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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所在的地方叫做陵江府,两年前方瑾独自启程去往紫霄山用了整整一个多月。
那时候他不过十岁,但自小少了父母关爱,明事比常人要早许多,财不露白的道理还是懂的,不至于真的抱重金行于闹市那么傻。
只是,现在回忆起那段经历,方瑾还是有些后怕。身揣万两银票,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儿就敢孤身上路,最后还真的让他一路有惊无险的到了目的地。
啧啧啧,我果然是个天命所归的天才。方瑾嘿地笑了一声。
身旁的张河斜瞥了他一眼,额一脸莫名其妙。
方瑾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时隔两年,如今走的还是当时那条路径,凭着在山中学到的东西,当初一个月的行程,现在加把劲的话不过一两天就能走完,想来不觉让人感慨。
长生久视,捉星拿月或许很远,但仅仅是学了些入门知识,修士一道便能带给他如此翻天覆地变化。
踏入书院之后,再不济方瑾也有了养活自己,至少能过上世俗人眼中的体面生活的能力。是以白天方义禹说他是得寸进尺,是仗着他人的怜悯打蛇上棍的无赖骗子,方瑾当然可以完全不放在心里。
但在此之前呢?他和外婆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问家里讨来。若是那时候听到同样的话,方瑾不光做不到全部挂怀,甚至连反驳的立场和底气都很难拥有。
那种感觉方瑾试过,无助又无奈,心酸且绝望,因为你真的就是穷嘛,没能力,没办法,人家怎么说你你当然只能说低下头去老实听着。
退一万步,不考虑方瑾才十岁,他或许也能去卖些苦力换钱,但外婆怎么办?跟着饱一餐饥一餐?
那样活着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方瑾甚至都不愿意再回忆。
所以就算张河视他做知己、挚友,方瑾也不可能接受由他引荐去花间派的提议。
方瑾常常觉得这个世界很有趣。
他生在显赫之家,偏偏早早没了父母,那偌大家室的财富权势他便只能看着。
机缘巧合踏入仙道宗门,原以为从此就超拔众生,可又发现修士一路更比科举万人同过独木桥还要来得残忍。
他进了书院,学习道经杂学、武道仙术,比谁都要努力,再加上有人愿意指点,又或者如他所说,他或许真的是个天才,所以进境极快,两年时间,他对那些东西的掌握便达到了寻常人得花五六年才能掌握的程度。
可遗憾的是,他的那些同窗们啊,一个个都如张河这般家学渊源,自小就在各种炼体药浴里泡大,没个天生神力都对不起曾经耗费过的那些药材。且不说宗门考核的文考,他一个俗世来的小子,要在武考里跟人打起来,先就差了十年功夫。
想到这里,方瑾不自觉又加快了步子。
问心路他自问可以走过,或者就算走不通,他也不用考虑那结果,反正到时候就没有结果了。但走通问心路之后,紫霄宗有七脉道统,上峰三脉,下峰四脉,他能进入那一脉修道终究还要落在文武二考上面。
方瑾能够用随手可得的烂大街心法将紫霄宗的特殊步伐催动到生出紫芒,一方面是他刻苦又聪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指点他那人颇为厉害。
“方瑾!”张河突然笑起来。前方不远可见灯火通明,赶路几个时辰,他们终于又到了城镇,紧接着就可以寻个上好酒家好好吃一顿,而后舒舒服股泡个澡,就能一觉睡到天亮啦,想到兴起,张河喜不自胜,“我今天要试试把自己喝高了!”
把自己喝高了?方瑾停下步子,看向张河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好的,那就就此别过,我径直回书院了。”
“啊?”张河神情一滞,大家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浪一波吗朋友,微微张大了嘴,张河道,“现在回去,到了地方天都亮了啊!”
方瑾挤出个微笑,捏了剑决,脚下紫芒一闪而逝,“所以就再快一点嘛。”
“我呸!”张河恨恨啐了口,又转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远处,一脸不舍的挪开目光,翻手往腰间一抹,拿出张青绿符箓。只见他轻轻一抖,那符箓便化作道粉光落在自家双脚上,下一刻,他迈开步子,速度之快,几如凭虚御风。少倾便追了上去。
紫霄山立在青州雾州之间,又临云州,几为三地交汇之处。
山中少有人至,多走兽,草木旺盛。
有依着民间传说的人进来,身处山中,多少会生出好似天地间仅我一人的孤寂。但若依着秘法前行,在山穷水尽的地方,却能看见另一方天地。
方瑾和张河此时便走在此间。山路笔直,两侧远远排开,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竹屋小院亦不显见。
这时候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中天之上,一弯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忽然之间,那天外忽然闪过一道白芒。
张河脸色突然一变,“王八蛋!”
下一瞬,那白芒划破天际,朝着方瑾两人电射而来,裹挟着一道灭绝生机的死寂!
人眼落在白芒之上,顿时便生出一阵无力绝望,似乎下一刻便要生死道消!
方瑾一脚踹开张河,抬手自腰间拂过,手中转瞬多出一柄长剑。
他神色骤变,原本时刻让人觉得惫懒的眼神此时尽显肃穆,右手执剑,左手捏成剑决搭在剑柄之上,剑指拂过,自剑尖一点脱离的刹那,忽有一声铮鸣响起。
说来复杂,但从方瑾拔剑到剑响铮鸣不过转瞬,方瑾脚下闪过紫芒,面对那白芒非但不闪不必,反是身形如风的迎了上去,“嗡”地一声,长剑劈中白芒。
光亮一阵明灭,显出那笼罩在白芒中的事物本相,那白芒赫然也是把长剑,通体雪白,似是白玉铸就。
两剑相交,方瑾感受到长剑传来的触感,心下总算松了口气。
但一想到那白芒劈来时裹挟的灭绝之意,方瑾心里又腾地窜起一阵火来。
玩呢?
方瑾神色依旧冷漠,嘴角却泛起冷笑,手腕一翻,手中长剑便绕着白芒划出几个圈,凭空生出一股吸引之力。紧接着他用力一抽,左手一捞,便将那柄剑也抓在手里。
做完这套动作,方瑾干脆停下了脚步,两手背在身后,神色冷漠地看向那白芒来的方向。
另一边,一名白衫少年一脸苦闷,紧赶慢赶往这边狂奔过来。
走到方瑾面前,他才放缓了步子,红着脸拱了拱手,口中道,“方师兄。”
“哎呀!这不是刘潇师兄吗?”方瑾还没说话,另一边的张河却是凑了过来,阴阳怪气的道,“怎么着,这回休沐刘师兄没回你们天河剑派去看看?听说你们天河剑派学着紫霄宗也立了个剑冢,虽然找不到正经剑器,好歹也插满了秘法练过的符器飞剑嘛!据说凭着你们那天河秘法,炼气期就能催动御剑术啊,这马上要武考了,你怎么没趁着机会回去弄一柄啊?”
刘潇脸色更红,恨恨地看了张河一眼,又想往方瑾这边瞪,可他突然瞥到方瑾背在身后那如玉长剑,脸上的厉色便又转成求饶。
说起来,刘潇对方瑾向来没什么恶感,与此相反,他对方瑾甚至有些钦佩,但张河嘛……原本还觉得这王八蛋只是出身有些膈应人,本性不过是个没什么用的怂货,算不得讨人厌,谁知道这两年他和方瑾走的越来越近,非但没有学到半分方瑾的刻苦努力,反是把尖酸刻薄的言辞学去了十成十。
刘潇出生天河剑派,乃是毋庸置疑的正道门派。眼下就要武考,为了多出几分胜算,他特意央求家里求一柄张河说到的那种剑器来。
此间正是深夜,书院弟子又大都借着休沐下山回家了,刘潇这才敢拿出这剑器来熟悉练习,也没想到会不小心伤了人,谁知道偏就遇上方瑾和张河恰好回来。
想到这里,刘潇也自觉理亏,当下就冲方瑾深深行了一礼,道,“刘潇却是对不住师兄了。我本想着此间书院无人,真没想到会遇上师兄,惊扰了师兄实在不该,我给方瑾师兄您赔不是了。还请您万万恕罪。”
张河见刘潇来就行了一礼,心里正自暗爽,谁知道他竟然半句不提自己,只说给方瑾赔礼,当下就破口道,“喂喂喂,我也被你惊扰到了啊!这么大个活人你看不见啊!”
刘潇却是朝他翻了个白眼,又一脸惴惴不安有之,满怀期待有之的看着方瑾,或者说看着方瑾背在身后那病白玉长剑。
方瑾作恍然大悟状,将玉剑拿到胸前舞了个剑花,又复掂了掂,看向刘潇,“你的?”
刘潇用力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方瑾道,“想要?”
刘潇微愣,还是点头。
“好啊。”方瑾又道,“那你得先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