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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不言,转身仰望着窗外孤月,那银白色的玉盘高悬空中,凄冷中夹着几分寂寞,闭目静思良久才开腔:“玉郎,姐姐今天来了,说是要我尽早回京。”
“我听说了。”他也在窗台前站下来,沉声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姐姐对我有偏见,但这件事我会解决好,你只管安心呆着就好。”
“我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个。玉郎,你知道吗?我好怕,尤其是我得知当日那毒是瑶妃下的时候我便更怕了。后院的女人不善,王府里后院的女人更加凶险。我不过是一个寄居之人瑶妃便要下此毒手,他日进了王府,你身边的那些人岂不个个视我为劲敌?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了!”
玉郎年三十有二,虽没有正室王妃,侍妾总该不会少的,想到玲风的话我这感触不由得发作出来。他长臂一伸将我揽进怀中,轻抚着我的青丝道:“傻丫头,我的王府统共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疼你宠你还来不及,谁又来把你视作劲敌?”
“果真吗?”我难以置信的瞅着他,忽而脸又暗淡下来:“现在如此以后就未必了,你是王爷,王府里怎么可能一直只有你一个?”
“自然不止我一个。”听了他的话我陡然神伤,缓缓垂下脸来,是啊,自然不止他一个,谁叫他是王爷呢!
他见我失落伤感,脸上立即生出一抹得意,将我揽入怀中接着道:“我的王府自然不止我一个,不然我的小王妃要怎么办?”我面色如霞,娇嗔道:“谁是你的小王妃?”
“傻丫头,别胡思乱想好不好?”他将我掰正面对他,深情的双眸如三月春水般看向我,再用他那略显粗糙的手指刮了刮我的鼻梁,含笑道:“如果不是碰到你,我这辈子或许都不会想成亲这件事,我府中以前没有侍妾,往后也不会有,你便是我唯一的妻子。”
“妡儿,往后我不会再让别人伤你分毫,更不会让别的女人对你下毒手。安王府里你便是唯一的女主人,我要你一世清宁,了然逍遥于湖光水色之中,再不受人世污垢所累。”
我心中甚喜,他谨言慎行,必不会贸贸然许诺,因而含羞低首道:“我信玉郎。”
话未说完一个温润的唇已落到我的唇上,虽然我和他已经彼此交心,但这样的接触还是头一遭,一颗心开始噗通噗通跳个不止,却又不舍得推开他。
许是那个吻搅乱了我思维,又或许是自己得到了心中所想而蒋玉瑶却无辜丧了性命,夜幕降临之际她竟入了我的梦中。
梦中袅袅轻烟,蒋玉瑶脸色惨白,踏着轻烟向我飘来,冰冷的面孔含着阴冷的笑,一遍遍重复道:“兰妡,我一个人在下面好孤单。当初是你故意拆散了我和梓希哥哥,如今却又不肯嫁给他,倒在这儿和安王苟且。兰妡,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要你下来陪我!我要你下来陪我!”
她妖魔鬼魅的手指不断向我靠拢,我畏惧道:“不要!不要!”拼了命躲开她,可怎么也躲不开,眼见她双手触及我脖颈我慌得一声大喊:“不要!不要!”
“妡儿,别怕,是我。”我惊坐而起、满身是汗,睁眼看是玉郎坐在床沿,猛然一下扎进他怀中抽泣,“是蒋玉瑶,是我害死了她,她向我索命来了!玉郎,她在向我索命!”
“别胡说,蒋玉瑶的死和你无关。”他缓缓拍着我的后背替我顺气,在我耳边低语道:“妡儿,别总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蒋玉瑶的死和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真正害死她的是她自己。何况事情过去这么多天,若有亡灵也早该超度了!”
“不是的,如果不是我设计陷害她她也不会撞到柱子上去,不撞到柱子上也不会卧病不起。玉郎,是我害了她,如果她身体尚好,即便是知道梓希哥哥成亲的事也不可能扛不住,是我害了她,玉郎,真的是我害了她。”
我已分不清自己是愧疚还是害怕,但只在他怀中抽泣不止。玉郎耐性极好,一句一句对我重申。终于我哭累了,安静趴在他怀中。玉郎抚着我长发呢喃道:“睡吧,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蒋玉瑶缠绕了我整个夜晚,而玉郎也整整陪了一个夜晚。我本不是那种喜欢撒娇邀宠之人,却不知为何总喜欢在他面前示弱,总愿意沉溺在他羽翼之下得以庇佑。我想,大约是他那句为我承担惹的祸吧!
几日后姐姐再次来到了揽月阁,随她一同来的还有姐夫庆王爷。他面若平湖,全不似姐姐阴沉严肃,轻拍拍玉郎肩膀同他一道出了院门。此前玉郎告诉我他找姐姐谈过,要我安心,可我却更加忐忑。
“都出去!”姐姐没半点往日的宽和,连玉姐姐也屏息凝神不敢说话,淡然扫我一眼,大约是要我自求多福。我虽紧张却不害怕,因为我没有做错什么。见房内冷清下来姐姐冰冷道:“跪下!”
“姐姐?”我迟疑片刻,姐姐却又冷声严厉重复道:“兰妡,我要你跪下!你没听见吗?”我不敢抵触,低头嗵一声跪在地上,姐姐骤然恨铁不成钢道:“兰妡,我叫你跪下你心有不甘是不是?觉得姐姐蛮横无理是不是?”
“没有,妡儿知道姐姐疼妡儿。”我低语回道,姐姐气更大了,指着我鼻子骂道:“你既知道姐姐疼你就该听姐姐的!妡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安王是谁?你知不知道大哥当年是怎么死的?你又知不知道爹爹当年为何要带着一家老小远离京城?”
这一切我都知道,可并不想多提半个字,只好低头不语,姐姐见我这模样,心又软下来,问我道:“妡儿,到这份上你难道还不和我说实话吗?你和九皇叔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姐姐,我?”姐姐问的如此直白,我该如何向她说?直言不讳吗?还是继续隐瞒?显然都不好,凭姐姐对玉郎的态度直言只怕姐姐压根听不进;若是隐瞒,瞧姐姐这架势如何瞒得过去?何况玉郎找她谈过,指不定她什么都知道了,只是等我亲口承认而已。
姐姐不悦瞪着我:“哑巴了?要你说句话有那么难吗?你为了他连自己都能摔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既然姐姐已经知道妡儿也不想再隐瞒了。”我跪走过去靠近姐姐道:“姐姐,其实不是妡儿有意瞒着你。你是妡儿最亲的姐姐,妡儿怎会舍得瞒着你?可妡儿知道,姐姐不喜欢安王,若果知道妡儿和他往来姐姐势必是要生气的。”
我称玉郎为安王是要姐姐放下芥蒂,果然,姐姐语气弱下来:“你既知道我要生气还敢背着我和他往来?妡儿,安王明着说是皇帝的亲弟弟,太后的亲生儿子,可你也不瞧瞧,皇帝是怎么挤兑他的?妡儿,不是姐姐非要阻拦你们,而是姐姐害怕,怕你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我跪直身子:“妡儿明白,妡儿什么都明白。姐姐,也许真如你说的,我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但我知道,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拼死护着我,这就够了!姐姐,你还记得我以前曾和你说过的话吗?富贵贫穷、美丑善恶都不甚重要,只求他能全心待我。”
“是!你是说过,可你能确保他会全心待你么?”姐姐伸手捋着我额前发丝语重心长道:“且不说他如今的境况,这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即便是你姐夫那样清心寡欲的也免不了有三两位侧妃,你如何就能断定他一生只待你好?”
我回姐姐道:“只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姐姐,我知道你为我好,也知道你心疼我。可人都有一双眼睛,能看到自己想要的。当初你选择姐夫不也正是这个道理吗?姐姐,请你相信我,相信安王,好吗?”
“傻丫头,你非要自掘坟墓吗?”姐姐含泪扶起我道:“姐姐知道你从小有脾性,再劝也是无用,可姐姐再问你一句:你对安王真的了解吗?他如今三十二岁,又为何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些你都清楚吗?”
姐姐这话触到了我内心弱处,尽管玉郎将前尘往事系数告知了我,我仍是不愿意听,只说道:“是否了解真的很重要吗?那些都是往事,于我又有何干?我在乎的是和他的未来,何必紧揪着他的过往不放?”
姐姐如有所思游神片刻,而后执起我双手道:“好,姐姐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姐姐拦不住你,便不会再拦。若你真高兴,姐姐也会全力护着你。只是婚姻大事不能擅自做主,无论如何你们都需征询爹娘的同意,明白吗?”
“嗯。”我感激地扑进姐姐怀里,她也紧紧抱住了我。那天后,姐姐便将我直接送回了兰府,说是就算两人已经心意相通,也不能坏了规矩,兰家是名门大户,兰家的女儿必须谨守规矩,不能做出教世人诟病之事来。
又几天后,玉郎亲自登门来找爹爹面谈,可爹爹似乎不愿见他,一直闷在书房不出来。好在二哥从中周旋,引了他去爹爹的书房。
我不知道他和爹爹究竟说了些什么,从午后到临晨的那段时间我一颗心都是悬着的,根本没心思理会旁的。
爹爹比姐姐更不喜欢玉郎,要他点头答应我们之间的事可想而知有多困难。
“二姐,你别担心,爹爹不会为难王爷的。”姝儿见我不断绞着丝帕便来相劝,她从小乖巧懂事,也善体察旁人心思,比我让爹娘省心多了。
“我知道,姝儿,夜深了,你先歇着吧。”
“我陪着姐姐。”姝儿依旧含着浅笑,温驯谦柔,令我疼惜不已。那些天我一门心思在自己的事上,根本没去关心过她,更别提她和秦庭玉的事。
月色浓郁时玉郎终于从爹爹的书房出来了,看他一脸愉色便知事情已成,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因为玉郎对前事的芥蒂,对皇帝的顾忌,所以他说婚期前我们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等到瓜熟蒂落,等到我真正成为安王妃时再昭告天下,而后双双归入山林,做一对悠闲自在的山野鸳鸯。
而这段时间中,我们则很谨慎,他不来我兰家,我也不去他的安王府,若要相见,便相约好一起去揽月阁。