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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金华望北直下义乌,望东行上一日就到了东阳山。
王伦决定先去看看老熟人,问清了方向,点了十个亲卫,买了二十只雏鸭,二十只雏鹅分作几笼,又买了些菜粮种打成个小包。
这东阳山坡上,一间草庐掩映树丛中,一圈篱笆扎的却是牢固整齐,一嬭嬭打理着葫芦架,王伦吸取了教训,先训练众人露齿微笑,再靠近柴门,周昂快走几步叩着敞开的门道:“嬭嬭,此处是宗县令家否?”
嬭嬭抬头打量了一番众人,就衣摆擦了擦手,迈步来到近前:“几位官爷寻谁?”
“嬭嬭,我们找宗泽宗县令。”
“哦,哦,快请进,我家老头子不是县令了。”嬭嬭把众人让进院子,亲卫们把鸭鹅笼子放到一处。
“嬭嬭,这是给恁的,养大了下些蛋吃来补身。”
“王……王秀才,你何故前来?”
王伦转头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颓废老者,微红的面皮上掩饰不住的诧异。
“路过此地,特来看望宗县令。”
王伦前后打量了一番,不经意问道:“闻宗县令有一子?”
宗泽看看地上的物什,让开半个身子:“里面说话罢,老婆子,给沏一壶好茶。”
“我儿在外游学,请王寨主高抬贵手,莫误了我儿前程。”
进了屋门,穿过内舍转过门来却发现别有洞天,一几尺见方的土台上,面朝郁郁葱葱起伏的醉绿,一张小案,几个蒲团,一个厚实的书箱码放着书卷。
宗泽请了王伦入坐,周昂侍立一旁,宗泽接了茶壶茶杯吩咐了嬭嬭几句,也坐了下来。
“王寨主,我真没想到你能从童相手中逃出来。”
“哈哈,托宗县令的福。”
“王寨主,说真话,你觉得童相领兵能力如何?”
王伦一笑,望着周昂,周昂道:“童贯能征善战是公论,却也逃不出我家军师的计策。”
宗泽哈哈一笑:“什么计策,不过这一班朝臣光使得嘴上功夫,打仗却是外行,阿谀献媚,只是你那里八百里巨泊叫童相近不得。”
“那,宗县令觉得我与童贯决一死战如何?”
宗泽望着王伦道:“王寨主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做这种蠢事,又何故一问呢?”
“宗县令,我问的又不是今日。”
宗泽疑道:“怎么?王寨主麻痹了童相之后就要大举攻州灭府了?”
“宗县令,不知北边的战事你可知晓?”
“知道一些,蔡相,童相蛊惑圣上联金抗辽,若不是被贬出京,我倒要上一道奏折,此事万万不可,……难道!?你要趁着童相北上反攻!”
王伦没有言语,看着宗泽微笑,宗泽气的拍桌怒道:“好毒辣的计策,童相带军北上,耗费时日,若被你抢了时机,京东又亡矣!”
“宗县令这计策想的不错,但是这涂炭之人可不见得是我王伦。”
“啊?”宗泽倒有些吃惊,这王伦玩什么花样?刚才气往上撞,现在听这一句却又不像在胡言。
“宗县令先说说为什么反对联金灭辽罢,王某想听一听见解。”
“宋辽相安百余年,互不侵扰,辽邦境内女直人造反,大宋趁危陷人不义也。”
“宗县令,咱们相谈就不要用文绉绉的官话了罢?”
“近年来连续征伐将士疲敝损耗甚多不说,北边久未战事边备松弛,辽如今虽被女直打的溃败,然久于马上,河北之地尽为平原,一旦祸起,守城可矣,百姓苦矣。”
宗泽说的很明白,不看好这事,王伦点点头道:“童贯早被复燕云者为王冲昏了头脑。”
“对,所以才肯放下你这巨寇。”宗泽哑然失笑。
“宗县令却不知,这联辽灭金却是大势所趋,今不与,及日,想取而不得,反受其害,实乃不得不取。”
“我观王寨主屡言联金灭辽,这灭字从何而来?”
“今辽土五去其一,其兵十去其七。”
“王寨主夸口了,辽兵百万,土失五一,兵怎去十七?”
“宗县令不知,辽先派出的二十万骑兵,七万步兵已损,后耶律延禧亲征遇反大军被击溃号称七十万大军实则四十万步兵,骑兵五万,前后七十万大军溃败。”
“王寨主所言也许属实,然仅是溃败,收拢溃兵,可再战。”
“士气一去不复矣,况且辽人朝廷比宋廷腐败的尤甚于蓝。”
宗泽沉默了,王伦说的是真的?辽人顶不住了?
“宋不联金,女真人灭辽收燕云,宋怎处?”
“趁乱取之。”
“火中取栗,宋要直面女真人,兵祸南引。”
“联金却是妙处?”
“商议共举,女真人取其北,我等汉人分燕云。”
“女真人不允当若何?”
“谈!女真人人少,不知辽之空虚,两家协定,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女真人蛮横,失信若何?”
“若得燕云,我占之,紧守边备,若不得,如宗县令前言,此贼必南下,早做打算。”
宗泽品味着王伦这番话,却是有些道理。
“如今,宗县令可知何故我不与童相争锋?”
“坐视田虎做大,你也少不得干系。”
“田虎作乱称帝倒要推到我王某身上了,河东禁军疲敝至此,及日北危,河东怎处?倒不如趁此炼出一支精兵。”
“京东动乱,百姓遭劫掠。”
“我王某人视百姓如亲,童相,国之重器,纵容手下作乱,真叫人汗颜,若不是形势所逼,这等阉人,早叫我收到去。”
“这话说来,王寨主是早几年便知这北边诸事?苦心孤诣占山为王只等防备北边之敌?”宗泽话里充斥着奚落,好你个王伦,造反都理直气壮的。
“我如果说是,我早几年就看出来了,宗相公当作何感想?”
“……”看着王伦郑重其事宗泽突然感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
“宗相公,我王某如果只贪图个人富贵,招揽这般多豪杰义士作何?想那梁山泊,有个万把人马,官军奈何我?请张相公,陈知州和恁上山卖弄嘴皮么?”
“王寨主,你这是要拉我入伙么?”
“有何不可?”
“哈哈哈。”宗泽如饮酒一般仰脖倒下杯中的茶水,长笑之后,望着远处:“我苦读二十载考得功名,从官二十六年矣,此情闻所未闻,水洼草寇招揽朝廷官员~可笑~可笑啊!”
王伦看着宗泽有些失态,只是静静的品着茶,宗泽见王伦不开口,问道:“想必陈知州已然入伙,是做了账房先生,还是军师幕僚?做个抄写的倒是免得见血腥!”
王伦听出宗泽话里有话,贬陈骂王,但实情又不好多说,于是道:“此中曲折,宗县令毕竟还不是自己人,我不便多讲,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陈文昭可比的过去风光,他的前程我王伦还保得下。”
宗泽死死得盯着王伦,要从他眼中看出虚伪!诳语!看了良久,还是那一眸坚定,不由的叹了口气:“王寨主,你这人太过古怪,我老了,真看不透。”
“我要做一件全天下人想都不敢想,却有无数人日思夜想的事。”
“哦?”宗泽玩味的一笑:“就凭你和那十多万草寇?王寨主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普天之下……”
“恢复我汉唐故土,尽扫北蛮西贼!”
“这……”宗泽惊大了嘴,这王伦脑子被日头晒糊涂了吧?
“宗县令,后会有期!”王伦站起身来撇下惊呆的宗泽,拱手告辞,走出几步回头道:“我已派人在这东阳开一家酒楼,若有难事请公勿讳!”说罢带着一行人扬长而去,点到为止,再多说无益。
宗泽良久才缓过神来,回想前后,还是想不透,这个王伦有这泼天的心思!?这比灭宋代之还要不羁!这个王伦!王伦!
东阳安文。
陈家,当地望族颇有势力。王伦想不通乔道清怎么写了这么个人,要知道,但凡在地头上混的好的大家族,无灾无急绝对不会落草为寇的,人家过得好好的,即便在道上有些生意的关照来往,也绝对不会失身于贼,这些人,家族的利益才是最大的。
想进陈府便犯了难,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上门拜访却没个由头,只得先寻了座大酒楼吃晌饭。
行令声,弹唱声,吆喝声,谈论声,杯盘撞击声声不绝。周昂遣了人分开,楼下十六个散了四桌守了近门,四个随王伦上楼,分做两桌,二楼却是个雅致的去处,不过靠窗的位子都满了,只得寻了处空处坐了。
店小二一看来的是贵客,慌忙上来擦了桌,点了茶水,周昂点了几个菜递给王伦,王伦要了几个看着新鲜的又转给邻桌的亲卫,几个亲卫围着选菜,王伦喝着茶水与周昂聊着这酒楼的布置,看着甚是舒服,周昂起身给王伦满茶,附和着。
“……杏花未遇疏疏雨,杨柳初摇短短风。扶画鷁,跃花骢。涌金门外小桥东。”不远处飘来婉转的女子的婉音,细腻的琵琶声。
王伦偷了几耳朵觉得不错,亲卫们终于点完了菜,店小二陪笑下去准备了,周昂看王伦听的入迷,就跟亲卫们拉家常,虽然是韩世忠的人,但是出门了,周昂有本事又是小队长两下也是聊的投机。
不一会儿杯盘罗列,众人取著吃菜,王伦看亲卫们辛苦,让他们一人吃两角酒去去暑,亲卫们乐得拍手,一个转身下楼告诉其他人。
听得不远处的客人纷纷出来,从王伦这一桌走过,一个老汉把着二胡,身后跟着个窈窕的绿纱裙女子缓步出来,一桌挨一桌询问着要不要听曲儿?
“你这老汉,生得这丑女儿,还来卖弄!”一声短喝,一桌之人哈哈笑起来。
“打扰众位老爷了,小老儿这就走。”那老汉作辑毕拉着身后的女儿就要走。
“别走啊,我说老汉,你这女儿吓着我们陈五爷了,还不过来赔罪!”
老汉见众人盯着自己,伸手拉拉女儿耳语了几句,那女子便走到众人近前行个万福礼,赔了个罪。
“我说老汉,你和女儿卖唱能赚几个大钱,不如卖去那勾栏里省事儿!少不得有那重口的主儿亲近!”同桌之人又是一阵嘶笑。
王伦的亲卫有些微微变色,看着王伦不做声静静等着,放下筷子往这里看,周昂使了个眼色见没人理,跟一旁的亲卫咬耳朵道:“叫兄弟们快些吃,一会打起来了可别手软。”
亲卫听了猛然醒悟,挨着传话了一番,众人这才狼吞虎咽起来,刚才下楼的亲卫返回来见众人吃的欢,也捧碗吃起来。
“好了,好了,让他走吧,赏他父女三十个钱。”
“五爷发话了,赏你的。”那一直取笑之人掏出一把大钱,拉出女子的手按在手心里,女子吓的连连后退,老汉一步挡在女儿身前赔罪。
“赖三儿,这丑女都要吃一口!”众人取笑,被称为陈五爷的摆摆手让父女两人走开。
“这女子若是没遭的那乱,样貌,身段却也是个可人儿,我刚才摸那白藕细滑的紧,嗅,却是香!……”众人在那里听赖三儿讲话起哄取乐,父女俩紧走几步挨到下一桌询问。
周昂见没出什么乱子松了口气,王伦却摆手让父女俩过来,老汉见了踌躇一番,面露难色,也难怪,王伦这两桌除了王伦都是虎背熊腰的大汉,谁敢过来?周昂轻声道:“我家员外是个和善人儿,老汉休当是蛮横的财主,过来叙话。”
老汉咬咬牙,拉着女儿过来请安道:“员外,各位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招老汉过来可是想听曲儿?”
“老人家哪里人氏?”
“小老儿一家三口从江州逃难至此,员外叫我狄老汉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