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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弯弯,杂草丛生,不见丝毫人烟,绾绾哼着悠悠缠绵的小调,和书生一前一后的行在路上。
发鸠山在身后远去,很快不见了踪影。这一走,就近午时,二人草草用了些干粮,继续赶路。
哎~
绾绾蓦地停下脚,叹气。
两条腿着实比不上四条腿,这得走到何年何月?
她回头不怀好意的瞪向径自低头赶路的书生,伸出狐狸耳朵,狐狸眼滴溜溜,狐狸尾巴一摇一摆。
书生一时不查,埋头袭上她胸前,脸红耳赤的跳开,“对不住对不住……”
元季仓惶不已,开口就是一连串道歉,他可没忘记,这只狐狸有多记仇。
早间醒来,自己人已在山脚下,四下里风轻云淡,哪还有昨夜所见离奇之物。元季一度以为自己不过做了个荒唐的梦,就在他惶惶之心稍安,准备跑路之时,要命的声音传来。
“书生这是又要跑了么?”绾绾妩媚浅笑,手如柔荑,轻轻抚上书生脸颊。
元季兀自傻眼,震惊于她头上的狐狸耳朵,继而联想到昨夜那一幕竟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他仓惶,正不知如何以对,眼前的狐狸却突然翻脸。
想起那凄惨的一幕,书生忍不住捂脸,他不要见人了。
这只记仇的狐狸,为了报自己曾有不愿带她走的念头,竟生生用狐狸爪挠烂了他身上的衣物,现下他脸上还留着两道醒目的血痕。
想到这,元季哭丧着脸,自己可没更多的衣物供她撕扯,他哆嗦着身子悄悄后退,双手死死环住自个,生怕这只疯狐狸又发疯。
呵~
绾绾偷笑,自己不过吓吓傻书生罢了,她狐狸眼微眯,甩手离去,恶作剧心里得到极大满足。
咦,就这样了?
元季狐疑,不敢相信这只狐狸就这样放过他了?
“傻书生,磨蹭个什么劲”,绾绾等在前头唤他。
元季犹犹豫豫好一会儿,然后垂丧的低头认命。
自己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对上狐狸精,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元季自暴自弃的想着,一路小跑跟上,他假作正儿八经的负箧前行,余光不住偷瞄一步之遥露出原型的绾绾,嘴角微微抽搐。
日落时分,一座巍峨城门耸立两人眼前,正是京都长安的北大门,玄武门。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时天策上将、唐高祖李渊次子秦王李世民在此发动一次流血政变,此后不久登基称帝。其间至今已六十三年有余,到武周则天大帝时期,京师长安,端的是繁华旖旎,酒肆林立,斗酒相逢,夜夜笙歌。
然,但凡浮华背后,必定杀戮累累,饱暖之后,必生形色欲念,妖、魔、鬼、怪,寄居荟萃,昼伏夜出。
所以,京师长安,可说亦是一座鬼府,光怪陆离之事层出不穷。
绾绾和书生继续向城门走去,城门口驿道旁茶肆,行人来来往往,一在茶肆歇脚的青年见着二人,眼神微闪,他单手转动茶盏,嘴里叨念,“一只狐狸和一个半……,呵呵,有趣有趣,真有趣”。
“老翁,结账”,青年丢下一枚铜板,起身拦下二人,“天色将幕,二位可有落脚之处?”
绾绾惊诧,京都酒肆间竞争竟如此激烈,需得小二上街揽客了?
元季比绾绾更惊诧,他们二人看着像是有钱投宿之人么?
二人面面相觑,互视一眼彼此,难得默契的一左一右穿过来人。
呃~
尴尬,被无视了,青年泪目,自己几时变得这般不讨人喜了?他含泪跟上,不屈不挠的继续游说,“本客栈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只需一枚铜钱一人”。
他拍着胸脯道,“我敢保证,全京师再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了”。
一枚铜钱一人?
元季不由得两眼放光,先时听同窗道,京师长安寸土寸黄金,物价贵不可言,他正愁囊中羞涩,需得好生计算着花销。
原打算连夜风尘仆仆投友,但浑身臭汗淋漓,又着实有些些难堪。
又想着,就是家乡僻壤处,投宿怎么着也不止一枚铜钱。再者,歇一晚,整理整理衣冠,养足了精神且去投友,也算不枉负了自己少年才子这一美名。
只是……他偷觑绾绾,自己作不得这狐狸的主,得想个法子才好。
他挪到绾绾身边,乖巧无比,讨好的小心试探,“走了一日,脚肯定酸的狠了吧?要不,咱就先歇下?”
呵~
绾绾看着元季亮晶晶期盼的眼,半晌无言,这傻书生果真单纯的紧。她瞅一眼,脸上心虚的青年,垂下眼睑,复又抬起。
“你前头带路”,果然,这话一出,她看见书生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笑的如春风一般温暖和煦。
绾绾止不住心跳漏了一拍,抚着胸口,快速调开视线。她蹙眉,难道书生才是狐狸精?
只顾兴奋的元季没发现她的异样,上前一步,对青年彬彬有礼的作揖,“劳烦这位小哥了”。
青年颔首,热切的自我介绍了一番,末了道,“二位唤我当归即可,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绾绾还在失神,未听见当归的问话,元季接过话题,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二人跟着当归从玄武门进入长安,穿过信安坊、信义坊,来到了平整开阔的朱雀大街。街道十分宽敞,人声鼎沸,两边商铺琳琅,偶有驱着驼队的胡人经过,引得初至长安的绾绾和元季不住侧目。
走了大概又半个时辰左右,人声越来越少,当归终于停了脚步,大喊一声,“到了”。
绾绾闻声跟着停下,心想总算到了,抬头,却立时被唬了一跳。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离朱雀大街已有几丈远的一条小巷。小巷破落,漆黑斑驳。
小巷很长,没有其他人家,只有他们眼前这一间客栈。客栈门不过两人宽,左右各挂一盏仙音烛走马灯。走马灯的纸糊已经破损,灯影忽闪忽闪的,颇有点骇人。
客栈左侧巷角,竖着一块牌匾,牌匾上用草书书着“醉生梦死”四个大字,牌匾下方还吊着一个硕大的铃铛,铃铛随风而动,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忽地,绾绾感受到身旁之人身体轻颤,她嘴角微勾红唇轻启,凑在书生脖间含糊低语,“书生莫怕,绾绾陪着你”。
低语间,双手偷偷环上书生腰间,伸出狐狸尾巴,在书生后背扫呀,扫呀。
背上如被羽毛轻抚,有如小虫啃噬,微微发痒。元季慌里慌张的推开绾绾,“姑娘,切不可如此,有碍观仰”。
“呵呵呵~书生真真是个狠心的”,绾绾目光含怨带嗔,风情流转,似真似假的道。
元季无言以对,手上直起鸡皮疙瘩,这狐狸完全把戏弄自个当作一件好玩的事了。
他讨饶,不住鞠躬作揖,“姑奶奶,饶了我吧。”
越来越不经逗弄了,绾绾呵笑,算了,来日方长,先放他一马。
前头的当归目不斜视,仿若未听见二人戏语。他笔直朝前,推开老旧的木门,木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响,他回身招招手,笑容满面,“二位来呀,千万别客气”。
当归似乎十分开心,语调轻快。
绾绾抿嘴,既来之则安之,她拽住目瞪口呆的书生,信步而入,目光有意无意的撇了一眼那铃铛。
元季几欲挣脱转身而去,心道,做人果然不可贪图便宜。但又想起干瘪的荷包,终是咬咬牙,闭眼安慰自己不过一枚铜钱,已经很值当了。
二人入内,一眼望去,客栈里头竟不比外头,至少是外头的十几二十倍大。
只是客堂空空荡荡,简陋的摆着五六张方桌长凳,连个鬼影都没有。东归自柜台后胡乱翻找一番,好不容易寻出两把钥匙。
他随手丢给二人,指了指楼梯示意他们自己寻住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