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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君客套话才说完,就看见了被众人围住的几名门客、当然也看见了被困成粽子样儿的赵奢,他方才还是一脸和煦、如带春风,此时蓦地黑了脸色,低喝道: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将犯人押回来!”
他这一开腔,自有上位者的森森气势,一时间,游侠儿、游士们竟然忘了阻拦,就这么任由那几名门客在人群中挤开一条道儿来,把赵奢押了过去。
几名剑客很快就站到了平原君的身后,亦有人上前来交接赵奢,准备把他带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无忌大喝一声:“且慢!”
这一声喝喝停了把赵奢押走的脚步,亦喝醒了跟无忌一起过来的游士,无忌大大咧咧地朝平原君拱拱手,说道:“我等是为赵奢请命而来,赵奢无罪!请平原君放了他!”
无忌身后两百多人一起说道:“我等为赵奢请命而来,赵奢无罪!”
两百多人一起,还算是颇有气势,但平原君却不为所动,一双浓眉下的大眼盯着无忌道:“赵奢擅杀我九名封臣,你竟说他无罪?什么时候杀人可以这么随便了?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把黑的吹白的,怎么把杀人凶手吹成无罪?”
杀人有罪,这在古今中外都是公认的立法原则,因此从赵奢杀死平原君的九名门客来说,赵奢杀人的事实的确存在。
“这……”
游侠儿们面面相觑,不知要怎么作答。
平原君冷哼一声,又道:“赵奢擅杀九人,我不过是代王兄将其缉拿归案,稍后,就会移交司寇府处置。尔等,还有什么话想说?”
“这……”
游侠儿们本就智商不在线,此时被平原君问住,两百多人,竟无一个能说上话。
“原来海内知名的平原君,也不过如此!”
无忌“哈哈哈”大笑三声,出言讥讽道。
平原君果然愠怒,戟指无忌道:“还不快快把这妖言惑众之人拿下!以正视听!”
立刻就有侍卫哗啦啦上前,欲要抓捕无忌,北郭惇亦挺身而出,抱着柄长剑挡在前面。
无忌亦是戟指平原君,大声道:“就你还配这种话?不交租税、公然坏法的人不就是你吗,平原君自己一身骚、还说别人是狐狸?就依着你敢公然坏法、不交租税的前科,抓到了赵奢肯定是滥用私刑,还什么移交司寇府的鬼话,说出来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子而已。”
平原君脸色泛青,怒道:“给我拿下此人!”
侍卫们再度紧逼,北郭惇虽是如定海神针般矗立,但毕竟只有一人,双拳难敌四手。
“这位小哥儿说得对,我们不可袖手旁观。”
终于有游侠儿看不下去了,或者说,终于有人愿意站出来,为赵奢、为无忌这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仗义执言。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无忌与平原君的对峙中,谁仗义执言、谁以势压人已经很明显了,但大部分人却是畏惧平原君的权势,不敢公然反抗。此时有人牵了头,很快就有热血的汉子纷纷上前,护在了无忌左右。
世上从不乏勇烈之人,第一批站出来的游侠儿,竟有二十多人。
平原君的一双大眼眯了起来,再开口时已经语气森然:“你们,这是要公然反抗国府了?”
无忌亦道:“你代表不了国法,更代表不了国府。”
见无忌始终不屈不挠,平原君愠怒之下,竟也起了爱才之心,毕竟,如无忌这样的有胆识的少年人,从来都不算多。
此时,有门客从府中一溜小跑出来,到平原君身侧一阵低语,平原君脸色立变。在仔细看了看北郭惇的形貌之后,平原君连退三步,让自己的门客护卫得严严实实。
“竟然能说动北地第一剑客北郭惇与你同行,你究竟是谁?”
无忌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奢无罪。”
平原君叹了口气:“也罢。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不能理清是非,别怪我不再客气。”
不声不响,平原君已动了杀心。
人才当然是好的,但也要听话才能用。若是这个年轻人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逢人便说平原君坏法,他的脸还往哪儿搁?他在邯郸还怎么混?
无忌顿了顿,默默斟酌措辞,心里却免不了地失望。
平原君啊平原君……我姐姐就是嫁给了这种目光短浅的伪君子吗?
无忌虽然是夺舍而生,但仅从继承自这具身体的记忆片段中,他也明自己的姐姐是个聪明过人、有君子气度的女中豪杰。+可平原君这个名气在外的贵公子,却是这幅德行,无忌忍不住为姐姐感到可惜。
见无忌久久不答,游侠儿们不禁心中忐忑,平原君亦是没好气地道:“怎么不吭气儿了,你也就仅限于此了?”
无忌清了清嗓子,说道:“君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强,国强则赵固,而君为贵戚,岂轻于天下邪?”
平原君曰:“善。”
无忌没有想到,这两句对答不仅成就了平原君知错能改的贤名,更在多年后被载入史册。
然而,对于平原君突然改变了立场这件事,无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很疑惑。
他不是很嚣张的吗,怎么画风转变这么快?
直到多年后,无忌的姐姐才在他的怀里告诉他,当时平原君之所以突然放弃了杀赵奢、抓捕无忌,一来是顾忌北地第一剑客北郭惇的高强剑术,二来是平原君终于想通了赵奢一事的关节。
平原君家不肯交租税,固然违法。但赵奢以一介田部吏的卑下身份,怎么会有杀人的权限呢?
那时候,无忌的姐姐告诉他,当时赵奢之所以擅自杀死平原君的九名门客,是因为得到了赵王的授意。
事实上,不论无忌是否参与到营救赵奢一事当中,似乎都不会改变历史。
就算无忌不来,也可能有张三、李四来救赵奢,抑或是赵奢自己说出无忌方才说的那番话。
平原君最终亦会得到消息,明白赵奢是赵王的人,他杀不得,只能放。
一切,原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但身在局中的无忌和平原君,此时仍未完全醒悟过来。
无忌在疑惑平原君怎么突然不再坚持了,平原君也在疑惑……这个赵奢究竟有什么能力,会让赵王对他青眼有加?
两人各有各的烦恼,但既然已经入局,就还得按照自己的角色好好地演下去。
史书记载,“平原君遂释赵奢,与之欢。”对于无忌,平原君则是立刻挥退了侍卫,恭恭敬敬地道:“今日听先生一言,如黄吕大钟,振聋发聩。不知先生可愿常伴赵胜左右,让我常常听到你的教训呢?”
无忌咧嘴一笑:“那是不可能的。”
“为何?”
“因为我也是封君啊,封君怎么能做封君的门客。姐夫,初次见面,无忌多有冒犯,还请你海涵!”
“这……”
平原君一脸懵逼,心里却有一万头曹泥码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