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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金一诺果然又准时在那儿等着。
又谈论了一会儿昨天的事。还好,董海仁果然什么也没对人说,我的心算是有点放下了。回宿舍的路上,他给我讲了个笑话。
“寒冬腊月,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冷得人直打哆嗦。有个小男孩也就五、六岁吧,这一天非得让他的妈妈给他买雪糕吃。
大冷的天,又不是大城市,哪里会有卖雪糕的?可小孩又哭又闹,非要吃不可。
他的妈妈没办法,拿了白开水,加了点白糖,在杯子里给他冻了一块冰。用开水在杯子外边一烫,那块冰就整个拿出来了。
小孩子高兴地捧起来就吃。可是,毕竟是大冬天,小孩吃了几口就被冰得吃不下去了。
这个小孩也真会磨人。他想了一个办法,非得让他的妈妈生火做饭的时候,在灶膛里给他把冰块烧烧,说等热了再吃。他妈妈被他缠不过,只好答应了。小孩子高兴了,自己急急忙忙把冰块放进了灶膛。
等小孩出去玩了一圈回来,灶膛里的冰块早就化成水了。小孩子不依,非得说是他的妈妈给他偷吃了。他妈妈反复解释,说冰块是真的已经化成水了,并且掏出灶膛里的草木灰让他看,说草木灰都已经湿了。
小孩子还是不相信,大声地哭了起来,说:“如果不是你偷吃了,就是我爸爸回家给我偷吃了。他偷吃就偷吃吧,还在灶膛里撒了泡尿骗我!”
我感到好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金一诺却一本正经地接着说:“那时候,郝牵萦正好在小孩家里做客,小孩妈妈让郝牵萦作证。你猜郝牵萦是怎么说的?”
“我怎么知道你要怎么编排我?”
“嘻嘻!”金一诺笑着说,“郝牵萦说,跟你说实话,刚才你妈妈真的特意生了火,给你把雪糕烧了烧。可是,光顾着跟我说话去了,一下子把雪糕给你烧糊了,烧冒烟了。你妈妈没办法,这才往灶膛里倒了一大碗水。”
我实在忍不住,笑着说:“你可真能胡诌。还把雪糕烧糊了,烧冒烟了。我怎么会这么骗小孩子?”
金一诺终于也憋不住,笑说:“故意逗你高兴的,别介意。好了,你看你刚才笑起来多好看?别老皱着个眉头,这样可是容易变老的。”说完这句话,金一诺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神色,“我虽然认识你时间不长,可我知道,你这个人是一点都不会骗人的。不过,真要到了现实中,有些事你是永远都解释不清的。所以如果能撒个小谎,掩饰过去,有时也不失为上策。昨天的事忘了吧,不要再追究,也不要往心里去。有些事你不在意,反而就变得没事了。”
“你是怕把你也暴露了吧?”我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
金一诺明显也是一愣,笑着说:“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要真风言风语地传开了,那时候,你这种薄脸皮的人要么是卷起铺盖回家,要么只好顺从天意嫁鸡随鸡了。传出去我正求之不得呢。”
听他这么说,我更后悔刚才随口蹦出来的那句话,可我知道金一诺说的是事实。
见我没说话,金一诺接着说:“其实我虽不知道你都写了些什么,可你想想,你就算是让董海仁明白,你写的是两个人,不是写的他,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让别人知道,除了给你带来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外,你又能得到什么?还是让他这一辈子偷着乐去吧:曾经有一个大美女看好过我。只要他能三缄其口,不缠着你,对你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不是吗?”
我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他的说法。
金一诺看了我一眼,跳起来,从树上拽了一片叶子,递到了我手里,说:“这片叶子本来跟树上的其它叶子一样。可现在,它也不知道是被虫子咬了,还是内心里受了伤,反正它已经提前早早地变黄了。现在,我又把它硬生生地拽了下来,很快,它就连这枯黄的生命都没有了。如果,现在你再随手把它往地上一扔,它马上就变成了什么都不是的垃圾。”
看了看手里的这片叶子,我的心里一阵紧缩。
金一诺轻笑了一声,说:“说到你的痛处了吧?有一点你放心,我们俩的交往我会保密。不过,我可不是害怕暴露自己,我是为了保护你。”
我心里有点感慨,不过还是说:“我们也没做什么见不到人的事啊,有什么好保密的?”
“你看看咱们学校的校风,看看那几位领导的、那几双长在现代脸上的、几个世纪前的、封建卫道士的眼睛!要真有什么风言风语你能受得了?好高考了,别让烦恼的事左右你,轻松点。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我希望我和你的交往能给你带来快乐。”
说到“眼睛”前的那些定语,金一诺故意在每一个前都做了停顿,听起来那么铿锵有力。
我单纯,但我不是书呆子。经过了高中两年多的风风雨雨,我知道他的话的分量。的确,董海仁看都看了,写都写了,我也真有点叫他误会的地方。我又何必耿耿于怀,跟自己过不去呢?这件事等毕业以后再澄清也来得及。
何况,与金一诺的交往虽然短暂,可我那压抑了很久的心情的确是轻松了许多,就算因此而带来什么闲话我也认了。有他帮我排解抑郁,总比我一个人郁郁寡欢好得多。高三的压力太大了,尤其对我来说。我那颗脆弱的心需要安慰。
见我不语,金一诺轻声地对我说:“不要多想了。有想那个书呆子的功夫不如想个难题。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让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我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嗯。”就准备回宿舍,可又觉得今晚的自己实在是有点冷,好像对不起金一诺的开导。我故作潇洒地说:“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金一诺笑起来:“天啊,你可别由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我还盼望着……咱们可达不到六世祖的境界。”
我有意忽略了他的省略号,也不想让他再担心,展颜一笑,说:“我就是随口一说,哪里就想着出家当尼姑了?快熄灯了吧?我们还是回宿舍吧。”
可是,金一诺好像并没有真的想结束谈话的意思。我们一起往宿舍的方向走了几步,金一诺忽然期期艾艾地说:“牵萦,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听他那样的语气,我不知道他要问什么,可仍然答道:“你说吧。”
金一诺又顿了一下,方才问道:“那次,我看的那封信,就是你不小心夹在《语文报》里的那封信……”
我脸一热,慌忙解释说:“那次,我真的是不小心拿给你的。我往箱子里放信时,就是随手往里面那么一放,结果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凑巧夹在了报纸里,我自己都不知道报纸里夹了信,真的不是故意拿给你看的。”
金一诺微微一笑,说:“看把你紧张的,这件事早就过去了,我说归说,可真的从来没准备拿这件事来要挟你。我就是想问问你……”
他越是说得这样吞吞吐吐,我越是心里忐忑,不知道他要问出什么事来。
没等我再问,金一诺提出了他的问题:“那次,我看到你同学在信上夸你来着。再说了,你能够在咱们学校的重点班……我,我总觉得你的成绩应该更好才是。”
原来说的是学习成绩。
金一诺的话戳到了我的痛处,我在心里想着,好久没有说话。还能说什么?都已经想过很多遍了,上高中以前老师对我的宠爱,上了高中以后处处不如意的巨大落差,也许也是造成我成绩下降的原因之一吧。我不愿跟他再讨论这个问题,毕竟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
大约是见到我较长的时间没有回答,金一诺打着“哈哈”说:“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我抬头看了下天空,果然,一轮圆而不大的明月高高地挂在夜空中,月亮很圆,也很亮,它周围的星星好像被映衬得暗淡了许多。
金一诺朝我笑笑,说:“别误会,我不是想探究你的隐私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朝着他笑了笑,说:“你还不是一样。你那么聪明,按理说,你今年根本就不必跟我们一个班的,还不是一样得在这里从头再学一年?”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一时间我们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从那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下晚自习后,我们经常在那条路上“不期而遇”,说上几句话。说实话,那时候,我从没有往谈恋爱那方面想,我也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高考前不谈恋爱。大约只是因为自己心地单纯,虽然平常在人前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实际上,恐怕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单纯、幼稚,其实内心里是非常希望,能有个人与自己分担一些忧愁的。
是的,那时候的我,常觉得自己被忧愁填满了。在心灵的深处,我常常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哥哥,来照顾我,哄哄我,在一些事上教教我,有时候能够与我来挡风遮雨。无形之中,金一诺在我心里就占据了这样的地位。在那一段时间里,尽管每次见面,我们也不过是谈谈日常发生的一些小事,大部分时间也就是三言两语,可是每次见了他之后,我都觉得心上的束缚又被解除了一些。从那段时间起,不但我学习起来感到更有劲了,连从高二起就一直折磨我的神经衰弱也轻了许多。
我乘坐的高考列车像插上了风的翅膀,轻快地向前飞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