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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美丽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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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孔千疮的欢喜,无意识毅然挤上了西去的列车,她是想找回儿时的温情吗,她是在落荒而逃,虽然她心里不想承认自己是在逃跑。

    已是眼前唾手可得的幸福,生生的被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冲的无影无踪,从此再也没有丝毫的希望。她现在要逃离那条河,否则会被河水淹没。她没有勇气面对如此的毁灭。

    沈爷爷家的那个孟若梅是自己的妈妈,妈妈逃到桐丘后又嫁给了郑豫的父亲,那自己和郑豫就是没有血缘的兄妹。这真是老天在作弄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她。

    “哎,你没长眼睛吗,没感觉下面疙脚吗”

    男人刻薄的话,也没有让心里滴血的欢喜感到丝毫的波澜,她空洞的双眼瞪着昏暗车窗边,叼着香烟的男人。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踩到我的脚了”

    男人挑衅的目光让欢喜正淋漓的血忽然凝固,满腹无名的气体冲击着胸腔,忽的冲出一丝缝隙,麻木的脚下确实感到,多出一块柔软的物体

    “那你把我的眼睛挖去,脚砍下来够不够,不够看看还有哪里侵犯到了你,对了,还有耳朵,刚才耳朵没听懂你的话,大脑没明白你的意思,你把我大卸八块总可以了吧”

    男人听到欢喜平静不带任何情绪的回答,嘴上一明一暗的烟头猛的移到了手上,扔到了脚边踩灭,靠在车厢边斜倚的身体直立起来,低眼直视欢喜,欢喜毫不退缩的迎上男人的目光,她看到两道被挑逗起来兽眸里的星火,竟感到莫名的兴奋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把你······”

    男人的脸在欢喜面前模糊不清,外面一晃而过的光,她看见男人的嘴角一边翘起,口吻戏谑的饶有兴趣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

    “好了,烟瘾过完了,咱们回座位上去吧,你就不能看见个长头发的,又在用你的老套路,调戏人家小姑娘”

    欢喜没有注意男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女孩上前拉起男人的胳膊,酸涩带着妒意的话没说完,推着欢喜以为可以大吵一架,冲出腹部即将爆炸的宣泄目标,被不情愿的强行带进了后面的车厢。

    滞停的思维里,欢喜不知道飞驰的列车过了多少座山,多少条河,又过了几个日出日落,一路狂奔怒吼的火车,像耗尽了力气的野兽,在太阳未升起的清晨,呼出最后一口气,再也不能往前挪动一步。

    拥挤不堪的车厢终于平静了下来,欢喜的耳膜里依然

    “咣当,咣当······”

    不停的晃动,直到打扫车厢的列车员,厌烦的催促,欢喜慢慢走下了列车,随着人群离开了那条长长的怪兽,欢喜茫然的回头望着把她带出近万里的庞然大物,恍如隔世的如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

    欢喜没有停留,鬼使神差的坐上了继续西行的汽车,又是两个日出日落,她终于回到了已离开许多年的塔拉。

    塔拉的天还是那样的蓝,云还是那样的白,高高的雪山依然屹立在太阳光下,迎着阳光的那一面洁白的耀眼。

    归来的游子也没改变,还是那个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孤儿,回到了四座坟茔前。矮小的黄土堆上枯黄的野草随风摇曳,满目的荒凉,望不尽的凄残。多少年没有人为地下的亲人们焚一炷香,烧一把黄纸,给他们清扫荒坟,躺在黄土里的亲人是否怪罪过自己。

    欢喜悲从胸中来,泪水汹涌而出,吐不尽的无限思念,倒不完的艰难困苦,哭的天昏地暗。

    她哭她失去的亲人,哭她的茫然,哭她的一切的一切,把心中的苦闷统统哭的干干净净。

    欢喜只有在这里,才有权利这样肆无忌惮,如迷路的孩子终于见到久违的亲人,不管不顾大声哭出来,风带着她的呜咽飘出了好远好远。

    喊累了,哭够了,欢喜抓一把枯草盖在自己身上,像当年一样,在恒古不变的暮色下,躺在了亲人们的怀抱中,婴儿般进入到了梦乡。

    梦中她俯在爸爸的背上,走在夕阳下的田埂上,玩弄着爸爸脸上扎手的胡须。耳边是外婆

    “囡囡,囡囡······”

    软软的侬语不停的呼唤,外公牵着她的手,一圈又一圈的旋转。

    旋转迷幻的远处,妈妈离自己好远好远,远的看不清她的模样,欢喜使劲的跑,也跑不到她的跟前,妈妈越来越远,远的没有了踪影,欢喜在梦魇的大喊大叫中醒来,仰望的天空已是晨光微露,这一觉睡得好香好甜。

    欢喜拿掉身上的野草,站在高岗上,吸了一口塔拉清晨的空气,还是那个味,带着荒漠中甘冽的青草味,没有石桥微风里潮湿泥土的腥气。

    塔拉好像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错错落落的房屋换了门窗砖瓦,还漠然在一片寂静之中,没有炊烟鸡鸣的村庄好像少了点什么。只有西边爸爸盖起的白房子,还影影绰绰的显露出远久的苍败,不再辉煌

    过去的荒碱滩,面积在缩小,好多地方种上了黄黄绿绿的庄稼。

    欢喜回到她离开多年生她养她的塔拉,一棵小草,一朵野花,震荡起她已经薄弱的情绪。

    她走下山岗,缓缓的走向那条宁河。宁河怎么变得又窄又浅,清冽的河水失去了原有的丰盛,河上的独木桥没有了任何用途,孤零零横躺在那里,岸两边的芦苇紧紧的跟着河水潜入到了深水区,这里仿佛不是一条河,而是一条没有断流的小溪,也许用不了多久,这条小溪也将枯萎,再也看不到她来过的痕迹,从此消失在塔拉人的记忆中,不知这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重生。

    欢喜顺流而下,那年坐在郭伯伯的毛驴车上,离开塔拉的那个霞光万丈的清晨,一片美艳夺目的花海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今天不知没有山岗上男孩目光的引随,自己能否找到。

    欢喜从原来的方位,游离着自己能触到的每一寸空间,也没有寻到一丝紫色的光晕,当年的美丽也许只是自己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