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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死你这个狗汉奸,软骨头——”柳映梅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左轮手枪往前一跳,站在我的面前,枪口直接顶到我的额头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我有点都猝不及防,武安玉娟和大堂里的百圩寨兵丁都默不作声,似乎早有心里准备,知道柳映梅会这么做的,没表示出一点惊讶。刚刚跨出偏厅门槛的牛戴和曲小亥却有些愕然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停住了脚步,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砰——”突然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直接从围墙的镂空窗户穿了进来,非常精细的击中了柳映梅的枪管上,柳映梅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手枪被这么一打,直接甩了出去,落到了三四米开外的地上。
有刺客,所有百圩寨的兵丁都下意识的把枪举了起来,朝着子弹刚才飞来的方向,一通乱打。武安玉娟带着五六个好手,翻过围墙,追了过去。
我倒是有点淡定了,根据我的判断,枪法这么准的,而且是要救我性命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江盼雪到了。
“石杨,可以啊,还有救兵?偷偷摸摸的上来了!我的所有明暗哨居然没有觉察?”柳映梅稳定了一下有点愕然的情绪,刚才那一枪非常见功底,柳映梅的枪管几乎是顶在我头上的,也就是说离我也非常近,如果稍有偏差,就不是打掉手枪,而是不消柳映梅动手,我就这么交待了。
“看来还是个高手!来人!”柳映梅慢慢揉着自己的右手,一边淡淡的笑着。
“到!”几个红衣汉子忙走上前。
“潘圆,你去告诉玉娟,抓活的!”
“明白!”其中一个高个子点了点头,匆匆的出去了。
柳映梅突然安静了下来,缓缓的走了回去,又坐到了椅子上,眼睛没有了任何神彩,甚至有点呆滞,傻傻的,斜看着桌子上的茶碗,一句话也不说。
“大当家的。”一个手下轻轻的过来问道:“戚州的这几个?”
柳映梅没有任何言语,眼睛朝我看了看,眼神里掠过一种责备和失望,但只是一闪而过,便又变得冷若冰霜。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右手扶着螓首,左手手背微微的朝外面挥了挥。
“是!”那汉子也不多问点了点头,回过头来走到我面前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你可以走了!”旋尔又走到门口对着站在花园回廊前的正莫名其妙的牛戴、曲小亥等一众人抱拳行礼:“诸位第六军的兄弟,今天百圩寨多有得罪,柳大当家要我陪个不是,你们也可以走了,另外,你们的武器我们收了,也多谢你们送一趟!”
没有人说话,只有曲小亥微微的叹息和牛戴的冷哼,20多个人几乎都不看我一眼便随着那汉子走出了大厅。
我微微的叹了口气,缓缓的跨过偏厅的门槛,抬头看了看已经有些暗淡的天色,太阳下山了。
我几乎可以猜到柳映梅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我不能拿这20多个兄弟的性命去犯险,我要等到能够确认牛戴他们安全的离开了小黄山地界,我才能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那时候,是死,是活,便是我一人的事情了。
但是,江盼雪的到来,却让这个事情复杂化了,刚才那一枪的确是救了我一命,看来江盼雪是在暗中早有准备,但据我所知她并不认识柳映梅,怎么会这么清楚,柳映梅会突然拿起枪来打我,这种冲动的性格拿捏的这么准,难道真的是女人的直觉吗?
几个兵丁在屋子里点上了灯,这百圩寨没有戚州那样的电灯,还在用着老旧的煤油灯或者直接点的蜡烛,那一跳一跳的火焰像柳映梅的眸子一样,忽闪忽闪的,牵动着我的心在砰然跳动。不知道她现在的想法是什么?从突然想打死我,到最后绝望的放我走,这种大尺度的转变,在于柳映梅也就是1分钟的时间,这1分钟里,除了被狙击枪一枪打中枪管的震撼,还会想些什么呢?还有,她真的是失望吗?我不敢确认,我在等,等足够的时间,至少两个小时。
回过头,又看了看柳映梅,她还坐在那里,手拖着腮,摆在桌子上的那盏蜡烛,把她的脸映照的红扑扑的,我看着有点呆了,因为,我发现,两行清泪从眼角默默的流下,滚在粉腮之上,如小珠落玉盘,海棠带春雨,看着着实让人揪心。她到底是真是假,哪样才是试我,我始终不敢判断,自从来到百圩寨,反复太多,变数过大,让我不敢去相信我的直觉和判断了,我现在只希望曲小亥和牛戴他们安全,便一切都无所谓了。
“咯咯咯咯——,我们的柳大当家的,居然这么长时间没有声音出来,看样子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咯咯咯咯——”回廊那端传来女子娇滴滴的笑声,我顿时精神一振,眼睛一亮,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是海燕的声音。
柳映梅想必也听到了,毕竟是一寨之主,反应极快,忙用手腕轻轻的把脸上的泪痕擦了擦,手指在眼角婆娑了几下,嘴角又微微的翘了起来,“啊呀,姐姐什么时候来的,这些该死的也不知道通报一声,我好亲自划船去接你啊!”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款款的走到门口,右手扶住门框,眼睛白了还站在门廊边上的我,低声说道:“我劝你还是快走,海燕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唉,算了,你走吧,希望以后在战场上不要相见。”正说着,海燕已经到了眼前。
今天的海燕完全没有了长星楼的样子,一袭黑色夜行衣,干净利落,一头黑发直接盘起在脑后,用红布带子扎起来,看起来别有另有一番风味,但海燕应该是和柳映梅相熟的,到这里来为什么穿这么一身?
“咳咳——”海燕干咳了一声,笑嘻嘻的看着我和柳映梅,“怎么,卧蚕之下藏清泪,眉目垂雨湿娇粉,映梅,别说姐姐我故意点破你,这么大一个山寨之主,怎么哭起鼻子来了,怎么石杨欺负你了?”
“姐姐说笑了!”柳映梅用手贴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略微几朵红云浮起,眼睛朝我微微一瞪,“这个世界欺负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我和海燕姐姐要叙旧,你事情了了,可以走了!”
“哦?”没待我答话,海燕斜跨了一步,拦在我的面前,挡住我离开的路线,笑盈盈的看着柳映梅,“怎么?事情办完了?不是说要做军官了么,看这个样子,收了人家的东西,想赖账啊!”
“啪——”柳映梅还没说话,身后的围墙上瓦片一响,连我都听出来是有人埋伏在上面。柳映梅也不说话,转身袖子一甩,两支绣梅钉破风而出,在空中划出刺耳的尖叫声,向刚才声音传来的地方射去。围墙上一个黑影往侧面一让,让过左边的竹钉,接着身子往前扑来,右边的竹钉将将擦着胸前的衣袂划过,把黑色的夜行衣划破一角,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衬衣。那黑衣人避过竹钉后,已然飘落到了花园里,就地一个打滚,身子便藏在了假山后面,一支枪口突然伸出,砰的一声,冒出一朵火花。柳映梅似乎早有准备,身体一个梅花落地,倒在地上,于此同时那一枪打在了她身后的廊柱上,如果她躲得稍微晚一点,这子弹必然穿左臂而过。柳映梅右手一拍地面,双脚一用力,整个人便从地上弹了起来,顺势在空中一个滚翻,直接往假山方向冲去,袖口又甩出三支绣梅钉。
那黑衣人一蹬腿,整个人望左边横移了三米,直接让过了其中两支竹钉,但还有一支直奔他面门而去,我几乎认为这一次,他已经到了墙角,无可回避的时候,只见他轻轻托起手中的长枪,对准那竹钉一扣扳机,“砰——”柳映梅的一支绣梅钉便直接被打的粉碎。一瞬间,柳映梅已经欺身到了黑衣人右侧,翘头匕首已经握在了手上,直接比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于此同时,黑衣人左手一把掌心雷也顶在了柳映梅的心口,一时间,成了一种僵持之势。
“啪——啪——啪——”柳映梅和那黑衣人似乎有点进退两难,海燕的鼓掌声却响了起来,“俗话说,寒梅孤高迎雪放,雪消红断两茫茫。你们两个隔空互相久仰了许久,今天第一次见面,却如此的你死我活,莫非是为了某个儿郎?哈哈哈哈!哎呀,这戚州的男人都死绝了,你们两个随便招招手,便是一大堆拜倒在石榴裙下的,至于到两败俱伤的地步吗?”说着,美目朝着我瞟了一下,“石大副官,你去调停一下!”
“我……”这海燕虽然不是长星楼的打扮,嘴里的话却依然是长星楼的风格,每每的话都能让我无言以对,这么一说,似乎我成了这两个人对峙的主要原因了。那黑衣人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刚才救我一命的江盼雪了,这丫头不在戚州守着电台,跑到这里来疯什么,就不怕戚州有变?但不管如何,我这条小命又算被她救了一次,不管刚才柳映梅是真的想杀我,还是试探我。
“海姐姐,听你这么一说,对面的这位妹妹,必是有第六军雪猫之称的江盼雪妹妹了?怪不得把玉娟他们轻轻松松的甩了,自己又能回到这个地方来呢。”柳映梅眉毛一挑,笑意满满,轻轻的主动把匕首收了起来,插到腰间。江盼雪手指一抖,掌心雷便打了个转,枪口向了天,顺手装进口袋以后,江盼雪把长枪背在了背后,右手扯下了蒙在脸上的面纱。她依然不施粉黛,但那脸蛋和肌骨却明媚的好像真真的做了些妆容,即使是海燕和柳映梅在这里,也丝毫争不走属于她的那份耀眼光辉,她的美在于独立,别人争不走,她也不夺目,不会让人觉得她在与别人争辉,而是在产生着某种共鸣,在我所认识女人中,江盼雪不是最漂亮的那个,但她确是让人最妥帖的那个。
“不好意思,冒犯了!”江盼雪也笑了,看样子她这个人是那种棋逢对手,心中相惜的人,柳映梅刚才的表现,虽然把她的衣服给划破了,但却格外的兴奋。
“哦哟,这小姑娘,粉嫩粉嫩的,像个糯米团子!”柳映梅笑嘻嘻的上前挽住了江盼雪的手臂,“别说男人了,我这个女人看着都欢喜得紧。”说着眼睛白了我一眼,“但是啊,看男人啊,妹妹照子要放亮一点,嘴上一套一套的,真不一定是好东西。”
“男人?哼——”江盼雪嘴角微微的动了一下,“不比我强的男人,凭什么征服我?嘴巴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雪儿通透——”柳映梅得意的笑了,“只会动嘴皮子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你们两个,刚才么‘打’成一片,现在么,打成一片,这男人女人的事情,以后再说,进屋里去,把正事办了,行不行啊,两位?”海燕说着走到我的身边,用肩膀靠了我一下,意思让我也进屋子。
“你就不用进去了吧”柳映梅没等我说话,就抢先一步,伸手拦在门口,示意我离开。
“怎么了?”海燕自顾的走进了偏厅,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接过兵丁递过来的茶碗,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刚才外围的墙口上,就看你不对劲,要不是盼雪及时的一枪,石杨就交待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姑娘似得,任性。怎么,在百圩寨的兄弟们面前拍胸脯保证石杨一定是抗日武装的代表,第六军必定可以依靠的大话,被戳穿了?没面子了?据说石杨可是在S集团军副司令长官金东面前用人头担保你柳映梅的小黄山会举起第六军的军旗的。”
“姐姐,你太相信他了!”柳映梅依然寒着脸,不依不饶的站在我面前不让我进屋,“我在戚州白云渡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觉得这个人面善的很,从你和姬云燕口中也或多或少的了解了一点,便想当然的觉得此人值得信赖,这次第六军有整编意向,本来一些寨子中的老人就不怎么同意,怕收编以后翻脸不认人,而且如果第六军不是抗日武装,我们岂不是白背了汉奸的骂名。我柳映梅也是力排众议决定举寨易帜准备迎接他石杨进山。幸亏玉娟提醒了我一下,男人的嘴是最不靠谱的,现在说抗日,不代表以后会,说不定威逼利诱一下,马上就失节了,尤其是这种白面书生。不如小小的试探一下,如果石杨真的威武不屈,不受利诱,那么也可以一绝百圩寨担忧者之口,我起先是对他抱有极大的信心,可是结果呢?”柳映梅说道这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结果怎样?”海燕眼睛盯了我一下,寒光乍现,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算了,姐姐,这事情,你就别管了!”柳映梅对我努了努嘴,示意我走,别呆在这里了。
“结果我写了亲日的自白书!”我没有动,微笑着,淡淡的说着。
“咔嚓——”我的话音刚落,江盼雪的狙击枪就顶在了我的胸前,她冷冷的看着我,微微的摇了摇头。
柳映梅眉头一皱,眼睛里露出一种责怪的眼神,那意思是,我想保你一条命,现在你自己在找死。
“映梅!”海燕的声音变得很低沉,“自白书给我,我倒要看看,平时满嘴仁义道德的石杨石大副官能写出怎样的自白书。”
柳映梅从怀里掏出我写的那张纸,刚想递给海燕,江盼雪抢先一步闪过去,拿到了手上,轻轻抖开,便读了起来,这一系列动作的完成,狙击枪的枪口始终对着我。
“吾自戚武上黄山,誓凭三寸说龙潭。抗争不及梅雨下,日前自白弃家园。
死士终究惧生死,活物心底起波澜。随手一笔刀锋熄,君侯哪管万民寒。”
“你混蛋,我白救你两次了!”江盼雪的长枪往前用力往我心口一顶,我疼的嘴都咧开了,身子刚要往后退,江盼雪飞起一脚踢在我的前胸上。我顿时胸口一紧,蹬蹬蹬连退几步,人靠在一个廊柱上,嘴里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刚一抬头,枪已经指在了鼻尖之上。
“慢着——”海燕一声断喝,阻止了江盼雪想扣动扳机的动作,但枪口依然指着我,没有移开。海燕站起身,走到门前,弯腰捡起刚才江盼雪读完扔在地上的自白书,细细的又读了几遍,突然间,一阵喜色挂上眉梢,那刚才还冷的似乎随时能结冰的大眼睛,又变回了戚州城最会勾魂的美目了,“石杨,用心良苦,这两个丫头都是粗人,你多多见谅。”
“唉……”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海姑娘,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江盼雪救过我两次,被她打几下,也是应该的!”
“你——”江盼雪的枪依然指着我的鼻子,“这个软骨头,海姐姐你就不要替他求情了,今天我必须要了结了他,也算是在映梅面前给第六军洗涮一下冤屈。”
“你就不怕后悔?”海燕把那张纸塞到了柳映梅的手里,“你就不怕映梅找你拼命?”
“姐姐,我们谈正事呢!”柳映梅不知海燕把纸张塞到她手中是什么意思,便要放进怀里。
“每句第一个字,连起来念!”海燕正色道。
“吾、誓、抗、日,生、死、随、君——,这,这……”柳映梅读到这里,手开始抖了起来,眉目由刚才的乌云弥漫,变成了喜色绵绵,扭头看着我,那眼睛里已经全是敬佩和赞许,甚至有了一些扭捏。
“额——”江盼雪把枪收了起来,挠了挠头,“回戚州,我请你吃饭。”
“算了,我……”我揉了揉胸口,这丫头出手着实又快又狠。
“不许不去——”江盼雪一下子打断了我的话,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自己一个人迈过门槛,走进屋子,把枪靠在桌腿上,坐下喝茶了,似乎这里的事情她完全没有参与过,连和我交汇的眼神里都透露这一个意思:“我很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