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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少颖极少听他叹气,见状不禁大是担心,过了片刻,说道:“将军,英雄盟本就势单力薄,少林的事已让群雄不振,如今又出了这事儿,你若也唉声叹气,这拜月贡只怕真无望到京了。”他比古钺聪大好几岁,这话说来,既似长辈,又像好兄弟一般。古钺聪望他一眼,深深点了点头。
英雄盟平安无事过了玉清湖,古钺聪又道:“对了,你们是如何发现敌人的?”柳少颖当下将风月观弟子如何藏身水底,自己如何打草惊蛇大致说了,至于自己中毒解毒一事,自是只字不提,古钺聪见他面飞红霞,说道:“风月观三十名赤身裸体的女子藏身湖中,要如何拖延三千英雄盟?”柳少颖支支吾吾不肯说,古钺聪见他发窘,已料到三分,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柳少颖睁大眼道:“你什么都知道了?”古钺聪试探道:“我若不知,如何只派霄凰庵前往?”柳少颖道:“你……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你可害苦我了,我中了清心寡欲之毒,全身动弹不得,只能……只能任人摆布。”古钺聪奇道:“那你怎么好了?”柳少颖忙道:“我……我……”再说不下去。古钺聪见他模样,笑问道:“也是风月观的人帮你解的毒罢?”柳少颖不料古钺聪连此事也知道了,更是无地自容,心忖:“一定是哪个尼姑口风不严告诉了他。”一想又不对:“就这一会儿功夫,霄凰庵弟子并没有人来此。”望见古钺聪正对着他笑,忙道:“将军,大护法,聪儿,我求求你,我和玉珠儿……这件事你可千万别抖露出去,不然,就算教主不罚我,我也没脸行走江湖了。”古钺聪见他真急了,笑道:“好,我不说就是。”柳少颖知他言出必行,这才松了口气。他哪知道,古钺聪也是童子之身,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如此一逼问,反而猜到七八分。
走不多久,忽听一声清越雕鸣,一只巨雕盘旋在半空之中,古钺聪一闻雕鸣,心中大喜:“林伯伯传讯来了。”那大雕迅猛之极,霎时之间,已到古钺聪身前,利爪之上果然绑有一截竹管。柳少颖伸手取了竹管,那大雕清鸣一声,已上百丈高空,群豪无不称奇。
古钺聪接过竹管,拔开泥塞,果有一封密函。展开一看,只见上书:“属下白苗凤与林中槐沿途查察至今,已初有眉目。”古钺聪看到“眉目”二字,更是喜出望外,暗道:“白伯伯说是初有眉目,必是绝顶妙计。”接着往下看:“拜月贡必经贺兰,虢县,固原,黑库河,莫高山,途中有三处设伏绝佳之地,一是贺兰山麓,嗜血教以西四十里处,二是固原以南,一名叫悬胆崖的夹道处,三是莫高山以东名曰生死炉的地方,属下与林护法、乌氏六兄弟已至贺兰山麓西四十里处,将军若能引武林盟的人来此,必能迎头痛击。”
古钺聪看罢,心想:“高进伦不来劫贡最好,我们当尽力为少林赚取时间,难就难在敌人来犯时,我等要恰好就在这三个地方。”想了一想,对柳少颖道:“你回信一封,让白伯伯转往悬胆崖罢。”说罢,将信函握在掌中轻轻一揉,那信函化作粉末,随风向后飘落。
走了不久,柳少颖回到古钺聪身旁,示意信函已送出,并说道:“将军,大家都垂头丧气,要不要请教主再说几句。”
古钺聪想了一想,说道:“不必。”
柳少颖道:“大家心灰意懒,走路快不起来。”
古钺聪心道:“事到如今,反而不用急着赶路了。”说道:“那很好。”柳少颖一愣,古钺聪接道:“这些天来,大家能磨而不磷,涅而不缁,可见他们谁都不会轻易离去,有时人在绝望之后,反而会更快振作起来。”他说这话时想到了龙儿,确也是有感而发。
晌午,群豪驻马胡乱吃了些干粮,继续向东进发。此地地势低了不少,大雪已全化开,前方是笔直的坦途,古钺聪和吴天德快马加鞭远远跑在前面,群豪竭力跟上。向晚时分到了贺兰山下,群雄身心俱疲,就地安营扎寨,除了轮流看守拜月贡的,都早早睡下了。
古钺聪方刚躺下,柳少颖满脸欢喜走将近来,说道:“将军料事如神,今天下午大伙一路唉声叹气,好些人都说要撒手不干了,谁知后来你一言我一句,开始自己给自己打起气来。”
古钺聪点了点头,说道:“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事?”
柳少颖道:“后来,大伙开始私议一事。”
古钺聪道:“什么事?”
柳少颖道:“大家都说,虽然平日里是教主事里事外操持,你看起来疯疯癫癫,但大伙之所以逢战必捷,每次都能遇难成祥,实是因你暗中主持大局。还有人说,你是有意装疯卖傻,其意在于迷惑军中细作。”顿了一顿,接道:“属下来此,想请问你可要想法子应付一下?”
古钺聪轻轻道:“什么也不用做。现在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我疯了,不管他们如何猜测,也不会比这个更坏。”
柳少颖点了点头,说道:“今儿个我还让他们不要胡说,看来是多此一举了。”又道:“你昨晚一夜没睡,早些睡罢。”替他紧了紧裘皮,退了下去。
古钺聪躺在简陋的营帐中,借着营帐开缝处仰望贺兰,但见头顶月隐星稀,巨石耸云,峰顶落木凄凄,雪后另一番气象,正是:
银河泻碧落,绝壁断天风。
飞雪深涧降,云蒸玉龙升。
烈马撼天地,蛟虬跃长空。
晴天待妙手,化雾为苍生。
此处是贺兰山脚,古钺聪生于斯,长于斯,对周遭实是再熟悉不过,仰望云中奇峰,儿时的画面自然纷涌而来,那时候,每天早晨都听着鸟雀啁啾出门,到了晌午,母亲会为他和爹爹送来午饭,两人吃了饭,爹爹要么教他三两脚功夫,要么掘地设陷捕鸟捉兽,那时候自己还小,要么在一旁静静看着,要么就纵马玩耍,到了夕阳快要下山,才和爹爹一道儿回家吃饭。虽然时隔三年,但此时想起来,这一切仍好像就在眼前。想起最后一次和爹爹骑马回家,就是经由数步之外的小道而上,爹爹举着自己登上巨岩摘红花给母亲,这时候发现家中草屋起火,自己一生的命运也因这把大火而改天换地。想到此,鼻中忍不住一阵酸楚,寒风钻入裘皮,竟有些刺骨。想到嗜血谷外母亲的墓碑,暗道:“到底是谁害死了爹?娘,你果真已不在人世了么?”回答他的,只有无尽深空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