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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平的当夜,令仪悄声对朱棣说道:“殿下有惊无险,妾心中甚慰,可是朝廷既然有了除掉殿下的心思,殿下就不得不早做准备。”“是啊,此次入皇宫,见父皇的病况,父皇恐怕时日不多了。”令仪拿出一封书信,递到朱棣手中,“增寿密信,允炆对殿下甚为忌惮,怕就怕待允炆登基后对殿下更是不利。”朱棣打开密信,冷笑一声,“允炆哪里是单单忌惮本王,诸多藩王恐怕他都不会善待,老十七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更有朵颜三卫骑兵,兵力之强绝非其他藩王能及,难道他不忌惮?”朱棣看过了密信便将其递回令仪手中,令仪将那密信在烛火前边点燃边说道:“秦、晋二王已殁,殿下如今便为藩王之首,老十七兵力再强,可年岁尚轻。允炆定是将殿下视为最大劲敌。”朱棣略带伤感地说道:“生在帝王之家当真无奈,亲叔侄也要互相算计着。”令仪扶着朱棣的肩膀,“若有来生,令仪愿与殿下做一对普通夫妻。可今生殿下既已生在帝王之家,且有治国之才,为了咱燕王府千余条性命,为了殿下此生宏愿,请殿下早作打算。”朱棣点点头,“那是自然,可不到万不得已,谁敢走那一步?咱燕王府可有千余条性命呢。”令仪叹了口气,“以防万一吧,免得待朝廷兵至,全府上下只能束手就擒。”朱棣扭头看了看令仪,拉起令仪的手,“我是庶出的皇子,母妃又是蒙古族女子,所以我从小就不得宠,自你嫁与我,便为我操持一切,为我劳心费神,没有过上一天清闲的日子,没有半分王妃的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了,本王对不住你。”令仪笑笑说道:“殿下何出此言,令仪此生最幸之事便是能与殿下结为夫妻。新婚之夜,妾便说过,与殿下结发为夫妻,便恩爱两不疑,不论富贵贫贱,都会生死相随。殿下胸怀天下,且雄才大略,殿下才是诸皇子中最出色的。殿下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妾为夫君扫一室,殿下尽管去扫天下。女子出嫁从夫,妾哪怕自己委屈,也会一切追随殿下,妾会事事护得殿下周全。”朱棣感慨万千:“本王记得,新婚之夜的话,本王永远记得,这么多年来,你便是如此做的,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过了一月有余,朱元璋已是病入膏肓,皇太孙朱允炆在病榻前伺候。朱元璋身心俱疲睡去了,梦中恍恍惚惚看见了两条龙在争斗,一条黄色的龙,一条白色的龙。白龙敌不过黄龙,白龙惨败身上起火,腾空而去。朱元璋一下子惊醒了,看着在病榻前伺候的皇太孙朱允炆正好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衫,朱元璋大惊失色,大喊道:“袁忠,那日燕王入宫,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衫?”袁忠想了想,答道:“回陛下,燕王殿下那日进宫穿的衣衫是黄色的。”朱元璋顿时愣住了,“难道是天意?”朱元璋思索了一会,又细细端详着朱允炆说道:“允炆,你的前额稍扁。”朱元璋说着,便向朱允炆招了招手,朱允炆探头过去,朱元璋摸着朱允炆的前额,叹了口气连连摇头,心中暗自思忖:“允炆仁孝,可前额稍扁,绝非帝王之相。难道朕多年来的苦心安排都错了?老四雄才大略,若帝位天意属他,谁可奈何?不不,是朕多虑了……可是......可是若他日当真有变,岂不误了允炆性命?”朱元璋想到此处,开口说道:“允炆啊,你日夜在皇爷爷这伺候着辛苦了,先回去歇息会,把你的主录僧溥洽传来。”朱允炆答道:“是,皇爷爷,允炆一会再过来伺候。”说完便退下了。
待溥洽来至朱元璋的病榻前,朱元璋便令所有人退下,谁也不知朱元璋对溥洽说了什么,可正是朱元璋对溥洽的这一番交代,保住了朱允炆的性命,成就了另一位盛世雄主。
朱元璋自知快支撑不住了,遂传来了黄子澄、齐泰等大臣。朱元璋拉着朱允炆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允炆……皇爷爷走了之后,你务要勤于政事,励精图治,采纳谏言,亲贤远佞。你生性温和亲善,皇爷爷甚为不放心,切记不可过于仁柔。皇爷爷把这大明江山交与你了……你定要为皇爷爷缔造出一个……太平盛世。”朱元璋说完便驾崩了。朱允炆见皇爷爷驾崩,万分悲痛,放声痛哭。跪在一边的齐泰赶忙扶着朱允炆说道:“皇太孙节哀。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病重,藩王们早已虎视眈眈,如今之际,太孙应即刻登基。还有,切不可让藩王们入京奔丧,以免节外生枝。如今藩王们皆拥兵自重,若入京奔丧,后患无穷啊。”朱允炆听黄子澄说的有理,便问道:“如何才能阻止藩王们入京奔丧?”黄子澄答道:“就言陛下留有遗诏,不得藩王们入京奔丧。”于是在匆忙之中,朱允炆登基为帝,决定第二年改年号建文,任黄子澄为太常寺卿兼翰林学士,齐泰为兵部尚书,黄子澄、齐泰二人同参军国事。
一天晚膳过后,朱棣正抱着瞻基逗笑,突然三保慌张地跑来,“殿下,陛下驾崩了。”朱棣听闻心中不甚悲痛,赶紧把瞻基交予令仪,吩咐道:“三保,快叫高炽、高煦、高燧三兄弟收拾一下随本王入京奔丧。”父子四人匆忙收拾好,带着侍从骑马直奔南京而去。行至淮安,突然遇到南京来的锦衣卫校尉,只听那校尉说道:“燕王殿下,先帝遗诏,藩王们不得入京奔丧。”说着便将朱元璋遗诏递给了朱棣。朱棣赶忙打开遗诏,念道:“诸王临国中,无得至京。王国所在,文武吏士听朝廷节制,惟护卫官军听王。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朱棣看罢大怒,“这遗诏定是奸人伪造的,自古以来皆讲孝悌,哪有父逝不准儿子奔丧的道理?父皇怎会留下这样的遗诏?”那校尉接着说道:“燕王殿下若是执意要入京,便是抗旨了。”朱棣看了看这遗诏上确有父皇宝印,即便是伪造,自己若硬闯入京城,怕是难逃抗旨之罪,可父皇驾崩,哪有不去奔丧的道理?朱棣思忖了一会便对三个儿子说道:“父王不能入京,你们三兄弟替父王入京奔丧,去送送你们的皇爷爷。”高炽、高煦、高燧三兄弟应声上马而去,朱棣带着侍从又回了北平。
朱允炆登基为帝,立即召来了黄子澄,问道:“先生可还记得昔日东角门之言?”黄子澄顿首答道:“不敢忘。”原来,朱允炆做皇太孙时,黄子澄为东宫伴读。一日朱允炆在东角门唉声叹气,黄子澄见状忙上前询问。朱允炆说道:“诸叔藩王各拥重兵,且多有不逊。他日如有变端,如之奈何?”黄子澄赶忙劝慰:“诸王护卫兵,才足自守。倘有变,临以六师,谁可抵挡?汉七国非不强,可终究被朝廷所灭。”朱允炆心中宽慰了很多,拱手对黄子澄说道:“有先生在,我便放心了,日后全靠先生了。”自此之后朱允炆便视黄子澄为亲信。如今朱允炆登基为帝,仍是忌惮这些拥兵自重的叔父们,于是便找来黄子澄商议削藩之事。朱允炆又宣来齐泰共同商议。齐泰说道:“陛下,现如今诸王以燕王为首,燕王坐镇北平,沿边士马皆由其节制,且屡立战功,颇有威望,应先削掉燕王,以免后患。”黄子澄却不以为然,“不可呀陛下,燕王实力最盛且骁勇善战,先削燕王绝非易事,应先削其羽翼,让其无人支援,再动手削燕王。周、齐、湘、代、岷诸王,先帝在时,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今欲问罪,宜先问周王。周王乃是燕王同母之弟,削周王乃是剪燕王手足。若燕王起兵,周王定会胁从,此二王若反,其他藩王纷纷响应,岂不又是一场八王之乱?依臣之见,应先削周王,去燕王亲兄弟,且前些时日周王次子朱有爋向朝廷举报其父有不法事,削之有名啊。”朱允炆点点头,“黄太卿言之有理,令曹国公李景隆逮捕周王。”于是曹国公李景隆调兵紧急行至河南开封,包围了周王府,逮捕了周王朱橚一家,押至京城。朱允炆贬周王朱橚为庶人,不久,周王朱橚被徙云南。
朱棣在奔丧途中受阻,命三个儿子入京奔丧,独自带侍从回到了北平。得知周王被废的消息,朱棣心中大怒,正在此时,马三保匆忙进来禀报:“殿下,不好了,冯夫人得知周王殿下被废,急得昏了过去。”朱棣大惊失色,边跑向冯月珍房中边吩咐:“快去请道衍先生。”
道衍为冯月珍悬丝诊脉后,对朱棣说道:“殿下节哀,冯夫人这些年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受了惊吓,急血攻心,冯夫人的脉象甚弱,恐怕……”看着昏迷不醒的冯月珍,朱棣哽咽着哀求:“先生医术高明,定要救救奶娘。奶娘把本王一手带大,视本王如己出,对本王悉心照顾,关怀备至,本王不舍得奶娘就这样走了,求先生救救奶娘……”看着朱棣眼角流下了泪水,道衍无奈地叹了口气,“恕贫僧无能。可是殿下此刻要警惕才是,建文削藩,从周王殿下下手,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周王乃殿下同母兄弟。建文这是怕殿下有反心,而周王殿下遥相呼应,故先贬黜周王殿下。以此来看,殿下必要早作打算。”“若他日真要废黜我燕王,本王又如之奈何?”道衍正色答道:“殿下便揭竿而起,替先帝缔造太平盛世。”朱棣沉默不语。道衍见朱棣还在犹豫,抓起朱棣的手腕,“殿下别再犹豫了,如今人为刀俎,殿下为鱼肉,建文已将刀架在了殿下脖子上,殿下若不早下决心,难道等着束手就擒?再说当今建文皇帝仁柔,绝非治国之君,殿下雄才伟略,武能御敌,文能治国,奈何不为天下黎民苍生造福?”朱棣听罢,犹豫着说道:“谈何容易?一旦败了,我燕王府千余条性命便都成了刀下之鬼。”见朱棣依旧犹豫不决,喜怒不露的道衍终于露出几丝焦急:殿下若再犹豫下去,才会成为刀下之鬼。建文削藩从殿下同母之弟入手,难道殿下不知为何?殿下在北平镇守近二十年,根深蒂固,只要殿下登高一呼,便有众人响应。到时候咱们大旗一挥,据北平、取山东、进淮北、占南京,何愁大业不成?难道殿下忘记曾经说过的话了?殿下曾言定要成就伟业一番,让太祖皇帝知晓,若无皇四子燕王棣便无大明海清河晏之盛景,若无碽妃便无大明太平盛世之基业。”朱棣听到此话,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时,冯月珍缓缓醒过来,口中喃喃呼唤着:“四儿,四儿……”朱棣听到奶娘叫他,赶忙坐到床榻边,紧紧握住冯月珍的手,只听冯月珍说道:“你母妃临走时,让我照顾好你与五儿,如今五儿被废为庶人,发配云南,我却无能为力,我有何脸面去见你母妃。”冯月珍潸然泪下,朱棣赶忙劝道:“奶娘别这样说,是四儿无能,三十一年了都没有能力保护奶娘与五儿。”冯月珍紧紧握住朱棣的手说道:“建文削废了五儿,必是要对你动手,你定要小心谨慎。奶娘恐怕不行了,奶娘走得好不放心。菩萨呀,我冯月珍愿来世做牛马,换我四儿、五儿此生平安可好?”冯月珍松开朱棣的手,支撑着跪在床上,边磕头边说道:“菩萨慈悲,冯月珍求您了,若让四儿、五儿平安度过此生,我愿这便西去,来世为牛做马,求菩萨成全。”朱棣哭泣着赶忙制止冯月珍,“奶娘你别这样,咱们都会平安。”朱棣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冯月珍已没了气息,大喊着:“奶娘,奶娘……”朱棣伏在冯月珍的尸身上放声痛哭,突然朱棣止住哭声,猛然起身,拔出佩剑,大声喝道:“建文,你让奶娘含恨而别,本王不将你推下皇位,誓不为人。”朱棣说完,快步走到道衍跟前,问道:“兵器不足,先生可有良策?”道衍面露喜色,“于燕王府地下设密室打造兵器,再于地上养上众多鹅鸭,这鹅鸭的叫声便会掩盖住地下打造兵器之声。”“先生此计妙绝!”朱棣转头大喊一声:“马煜、三保,进来。”马煜、马三宝疾步走进房门,朱棣吩咐道:“命燕山左护卫张玉精选府中勇士,日夜操练;命燕山中护卫千户邱福秘密筹集粮草;命燕山护卫副千户朱能在王府地下设密室日夜打造兵器、甲胄,王府地上蓄养鹅鸭以遮盖打造兵器之声。你二人协助他们去办。切记不得泄露半字。”马煜、马三保应声而去。于是朱棣厚葬了冯月珍,召集张玉、邱福、朱能、马三保、马煜,几人分头准备起兵之事。朱能、马煜率部下就在燕王府的地下设密室,打造兵器、甲胄,在地上又养上众多鹅鸭,打造兵器、甲胄一事便神不知、鬼不觉,纵使朱允炆派来诸多密探监视北平,也未查出异常。邱福、马三保则秘密筹集粮草,以待起兵之用。张玉则在王府护卫中精选出八百勇士,日夜勤加操练,此外,准备起兵之事严加保密,并未走漏一点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