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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云奇见李修凯说得真诚,颇有些感动,便扶他坐下,向他详细讲述了自己对各船护送人员及船员的调整安排。李修凯均表示赞同,没有异议。
船队起航,一字长蛇排开,仍象先前一样,前后各两船,辉生号居中,向巫峡进发。
船队顺利溯江而上,前后均无异样,看看天色已晚,船队即将驶出巫峡。方云奇稍感心安。
忽前船报告,有几十条木船顺流而下,每条船上火把耀天,似乎是冲船队而来。方云奇心中一惊,立即出舱查看。果见二十几条木船顺流飞驰而来,每条船上都有一二十人不等,均一手举火,一手持枪,转瞬将船队围在江心,并向岸边挤压。
船队护送人员见此架势,也纷纷亮出武器,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及发之势。
方云奇觉得这些木船很眼熟,忽想到这些船与在崆岭滩上见的木船一模一样,船上人员看起来也好象是一伙的。正值惊疑,李修凯拄杖来到方云奇身边。
方云奇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人,是不是土匪?我们虽然人少,但我看他们都是手持短枪,火力应该比不上我们,打起来我们不会吃亏。只是这些人曾在崆岭滩助战,今日怎么反来相逼呢?”
李修凯观察了一阵,道:“这些人好象是川江袍哥,虽然紧紧相逼,似乎并不想立即开战。我们暂不开火,看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方云奇点点头,命船队保持队形,警戒前进。
见船队并不屈服,木船也不敢过分紧逼,只继续裹挟而行。因有几只木船挡在船队前面,前船未得命令,也不敢碰撞,只得跟它们同速行驶。
就这么走了一阵,快到巫山了,前面现出一片水湾,木船躁动更急,拚命挤靠船队,意图将船队挤进水湾。前船紧急呼叫,请示是否开火。
方云奇征询地望着李修凯,李修凯略一沉吟,建议船队驶入水湾,但不靠岸,只停于水湾水缓处,看对方有何话说。
方云奇命船队驶入水湾,暂泊在离岸十几丈远的江面上。船队刚一泊住,木船便纷纷围了上来,将船队紧紧围在核心。
忽又从前方江汊里飞驰出一条木船,上面一样站着十几条大汉,火把通明。那船驶入船围,在辉生号旁停住,一人走上木船船头。
火光中,只见此人中等身材,三十上下年纪,身穿土白布短褂,束着一条黑色腰带,腰插短枪;下穿青色裤子,挽着裤脚,足蹬麻耳草鞋;头上缠着几圈白布包。黄面微髯,目露精光。
此人一出站定,众船皆息鼓噪,看来此人是这一伙人的头领。方云奇一见他身形步伐,就知他定是练过功夫之人,当下不敢大意,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人冲船队抱拳一辑,用川话朗声道:“袍哥人家结仁结义,不结冤结仇。小弟郑兴梓上覆对船仁兄大哥。”
方云奇一头雾水,问李修凯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修凯微微一笑,道:“果然是哥老会,他说的是袍哥切口,打招呼的意思。”
方云奇心中大奇,道:“这到有趣,那我们该如何回答呢?”
李修凯道:“我来应对。”当下一抱拳道:“多转山头多走路,多投拜兄多识人。小弟重庆山明堂礼字辈李修凯,不知拜兄贵码头哪里?”
郑兴梓再次抱拳道:“失敬失敬,小弟青龙山立足,蒙兄弟们抬举,僭居三排。”
李修凯笑道:“原来是郑三爷,得罪得罪。既然大家都是内合子(指一家人),话到情到,情明理明,不知为何带领弟兄们堵住小弟去路?”
郑兴梓道:“不知仁兄意欲何往,船上所装何物,盼仁兄赐告,小弟好回覆敝山舵把子。”
李修凯低声对方云奇道:“他问我们船载何物,要去哪里?”
方云奇不答李修凯,冲郑兴梓一抱拳道:“这位大哥,我等公务在身,不便透露。还请大哥亮出一条道来,放兄弟过去。”
郑兴梓未及回答,旁边一条船上闪出一人,身形彪悍,满脸疙瘩肉,一双眯缝眼,丝毫不理会方云奇和李修凯,对郑兴梓道:“三爷,既然总舵把子喊弟兄们来斗板凳脚(合伙打劫),你紧跟这个生毛子(不懂江湖规矩的新手)啰嗦个球,赶紧嗨(抢)了,摆地坝(分赃)散伙!”
李修凯冷笑一声,道:“这位兄弟此言差矣!袍哥人家上齐红顶子(有官职的),下齐讨口子(乞丐),有理讲理,无理矮起。怎能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红眉绿眼整起。兄弟乃公门中人,办的是公门中事,恐怕由不得你任意胡来!”
李修凯此言一出,气氛顿时紧张,各木船上弟兄再度鼓噪而起。
郑兴梓冲那大汉喝道:“谭老大,总舵把子没发话,你在这儿炮渣(指炸炸呼呼)啥。”
那叫谭老大的并不服气,大声道:“对不起了,三爷,你们不动手,我武威堂就各人整了。”说罢喝道:“弟兄们,围起!”
有几条木船开始蠢蠢欲动,郑兴梓掏枪在手,喝道:“哪个敢动!给老子,那个今天要乱动,就莫怪我郑三爷枪子儿不认弟兄!”
谭老大也火了,吼道:“郑老三,看在总舵把子的面上,老子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老子的弟兄血也不是白流的,如果搞不到着,弟兄们回去也与孤儿寡母莫法相见!”
不待郑兴梓答话,谭老大也掣出枪来,冲天开了一枪,怒吼道:“弟兄们,整起!”
各船都开始噪动起来,有人喊道:“对头,弟兄们在崆岭滩喋血蒙难,哪能这么轻易就算了。整起!整起!”
看看局势控制不住,郑兴梓甚是心焦。忽一条快船飞速驶来,一人高喊道:“先莫忙动手!”快船驶近,那人对郑兴梓道:“总舵把子请对船老大上山一叙。”
此令一传,各船弟兄均收了枪。谭老大见此,也只好恨恨而退。方云奇忖道:“就这么一句话就让这些凶恶戾气、剑拔弩张的一二百条大汉偃旗息鼓,看来这个总舵把子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郑兴梓冲李修凯抱拳道:“总舵把子传令,请拜兄屈尊上敝山一叙,还请拜兄便行。”
李修凯对方云奇道:“青龙山舵把子要请我们这边负责人上山一趟,怎么办?”
方云奇皱眉道:“我虽不懂袍哥切口,但也听出了一些端倪,在崆岭滩助我们抵抗日本人的正是这伙人。按说他们为此牺牲了好些弟兄,确实应该妥为安抚,但任务紧急,我怎能一时离开船队?”
言毕,方云奇冲郑兴梓抱拳道:“感谢各位大哥在崆岭滩相助,小弟本应上山拜谢,但公事紧急,不容半点耽搁,还请大哥上禀贵山总舵把子海涵。容小弟办完公事后回覆上峰,对各位袍哥兄弟再行褒赏如何?”
郑兴梓一愣,仔细看了看方云奇,问李修凯道:“敢问拜兄,是这位兄弟主事么?”
李修凯面色一惭,回道:“他就是我们船队的长官。”
郑兴梓目露赞许之光,微微点头,双手抱拳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方云奇回礼答道:“小弟方云奇。小弟虽并不懂多少江湖规矩,但对各位大哥崆岭滩相助的侠义之风佩服至极。怎奈小弟公事缠身,若不然,到真愿跟各位大哥上山痛饮它三日,以解小弟对各位侠士的倾慕之情。”
“好——痛快人!”不知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
郑兴梓暗暗佩服方云奇的胆量,从身形步伐上知他定是武功高手,听他话语又是豪气干云,虽系公门中人,但言行举止显得从容淡定,毫无一般公人那尖滑猥琐之气。不禁心中对这个英武的小伙子喜欢不已。
郑兴梓道:“老弟,实不相瞒,崆岭滩一战,我汉留兄弟折损四十余人,伤者无数,损失十分巨大。总舵把子既是要请老弟上山,自有总舵把子的道理,老弟若不允,恐怕弟兄们不答应呀。”
“对头,你必须跟我们上山!”众人又鼓噪起来。
方云奇脑中飞快地思考对策,看李修凯,他也一脸焦急,但亦一筹莫展,不知作何脱身之计。
紧急思考片刻,方云奇心中有了主意,对郑兴梓道:“我愿意跟你上山去见你们总舵把子,当面向他拜谢,但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哥首肯。”
郑兴梓道:“请讲。”
方云奇用手往上游一指,道:“此去巫山县城不远,请大哥跟随船队一起到巫山码头,等船队停泊之后,小弟稍作安排,便随你上山如何?”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谭老大吼道:“郑三爷,莫上这小子当,他把你诓骗到巫山,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