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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
天凉的长街被冲刷的崭新,无论是黑色的雨棚还是青色的砖瓦。
雨水拍打在少年的脸上,轻柔的擦去了那一抹污迹,是个好看的少年啊,唇红齿白的少年。
苏无视静立在雨丝中,裘袍吸足了水,厚重的压在他身上。
世界沉默了半晌,木柯从水泊里爬起来,很狼狈地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然后静立,却没有抬头看着苏无视。
“你以为不去想就能好过,穿的衣衫褴褛跑到这儿乞讨就能心安,你以为你是悲伤的,可到头来你连死都不敢。”
“嗯,不敢。”木柯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僵硬,“敢死就死在遗迹里了。”
“可我儿子也不想死!你除了这条命,拿什么还他的债?”
木柯的脑袋慢慢空白,他的脖子很酸,可他不敢抬头,他都穷的要饭了,还是对讨债的恭敬点,说不定还能缓两天?
苏无视冷眼看着他,双眸里藏着狮子。他的儿子也是这样清秀的少年啊。
“苏州虽不是我杀的,但他是为了救我而死,所以我打算……”木柯缓缓抬起头,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我打算每年给他上柱香?”
“叔,别动手!我错了,我一月去一次。”
“一天,一天!一天去一次总行了吧!”
苏无视的脸色发黑,隐有煞气外露。
“那你想我怎样。”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苏州是因为你而死,我必须为我儿子报仇!”
“不行!”木柯涨红了脸,郁闷地叹了口气,“叔,我还是处男……但是苏州不是了,你得公平啊,给我时间去找个姑娘!”
“你说什么?!”
“我说……”木柯正暗自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余光却瞥见了苏无视灿烂的微笑。
“苏州这小子行啊,比他老子我都麻利。”
“一看就是叔你的基因好,苏州可会骗小女生了,我都学不来。”木柯献媚地赔笑,笑得比捡了银子都真心。
而在笑声愈发灿烂之中,掌风扬起斩落了满天雨滴,虚影就像烙印在了空中许久不散,木柯的笑容僵在脸上,口中溢出一缕献血,重重地摔落在茶楼的雨棚下。
苏无视的眼眸变得冰冷,手掌里还残留着几缕灵气。
倒在地上的木柯啐了口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苦笑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倔强。
“你不出手就只有等死了。”苏无视冷笑,接着便震掌而出,狠狠地将木柯拍翻在地。
这一次,他没有停手,而是继续挥掌,仍旧以直接暴力的方式向前,眼中的狮子在咆哮,就像掌心暴乱的灵气。
“去吧,给苏州做个伴,免得我儿子孤单,他朋友不多。”
木柯半躺着,一动也不动,暗淡的目光里多了一份偏执,他静静地看着那只握住千钧力的手掌,就像望着雨中撑伞的路人。
然后,那只手掌突然停在了木柯眼前,僵硬着再也不能向前分毫。
“你为何不躲,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苏无视暴怒如雷。
木柯忍痛笑了笑:“叔,你家基因好。”
苏无视不解,却也不语,愤怒仍旧留在脸上,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面前这个奸诈的小子竟然赌他不敢杀他,而自己却也真的停了手。
“苏州这小子应该是遗传了大叔你的善良,才会替我挡住魔鬼的一掌,还是基因好嘛……叔你也善良。”木柯的眼眶里掉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摔碎在青砖上,摔得比水珠响,“你说你们家血统这么正干嘛,这么无私会让人郁闷的,你说他让我死掉多好,我也没人关心,死了没人知道啊!”
苏无视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道:“你……你咋哭了?”
“叔,你手劲儿忒大,我疼。”
“……”
清风徐来,世界明媚了许多。
许多人从窗户里、雨棚中伸出头来,望着头顶的那片苍穹,眼神里有盛开的花蕾。
天凉终于迎来了一个像样的好天气,低沉的云渐渐东去,露出蔚蓝的天空,长街的围墙内跳出一朵半开的花,蒙着淡淡水汽,娇嫩欲滴。
没有什么能比晴天更让天凉城内的人欣喜的了,并不是说他们有多反感雨水,但人总是希望能看到些不一样的。
木柯一屁股坐在身旁的石墩上,伸手把脚上那双破了洞的鞋脱下。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知是不是与难得的晴天有关。
“从中州到西州的十五天每一日都是煎熬,而我坚信杀了你就能心安。我是他爹,我得让他知道就算他不在了,我还是他在这世上的依靠,所以我得杀了你。”雨棚下,苏无视望着那朵半半开的花许久,“可你的命是苏州的命换来的。”
“我会好好活着。”木柯笑着,唇红齿白,“然后回去弄死遗迹里那个傻逼。”
苏无视闻声不禁看向他,那笑容明媚的少年,他双瞳里藏着真正的狮子,没有咆哮,因为那只狮子正在挥动翅膀。
木柯眯着眼,一幅嫌弃的样子:“你的眼神就像在看儿子,我告诉你我不认干爹的!”
“呵呵。”
“喂,你这种踩到狗粑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木柯一脸恼怒。
“苏州的描述中,你以前并非这种性子。”苏无视脱下裘袍,随手一放,就在袍子要落地时竟有一人突然出现,如魅影一般带着裘袍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木柯表情严肃地看着这一幕,喃喃道:“你收干儿子有啥要求没有?”
“回答我的问题。”苏无视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威严。
“什么,你刚才是问我要多少家产了吗?”木柯无耻地笑着,双眸里闪着贪婪的星星。
“你要多少。”
“这么直接,我都不好意思了。”木柯搓了搓手,满脸羞涩,“黄金十万两?”
苏无视笑了笑:“土鳖。”
“嗯,你说什么?”木柯刚才正在计算黄金十万两能干啥,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是一句中州方言,没问题的意思。”
木柯满意的笑了两嗓子:“够意思!”
苏无视负手而立,望着东边,那是天澜教院的方向:“在苏州的描述里,你是个骄傲的人,骄傲到有些自负。”
“不是有些,是非常,不然……也不会害死我最好的朋友。”
“可你现在就像个无赖。”
“总得不一样才好。”木柯笑得苍白,像大病初愈一样,“我总得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苏无视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又道:“苍院长说你给苏州立了衣冠冢……让我看看儿子吧。”
木柯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冲着他打了个响指:“土鳖。”
“你说什么?”苏无视大怒。
“土鳖啊。”木柯皱着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发怒,“土鳖,没问题的意思,不是你说的么?”
苏无视被噎住了,点点头:“走吧。”
当天晴了,天凉城就不凉了,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在好天气出来走走是个不错的选择。雨中无所事事的小商贩现在已没了时间唠嗑,一个比着一个,纷纷扯着嗓子叫卖了起来。
木柯才发现原来天凉城有那么多好看的女孩子、原来茶楼的招牌上的大字不是暗红而是亮亮的红色、原来这条街看上去那么短、原来天澜与这条街隔的这么远。
还微凉的风中,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而来,镌刻了奔马图的车身、如流水般波纹流畅的帘子,从长街上悄然出现,连马蹄声都弱不可闻。
马车穿越着长街,与叫卖声擦肩,朝着城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