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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一听,欣慰间看着多小吉一对泪水涟涟的眸子,“傻孩子,阿娘老了自有你柱子哥照顾,哪用得着你,只怪咱家穷,苦了你这孩子,幸得祖上积福,得了这张神医眷顾,跟着张神医去学了本事,日后去那大地方,给达官显贵们看病,不好过在这穷乡僻壤百倍。”多小吉张着小嘴还要说些什么,李氏轻抚多小吉头顶道“话又说回来,能跟着张神医学本事,阿娘本该高兴才是,怎能在你个小孩子面前流泪,快去吃馍,张神医大早便出去,约莫也快回来了,别让做师父的等你这个刚入门的小徒弟。”
多小吉听得李氏如此说话,心中难分难舍之情也稍止,胡乱用袖子抹抹眼泪,用小手将那白面馍拿过来一分为二。“阿娘,你既为我高兴,便与我一同吃了这白面馍,不然便是假高兴。”李氏默然,接过白面馍,默默吃了起来。多小吉见李氏肯吃,便破涕为笑道“阿娘放心,小吉一去,自当听师父教诲,绝不偷懒,跟师父好好学本事,日后也学师父那样为百姓做善事!”
“哈哈,好小子有志气,只怕师父的本事不够你学的!”正是张神医刚到门外听得多小吉说话,便跨步进来夸赞道。
“师父回来啦!”多小吉见张神医回来,喜不自禁,忙从灶中拿出另一个白面馍递上去。
“老夫刚才已经用过早饭了,且欣赏得一出好戏,本欲叫你一同去观看,但走时看你睡的正香,便不忍叫起你。只是你这娃子搭的戏台,却让老夫独自欣赏,不要怪为师呦!”
多小吉星眸一闪,“师父,难道是。。。”
“哈哈,正是!”
既已用过早饭,收拾妥当,李氏抱着多小吉又是一番事无巨细的吩咐安顿,难分难舍之情溢于言表,安顿完多小吉又忍不住安顿起张神医,倍言这娃子平日的喜好,口味等等,仿佛带多小吉走的不是个德高望重的古稀老人,而是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伙。张神医自然理解李氏的老牛舐犊之情,便一一都细心记了下来。就这般说着,已经日上三竿,看着时辰已经不早,李氏终于收了话头。安顿着张神医师徒动身准备出发。
只是,临行之时,李柱砍柴尚未回来,回首望去,茅屋孤寂,凉风几许,老妇人独自站在风中犹自摆手,步履蹒跚,银丝拂面。苍日高悬,将老妇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多小吉随着张神医一路迤逦而行,不觉已过了半个时辰,此时凉气渐退,日头正劲,官道上来往行旅客商络绎不绝,在外行走之人,皆热情和善,来往照面都报以一笑。又离城郭渐远,路上绿意渐浓,红花朵朵,青草依依,远山青翠葳蕤,连绵逶迤,大好的春色尽收眼底。张神医初时猜想多小吉虽是初次离家心中难免纷纭杂糅,但毕竟幼年,一见这早春丽景定然雨过天晴。不想这多小吉甚是个心重的娃娃,经过这些让人神清气爽的景致,却仍然闷闷不乐。张神医看在眼里,便想着跟多小吉聊上几句,将这娃娃的心从离别愁绪上转移开来。恰好张神医心中正有一点疑问,便柔声问道“小吉?”
“嗯?”多小吉恹恹的答了声。
“小吉,为师有个疑惑问你。”
“师父问吧。”
“小吉,你既是李家自小捡回去收养,为何不跟李家姓氏,却独独起名叫多小吉?”
多小吉略微愣了愣,不想师父竟问起这个,略思索了下便答道“师父是这样,小吉懂事后也曾问起阿娘,为何起名姓多却不姓李,阿娘告诉我说,我自襁褓之中竟能在野地里幸存活命,自是洪福齐天的命格,家中这般清苦贫困,跟着家中姓李怕是有损了命中富贵,便起个“多小吉”的名字,一是因为福大命大被柱子哥捡去得以活命是为“吉”,二是希冀日后也吉人自有天相大吉大利。因此才给我起了个多小吉的名字。
“原来如此!”
多小吉说完,不想话中又提到了“幼年”“阿娘”这般最能勾人悲苦的几个词,不仅没能让多小吉心中愁云转淡,反而更是在小小心房上蒙了一层阴翳。
看见多小吉这般情状,张神医直骂自己老糊涂,当真是因膝下无子的缘故,面对这孩童的悲喜,却让这个妙手回春医人无数的神医手忙脚乱,一筹莫展。正尴尬间,张神医猛然想起,今早看的那出好戏本来要跟多小吉讲起,却因李氏事无巨细的安顿吩咐而忘记。此时看来正好歪打正着,这般有趣的事情跟这娃娃一说,必然能让这娃娃心中风吹云散。
张神医又道“小吉,今早你不是问为师看的哪出好戏?要不要为师给你讲上一讲?”这话一出果然有用,多小吉毕竟是少年心性,一听这般趣事便将方才那一股愁绪暂时放下,忙着问起师父今晨究竟赏得了怎样的好戏。”张神医一看这招果然有用,便轻拂华髯,不慌不忙讲了起来。
原来自今日一大早张神医出门后,径自前往前日那两个官差卖泥瓦罐之处,到时正时辰时。果然不出所料,远远望去,一大堆的瓦罐碎片,俨然堆成了一座小山。小山旁还摆放了成捆的大红色的爆竹,爆竹旁放罗列着铜锣大鼓,络腮胡官差为了讨好吴县令,一大早就把县里有名的锣鼓班“庆红班”请了来,为这吴县令还夸奖络腮胡想的十分周到,让络腮胡十分受用。平日间冷冷清清的瓦罐摊子如今呈现一片热闹祥瑞景象好似过年。只等着昨日那个“财神爷”一到便来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那络腮胡和白净面皮的两个官差正倚在那碎片小山旁手搭凉棚翘首以盼,吴县令着一身水滑油亮的红绸官服当中正襟危坐,显然要比两个官差多得些城府。想来这心怀鬼胎的几人定是害怕这煮熟的肥鸭飞走,一夜把库中所剩的瓦罐悉数砸碎早早的提前等候在此,当真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那小山附近围满了不知所以的百姓,均是三五成群议论纷纷,不知这瓦罐县令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前几日好歹是囫囵的整罐,虽然粗制滥造,还尚且能拦住几个老实人强卖,今日却摆起了这“碎片大阵”,难道仍要强拦住几个老实人论斤卖?
张神医瞧的真切,不慌不忙行至路对面,寻了一处小面摊要了一碗清汤面,这处面摊角度适当,远近正好,当真是个绝佳的“隔岸观火”之处。在这微微清晨,一边细细品面,一边行这隔岸观火之事,着实是非常惬意。
张神医的面优哉游哉的吃,街对面那几人火急火燎的等,待张神医这边面吃到半碗的时候,街对面那几人已然坐不住了。开始是两个官差如热锅上的蚂蚁绕着那小山不住的转圈,转一圈站在路牙上分别朝两边望望,见仍然没什么动静,于是乎擦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再绕着小山转一圈。这二人转来转去直把个吴县令转的头晕眼花。吴县令心中烦躁,站起身低头来回踱两步,眺望远方,又摇摇头坐回去,如此反复,到最后竟也加入了那二人转圈的行列里去。
四周的百姓虽然不知县太爷今日摆这阵仗到底为何,但见到这平日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官老爷不约而同的围着堆破烂瓦片转圈圈,心中都早已乐开了花,但仍有忌惮不敢笑出声来,直把人群中的几人的面色憋成了集市上卖的紫茄子。
待张神医这碗汤面见底时,那吴县令早已按耐不住心中愤懑,不顾四周围观的百姓目光如炽,劈头盖脸朝那络腮胡官差的脑门便是一巴掌,络腮胡官差被这一巴掌打得懵在原地,呆瓜似的看着怒火中烧的吴县令,不知为何如此。这一巴掌尚不解气,吴县令也失了一县之长应有的风度与城府,抄起条凳便要砸向络腮胡官差。那络腮胡官差经得这一巴掌,再看条凳朝自己呼啸而来,这脑瓜才算是灵光起来,方才恍然大悟,这一出正是着了那妖老头的道了,虽然白白挨了一巴掌,但电光火石之间,早已想好了对策,于是当吴县令抄起条凳朝自己甩过之时,络腮胡便不答话,撒腿便跑。那吴县令如何依得,见走了这个,还剩那个,便转而朝那白净面皮官差,这官差虽然反应慢了半拍,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将将把这一条凳躲开,让吴县令砸了个空,依样画葫芦撒腿便跑。吴县令经这两下,又急又气,累的气喘吁吁,但显然没有出了心中一口恶气。索性扔下条凳捡起碎罐片便追,这两前一后往日作威作福的官家,竟在众多百姓面前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人群中起哄声四起,笑声炸裂。有些爱看热闹的孩童不忍这出好戏这样结束,便笑闹着成群结队的跟着那三人屁股后面跑。这一来远处的百姓见这边成群结队的闹作一团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跟着跑了起来想看个究竟,于是在枫叶县大街上便开始上演了一出这般啼笑皆非的混乱情景:只见最前面是两个狼狈的官差没命的跑,往后几丈远是一身红绸官服的吴县令气急败坏拼命的追,再往后几丈是一群孩童追逐打闹,最后是一大帮乌泱乌泱不明就里的百姓。整条街道上狼奔豕突,尘土飞扬,直把一个小小的枫叶县城搅的天翻地覆,纷乱如沸。
这瓦罐县令真真的成了个瓦罐县令,正是“成也瓦罐,败也瓦罐。”
张神医见得远处那滚滚烟尘,心道再往下看去也无甚精彩,便把那碗里所剩的面汤端起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店家,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