朱高煦哈哈大笑:“旁的事还罢了,红粉佳人的事情自然传得飞快。况且是四弟亲自向慕容家讨的人。想当年阿樱我也是这般向慕容老庄主讨来的。”

    慕容秋风的脸色微变,阿狸看在眼里,这其中定有故事。难道慕容秋风与阿樱相恋,却被汉王拆散了么?再看阿樱,却是神色自惹,听到朱高煦的话抿嘴一笑。

    到了中午,汉王府大摆宴席,并有歌舞助兴,汉王等人本是行武出身,不拘细节,慕容百里也是纵横江湖,见惯风雨,众人开怀惯饮,高谈阔论,讲些战场江湖中的奇闻逸事,倒也满堂生趣,一团喧嚣之气。

    朱高爔自是不胜酒力,只浅浅几杯,但支撑不住,阿绣忙给他倒了些茶水解酒,朱高煦看到这里,笑道:“四弟太也秀气了,男儿喝酒应似这般,”取过一只大碗来,抄起酒壶,略一倾斜倒得满满一碗,递向身边的张辅,张辅端起仰头来一饮而尽,朱高煦放声长笑,道:“狂饮琼浆数百盅,醉舞长剑指虚空。”

    张辅已微有醉意,闻听朱高煦之言拍手喝道:“好!待我舞剑,为大家助兴一翻!”

    起身离坐,纵身来到厅前,拔剑在手,舞将起来,霎时间剑气声动,满庭生风!朱高燧看得高兴,以手击剑喝之。朱高煦喝道:“一人太过无趣,本王来陪你!”随手抽出阿樱腰间长剑,呼啸一声,挠身而上,与张辅两剑相碰,剑光闪烁。二人身形极快,飞跃跳纵之间之来回数招。

    阿狸只觉眼花缭乱,只觉一白一青两个身影飞跃在剑光之中,煞是好看。姚广孝说过他们自少年之时就征战沙场出生入死,二人之间配合之默契无第三人能比,今日看到眼中,阿狸不禁点头。转而想他二人此时与其说是在比剑,倒不如说是在回忆当年并肩作战的满怀豪情,心中想着,果见二人满面红光,神情激昂,进退有度,呼喝连连。

    忽地听到朱高煦朗声吟道:“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待最后一字吟罢,二人同时收剑,相视而笑。

    阿狸禁不住出声喝道:“好!”

    引得众人齐齐看向于她,阿狸方觉有些尴尬,又是微微一笑。百里飞雪急忙也大喝一道:“好!”抚掌以贺,众人亦纷纷叫好,喝彩声不断。

    朱高煦与张辅回归座位,朱高煦笑道:“看来丁姑娘也是个性情之人,不似其它闺阁绣女,扭捏得紧。”

    朱高燧已喝着酩酊大醉,他因父皇极宠爱朱高爔,心里时有不满,此时借着酒意不禁出言讥讽道:“四弟一直以诗书为乐,从不沾惹刀剑之事,怎地身边的侍女也会舞刀弄剑么?”语气中颇有奚落之意。

    阿狸笑道:“谁人规定女子家一定要深锁重楼绣花弄草?古来有多少巾帼不让须眉的故事?戏文里不也常有梁红玉击鼓战金山、花木兰替父从军之说吗?”

    朱高煦鼓掌笑道:“久闻慕容家的女子武艺都甚出众,想来丁姑娘也必如梁红玉花木兰等巾帼女子一般武艺超群,不如来套剑法助兴可好?”

    阿狸尚未答言,慕容秋风道:“丁家表妹自小未曾习武,不过胸中豪气却也不输于男子。小可不才,愿代替她来舞剑,不知可否?”

    朱高煦闻言微愣,却又马上点点头,口中道:“求之不得!”

    慕容秋风双足点头,身子轻飘飘凌空飞起,却又在半空中一个空翻,悄无声息地落于庭院内,身形曼妙之极,引得众人不禁喝彩。他长臂微伸,长剑已然在手,一声长笑,手中宝剑化成一道化虹。慕容家的剑法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他方出手便如银龙飞舞,忽听得一阵箫声传来,却是朱高爔取出了玉箫,慕容秋风大喜,精神一振随着箫声变幻手中剑法,忽疾忽徐,阿狸见二人配合得颇为美妙,一时性起,禁不住出口吟诵道:“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颠,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这是她玩游戏时网上所喜爱的诗,此时倒借来一用。

    剑舞得行云流水,箫吹得婉转悠扬,诗吟得豪情万丈,方吟罢,朱高爔箫声转低,慕容秋风徐徐收剑,箫声亦止,顿时满堂喝彩之声!

    朱高爔笑道:“小弟学不得哥哥们大漠风沙我自眠,惟有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了。惭愧得紧。”

    朱高煦喝道:“好曲好剑!”又看看阿狸,“好诗!真个不输于男儿。”阿狸莞尔一笑,道:“多谢夸奖!”

    不觉天色将晚,宫里已有人来催,朱高爔等几个已有醉意,出得门来时慕容秋风还在直呼“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百里飞雪扶了他回青荷别苑,朱高爔也醉意朦胧,众人恐他骑马跌倒,便找来马车让他坐进去,阿绣跟着一边服侍。

    阿狸却骑马与扶风随行,阿狸问扶风道:“慕容大哥平素酒量不差的,怎地今日倒醉了。”

    扶风微微叹了口气,阿狸知他从不多言,纵然知道也不会多说,便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想他纵然不喝那么多酒,也会醉的。”她想起了席间阿樱那淡淡地神情,及眉间那一点胭脂,蓦得想起一句歌词来,不禁喃喃道:“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扶风道:“你说什么?”阿狸却不答言,一笑而过。

    一时回到永华殿下,阿锦连声埋怨,一面将朱高爔安置床上,一面忙催作醒酒汤。阿狸方要离去,阿绣道:“你过来侍候吧,殿下叫了一路你的名字呢。”阿狸一怔,阿绣又道:“你在这里照应,我去拿水来给殿下擦擦脸。”

    阿狸来到床边,却只见朱高爔眼睛满是醉意,脸庞绯红,恰如两朵桃花。一时阿绣端得温水过来,绞了把毛巾,欲给朱高爔擦脸,朱高爔却一扭脸,嘴中又吐出两字“阿狸”,转向一边。阿绣噗嗤一笑,阿狸不觉脸上一红,横了阿绣一眼,欲要离去,又怕朱高爔再说出她的名字让别人笑话,便道:“酒醉人说的话你也拿来胡说。看你也累了,我就在这里看会,你等下来换我。”阿绣笑着离开。

    一时阿锦端了醒酒汤来,却见朱高爔沉睡不醒,阿狸忙道:“我在这里守着,一旦殿下醒了,自会让他把醒酒汤喝了。”阿锦点点头,将汤水温在一边,又道:“警醒些点,别贪睡了。”

    可能酒醉不舒服,朱高爔睡得不安稳,阿狸见他头上微有汗意,便用毛巾擦去,却听得朱高爔唤道:“阿狸阿狸。”她忙应声道:“我在这里。”朱高爔醉眼朦胧地看了她一眼,口齿不清地道:“不要——对别人笑了。”

    阿狸听得不明所以,再看时他又已睡去。阿狸手中拿着毛巾愣在那里,心下忽生欢喜,这个人是喜欢她么?

    忽听身后有人道:“阿狸。”回转身来,却是朱瞻基。

    阿狸忙起身,道:“长孙殿下怎么来了?”朱瞻基脸上的神情极其古怪,他没回答阿狸的话,来到床边看看朱高爔,道:“父王关心小王叔,差我来瞧瞧。”

    阿狸笑道:“只是多喝了一杯,不妨事,明天就好了。”

    朱瞻基却不答言,怔怔地站着,阿狸忙道:“要不要给你倒杯茶?”

    朱瞻基摇摇头,忽然道:“阿狸,你累了吧,你去休息,我让人来侍候小王叔。”

    阿狸笑道:“我不累,天也晚了,大家都忙了一天,还是我来吧。后半夜阿绣会来替我。你也去歇息吧。”

    朱瞻基脸色黯淡,默默转身离去。

    后半夜朱高爔睡得稳了,也没再呼唤阿狸的名字,阿狸舒了口气,心中也有隐约的失望。天快亮的时候阿绣来了,阿狸道:“说了午夜就来的,怎么到这个时分了?天都快亮了。”

    阿绣笑道:“我才不来讨没趣呢。你们两个心中有什么,别把我绕了进去。”阿狸伸手去拧她的嘴,道:“你胡说什么?我跟他有什么啊。”阿绣笑道:“有没有呢你自己心里有数,殿下对你怎样,你感觉不到么?”阿狸道:“他对谁都是那么个样子,我没觉得对我怎么样。”

    阿绣咬牙道:“你个没良心的,如果没有殿下时时照应于你,你以为你可以过得这般舒服?这会装傻充愣的,别人也许看不出来,我可是自小跟着殿下长大的,他何时对过一个女子像对你一般?”阿狸怔怔地,却不知说些什么。阿绣看她表情奇怪,不禁道:“你真的没有察觉到?”阿狸摇摇头,阿绣出手戳了下她的脑门,道:“成天咧着一张嘴就知道嘻嘻哈哈,以后对殿下上点心,不要再这么没心没肺的了。”

    阿狸却是脑子里转过数个念头,想自己来自六百年后,说不定哪天就忽然消失回去了,这样无法预测结果的事情还是不要沾惹的好,要不然将来走的时候徒惹伤心。便正色道:“以后不要再说这等没头没脑的话了,没得引起人误会。”

    阿绣奇道:“怎么,你不喜欢殿下么?”阿狸横她一眼道:“我跟他不可能的。我现在是暂时在他身边待着,哪一天说不定忽然就离开了,哪有功夫谈情说爱啊?”

    阿绣撇撇嘴,忽道:“莫非你喜欢长孙殿下?”阿狸道:“你个小妮子今日发疯了吧,又胡说八道!”伸手去掐她的脸。

    朱高爔忽地咳了一声,两人吓了一跳,阿绣忙道:“殿下可要喝点水?”朱高爔翻过身去面向床里,似又沉沉睡去。阿绣阿狸方松了口气。阿绣瞪了阿狸一眼,小声道:“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去睡吧,别在这儿烦我。”

    阿狸转身回到房间,想到白日之事,想前想后,她辗转反侧,方慢慢入睡。

    待她一觉醒来,已是近中午时分,她走出房门,来到殿前,只见阿绣端着碗汤药过来,她奇道:“怎么了谁病了?”阿绣四下望望无人,道:“殿下真是怪了,早上起来就咳了会儿,锦姐姐找人开了副方子,也是以前殿下吃过的,刚煎好,你来的正好,送去吧。”

    阿狸接过汤药,来到书房推门进去,朱高爔正倚在窗前,手里翻着一本书。见她进来,扫了她一眼复又低头看书。阿狸笑道:“快把这药喝了吧。”朱高爔淡淡地道:“放在那里吧。”

    阿狸笑道:“阿绣说汤药要趁热喝,别你一会那又忘了。”说着将碗放在他面前,朱高燨却道:“你先出去,我一会便喝。”

    阿狸一怔,见他神情冷淡,只得出了房门,看到扶风,道:“谁招惹你家殿下了?一大早就这副谁欠他银钱的模样。”扶风看看空中日头,道:“现在还算一大早么?”

    阿狸哑然,嗯哼清清嗓子岔开话题道:“流苏了?怎么不见她呢?是跟长孙殿下出去了么?”她看看朱瞻基的住处,却是不见什么人。

    扶风不语。阿狸颇觉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