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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窈见他问及,眨了眨眼,笑嘻嘻道:“你想知道吗?”李衍刚想说“想知道”,忽然想起这个鬼丫头喜欢怄人,你越说想知道,她越偏偏不肯告诉你,忙改口道:“我没什么想不想的,你想告诉呢,我就想知道,你不想告诉,我就不想知道。”
阿窈噗哧一笑,道:“你既这样说,那我就告诉你罢。”说着撩开衣襟,露出腰上挂的一个香囊来。李衍扫了一眼,道:“这只是香囊,又有什么稀奇了?”阿窈嘻嘻一笑,得意道:“这可不是寻常香囊,这是‘辟邪香囊’。”李衍听说大奇,忙凑近拿起细看,但见这只香囊做工极是精致,两边皆绣有金丝图案,似是九叠篆,又似云篆书,形状奇异,奥然不可辨识;在香囊的下缘,又坠着三个小小铜铃,精巧玲珑,只有小指肚大小。
阿窈见他把玩个不住,大为得意,笑道:“怎么样,你没见过罢?”李衍见那金丝图案形状奇特,似与凌霄剑上的大不相同,问道:“这个图案又是什么?”阿窈道:“这是‘九叠云篆辟邪印’,是龙虎山的一种高等符印。”李衍又问道:“那这三个小铜铃呢?”阿窈道:“这是‘警妖铃’,若是遇到有人使用道法邪术,或是遇到妖魔鬼怪,它便会发出轻微颤鸣。”
李衍大感好奇,忍不住伸指拨了拨小铜铃,却并不见响动,不禁问道:“怎么它不响动呢?”阿窈笑道:“你不会道法,也不会邪术,又不是妖魔鬼怪,它自然是不响动了。”
李衍点了点头,称赏不已,心想:“怪不得她知道巫总管使得是妖术,那日在武当山又知道那瘦道士使得不是道法,原来她有这件宝贝。”遂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阿窈道:“在龙虎山,女孩子是不许修习道术的,既然不会道术,那自要佩戴辟邪香囊了。”李衍知道她是张真人的内侄女,从小又在龙虎长大,佩戴香囊防身,那自在情理之中了。
阿窈忽然问道:“衍哥哥,刚才那些人是什么人,怎么那么凶恶?”
李衍摇了摇头,说道:“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回头望去,那一干仪仗早已走的没了踪影,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人藏在门檐下探头探脑,显然都被吓破了胆。心想:“那个诸衙内当街纵马,看来也是个横行霸道之徒,但即便如此,不问皂白便给挖掉双眼,毕竟残忍之极。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如何胆敢这般妄为?”一时也猜想不透,说道:“阿窈,我们走罢。”
刚才死里逃生,二人都吓得不轻,此时才稍稍缓过一些。当下定了定神,寻路向寺庙走去。
待到了寺庙,已是申末时分。这座寺院山门高大,气势恢宏,单前面一带院墙,就足足占地数十间。只不过此时门庭冷落,香客稀少,半日也不见有人进出。在寺旁树荫之下,委地坐着两三个乞丐,每个人都破衣烂衫,身前放个破碗,碗中零零落落盛着几文钱。
香客们许愿还愿,大多是在上午,极少有人下午去寺庙的。何况按佛门惯例,下午申时已是晚课时间,是要关闭寺门的。李衍只说寺庙香客众多,最易有人施舍,却没想到下午香客稀少这一层。他转头看了看几个乞丐,心道:“人家好歹还有一身破衣、一只破碗,是讨钱的行家里手,我和阿窈连这个都没有,此时香客又少,这可怎么能讨到钱?”
那几个乞丐见他二人行迹怪异,不住将目光投过来,他们见那个女孩小小年纪,脚上却穿着两只大大的男鞋,那男子的眼睛更是贼兮兮的,时不时瞥向他们身前的破碗,不禁都狐疑满腹:看他们样貌,虽不是累累若丧家之犬,却也是惶惶如惊弓之鸟,别要狗急跳墙,抢走我们碗中的钱。为万全起见,都将身前破碗拉近了些。
李衍苦笑了笑,收回目光,心想:“前几天宁儿请我吃的茶,价值万金,想不到才短短几天,竟然沦落至此。不知道宁儿现在如何,她身子还好么,她会不会也想起我?”
正在踌躇,思索如何讨钱,忽然想起张惠茹教他的话,便问道:“阿窈,可怜相是什么样子?”阿窈一时不知他问什么,猜测道:“衍哥哥,你是问苦瓜脸罢?”李衍忙道:“对,对,就是苦瓜脸,你扮一个,我看看。”阿窈略微想了想,伸手捏住两腮,皱着鼻子,伸出舌头,说道:“呶,这个就是苦瓜脸了。”李衍忍不住大笑,说道:“你那个是鬼脸,不是苦瓜脸。”阿窈道:“那……那我就不会了。”
李衍低头想了想,觉得张惠茹教他的什么“装出一副可怜相”,什么“可怜可怜,我是个苦命人”,大概又是这臭丫头的恶作,成心要捉弄自己,心想:“我只以诚讨钱,至于讨到讨不到,各安天命,可不能按这丫头教的行事,若是那样子,半点脸面也不存了。”
正在这时,忽从寺中走出两个女子,缓步下了台阶,向他们这边走来。
李衍不敢抬头,待两人走到近前,他举手抱拳,忍愧道:“夫人,在下是外地人,不小心丢了盘缠,无法返程回家,夫人若是囊中盈余,愿意相助,在下感铭不尽!”说着,又深深施了一礼。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女子道:“喂,你长着眼睛是出气的么,也不看清楚,乱叫些什么!”李衍微微一惊,心想:“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他仍是不敢抬头,躬身一抱拳,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在下的不是。得罪之处,还望夫人多多包涵。”那女子哼了一声,道:“说你不长眼乱叫,你还乱叫,你抬头看看,我们是夫人么!”
李衍抬起头,见说话的女子约有十六七岁,身穿绿衫,手中持剑,似是婢女模样。在她身旁有个女子,身穿月白色百褶裙,外罩一件杏黄色薄衫,手中也持一柄长剑。她头上戴着一顶白纱幕笠,将面目遮得严严密密,虽看不清面容,但看她身材体态,亭亭玉立,风韵雅致,显然是一个妙龄女郎。
幕笠又叫幂篱,原是富室女子出门时所戴,以蔽外人窥视。看这女子衣装,显然出身不凡,但主仆二人都手中持剑,显然身具武功,却又颇觉怪异。李衍虽猜不透女子身份,也知道人家是个少女,心中暗叫:“糟糕,人家是待字闺中的女孩,我却叫人家夫人,当真是瞎了眼!”
那婢女不依不饶,说道:“这回看清了么?再敢乱叫,你可小心!”那女郎在旁,冷冷的说道:“妍儿,不得无礼!”那婢女回护道:“小姐,他沾你便宜,岂能容他!”
阿窈见那个妍儿气势汹汹,得了理还不饶人,实在看不过,说道:“喂,我们又不是故意的,这个姐姐戴着纱笠,看不见相貌,谁知道她是姐姐还是夫人!”那妍儿道:“看不见相貌,就该乱叫么?我看他分明是要沾我们小姐便宜!”阿窈道:“谁沾你们便宜了,叫声夫人就是沾便宜么!天底下叫夫人的多的是,都是沾人便宜么!”
李衍忙拉了阿窈一下,低声道:“阿窈,不要跟人吵,原是我们的错。”阿窈道:“叫声夫人,哪里就错了?有什么了不起,谁稀罕叫你夫人么!”她后面这两句,是冲着那个妍儿说的。
那个妍儿瞪了她一眼,笑道:“哎呀,细丫头,真看不出,你的嘴还挺厉害!”阿窈平时最不喜别人叫她小丫头、小妹妹的,她见这妍儿跟自己年龄相仿,竟也敢叫自己细丫头,大不服气道:“哼,干嘛叫我细丫头!我是细丫头,你就是粗丫头!”那妍儿道:“咦,你竟敢还嘴,就叫你细丫头了!细丫头,细丫头……”阿窈自是不肯服气,以牙还牙道:“粗丫头,粗丫头……”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细丫头、粗丫头的吵个不休。两个女孩子吵架,有什么章法可循,反正是谁声音大,谁的脸凑得靠前,谁便是获胜者。
李衍忙将阿窈拉开,暗暗向那纱笠女郎望去,见她似是心事重重,对二人的吵架似闻不闻,不知在沉思些什么。虽然隔着纱幕,看不清面容,但仍能感到她一副冷冰冰的神色。
正在不可开交,不想金蛙也不甘示弱,咯咯叫了几声,也加入二人嘴战,为阿窈助阵。
妍儿侧头看了看,笑道:“细丫头,想不到你还养蛙?”阿窈道:“我养不养蛙,管你筋疼,要你来管么!”妍儿瞪眼道:“我就管了,怎么样!拿出来,给我也玩玩。”阿窈一皱鼻子,哼道:“给你玩玩,美死你了!”妍儿抬起手来,作势道:“细丫头,你再牙尖嘴利,信不信我扭你的嘴!”阿窈退了一步,道:“你敢扭我,我……我就咬你!”说着呲了呲牙,以示你敢扭我,我就敢真咬你。
直到这时,那纱笠女郎才从沉思中回过神,向妍儿道:“妍儿退下,不得无礼!”妍儿立刻不敢再言语,退向一旁。那纱笠女郎转过头,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