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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帐,你当星辰万界皆净土吗?你又怎知外界不是凶险诡谲?你又如何断定自己去往外界会顺利成圣,从此与天地齐寿?若你能牺牲亿万生灵成圣,造下的业火又当谁来担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不仁,万物生长才能自成规律;圣人不仁,百姓才能完善秩序。不仁,则是至仁。古来强行干预天道者均无好下场,你又何来的底气,认为自己得以善终?”
众人不知已恢复本来面目的离湛以及他身后的玄冥子、天河老祖、摇光仙子是如何现身的,便是希阙,也微微一愣,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笑吟吟地看着离湛一步步走来。
“原来是精灵王陛下,真是失敬!”希阙口中说着失敬,神情动作却半丝敬重也无,“精灵王陛下可真是大度,可曾忘记你的子民是因何灭绝的?你难道就不恨吗?”
“恨若能解决问题,本王情愿恨他个天荒地老,只是希阙,你以为当初那场大战,那些古仙人只是为了一已之私么?他们是真正的圣者,若是他们愿意,可以随时突破这方世界去往星辰万界,他们有悠长的寿命,本可以逍遥于天地,却发现,因为出现的圣者以及魔神太多,这个世界的本源之力枯竭,随时会坍塌崩陷,届时,所有的生灵都将湮灭,连轮回的可能也没有。他们选择了以战争的方式消耗掉异心者以及野心勃勃的众魔神,将魔族逼至洪荒之地,永世不得复出,然后以身殉道,稳固这方世界,同时限制圣者的出现,古仙灭世,灭的是世界枯竭的源头,灭的是他们自身,希阙,你与他们相比,连人渣都算不上,竟然强行反转他们的殉道大阵,利用亿万生灵献祭,企图打通通往外界的通道,实在是其心可诛!”
离湛说话间,玄冥子、天河老祖、摇光仙子动作迅速地将一种碧绿的液体喂给在场所有服了涣灵散者,只片刻工夫,众人的灵力便恢复了。整个过程,希阙都未阻止,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离湛:“精灵王陛下果然非常人,为了救这些不相干的人,竟然不惜浪费这么多珍贵的精灵王之血,只是,这血是你的力量之源,本来你有与我一争高下的能力,此刻……呵呵,不如你献出一半的精灵王血,我放你一马,如何?”
“我何须与你相争,玄冥,摇光,天河,布阵——”
随着离湛的大吼,三面背部贴满符箓的巨大古铜镜被抛出,将希阙团团围住,离湛飞快地打出一个个充满奇异力量的符印,闪着绿光的符印没入镜身,镜面霍地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三道光同时打在希阙身上,希阙神情一僵,发现自己浑身无法动弹了。
片刻,希阙呵地冷笑出声:“我道是什么,原来只是个残缺不全的锁神阵,你以为这样就能奈我何?”
离湛淡淡道:“此阵虽杀不死你,将你困个十天半月却是不成问题。”
“你以为将我困在这里便无法开启血祭大阵?呵,还真是天真啊!”希阙嘴角一勾,面露嘲讽。
离湛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忽地一变,身形一闪,骤然消失于众人眼前。
被撇下的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玄冥子也扔下一句“万妖谷,黑雾沼泽”人如流星飞往万妖谷深处,留下一干人面面相觑。
面对被困的希阙以及六神无主的众宗门大佬,天河老祖和摇光仙子相视一眼,点点头,在锁神阵外布下重重禁制,又在最外围布了一个幻阵,眼看希阙与三面铜镜原地消失,简单扼要地说了万妖谷大概的状况,留下十数人防止万妖城余孽作祟,便领着众人往万妖谷深处而去。
万妖谷,黑雾沼泽,枝叶稀疏的怪异黑树稀稀落落地生长着,杂?丛生的大地,到处是“咕咕”冒着鸦色烟雾的小水洼,里面的黑水有着强烈的腐蚀性,若是寻常人或者动物踏入其中,用不了多久便会被有毒的雾气杀死,尸体会迅速被腐蚀掉,只余白骨。
一身狼狈的花篱小心翼翼地在横卧的枯木或浮于黑水之上的草墩间跳跃前进,不时左右四顾,眼神戒备,鱼肠匕横于身前,随时准备对偷袭者进行致命一击。
事实上,“狼狈”二字不足以形容花篱此刻的惨状,她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满是污血与泥洉,长长的秀发被烧掉一半,余下的一半乱篷篷地用一根枯藤绑在身后,露在外面的肌肤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到处是血口子或者紫黑的血痂,脸面还好,只有一两道浅浅的划伤,只是看她两眼肿得跟核桃似的,脸上糊满眼泪鼻涕还是血污,根本没法看。
花篱此刻自然没心情顾及自己的形象,这几天以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在遭受着异常残酷的折磨。
从进入万妖谷开始,所有人似乎都加入了一场蓄谋以久的阴谋,先是被各种魔兽或者妖兽逼往万妖谷深处,然后是各种出其不意的袭杀,先是魔兽或者妖兽,然后是居心叵测的博望宗弟子,到最后,不少人甚至死在了相亲相爱的同门手中,花篱也眼睁睁看着两名向来交好的云霄宗弟子死在另外两名弟子手中,若不是胡利晋反应及时,只怕她也莫名其妙成了刀下鬼。
胡利晋和连天霜联手捉住其中一名狂暴的云霄宗弟子,发现他是被人下了傀儡咒,而且是最恶毒的一种,中了这种傀儡咒的人会沦为一具杀人机器,即使除去傀儡咒,这人最终也神魂受损,一辈子痴痴傻傻要人服侍,便是普通人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更别提自视甚高的修士。所以,人心惶惶间,许多人哀求同伴,如果发现他中了傀儡咒,第一时间给他个痛快。
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相处多年的同伴,又岂是那么容易下手的,于是,很多人是边流着泪战斗边企图制服同伴,哪怕将来同伴变成痴傻,哪怕对方知道了会怨自己,也实在下不了狠手,这种情况下,不少人束手束脚反被狂暴的同伴杀死,也有不少人好不容易制服同伴,不想却被出其不意自爆的同伴连累得双双做了鬼。
一路上,花篱和吴闹被胡利晋、连天霜和谢灵通几个护着,虽然遇到了数不清的魔兽或者妖兽,还有为数不少的博望宗弟子,却都安然无恙,只受了些许皮外伤。可是就在两天前,他们遇到了另外两拨云霄宗弟子,相互试探之下发现双方都暂时没有中傀儡咒的,庆幸之余便相邀而行,却没想到夜半时分有几人纷纷发狂,饶是大家一直提防,还是有两名弟子莫名成了刀下鬼。
原本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几个狂暴的弟子所吸引,却不想一直不曾引人注意的阎溪在袭击傀儡人之时竟然回剑袭击花篱,若不是胡利晋一直提防着他,花篱只怕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暴怒的胡利晋对阎溪下了死手,却仍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被他逃掉了。
祸不单行,众人在解决掉几名傀儡弟子,心神和实力都大打折扣的情况下,竟然好死不死地遇到两头九阶魔兽,危急关头胡利晋让谢灵通带着花篱和吴闹先逃,他和连天霜以及另外两名玉仙境弟子将魔兽引入火焰山谷。
结果,花篱三人的逃生之路也并不顺畅,半路上遇到一头飞行妖兽,三人被妖兽一巴掌扇落,花篱只来得及看见谢灵通和吴闹落入一头山包一样巨大的魔兽口中,便一路滚落悬崖底下,再被湍急的河水冲出不知多远,好不容易爬上岸又遇见一名博望宗弟子,拼了命杀死对方后如无头苍蝇般乱撞,撞入了这片迷茫的黑雾沼泽。发现外围不少魔兽或者妖兽自觉地避开这片沼泽,而里面的毒雾以及毒水似乎对她不起作用时,花篱选择了朝沼泽深处进发。
短短时间内,花篱感觉自己一辈子的眼泪都快流光了,第一次杀人的彷徨敌不过眼睁睁看着一向和善的同门自相残杀的惊骇心伤,敌不过眼睁睁看着挚友落入兽口的悲痛欲绝。她不知道胡利晋等人能否安然逃过一劫,她也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人,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立马躲到隐密处,哪怕走过身前的是以前交好的朋友。
花篱不知道这世界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仿佛普天之下再也没有可信的人,再也没有安全的地方,再也没有自由呼吸的空气,她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万妖谷之大,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发给玄冥子的讯号也一直没有回复,她知道外面一定也出了事,不然那位甘冒性命之危闯入幽冥将她寻回的师父没道理不来救她。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努力保全自己的性命。
沼泽的毒雾很浓,即使高阶修士,可见度也不会超出百丈,更离奇的是,这雾还有隔绝神识的作用,所以,在不知前方有什么危险的情况下,每走一步都感觉危机重重。
这一路上,花篱至少见到了上百副骸骨,有些是陈年的,半埋在沼泽里,露出外面的部分已经风化剥蚀得看不清原本的模样,甚至看不清到底是人是兽;有些则是近期才死去的,有人类的也有兽类的,兽类的多是一些适合沼泽地生存的爬行类动物,而人类的有些白骨苍苍,有些血肉还没化尽,从衣饰的样式大概能猜出他们生前属于何门何派,这些人的死状也各不相同,有被动物撕食过的,有因为中毒皮肉骨骼呈黑紫的,还有明显被刀枪等武器砍刺过的。
干净利落地将两条自泥沼之下飞出的长虫挥成数段,花篱将它们的尸体挑入附近的水洼,只听细微的“咕嘟”声响起,鲜血淋漓的虫尸便悄无声息地沉入沼泽底下。
直起腰,花篱四下环顾,发现周围的雾气越发浓郁了,这给了她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闯。
夜幕很快降临,鸦色的浓雾笼罩大地,能见度更低了。
为了安全,花篱找了一棵树冠稍浓密的的大树过夜,在树冠内固定好一张吊床,在周围布下一个防护阵,然后往自己身上拍了几张隐息符,花篱依旧不敢放心睡去,人躺在吊床上,手中仍紧紧抓着那把鱼肠匕,眼睛在黑暗中看不清晰,耳朵却异常灵敏,哪怕远处的水洼冒了一只水泡或者一只小小的夜虫扇动翅膀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这样的结果,导致花篱总感觉耳中有千百只蝉在聒噪,震得脑袋瓜都嗡嗡直响,甚至当你烦躁地捂住耳朵,那声音也能穿透耳膜传进你的脑海中去。当花篱好不容易平心静气后,那声音反而不明显了,像极了小时候爸妈带她去乡村度假时听见的夜虫声,或许是那若隐若现,若远若近的夜虫声勾起了她最温暖的回忆,也或许是她的神经绷得太久需要松弛一下,总之花篱不知不觉间竟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