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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居外的回廊上有宫娥揭开覆在宫灯上的黑锦,里面有小颗的夜明珠正发着幽白的光。长廊上拉出了一抹倩影,夏夜的微风带着一点燥热,如某人的心。吹动轻纱罗裙,仿佛氤氲了一层烟霞,地上的影子虚晃了起来。
落霞居里人影攒动,并没有随着彩儿的进入变得安静,回廊上根本看不到大厅最里面的境况。
廊柱上绕着层层藤蔓,缠至廊顶相互纠缠,仿佛静谧的时光载着缱绻的思念。蓝姬从长廊的这头踱步到那头,手抚过廊上的栏杆,细细摸索。她的秀发曾扫过北面那处刻有百花纹的石几;她的发簪曾掉落东面长满菡萏的清池。以往她在这里走完一圈彩儿便回,这次她已经走过了三趟,彩儿一直没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情况耽误了?
左手轻轻伸出,透过指缝看到的宫灯变得狭小刺眼,光亮穿过手指刹那间醉了一地的星光,蓝姬静谧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抛开了什么。
“为何不告诉他真像?”
身后走出一个人影,颀长的身姿,一习黑袍,安若泰山。
蓝姬收回左手,回头见所来之人轻声询问:“你怎么到这里了,被人发现了不好!”
那人向前走了几步,离蓝姬三步的地方站定:“我去了倚绫阁,你跟彩儿都不在,我猜想你定是在这里。”
蓝姬微微蹙了眉,疑惑的模样映入那人眼中。
“我一直在玉锦宫附近,你的情况自有人禀报。”
是了,自己怎么能忘了他除了是午旭子还是大名鼎鼎的殐煞呢?还能有他探不到的事情吗!
蓝姬看了看落霞居的方向,彩儿还没有出来,“先离开这儿吧!”
二人一前一后飞向后山,夜空只余两缕清风,卷走了谁人的牵挂!
后山山顶一汪山泉潺潺流下,所过之处蜿蜒一条小溪,映出点点星光,似流萤追逐舞蹈。晚风带着山间的苍翠,略微送来丝丝微凉。玉锦宫的气温本就适宜花草生长,夏季也不会出现人间七月流火般的闷燥,加上山中晚风微凉,到是让原本混沌的思绪清透了不少。
“你来此可是有消息了?”
“就不能专程来看看你吗?”
两个人一左一右面对着眼前“叮咚”欢唱的溪水,彼此谁也没看谁,一个怀揣着爱慕一个刻意的疏离。
蓝姬叹了口气,“如果殐煞都找不到的话,看来希望渺茫了。”
“只能这样吗?”
“因果循环,别无他法。”
殐煞转身看着蓝姬的侧脸,溪水反射的星光照在蓝姬的脸上,原本美艳温柔的容颜更加流光溢彩,殐煞痴痴地看了半晌,眼中浮现一抹哀伤,转瞬又挑起一分柔情,要是他手底下的小鬼们见了肯定会认为自己的主子一定是被几千年的痴情种子附身了,现在这个人绝对不是他们狠辣的殐煞大人。
“你如此决绝,我定当倾尽全力也要护他周全。只有一事,”殐煞上前紧紧抓住蓝姬的手,“别硬撑,等我消息!你希望他好,我更希望你好!隔两日便有人汇报你的近况,这段时间你过得并不好对不对!”
在殐煞抓住蓝姬双手的时候蓝姬转过了身,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一时怔了神,等殐煞说完慌忙的将手撤回,“你做的够多了!这本就不关你的事。”
“你就没有再多的话跟我说了吗?一定要如此?”殐煞看着蓝姬一脸的淡漠,往日那个跟在他身后欢快的喊着旭哥哥的小丫头此时一身着装还是她所喜欢的蓝色,但是那华美的衣袍却好似奢侈的牢笼禁锢了一颗跳动的心,蓝姬一直在说自己很幸福,可分明脸上的愁容只多不少,如此执着的追寻到底值不值得?“只因为我的犹豫,你便与我疏离至此?”
蓝姬转身向一旁走了两步,背对着殐煞道:“我嫁人了,不是午旭的那个小丫头了,而且百安姑姑的遗愿是希望你跟大姐成婚的,虽然大姐走了,可我父王却是不会让你委屈的,你还是回栖霞谷吧。”蓝姬转回身看着殐煞,继续说道:“我这条命是红芍给的,从他舍弃修为发下毒誓的时候我就已经欠了一身的债,我没有资格怨怼任何人,只是不想欠你们更多。欠红芍的我已经还不完,再添你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还债了!”
“你不欠我的!我也不用你还!”殐煞情绪激动,紧握的双手向前伸了伸,想要像以前拉着蓝姬在午旭赏花时一样牵起蓝姬的手,又想起刚才蓝姬躲避的动作和方才的一番说辞,便倏地撤回,“莫不是当年,也不会有现在的殐煞,更不会让我找到失散已久的亲人,我一直以为我是孤独的,当我知道我还有亲人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起初我也只是怀疑,也是在那天才知道了五公子的身份,本想等他醒了确认后在同你说,我没想到你居然那个时候到了午旭,还让你误会。面对你的指责我当时鬼使神差的就对你说了那些话,喜欢你是真的,可我从来都知道你的心里没有我,我并不奢求,要是知道说出来会让你如此误会,我宁愿自己烂在心里!”
一番话语早已将蓝姬的思绪搅得七零八落,她一直以为殐煞是特意隐瞒了红芍的身份,更加上殐煞那日的表白让蓝姬深信不疑的误会了殐煞,殐煞说爱了蓝姬一百年,他受不了蓝姬每天都把红芍挂在嘴上,哪怕是还没有红芍的音信的时候。蓝姬没听殐煞说完就跑出了午旭,接着就是开始准备跟红芍相认的事情,只是直到现在也只是一腔思念化作默默流光越飘越远。
命运从来都是如此玩笑,原来在她误会红芍故不相认的时候也误会了殐煞,一个爱人一个亲人,最不想伤害的两人却是一个伤而不自知,一个伤而不自愈;一个整日颓靡,一个折了羽翅。他们本应该是风姿卓绝的!
“为何今日方说?你可知我心伤多久?红芍是我相许之人,他多年苦楚皆因我而起,我不知他下落自是难安;可你是陪我到大的哥哥,在我心中你何尝不重要?你可知那日我在午旭是如何挨过的?何时你我的情分只剩了交易?”
蓝姬脸上的泪痕已经纵横交错,从玉书口中知道红芍记忆全失又多年病楚的时候,她到天庭司药神君那里求医问药,司药神君说是红芍的情况他跟老君都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百年前就看过的病要是能好早看好了。蓝姬落寞之余,司药神君的一番话语又像是黑夜中点了一盏明灯“玉锦宫的五公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伤了根本,而且我跟老君所见一致,是他自己下了换灵咒,只是不知道谁人令他如此,哎!知源方可解惑啊!”
蓝姬求司药神君详解,后又把自己当年与红芍的事情和盘托出,司药神君感慨万千,给蓝姬出了个溯灵回源的法子,让蓝姬以血渡灵,只是这样的法子治标不治本,虽然可以摆脱维持人形的丹药,但是从此便离不开蓝姬的血了。而且当年破茧之时的蝶茧是直接收了红芍灵力转而传给蓝姬的,如果找到的话要比蓝姬的血更精纯,到时再配以司药仙君的草药或可不在需要蓝姬以血渡灵。
当年的蝶茧早已随依附的茎叶掉落崖底,百年已过,如何寻回?那是蓝姬在与殐煞争执后第一次再到午旭,殐煞要蓝姬在午旭陪他一日方答应下谷寻找。
“为何那日不说?还要我继续误会?”
殐煞怔怔的看着蓝姬的眼睛“我以为你恨透了我,偏巧蛱云派人送的请柬被手下人放在了书桌跟公文弄混了,我是前几天才看到的。我以为你厌恶我到了连婚礼都不愿让我参加的地步,大婚当日我在玉锦宫外一直看着你的花轿进了玉锦宫的大门才离开。我怕那是你最后一次到午旭,也因此.......”提出了那样无礼的要求,却没想到导致误会更深。
“那如今.......”
“如今我还是你的旭哥哥!就如我方才所说,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里只有红芍,从我在悬崖看见那一幕的时候就知道,因此我并不奢求什么。我还能做你的旭哥哥吗?往日的种种我都放下了,我不在执着,你也别在躲我,我不想跟你之间只剩下交易,更不想你待我如此疏离。”
一弯新月慢慢的爬上了树梢,天边的星辰疏而明朗。解开心结的两人彼此轻松相对,二人相视一笑,殐煞说会继续寻找掉落崖底的蝶茧,叫蓝儿安心。
“旭哥哥!”
“嗯~”殐煞被蓝儿突然的一声旭哥哥晃了心神,好久没听到这声“旭哥哥”了,还以为从此再也听不到了呢!现在几个月的误会终于解开,看来以后也只能是蓝儿的“旭哥哥”了,在不放手怕是哥哥都没得做了。
“抽空去看看父王吧!”
“好!”殐煞应诺,略停了片刻又道“他还是什么都不记得吗?”
“嗯。不记得也没什么不好。”只希望他身体好了便可。
每一次提起红芍的时候蓝姬的眼里都是晶亮的光彩,从前是,如今更是。殐煞与蓝姬拥有一百年的情分,却不敌红芍与蓝姬几十年的相濡以沫,缘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缘起于午旭的百里红娟,缘灭于午旭的南柯一梦,而今误会已除,情缘相泯之时亲情相续,两道并立的身影在山脚尤显孤寂,一个舍弃无需坚持的执念,一个却是在为执念而努力。
“叮咚”而去的溪水卷起石缝里的细沙,水底的鹅卵石更加圆润,映着微微月色泛起一圈白晕,沉睡在石缝的游鱼像是被这突来的变化惊了美梦,一尾轻扫,拍起一串水花后复又找了一个藏身之处继续补眠。
夜色幽幽,此时只余山脚嘶嘶虫鸣,山风徐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