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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忽然对在病房里忙前忙后殷殷服侍的赵珍怡发生兴趣,笑眯眯地问方云奇:“这位姑娘如此尽心,是你什么人啦?”
闻听此言,方云奇与赵珍怡都不禁红了脸。旁边的宋美龄笑着对蒋介石道:“这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蒋介石哈哈大笑,又问道:“她是哪儿的呀?”
方云奇道:“军统。”
蒋介石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但很快平复如初,又向院长询问了一些治疗情况,并嘱方云奇安心养伤,然后离开了医院。
在精心治疗下,方云奇逐渐康复,于民国二十八年新年到来之际出院,住进位于曾家岩中四路一五一号的戴笠公馆。赵珍怡也住在那里。
戴笠却总是居无定所。曾家岩公馆不过是他办公与会客的地方,很少夜宿于此,加之国民政府刚迁来重庆,戴笠公务繁忙,常常十余天不露面,因此方云奇与赵珍怡自在逍遥,就象一对快乐的小鸟一样,趁闲把重庆好好逛了一遍。
重庆会于两江交汇之地,地处中国腹心,既可北上中原,南达云贵,通于印缅,又能顺江东下,直逼华中与华东,且背倚天府富庶之利,挟武陵、秦岭与三峡之险,可谓出而便捷,守则固若金汤,确是战时很好的避难之所。只因举国抗战,日寇封锁,物资匮乏,民生艰难,使这原本水陆繁华之地,在战争的肆虐下显得破败与凋敝。
这天,阳光明媚,春风和暖,对常年雾气笼罩的山城来讲,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方云奇与赵珍怡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明亮开朗,便相约来到朝天门码头游玩。
游兴正浓,突然从头上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只见一群飞机如鸦似蝗,密密麻麻飞临上空。码头上忙忙碌碌的搬运工人都不觉停下手头的活计,仰头看着天空,颇觉稀罕。
方云奇看见在阳光照射下,飞机机身上隐约闪现着膏药符号,知是日军战机飞临,忙叫声不好。话音刚落,日机就怪叫着俯冲而下,看稀奇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巨大的爆炸声就在人群和街道中响起。
陡然之间,码头上人喊马嘶,乱成一团,不到半小时,朝天门码头就陷于一片火海之中,房屋倒塌,街道凌乱,到处是尸体,到处是号哭奔走的平民百姓,惨烈异常。
这是重庆第一次遭受空袭,人们根本不懂防空,只是一味胡乱奔跑,成了日机的活耙子。此时,防空警报凄厉响起,街上四处乱窜的人更是不知所措,乱成一锅粥,伤亡极为巨大。
方云奇跟赵珍怡伏在街边一道石坎下,大声呼喊街上乱跑的人群卧倒,但声嘶力竭,嗓子都喊哑了,却没人听他们的,二人只能瞪眼干着急。
此时突然从前面不远处的废墟里跑出一个小男孩,浑身黑乎乎的,哭叫着在街上奔跑。一架日机向这边呼啸着俯冲而来,并进行机枪扫射。子弹打得孩子身边土屑乱飞,那孩子吓傻了一般,竟站在街中间一动不敢动。
方云奇一跃而起,蛇行着向那孩子奔去,就在快接近孩子时,忽从街对面冲出一人,抱起孩子一个翻滚,翻到了街边的石坎下。日机似乎不甘心,盘旋一圈后再次凶猛地冲下,对着街边的石坎一阵狂射,并丢下一枚炸弹。方云奇只得伏下,待炸弹爆炸之后才跑上前去,还好那人抱着孩子躲在坎下安然无恙。
方云奇正准备离去,那人忽喊道:“贤弟!”
方云奇回身细看,不禁惊呼道:“刘大哥!”那人竟是他结拜兄弟刘武信。
狂轰滥炸了一个多小时,日机方才心满意足的飞走。方云奇与刘武信爬上街道,只见四处残垣断壁,早成一片焦土,烟火不断,街上死尸堆积如山不论,断手断足或流血带伤者不计其数。二人不禁悲愤难言。
赵珍怡走上来,见过刘武信。方云奇问刘武信道:“大哥,怎么在这里碰上你呀?”
刘武信道:“第二次国共合作已正式开始,我党在重庆成立了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我现就在那里工作。”
“你住在哪里,哪天空闲了我和珍怡去拜访你。”方云奇道。
刘武信欣然道“好啊!我就住在机房街七十号八路军办事处内,只是办公处所人来人往,不便你我兄弟叙谊。离此十余里有一个小镇,名叫磁器口,坐落在嘉陵江边,风景优美,正是个绝佳的去处,你若有空,明天我们去那里如何?”
方云奇喜道:“如此甚好。”又指着他抱着的小孩道,“这孩子怎么办呢?”
刘武信道:“看情形这孩子的恐怕已无家可归了,我只有先将他带回我们办事处,再想法安置。”
三人别过,各回住所。
第二天,方云奇早早起来,吃过早饭,就与赵珍怡急急赶往磁器口。
这是一个远离城市的临江小镇,两边坐落着穿逗结构具有川东特色的民居,青瓦粉墙;中间一条窄窄的石板小街通往江边;街道两旁铺子里有卖日杂百货的,也有卖麻花、花生的,还有挑担卖豆腐脑、捏面人的,等等,忙碌鼎沸,显得热闹而宁静。
方云奇与赵珍怡颇觉新奇,一边看,一边尝着各种小吃,这是自抗战以来二人心情最放松、最愉悦的时刻。说笑着不觉来到江边,刘武信跟一个穿着打扮入时的女人正站在那里等候。
大家相见,互作介绍,原来那女人是刘武信的夫人。刘夫人挽起赵珍怡道:“妹子,他们兄弟多久不见,聚到一起不过谈论战争和形势,有什么好听的。这虽是个小镇,但因是水码头,到也热闹非繁,听说镇那头有一个洋布店,有不少好看的印花布,不如我们去那里逛逛。”
说完也不由赵珍怡分说,就挽着她向镇里走去。赵珍怡不好生拒,只得由她。
刘武信呵呵一笑,冲二人背影道:“早点转来,这江边有一个酒楼,江水豆花和嘉陵江鱼做得非常好,我已订下一桌,中午我们好好打下牙祭。”
他话未说完,二人早已走远。刘武信笑着摇摇头,对云奇道:“我们去江边走一走吧。”
江水和缓,静静流淌,江面上雾气尚未褪尽,有几叶打渔小舟穿行其间,布网捕鱼。
二人漫步江边,边走边谈,刘武信询问方云奇的近况,方云奇把收编川江袍哥参加淞沪抗战和武汉会战的事大略讲了,也讲了自己在万家岭战役中负伤的情况。
刘武信道:“我知道你负伤住院,本想来看望你,但陆军医院都住着***的军官,我是八路军边事处的,不便前来。”
云奇讶然道:“不是开展国共合作了么,你们八路军也是国军序列编制,大家是一家人,共同抗战,会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呢?”
刘武信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双眼盯着江面,缓缓说道:“自抗战全面爆发以来,***军在正面战场阻击日军铁蹄,相继开展了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徐州会战、武汉会战等大战役,有效地拖住了日军,使其陷于中国战场这个泥潭难以自拔;西安事变后,我八路军挥师北上,参与太原会战,并取得平型关大捷,打破了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同时在沦陷区开展了一系列的游击战,有力地策应了各抗日主战场,极大地推动了全国抗日战局的发展。可以说,国共两党都在倾力抗战。从抗战以来所取得的战绩来看,国共两党也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啊。”
方云奇虽对他的口吻感到不太舒服,但对刘大哥所做结论却是认同的,道:“既然是合作抗战,那当然应该两党两军共同进退,不分彼此。”
刘武信仍然盯着江面,沉吟良久,忽叹道:“老弟所言本是个很深刻却又很浅显的道理,不讲自明,但现实却并非完全如此。国共合作虽大局未变,但隐微处常有龌龊,倘若不慎兄弟阋墙,则抗战前途委实堪忧啊!”
刘武信转头炯炯地盯着他:“你还记得在延安时见过的李部长吗?”
方云奇点点头:“你是说李克农李长官吧,我记得。”
刘武信眼光又移向江面,悠然道:“他对你印象十分深刻,常对我讲你少年英武,很想能再次见你一面。只可惜他在延安,你在重庆,天各一方哦。”
方云奇道:“如果他能来重庆,我们就有见面的机会了。”
刘武信点头道:“嗯,你们会有见面时候的。你有没有想过再去延安?”
方云奇摇摇头:“我伤已全好了。只是这段时间委员长太忙,一直未能见到他,我还是要尽快返回战场。至于延安嘛,待抗战胜利后再去吧。”
刘武信嘴角浮起一丝复杂的笑容,轻声道:“要是秘密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