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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来临前的小雨,总像是点上了一盏带着夜色的清冷。
几处人家已经将烛火点亮,货摊商铺也准备着收摊关门。
往日的平原城,在这时就已进入了入眠前的静谧。
这样的时代还能有这样的安稳,殊为不易。
当然,也没什么蟊贼匪盗敢来这里造次。
虽然持弓别刃的守卫好似不间断地在城墙上巡视,街头又有严整有序的卫兵在绕着街头巷尾巡逻,
但是,这些都不可怕。
百姓敬的,贼人畏的,只有三个人而已。
一位胡须炸开,面色黝黑,身高八尺,有着豹般的头颅、熊般的体型和虎般的环眼,持一杆丈八蛇矛,勇力无双。
一位面若重枣,身长九尺却有二尺长髯,丹凤眼、眉卧蚕,相貌堂堂,持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豪气冲天。
一位两耳垂肩,双手过膝,身高七尺五寸,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性格宽厚,不善言辞,喜怒不形于色而城府颇深,持雌雄双股剑,深沉持重。
也正是这三人,让平原城的百姓过上了近乎桃源般的生活。
然而今天的夜晚,似乎并不像平时那么宁静。只见城门后的石墙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张书信,平民们是越聚越多,在这即将宵禁的时刻仍是热闹地交谈着,让守夜的卫兵队长觉得很是奇怪。
招呼来一个小兵去报信,这队长微微侧耳、屏息凝神,却只能到什么“白骨...鸡鸣...”和人们的叹息与称赞,一时也起了好奇之心,朝贴着书信的墙下走去。
……
烛火摇晃,书页翻动。
这时的纸质书籍并不常见,而他恰恰就有一本,这也是百姓为了对他在此执政的作为所表达谢意。
粗糙而修长的手指,轻轻伏在书页上,然后用一种难言的温和将其拂过,正潜心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大哥,歇下了么?”
本来浑厚的锣嗓刻意压低,可音量仍是一点不小,倒像是拿着鼓槌在鼓面上划着圆圈。
“还未,益德何事?”
男子将书合上,抖抖坐皱的衣袍下摆,“进来说话。”
门外之人推门而入,好一副雄壮样貌,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生惧意。可这样的汉子,进入房内却是小心而恭敬。
“嘿嘿,俺就是怕大哥你操劳一天早早睡了,若是打搅了大哥的休息,那可就是俺的大错了。”张飞笑呵呵道。
“三弟不可再有这般想法,你我兄弟三人又何来打搅一说?大哥就是再疲再累,见到你们二人也是精气十足的。”
刘备脸上很是自然的露出了微笑,让人如浴暖阳,又如沐春风,连说话声音都带着温文尔雅之气。
“三弟此时急急过来,怕是又没酒喝了?大哥这里可没酒,你且寻你二哥去,切莫贪杯误事。”刘备语中调侃之意明显。
“诶!大哥不要拿俺说笑,俺今天的来意就是大哥也猜不到!”
“哦?那为兄还非得猜一猜了。”
勃海郡,南皮。
“小子心想,一方有难,自应八方支援,如此方能使动荡早日平息...”
“主公!如此黄口小儿,乳臭未干之际便狂妄至此,实是我河北之耻。此人莫不是以为他和主公您一般,登高一呼,应者景从?
那先前之诗粗鄙不堪,毫无文采,若是传扬出去,不光惹得我勃海门阀生厌,更或令治下平民人心思动,不可不防!”
阶下文士眼皮微抬,瞟着案几后端坐的男子躬身说道,这话实在是有理有据使人信服,义正辞严令人动容。
再看矮台之上,锦袍男子闭着双眼,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公则稍安勿躁。子远,再将那诗读一遍。”
“是,主公。”
台下另一位文士又把手中的信纸拿起读道:“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还未读完,台上男子站起身来长叹道:
“好一句军合力不齐,好一句势利使人争!先前听人感叹那“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最多,可唯有这两句才真正戳到我袁绍的心了。”
“主公!”诸位文武纷纷站起。
“主公,颜良愿往中山一行,提那张钰小儿头颅来见!”
“主公,文丑——”
“胡闹。”袁绍睁开了双眼,目光里极强的威严与气势陡然迸发出来,让台下众人一下子噤了声。
只见他右手轻轻摩挲着好看的短须,迈步走到许攸身前,把信纸拿到了自己手中。
“这少年郎好像没说错吧?堂堂十八路诸侯,酸枣会盟,气势汹汹,却落得如此下场,岂非军合力不齐?岂非势利使人争?”
说道这里,他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凝固,从温暖变成了冰霜。
“他曹孟德有火气,我难道没有!?我何尝不想挥师而西,直捣长安?
可我是这盟主,我必须尽可能去照顾这些混账诸侯!我也是你们的主公,我勃海数万将士的主公!有很多事呀,就不能再凭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说到后面,这脸竟是又缓和下来,语气也变得柔和。
一惊一乍之下,在场之人均是伏倒在地,郭图最为积极——
“图不能为主公解忧,实乃大罪,望主公责罚!”
“颜良文丑,你二人带着高干勤加备军吧。等下了冀州,我还真想去中山见见能有这般见识的奇少年。”
......
那支蜡烛已经快要燃尽,可刘备手中的信纸还未放下。
“大哥,你...又不是不识字,这纸上就这些话,怎的还没看完啊...”张飞在一旁早有了困意,抓抓脸,挠挠头,很是无聊。
“益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大哥啊,俺识字的!《蒿里行》好像是乐府旧题,这首诗是一个中山的少年所写,大概是想让有钱粮的出出力,接济接济百姓,多好的事啊。”
刘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问:“那你怎么想到把它拿来给我的?”
“这是今天一个卫队的队长发现的,这诗就贴在城门口旁边,引了好多人围观。他差人去通知俺,俺看到这诗写的当真不错,就是对那些狗屁诸侯还骂的不够,若是俺张飞来写,定要说他们——”
“好了好了,”刘备笑着打断他,挥挥手上的书信道:“那你可知道,这中山张钰是何人?”
“不知,莫不是什么名士高人?可这上面所言他应当是个少年才对...”
“这张钰,是大哥我的外甥。”
“啊!?”张飞瞪大了环眼,睡意全无,“那不就也是俺张飞的外甥?”
张飞咧开嘴笑道:“没想到大哥你的外甥这么有文采,等他再长大些一定是个大才,那便能同我和二哥一起来襄助大哥你的大业了!”
“可为兄曾听家姐说,钰儿他自小就多病,后来更得了痴愚之症...也不知如今是何情况。”说着说着,刘备的面色就变得黯然,也不知道这学会变脸是不是做主公的必要自我修养。
“...大哥安心,你看这诗写得多好!若如此水准都是痴愚,那三弟我岂不是——”
“咚、咚、咚。”
“大哥、三弟,某来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