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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川纪子答道:“我是秋田县出身哦,家人都在秋田那边,在京都的,暂时只有我一个人。”
“是这样啊,一个人在一个城市里,也是一件比较辛苦的事情啊!”
“啊,确实这样,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呢。不过,时间一长,能解决的也解决了,不能解决的也习惯了······在这里住久了,偶尔回秋田的时候,感觉在家乡里反而有点不习惯呢。人还真是奇怪啊···”
“听老师话里的意思,您在这边已经住了很久了?”
“嗯,已经有20年了吧,在京都居住的日子······”玉川纪子眼神迷离地看着对面的纸拉门说道。
藤原绿感觉到玉川纪子心绪好像有点变化,便止住了这方面话题的谈论,转而与玉川纪子分享一些自己收集到的关于育儿的情报。
入夜后,在完成晚上例行就食之后,雪千代被带回了家中。
外间的起居室,白鸟加奈和铃木美嘉早就在这里候着两人的归来了。
“怎么了,这么晚了还在等着我们?”刚拉开门便看见两女围着被炉正坐着,玉川纪子便抱着雪千代坐在她们对面:“是有什么事情吗?”
两女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由白鸟加奈说道:“其实,是关于4月份‘都舞(都おどり)’的事情。今天下午,一位叫吉田的都舞负责人来拜访了,希望老师您能为这次节日的会场摆置一些花道作品。”
铃木美嘉接口道:“但是我们看您最近大部分的心力都放在了照顾雪千代上,而且还准备暂时关闭花道教室,不一定有多余的时间去处理这些事情,所以就没有帮您应承下来,只说等您回来后征询您的意见。”
所谓的‘都舞’是京都传统的几大舞蹈公演之一。举办的时间是每年的4月1日到30日,地点是在祇园町。届时,会由约20名祇园甲部的艺伎和舞伎参加的表演,演出内容根据该年的生肖以及四季不同的风情来创作编排。
相类似的盛会还有‘北野舞(北野おどり)’,每年3月25日至4月7日在真盛町举办;‘京舞(京おどり)’,每年4月第一个周六到第三个周日在宫川筋四丁目举办;‘鸭川舞(鴨川おどり)’,每年5月1日至24日在桥下町举办;‘祇园舞(祇園おどり)’,每年的11月1日至10日在祇园町举办。
玉川纪子想了想道:“都舞的吉田先生吗?确实,4月就快到了呢。以前确实每年都有给他们的会场布置一些插花,不过今年的话······”说着,看了雪千代一眼,正好看到雪千代也在凝视着自己,于是微微笑道:“今年的话,主要还是要照顾雪千代呢。给祇园那边布置会场的话,花的时间就太多了,还要经常性的出门。而且,到了四月,你们两个也要走了,家中就没有人能帮忙照看雪千代了,也不好总是劳烦藤原夫妇带这孩子。所以,今年的话,只能拒绝了。”
铃木美嘉歉意地道:“真是不好意思,在老师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白鸟加奈也在一边说道:“确实,老师您现在白天不仅要教授美嘉和我,还要照顾雪千代。就是到了晚上,还要时不时地去确认雪千代睡眠状况,真是太辛苦了!如果再加上那么忙的节日工作的话,肯定会吃不消的吧。说起来,其实晚上探视雪千代这种事情完全可以交给我和美嘉的。”
玉川纪子道:“两位的心意我明白了,但你们作为预备的新娘,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调整到最美好的状态,这种事情还是由我来做就好了,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辛苦的。而且,到了4月份,雪千代应该也不需要单独安置在暖房里了。”
顿了顿,玉川纪子看着两女道:“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提议,你们有兴趣为这次的节日做一些插花作品吗?如果你们想的话,先做一两个作品出来,我会向吉田先生推荐,如果得到认可的话,就可以由你们负责这项工作哦!”
“欸?我们只学了几个月而已啊,在花道上的还完全是一个初心者呢。那么重要的节日对我们来说会不会太······”白鸟加奈迟疑道。
“单从你们几次练习的作品来看,基本的理念与手法都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而且正因为你们是新手,做出来的东西可能会更令人惊喜呢。像我们这种老人的作品,有时反而不能切合舞会的主题呢。也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们做的主要还是会场布置方面的工作,节日里最重要的还是那些舞伎和艺伎们的表演啊。”玉川纪子倒是很看好两女。
铃木美嘉与白鸟加奈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对着玉川纪子点点头道:“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试试吧。不过,老师您能给我们一些意见吗?比今年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我和加奈都不知道做什么才能比较切合那种场合呢。”
“既然是表现京都舞蹈,主角又是舞伎和艺伎,那红色的枝垂樱一定要用到吧。这些舞者不都像樱花一样柔弱而又果决,恬静而又热烈吗?而且,枝垂樱还是京都的代表花木呢。还有就是春之七草,也可以考虑运用一下。不过这只是我的一些建议而已,具体采用怎样的造型,运用哪些素材,还得你们自己决定。”玉川纪子略作思考后如是说道。
白鸟加奈和铃木美嘉点点头道:“多谢老师的建议,我们会好好考虑的。”告了一声失礼后两女回到了自己房间。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雪千代心绪如何都平静不下来:“母亲因为我的缘故,放弃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这样看来,辞去大学教授的职务,也是出于同一个理由吧···白天奔走于藤原家与自宅之间,每天晚上还会来确认我有没有好好地入睡,只是我每次都睡得那么深,居然从没有察觉到···为了我这个体弱的弃儿,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吗?!这份恩情,几世也难以完全报偿啊·····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玉川纪子看到雪千代眼神迷离,以为他是困了,便带着他回到暖房之中。安顿好雪千代之后,又仔细掖了掖被角,而后又摸着他的头道:“雪千代还真乖呢,从来都没有哭闹过,每天晚上也能好好地睡觉,不用让人担心····”正准备唱摇篮曲哄雪千代入睡时,外间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只好抱歉地朝着雪千代说到:“雪千代,对不起哦,母亲先去接个电话再过来。”
外间,玉川纪子拿起话筒道:“这里是玉川家,请问您是哪位?”
“姐姐,是我啊。”电话的另一头有些有气无力地答道,声音的主人是玉川纪子的亲弟弟玉川弘幸。
玉川纪子惊喜地问道:“啊!是宗一郎啊,怎么感觉你没什么精神啊?是病了吗?对了,你已经从美国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回扶桑的?”
宗一郎,是玉川家嫡长子的幼时通名,一般而言,待其稍微长大一些后,会赐予带有家中通字‘弘’字的正式姓名。本来,正式的授名要在男性的元服礼上,由主持仪式的高位者进行的。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这种仪式已经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而且,大多数家庭为了上户籍的时候方便,也已经不再给孩子取幼名了。
“嗯,今天刚回到秋田,刚回到家就被老爷子抓去批了一顿···真是的,明明我都已经那么大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看了姐姐写给老爷子的那封信。姐姐在信上说想收养一个孩子?”玉川弘幸倒是直奔此次通话的主题。
玉川纪子对于弟弟这跳跃性那么大的发问的方式愣了一下:“嗯,确实是这样,具体的事情你也应该在信中了解过了吧。其实,我并不只是想让雪千代成为我的养子而已,我希望他能成为我的嫡子。哦,雪千代,是我给那孩子取的幼名······对了,父亲对于这件事怎么看,可能又会怪我擅作主张了吧····”
“即使老爷子反对,姐姐决定了要做的事情,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吧····嘛啊,其实对于这件事老爷子也没有明确表态。不过,姐姐那么多年都一个人居住在外面,父亲其实也一直很担心你,现在姐姐身边能有一个那么亲近的人,父亲应该也不会反对吧。”玉川弘幸在另一头叹了一口气道。
“啊,是这样啊,不管怎么说,父亲只要不反对这件事就好,毕竟那孩子将来也是姓玉川的啊。”玉川纪子沉默了半晌才说道:“那么,现在父亲的身体如何?可还安康?”
“老爷子的话,身体好得不得了啊!听说前一阵子还跟贞二郎叔叔一起去北海道品尝大螃蟹呢!这次看到我不提前征得他的同意就擅自从美国回来,还劈头盖脸地把我教训了好久···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啊···老爷子也是,也不给我留点脸面,就在持弘那孩子面前把我批了一顿。”玉川弘幸有些悻悻地说道:“算了,果然,还是不提这个了······刚才姐姐说要以嫡子的身份抚养那个孩子?这里面涉及的律令条文有些复杂啊,毕竟不知道那孩子的生身父母是谁,又没有医院那边的出身证明······这样吧,刚好过两天我要去一趟东京,到时候我来京都帮忙把这件事办了吧。”
玉川纪子轻笑一声,也没再提弟弟被训的话题,顺着对方的话说道:“确实,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你们这种律师来办最好。本来我还打算委托其他律师的,不过你能过来的话就最好不过了。需要准备什么文件,你可以先和我说一下,我好先准备起来。”
“嗯,这种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也很想看看姐姐视若神赐的雪千代呢。”
玉川纪子笑了笑,道:“雪千代等你来了自然就能见到了。说起来,上次听说笃子身体不太舒服,现在好点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玉川弘幸先是顿了顿,正当玉川纪子以为事情恐怕有些不妙的时候,对方的语气却突然有力起来了,连电话另一头的玉川纪子,都能感受到对方仿佛要溢出来的喜悦之情。“其实,笃子怀孕了····哈哈哈!说起来也怪不好意思的,长男持弘都已经10岁了,我和笃子居然又即将有第二个孩子了!现在已经8个月,我就是为了陪笃子才提前从美国回来的。”玉川弘幸喜滋滋地说道,一扫刚才的颓丧。
“啊!真的吗!那真是恭喜了,这么重要的时期还要劳烦你过来,怎么好意思啊!?这个时候,你还是陪在笃子身边吧,她这个时候也最需要你这个最丈夫的在身边给予她支持啊!我的事情可以先缓缓。”玉川纪子听到自己的弟媳怀孕的消息后,对这个时期还要让弟弟过来有点过意不去。
玉川弘幸倒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不不,没有的事,姐姐不用在意的。本来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去一趟东京,再顺路把你的事情给办了,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可以赶上笃子的产期的。”
听到弟弟这么说,玉川纪子也没有再拒绝,继续询问了一番家中的情况后,玉川纪子便在电话中与弟弟道别,挂断了电话。之后,又匆匆回到暖房查看雪千代的情况。而在暖房中,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雪千代早已沉沉睡去。
因为担心杂物的浊气会影响到雪千代的健康,所以玉川纪子除了被褥和墙角的几个取暖器(以及用来遮挡取暖器发出的强光的几扇屏风)外,把其他的东西都搬出了这个房间,所以这个10张榻榻米(16.5平方米)的暖房略显空旷。仔细听了一会儿雪千代均匀的呼吸声,确认他已经安然入睡了之后,玉川纪子松了一口气:“今天是第一次把雪千代带出这个暖房,看起来雪千代也能稍微经受地住外面的气候了,几天后带他去区役所应该也没问题吧!以后天气也会渐渐变暖,再过一阵子应该就可以搬出这个房间了吧。那样的话,照看起来也会容易一些,一些突发状况也能及时发现吧。”
感受着这房间独有的静谧,看了看熟睡中的婴孩,玉川纪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那张恬静的小脸,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安心:“今天也平安地度过了······再过几日,雪千代就要真正成为家中的一份子了······”又待了半晌,玉川纪子关上灯后轻声地退出了暖房。
待玉川纪子出去后,‘沉睡中’的雪千代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借着从屏风中渗出的昏黄的微光,目光游离于四周的环境。“这个房间应该是专门收拾出来的吧,底下的榻榻米好像也是新换的。纸拉门用的也是保温性比较好的‘襖’(还有一种比较常见的是‘障子’,是糊了一层和纸的纸拉门,透光性比较好),为了安全考虑,把取暖器放到墙角,还用屏风遮住它发出的强光···母亲还真是一个周密而又细致的人啊,可我却那么迟钝,到现在才意识到母亲所付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