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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背着手走在山道上,宽大的道袍衣袂随风飘逸。
他的身后跟着五名道士,年纪从八岁到十八岁不等,手捧着拂尘、香炉、各式茶具、瓜果、笔墨纸砚,甚至那位年纪最大的道士还扛着一张躺椅跟在后面。
这些道士都是吕氏的子弟,来自吕诚志庞大家族的各房,甭管他们愿不愿意做这种服侍人的事情,来之前都经过家族长辈的耳提面命,一定要服侍好眼前这个人,至少要表现的比同来的堂兄弟们要好。
如果只从人数上算,吕氏是个庞大的家族,这个家族曾经充满着衰落的气息,昔日的荣耀并没有给每个家族成员带来任何好处,直到吕诚志成年之后,才勉强维持着一点体面。
待吕诚志真正踏入修士的行列,吕氏家族才焕发出新的生机,这让家族成员们生出一点野望,这五位吕氏子弟正是从其中遴选出来的,以期得到吕诚志的青睐。
朱允炆久居望月观,近来静极思动,今日想出来走动走动,他出行的排场不小,众道仆们见惯不怪,却引得路上游人纷纷侧目。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一阵雨云飘来,几声雷鸣之后,便下起来滂沱大雨,惹得游人纷纷如豕突狼奔。
朱允炆带着从人,奔到一处观景台下避雨。在下了好一阵大雨之后,雨势变的淅淅沥沥起来,他登高举目望北,见山川隽秀,群峰笼罩在一片雾茫茫之中,如在仙境。
太乙九万仞,直下是长安。苍苔见虎迹,仙人亦留连。
古今三千年,江山几度残。归来再登临,超然悟至理。
指点江山,对景呤诗,衣袂飘飘。
除了拍电影,这个画面在如今这个时代太过稀罕。游人的指指点点,朱允炆完全没当一回事。
随行的道士连忙笔墨伺候,将朱某人的金句记下,其余人则口称好湿好湿。
明知道道仆们在是吹捧,朱允炆很是受用。至于是否真的大彻大悟了,看破江山社稷,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诗、好诗!”
路边石阶上走来两人,各戴着一个斗笠,来到观景台上,取下斗笠,正是一僧一道。
那僧人生的矮胖,裸露着胸膛,满身肥肉,脖子下挂着一串十八颗巨大的佛珠。而那道人腰挂紫金色的酒壶,却是又高又瘦,仿佛一阵风刮来就会有被吹走的危险。
正是钟魁曾经见过的疯僧癫道。
夸奖朱允炆诗文的正是那高瘦的道人,满身酒气。只听疯僧却摇头道:
“癫师弟,你这个酒鬼也配谈诗?”
“我爱喝酒怎么了?李白斗酒诗百篇,酒喝的越多,越有诗兴,读书人的事,你这个六根不净爱吃肉的和尚不懂!”癫道人骂道。
“你这个酒鬼,别冒充读书人!”
“疯兄,你六根不净,干脆还俗得了!”
“放心,我要是还俗,一定会通知你的。那你说说这诗好在哪里?”
“嗯,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原来你是不懂装懂啊。”
这一僧一道却是相互调侃,看他们模样,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出家人的戒律。朱允炆回头看了看这两人,叱道:
“粗鄙!哎,知音难觅!”
一甩宽大的袍袖,朱允炆便要离开。闻言,疯僧癫道停止争论,拦在了朱允炆面前:
“阁下这是在骂我们没文化吗?”
“是又如何?”朱允炆沉下脸来。身旁的众道仆们都是半大小子,都不嫌事大,纷纷同仇敌忾:
“哪来的野僧癫道,敢来太乙山撒野?”
“这酒肉僧道,真是污了咱太乙山的好景致。”
这疯僧癫道并非蛮横之人,只是行事乖张,嘻笑怒骂人生,离经叛道,常常有出格之举,但他们成名已久,被一群小子当众痛骂,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当钟魁和秦若寒从山下走过来时,朱允炆正以一敌二,将疯僧癫道二人压的死死的,道仆们在旁吆喝。
看情形,双方已经缠斗了好一会儿。
疯僧大汗淋漓,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而癫道人却是面色苍白,二人也算是江湖中的高手,但与朱允炆这个“年轻的”老怪物相比,还差的很远。
朱允炆只是在境界上比他们要高,但应敌经验太少,也缺乏必要的招式,属于自学成材,空有宝山,并不能干净利落地结束战斗。
疯僧癫道与秦家关系非浅,秦若寒当然认识,见这二人被朱允炆死死地压住,立刻轻身一跃,挡下了朱允炆那至阴的一掌。
四周的气温似乎下降了二十度,从手掌传来的阴寒迅速地被秦若寒化解,她本身就是真凤之体,天生对阴寒的功法有绝强的抵抗之力。
身体纹丝不动,脚下稳如磐石,秦若寒的实力看来比当初凤凰山时精进了不止一层。而观其实力增长的速度,着实令钟魁惊讶。
“你这女娃,倒有几分本事。”朱允炆早就看见钟魁与秦若寒同来,眼下发泄了一下火气,看在钟魁的面上,便见好就收。
他这语气老气横秋,令秦若寒有些错愕,不过在修士当中,有些人特别驻颜有术,实际年纪比表面上看上去要大的多,也并不奇怪。
“前辈怎么称呼?”秦若寒道。
“朕……,嗯,我姓朱,自号‘太乙山人’!”朱允炆道。
“见过朱前辈!”秦若寒抱拳道,又指了指疯僧癫道,说道,“这两位前辈与晚辈有旧,行事素来不落窠臼,快义恩仇,如有冒犯前辈,还请前辈海涵。”
“夏虫不可言冰!”
不料朱允炆却丢下这一句,转身扬长而去。疯僧与癫道二人对视了一眼,虽然对朱允炆的实力境界有些钦佩,自认不如,但朱允炆这番举动更让他们受伤,因为被华丽地无视了。
疯僧道:“太乙山真是藏龙卧虎啊,这位太乙山人的名号我从未听说过啊,癫师弟,你听说过吗?”
“没错,这里真是藏龙卧虎啊。”那癫道却接口道,“此人看上去很年轻,听其口气年纪怕是不小了,观其仪态,颇有些堂皇威仪之势,气度不凡。”
疯僧瞪了他一眼道:“癫师弟,你是被他打傻了吧?他刚才在这里,你怎么不去拍他马屁混点酒钱?你看他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哪有?”癫道人否认道,“这是望气相面之术,你这个吃肉的和尚,书读的太少。我告诉你,人之五官,鼻为五岳之中岳,属五星之土星,乃一面之主。我观其鼻柱隆起而长,有负一世之慨,鼻长、面长、齿长、眉长似龙形,若是在古代,当为天子之相!”
“胡说八道!”疯僧人压根不信,揭短道,“你我结伴云游天下数十载,没钱喝酒吃肉时,我给人做法事,你给人看相说卦挣钱,说中的,完全就是瞎蒙的。”
癫道人白了他一眼,说道:
“可惜,其人颧骨生峰,主孤无子,纵有亦是螟岭儿,此乃俱不得力之相。耳无弦根,主父母妻子生离死别,田园耗散,无祖业之相。眉如八字,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注定孤家寡人!这样相反的命格居然聚于一身,当真是奇怪。”
钟魁听的有趣,暗道这位道人还真有两把刷子,能通过面相将朱允炆的情况说的八九不离十。
“这位小兄弟是跟秦小道友什么关系?”疯僧人问道。
“大和尚,我是山下太乙村人,你就当我是个导游。”钟魁道。
见秦若寒没有否认,疯僧人点了点头,他也只是因为钟魁和秦若寒一起出现,才好奇地问起。
那位癫道人给人看相看上瘾了,拉着钟魁说道:“小兄弟,你这面相很特殊啊,来,来,老道给你好好看看。”
“我的面相能有什么特殊?道长说笑了,我可不信这一套,咱不如聊聊本地的名酒。”钟魁口中这么说,心里却是有些害怕被这道人看出一点什么出来。
果然是酒鬼,癫道人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本地有什么名酒,说来听听?”
钟魁笑道:
“以善饮者论,人有饮中狂徒、饮中君子与饮中神仙之分。而以酒之品相论,寻常之酒,莫如庸夫俗子,当众售卖,沾染太多市井俗气,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稍好者,或可邀三五宾朋巴山夜话之文人酒,更好者,醉卧沙场人生豪迈之将军酒,酒中精品,则为发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感叹之帝王酒。”
“这话说的,吹牛不打草稿。那你口中所说的本地好酒,是何种好洒?”癫道人笑道。
“当然本地自酿之美酒。”钟魁道。
疯僧闻言哈哈大笑:“你这小兄弟真会绕圈子,不就是酸不拉叽的土酒呗!你就明白告诉我,这酒对外售卖多少钱一瓶。”
“大和尚此言差矣,好酒岂能以价钱衡之?”钟魁笑道,“本地自酿之美酒,乃取本地五谷之精华,取山巅之清泉,加以花露、仙草,以古法九蒸九煮,八次萃取,八次加曲,后置一深山洞穴中,恒温窖存至少五年,而其中最精品,则至少要存二十年。只是因为产量极少,所以酒名并不为外人所知。”
“此酒何名?”癫道人被勾起馋虫。
“‘天师酿’!”钟魁道,“相传我钟氏之祖,钟天师因贪杯误事,被小鬼偷了宝剑,大丢脸面。天师恨那小鬼害他误事,在将小鬼斩了之后,便得了那酿酒之法,正是这‘天师酿’,传于后人。”
疯僧与癫道二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舔了下嘴唇,齐声说道:
“酒好不好,等我们尝过才知道。”
“那好办,山下老李家酒坊专卖,你们就说是我钟魁推荐的,让主人家将最好的搬出来,让他家给你们打八折,别让摆在外面的散装便宜货给骗了。他们家孙女长的漂亮,夸下海口,自称谁敢说酒不好,愿把孙女嫁给他!”
疯僧与癫道人笑骂道:
“他家孙女一定无盐女吧,就是小仙女我们也消受不起啊。不过,你既然将牛吹上了天,我们就去尝尝他这‘天师酿’。小子,我们认识你了,你要是敢骗我们,有你好看。”
见这一僧一道屁颠颠地下山去,秦若寒这时才道:
“这老李家给了你多少广告费?”
“没关系,酒若不好,就说他家没得真传,谁让他姓李!”钟魁回头笑道,“其实我也是实话实说,村里五年前就创立了‘天师酿’这个品牌,酿的酒全都在山洞里窖藏着,刚好这个夏天开始试卖第一年酿的酒。这可不是什么勾兑酒,真材实料!”
“你们村倒是很有经济头脑,用五年时间酿造和窖存,不骄不躁,既利用名人效应,又借用本地天地毓秀的天然条件,再加上旅游推广,如果品质能够持续保证,倒是有机会做大。想出这条路子的人,真的很有智慧。”
钟魁瞥了她一眼,颇为神秘地笑了笑,将这当作赞美自己的话笑纳了:
“诚蒙夸奖!”
“但如果从商业推广的角度,仅仅依靠小范围内的口碑,恐怕很难做大。如今年代,酒好也怕巷子深,空有小智慧,但无大谋略,未免小家子气。”秦若寒又道。
钟魁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忘了眼前这美女学的是M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